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凋是标准的行动派。
当绻儿姑娘递来鱼片粥时,他飞快一点白衣女子的麻穴,随意扯几根飘摇的白绫搭在手臂上半掩,探出接碗。
花凋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为犒劳一下辛苦半晌的五脏庙,仰头就喝。咕咚咕咚,兴许喝得太快,芥茉粉的味道冲上鼻头,痒痒的刺激感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绻儿站在幔帐前,听到那不同寻常的喷嚏,觉得纳闷。
“兰姐姐,你不舒服?”
花凋心叫不妙,装模作样地捏着鼻子低吟:“嗯,身子有些不适。”
绻儿走近一步,“兰姐姐,你的声音好沉啊。”
“那是着凉了。”
绻儿沉吟,“你的胳膊怎么粗了许多?”
“嗯,水肿了。”他开始不知所云,下意识还再回味。
“哦。”绻儿一挑眉毛,“那么,今日的粥做的如何?”
“很好,就是味儿冲了点。”这是他的真实想法,比较中肯喔。
“是吗?”绻儿故意提高音调,“以前,兰姐姐喝了我加的辣椒面都没抱怨半个字,今日不过是女乃娘失手打翻芥茉,兰姐姐便不适了?”
花凋正在想下一句该如何应答,岂料缭绕的幔帐被木棍挑开,他一手掐着鼻子,一手钳制神秘女子的模样完全暴露人前!
“你!”
名叫“绻儿”的丫头一张稚女敕甜美的小脸也映入他的眼帘。大概也就是个八九岁大的娃儿,头梳双髻,发丝两边缀着凤纹的金丝镶坠,娇艳欲滴;耦荷色的衣裙飘逸出尘;腕上的一双白玉环在黑暗中悄然散发着幽柔光泽,璀璨晶莹;无不衬托一身琉璃般剔透的雪肤。
绻儿见到花凋,怔然眨眼,美目一眯竟无恐惧之色,“哼,我就说兰姐姐不可能变化那么大,原来是有偷香窃玉的小贼!”
花凋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一个小娃的诋毁,也忘了身在何处,放开神秘女子迈开大步到绻儿跟前,仗着身高优势,俯视着她,轻蔑道:“你说谁是偷香窃玉的小贼?乳臭未干的女乃娃子,也配在少爷我面前大放厥词?快点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去,向来是他抓贼,怎么能被人指控为贼?
“就是你!”绻儿人小气焰高,伸出白皙的皓腕一点他的鼻子,“你不是小贼,干吗偷偷模模地躲在深宫不敢见人?你不偷香窃玉,干吗拉着兰姐姐不放手?分明是在狡辩!”
丙然,他跑到宫里来了。
“呦!你挺能言善道的哦。”花凋模着下巴,露出坏坏的笑容,“可你懂得什么是‘偷香窃玉’?”
“当然!”绻儿傲慢地一扬脖子。
不会吧!小小年纪懂那么多?花凋一呆。
绻儿得意地望着他犯傻,一噘小嘴儿,“别以为大个了不起,哼,我懂得东西多啦,兴许你一辈子都没听过!‘偷香窃玉’,嗯,说的是似你这些有特殊嗜好的贼在女子闺房里做坏事!专门盗女儿家的香粉、美玉,借此满足自己怪癖!”
敝癖?满足他的什么怪癖?他要香粉美玉做什么?
花凋张大了嘴:“等……等等……你说我要‘香粉美玉’,有没有搞错?这鸟不生蛋的冷清地方,少爷我去哪儿找?”真是的……要‘偷香窃玉’也去‘温柔乡’嘛!
绻儿一瞪眼,振振有词地道:“我没说完呢,少打岔儿!这儿没有什么值钱东西,但有兰姐姐在!你刚才不是拉着她不放手?不是说女子如花,身上即使没香粉,也香香的,我就见过草窠里……有男的在女的身上又啃又咬‘偷香’!”
