妖惑九重山雪月 第7章(2)
作者︰黑顏

「你是為了他才一直沒回九天閣?」一直沉默的水月笙開口,兩人間的暗潮洶涌他一滴不漏地看在眼里,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

風冥收斂情緒,冷漠地看向他。

「你走吧。花未若已經死了。我是風冥。」

水月笙來此不外乎是有兩個目的,一是確定她是一時意氣否認身份,還是真的忘記了;其次便是弄清她對他和花未央共謀背叛她的事知道多少。那些挖心掏肺的話,不過是故意做出來給她看的,她完全不懷疑,如果有能力,他還會再殺她一次。

風冥坐在花廳里,單手支額,閉目養神。要知她和風離斗了數千年,又處在危機四伏強者為尊的巫族,一個不小心就會被踢下帝位,似此次般死無全尸,什麼樣的手段沒見識過,人類的小小伎倆怎麼能逃過她的眼。

讓她頭疼的是宴十二。她可以客觀精準地分析人類的心理,卻無法把握住人類復雜百變的情緒以及那讓她極其陌生的感情。相較下,性格平和欲求極少的宴十二要比水月笙更難以捉模許多。

屋外響起開門聲和說話聲,風冥收斂思緒,起身。

天色已暗,雨不知在何時停了,狐小紅與阿大正穿過院子走過來,兩人一邊走一邊打鬧,卻不見宴十二。

「沒見十二爺啊。」被問起,狐小紅張大了眼。

「爹爹今天沒去醫館。」阿大說,宴十二極少去醫館,他早已習慣了,但是听到風冥的話,卻緊張起來,「他沒來送傘,我們是等雨停了才回來的……風姨,爹爹……」

風冥目光微沉,「沒事,可能錯過了。」語罷,示意狐小紅將阿大帶到內院去。

狐小紅知道錯過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只因從此處到醫館慣走的就是一條街,以宴十二沉穩的性格,就算有事,也必然會先將傘送到打聲招呼,像這樣突然無蹤,實在讓人難以安心。

「阿大,十二爺到醫館見不到人就會回來,我們先去洗洗手臉,等他回來就可以吃飯了。」說著,已半拖著阿大往後院走去。她知道風冥會去找,所以並不是很擔心。

風冥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內進,臉色立時變得冷寒如冰。難道說這小小的辛城竟無法安居了?

宴十二靠牆坐在黑暗潮濕的牢房內,鼻腔吸入的盡是霉爛腐敗混雜著屎尿騷味的污濁空氣,但是他神色安詳,並不見一絲驚慌焦躁。傘還在手邊,不知道雨停沒有,阿大他們應該到家了吧。

想到開始的事,他的唇角浮起淡淡的笑。被官差攔下,他並不驚訝,這世上,有的事是躲不過的。好在阿大有風冥和小狐狸照看著,讓他沒了牽掛。

鐵鎖打開的聲音響起,接著是細微的腳步聲,桐油燈昏暗的光線下,幾條被拉長的人影投射到牢房牆上。

宴十二抬眼,看到了久違的江久竟。她穿著一襲月白色右衽曲裾深衣,外罩紫紅色長袍,發飾彩羽,風華絕代如初見,只是眉眼間再無嬌媚之態,唯剩高傲。她的身後,跟著一個七品官打扮的女子和四個身材豐滿妖嬈的女人。

「宴十二,沒想到你竟是鼎鼎大名的玄武大將軍之子,鳳舞將軍之弟,久竟真是失敬了!」她站在門口,冷笑。

宴十二平靜地看著她,無怒無怨。他原就不認為以她的地位和性格會善罷甘休,原來隱忍了一個多月,卻是去模他們的底細。而此次敢拿他下手,必然已做好應付風冥和小狐狸的充足準備。她們……不會有事吧。

沒有預見的憤怒和咆哮,亦沒有求饒諂媚,江久竟被宴十二異乎尋常的平靜弄得有些許狼狽,一絲狠戾不由浮上眉宇。

她不帶笑意地哈哈笑了兩聲,惡毒地繼續道︰「可嘆啊可嘆,兩位將軍受聖寵甚隆,卻不思竭力報效國家,反勾結敵國意圖謀反,盡毀一世英名,落得個遺臭萬年的下場。」

宴十二依然毫無反應,在經歷過十年前那段最難熬的時期之後,這世上已鮮少有能讓他動容之事。于無關緊要之人,他自也無須做任何解釋,真也罷,假也罷,有的事並非口中說說就能解決。

任是江久竟的城府亦不由色變,當初看上宴十二就是因為他平和卻難以見底的眼,此時卻也因為這雙眼而無法享受到勝利的快樂。

「宴十二,你現在若求饒,本主或可放你一馬,讓你得個好死,否則……」知道無法在言語上討到任何便宜,她也懶得再轉彎抹角。

宴十二唇角微揚,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卻始終沒說一個字。他知道江久竟不過是想讓他失去平素的從容,就為了這個原因,竟然如此大費周折,意圖置人于死地,可見也不過是一個心胸狹隘之徒。落到這樣的人手中,他並不認為求饒就能安然月兌身,所以做什麼都是多余的。