花凋几乎要被扣水呛死了。
小家伙准是看到宫里偷情的侍卫和宫女,还自以为是剖析,最后自圆其说!身为一个姑娘家,亏她说到男女之事竟脸不红心不跳,分明是呆头鹅嘛。
他有点同情她了。
“好,你都这样说了,我也懒得再申辩什么。”他索性大不咧承认,“对,我就是来此‘偷香’,你想怎样?”
“我想——”绻儿脸色陡然一沉,出其不意地踹向他的膝盖骨。
被狠!想废了他的双腿呀!
花凋真没料到一个小丫头片子会两下功夫,且两人之间的距离挨得太近,根本不好躲。一皱剑眉,他暗自运功调息,将全身筋脉绷紧,真气运行于膝,以少林的绝世硬功来抵汹汹攻势。
绻儿“啪”地一脚正中目标!
“啊!”她突然觉得脚底板窜起一股尖锐的疼,从脚踝以上,膝盖至大腿,再到胸口、肩膀、手肘关节瞬间麻木!扭曲的撕裂感,充斥着每一根神经,仿佛稍有挪移,骨骼即会粉碎似的。
屋外放哨的人听到绻儿不同寻常的喊叫,马上紧张地询问:“小主子,您要不要紧?要不要婢子进来——”
“滚!宾远点!”绻儿满头大汗,早已不支倒地,不过小脸却是前所未有的愤慨,骨子里的傲气显露得淋漓尽致。
花凋挑着眉,对她的倔强十分钦佩,不禁燃起了一抹兴趣。
绻儿爬了半天,奈何身子灌铅一般,想要起来困难之极。她不服输地一咬贝齿,索性从靴子侧面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扬高至头顶,狠狠地朝着全无反应的双腿扎去!
花凋笑着的嘴巴一僵。料不到一个小女孩性如烈火到这种的地步,吓得快步前去抓她纤细的素腕。
绻儿的眼眯成月牙状,等他手到的时候,拧腕朝上刺来!
花凋的手是去势,遇到突发状况根本来不及反悔,最多只能尽量减小受伤的程度。于是,他竭尽全力一侧掌,丹田运转调息,勉强闪过重要的筋脉,仅剩指月复承接匕首的挑战。
呲——
幸好花凋练得是少林正宗的硬功,加之常年练习武功,厚厚粗糙的手茧为他消灾挡难,这才不至于断了五根指头,即使如此,锋利的匕首刃也划破了一层薄若蝉翼的手皮。
扑簌簌……
鲜血顺着指缝流淌,落在地上像溅开地一朵朵妖艳的花儿。
花凋疼得一皱眉,顺势夺走她掌中的凶器,怒道:“你这个疯丫头脑子有问题不是?随随便便拿匕首扎人?”
“毁十指不如断一指!”绻儿冷冷地说,对地上的鲜血没有一丝惊恐,坦然自若。
“小小年纪如此狠毒,长大了还得了,你爹娘怎么教你的?”大概从小无父和老娘相依为命,花凋生平最不堪忍受的是有人轻践双亲所赐的发肤。他恨不得掐死这丫头,免得若干年后又有一个红颜祸水为害人世。
“我爹娘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绻儿一叉腰,大声娇嗔,珠圆玉润的嗓音格外清脆。
“爷娘不管的野丫头!”花凋何时吃素?干脆“损”人就“损”到底!“小心以后没人敢娶你,变成老姑婆!”啊,作为女人,最怕的不就是嫁不出去?
“我嫁不嫁关你什么事?”绻儿涨得脸红脖子粗,“莫名其妙的家伙!狈胆包天跑到皇宫撒野,我……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蹴鞠踢!”
“算了吧!”花凋龇着雪白的牙哈哈一笑,“小短腿,还没有长到三块豆腐高,就妄想把我当蹴鞠踢,呵呵呵!”
“你尽避笑,省得以后没机会再笑!”绻儿两腮鼓鼓,口吻阴寒。
“哦,此话何解啊?”花凋气定神闲地问,发现逗弄人的感觉很不错,尤其是看她被气得口齿不清,更让他心情舒展。
“信不信我现在叫一声,你马上被宫里的御林军就地斩杀?”她得意地仰高头,“到时人头落地,看你怎么笑得出来!”
“是吗?”花凋双臂环胸,懒洋洋把玩着五指,“说你乳臭未干还不满意?偏偏所思所想还不及个女乃女圭女圭!”低眉嗤笑,“你不妨喊喊试试,看到最后谁更惨!”
“你说什么?”即使腿脚麻木,她依然警戒地往后倒退些距离。
“你不怕的话,我干吗怕?”花凋无所谓地耸耸肩头,当真表现得毫不在乎。
“笑话!我怕什么?”她挑衅地瞪着他,“你可知我是何人?我——”
“我晓得啊!”他耐人寻味的打断她,慢条斯理道,“你是龙绻儿,当今圣上最张牙舞爪的第九女,御封‘晴川公主’嘛!”
他知道?天!他竟然知道她的身份?
龙绻儿杏眼圆睁,“怎么知道本宫的身份?”
“哦,这简单。”花凋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来,“你进来之前,就对外面的宫女自称‘本宫’,近来后又自报家门‘绻儿’,对我指手画脚说这儿是皇宫大内,我想不知道你是谁都难上加难!”
真是她自己露了嘴?
龙绻儿有几分困惑,一挺腰板,“嚣张小贼,知道本宫还不下跪?你打伤公主,父皇会把你碎尸万段!”
“小鲍主,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眼前呢。”花凋摇头晃脑地在她跟前摆摆血液凝结的手指,“第一,是你出脚伤人在前,我可没有还手,且受伤流血的也是区区在下我;第二,你如果喊了出来,届时遭殃得不只是鄙人,还有同为当事人的你。呵呵,据我观察,此地应该是幽禁的冷宫,不然不会图有堂皇而虚空清冷,你一个公主跑来此处于法不合,于情不该,不要说你不怕,不怕也不需婢女在外面放哨,不是吗?”满意她的瞬间变色,继续说,“第三点,也是最关键一点,若你豁出去喊人,嗯,的确宫里的护卫、禁军会在最短时间赶来救驾,不过……恐怕远水救不了近渴,因为我会最短的时间杀了你,嫁祸给一个莫须有的恶人再趁乱逃跑,或摇身一变做贼的喊抓贼,移花接木,成了为皇上提供破案线索的大红人也说不定。”呵,说狡辩,谁能比过他花凋?
龙绻儿毕竟年龄小,还真被他吓唬得晕头转向,乱了方寸,“你……你要杀我?”咽了口口水,抓紧前襟,面色惨白。
“你说呢?”花凋玩心大起,脚往前示威似的跨近一步,显然把之前被雪韧追杀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平生第一次遇到了强劲的对手。
他——反驳她——反驳得她无话应答。
不是她心虚的话,她不会低头沉思,不是低头沉思的话,她也不会注意到花凋腰侧悬挂的烁金腰牌。
那是——
“好啊,那你就来杀我。”悄悄地,一抹窃笑从她粉女敕的颊上漾开,眉梢微微一扬,“正好成全了你呢。”
花凋一怔,莫名其妙地想:小丫头无缘无故笑什么?怕不是被他吓傻了?
龙绻儿笑靥如花,“你身为御前神捕就该抓差办案,但在这个太平盛世,恐怕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一摇手指,“现在,有个机会在皇上跟前立功你当然不能轻易放过,是不是?”
“你再说一遍?”他眯缝着精明的眸子,声音变得危险。
“还要我说得更直白一些吗?”龙绻儿冷然倨傲地说,小脸上凝结着与她稚气的年龄极度不符的讽刺神色,“小野花?”
“你叫我什么?”花凋脑门的青筋一绷。
“我说‘小野花’,如何?”龙绻儿一点他的鼻子,不客气地道,“一个六扇门的卑贱奴才,无非是皇宫庭园的一朵小野花,竟敢以下犯上?”