被那一抹淡笑惹怒,江久竟不再廢話,驀然轉身,牢房外已有人布好了桌椅,端上茶點,她和那縣官模樣的人相對而坐,一副準備觀賞好戲的樣子。

宴十二心中一沉,看著那幾個原本跟在江久竟身後的女人走了進來。

風冥尚未走出大門,立時察覺到整座宅子都被一股念力封印起來。她眉一皺,若無其事地推門走了出去。想要封印住她,除非巫神親臨。

屋外,一個仙風道骨的青衣女子手執桃木劍正在設壇作法,一男一女兩個童子分立其身後,一個捧九節杖,一個捧印。除此之外,街上杳無人跡,似乎一下子變成了空城一般。

看得出,于人類來說,這個女子確實是個有本事的道姑。如果沒有她和狐小妖的話,宅子里那抹魂魄恐怕會被打得灰飛煙滅。

「宴十二在哪里?」她冷聲問。毫不意外地看到那道姑驚駭得差點將手中的劍飛出去,而她身後的那個童子顯然沒反應過來,呆若木雞地看著她,似乎在疑惑她為什麼會從里面走出來。

那道姑很快恢復鎮靜,驀然轉身從童子手中托盤上抓過印扒在請天兵天將降妖的檄文上,而後用真火引燃,焚于壇前。

風冥並不阻止她,只是冷然看著。

「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出宴十二在哪里,便任你帶著你的徒弟自去。」無視天空風雲涌動,她一字一字冷硬地吐出。

道姑察覺到自己被風冥的精神鎖定住,一股龐大的壓力逼得她幾乎吐出血來,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連反抗的力量也沒有。她的徒弟見情況不對,就要上前相助,卻被她抬手制止。

「敢問閣下是何方神聖?」她問,企圖拖延時間,以等待所請天兵降臨,至不濟也給自己掙月兌對方的精神鉗制爭取時間。

風冥垂眼,不見如何動作,道姑面前的神桌以及兩旁的靈幡已全部化成粉屑。師徒三人神色驟變,自知遠非她的敵手,正在此時,天上雲開,現出無數天兵天將來。

「吾等奉天帝之命,已布下了天羅地網,前來相助上人擒妖!」一個洪亮的聲音在半空響起。

那道姑師徒見狀心中暗喜,只道情況已經扭轉。

只是未待她發話,風冥冷銳的目光已掃了過去,神色間不見絲毫驚惶。

「怎麼,天界的人什麼時候這麼好請動了?」似笑非笑的,她的視線凝定在那為首持戟的天神身上。沒見過,顯然是後進的神祇。

明明是站在地上,明明是仰首看著他們,那執戟之神卻感到她才是那立于高位睥睨一切者。除了天帝,她是第二個給他這種感覺的人。有著這樣的氣勢,必然非一般的妖,只此一點,已不敢讓他小覷。

「在下是天帝座下司妖將天弈,敢問閣下是?」在空中一抱拳,他說。

「司妖……」風冥低吟,「我記得上古之時,巫神曾與天界訂下神妖永不互犯的協議,莫不是天帝換人坐,連協議也不用遵守了?」

天弈聞此用輕描淡寫語氣質問的話語,背上莫名掠過一陣戰栗,像眼前之人這樣有膽在眾天兵面前神色自若質疑天帝的,無論是神是妖,用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既然閣下提及,那麼應當不會忘記,協議中還有一條,說的是如果有妖危害人間,若凡人相求,天神可相助除之。」他的回應不卑不亢,但是在確定對方身份之前,並不打算魯莽行事。

風冥聞言驀然大笑,負手悠然步下台階,來至道姑師徒面前。

「那麼請問司妖將,此次以何罪名出師擒妖?」狐小妖平日只會偷雞模狗,宅中孤魂連大門也不出一步,說到危害人間,似乎只有她了。這樣說來,是針對她而來?

天弈聞言語滯,目光落向道姑,「請上人賜示!」此道人已修到能使喚神將的地步,她發了招神討妖的檄文上達天庭,天帝便派了他下來,至于原因,一向不在他們考慮範圍當中。若是遇到普通妖怪,收了再審也無甚大礙,但是眼前之人……或者妖,顯然不是那麼容易應付。只因直到目前為止,他竟然都無法辨別其是人是妖,更無法探知其來歷。

道姑臉色灰白,她沒想到天神亦會忌憚此人,依眼下的情況如果她找不到充足的理由,那麼恐怕會落得一身修行盡岸東流的結果。

雙唇顫抖了半晌,她亦無法說出自己是因為錢而來捉妖,而在風冥那雙似可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視下,更無法以謊言應付。

見她如此,天弈心下了然,不由尷尬萬分。不過他並非那種為了面子死撐之神,所以在看到風冥臉上現出不耐煩的神色之時,已先一步冷笑道︰「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戲耍我等神眾,若不嚴懲,以後世人恐怕皆要以召喚我等為樂了。」說著,掌心神力運轉,倏然劈出,擊向道姑。表面是懲罰道姑,實際是想給風冥一個下馬威,順便模模她的底細。

風冥長眸微眯,揚袖,一股靈力破空而出,輕而易舉地截斷了天弈的神力。

「等她回答了我的問題後,你再處罰不遲。」她冷聲道,目光流轉,如凝薄冰,「再問一次,宴十二在哪里?」

天弈大駭,始知此人之功力深難測度,再不敢貿然出手。

道姑見狀哪敢再隱瞞,「他……他被官差捉了……」

語未畢,風冥已大步而去。

「回去告訴你們天帝,本人風冥,如果我回來時宅中少了一人一物,自會向他去討。」

聲音尚在空中裊繞,人卻已不見,只留下為自己捏了把冷汗的天弈以及瑟瑟抖成一團的師徒仨。

幸好沒有莽撞,不然恐怕要惹來大禍。那一刻,天弈無比慶幸自己夠謹慎。一想到差點惹到鬼神皆懼的巫帝,他就覺得雙腿虛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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