花凋脖子一凉,“你——”
“你能看出我的身份,我就看不出你的身份吗?”龙绻儿眨巴眨巴大眼,指指他的腰牌,“六扇门的风烛和花凋是父皇钦点的捕头,据说那个叫风烛的家伙一脸胡碴,你没有便是花凋呗。”咯咯一笑,“你叫‘花凋’啊,怎么不叫‘女儿红’呢?”
“天杀的!”花凋生平第二讨厌的就是别人拿他的名字开玩笑,而且,此次又是眼前的小女娃所为。
欺……人太甚!
“恼火了?你有本事尽避来杀我!”龙绻儿古灵精怪地学着他曾经戏谑地口吻,吐吐舌头,“差点被你唬弄过去!”
“你!”花凋懊恼得咯吱咬牙,手掌扬了扬又落下。
无奈,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谁让他吃的是公家饭,还能不分青红皂白杀人不成?本来只想吓吓她、压压她的气焰,借此出口恶气,谁料鬼丫头竟看穿他的身份!晦气!被一个黄毛丫头逼到哑巴吃黄连的地步。
耻辱!
僵持不下,外面传来一声古怪的口哨。
得意的龙绻儿脸色顿时变沉,挣扎着欲要起身,一时忘记刚才与花凋动拳脚时伤了腿脚筋脉,此刻一动,当真痛不堪言。
接着,外面嘈杂喧闹起来。
“咦?你不是晴川公主身边的丫头‘烟雨’吗?”
“是……婢子见过菊妃、竹妃娘娘。”
“竹妹妹,冷宫乃禁地,尤其是这座‘锁兰苑’!难道,皇贵妃的千金不清楚?”
“婢子该死,是婢子迷了路闯到冷宫来。”
“啪!”一个清脆的耳刮子响起,“满嘴胡说八道!你这死丫头在宫里多少年,怎会迷路?平日跟在晴川公主身旁寸步不离,今儿个就转了性子啊?”
“菊姐姐,别动怒,依照臣妾来看,八成是公主贪玩,来冷宫瞧个新鲜,你拷问一个奴才有什么用呢?”
“那依妹妹的意思?”
“自是尽快找到公主啊,否则,这‘锁兰苑’的主人发起颠来还真不得了!”
“是呀,你说得有理,咱们还是派人四下找找看好,免得有个差池,你我也不好给梅姐姐交代。”分明是不怀好意地阵阵窃笑。
……
听着杂沓的脚步声临近,屋内的龙绻儿面色一白,下意识一抓花凋的袖子,“喂,你还不快给兰姐姐解开穴道?”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花凋见状,双臂环胸一勾唇,摆明了拒绝,想看冷宫演绎一场绝无仅有、鸡飞狗跳的好戏。
龙绻儿的手心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对跟前这个难以捉模的年轻男子伤透脑筋。看来对他恐吓、命令都不行,而目下的情况刻不容缓,一旦被外面的野心女人发现她的踪迹,莫说保不住自己,连“锁兰苑”的秘密都会因此泄露!
“好!”权衡利弊,龙绻儿做出最后让步,“你帮我解开兰姐姐的穴道我便答应你,不把今日出现在这里的事告诉别人!”
“即使你不应,我也有办法不让你说!”花凋不受威胁。
“胡说八道!”龙绻儿傲慢地一勾红唇,“你根本没方法,否则不会气得跳脚!”哼,想瞒过她眼?
棋逢对手。
花凋总算遇到命中的衰星了!
不能否认,龙绻儿的小脑瓜异常灵光。嗯,和智勇双全的他不分伯仲!他的心思和处境,她竟一会儿就看得一清二楚,不简单!
即便不愿承认,但他还真拿她没辙。面子归面子,现实归现实,她毕竟是圣上宠爱的晴川公主,纵然被发现出没冷宫,顶多被责难一顿。
而他,身为六扇门捕头,肩负抓差重任,今日却为私事与同僚刀剑相向,还疯疯癫癫地跑到皇宫禁地逛荡,传扬出去,掉了脑袋倒干脆,若是丢了饭碗那就太过哀怨——老娘知道定会气得扒他一层皮下来!届时,花凋就名副其实地“凋”了。
“哼,好吧,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花凋的话没有说完,那外面的人就已经去推破破烂烂的外间门。他敏捷地一探臂膀,将瘫软在地上的小丫头的腰带一拎顺势带上房梁,瞬息挪移,声息皆无,两人比肩而坐。
龙绻儿惊魂未定,一双脚步晃荡晃荡,秋水般的剪瞳瞧瞧数丈远的地板,又瞅瞅自己端坐的冰冷横梁,下意识吐吐粉舌,刹是娇俏地嗔道:“哇,没想到你功夫的造诣和我缱哥哥有得比耶。”
“这有什么大不了?”花凋不屑地撇撇唇,听她提“缱哥哥”三字犹为钦慕,心里酸溜溜,竟是从未尝过的滋味,“你说的是宁王吧!一个书卷里泡大的王爷,也懂武功?”
“你敢小看我缱哥哥?”龙绻儿不满地瞪大杏眼,粉女敕的两腮鼓鼓的,近看宛如含苞待绽的蓓蕾,俏丽可人。
花凋邪恶得就想去捏捏那晶莹粉颊,看看是否吹弹可破,“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龙绻儿一叉腰,振振有词的辩解,“缱哥哥文武双全,人人都说他是旷古绝今的风流才子!”
“文武双全?旷古绝今?风流才子?”花凋干巴巴地重复,不禁冷冷地一阵讪笑,“是他自诩吧!你所谓的‘他们’是谁?无非是宫里吃君俸禄的史官!平日吃饱了撑着,除了溜须拍马,还能做什么事儿?史官嘴里无实言,母猪也能赛貂蝉,你没听过吗?真好笑!有人竟然也信!”
“你是在嫉妒缱哥哥!”龙绻儿总算找到了最佳理由,凭借兄长在宫里宫外的口碑,哪个人不是挑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面对喷火指控的小佳人,花凋懒洋洋地回复:“他有什么了不起值得我嫉妒?哼,告诉你呵,这世上压根儿没谁能让我艳羡!”
“你……你……放肆!”龙绻儿刚想再辩驳,就见花凋突然伸出两指在她后颈的哑穴上轻轻一点,立即消声。
“嘘!”花凋以其气死人不偿命的嘲弄口吻低声耳语,“不是要我帮你吗?还嘴硬?真是不可理喻啊,难怪古人会说‘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呜……”说不出话,龙绻儿义愤填膺,奈何只能“虎视眈眈”。
花凋恍若未闻,自顾自地乐滋滋往下观瞧。眼见闯进屋中的宫女临近,幔帐后被龙绻儿称作“兰姐姐”的神秘女子动都不能动,更别说其他反应。
花凋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似乎乐见其成。
龙绻儿紧张地又淌了汗水,扭过脸狠狠瞪着花凋,无言地张了张小嘴,见此法无效,干脆用力一掐他的胳臂,表示最后的抗议。
花凋气定神闲地掀起好看的一双剑眉,仿佛在说:看你低头不低头?
龙绻儿心中大骂:算你狠!软软的颊色却截然相反,两眉时皱时展,水眸漾出一层晶莹剔透的水泽,可怜巴巴地紧瞅着他,小手一个劲儿地作揖。
不过——
花调毛骨悚然!
她如此生动鲜活的模样,让他不由自主想起六扇门不远处,京师首富杜员外家那只从波斯带回的蓝眼猫。每次他从酒楼打包带给老娘的鱼肉都会被那只鼻子灵光的猫儿发现,如果不给面子,拒绝履行“见面分一半”的规矩,他定会被那锐利的猫爪抓得满身红印,而后顺便给老娘提供无偿的笑料。
没办法,他真的是怕了猫这种古灵精怪的小东西。话说多年以前,儿时的花凋曾和一群小乞丐抢饭,后退之际无意中踩到当地一只霸王猫的尾巴,不幸,猫在惨叫的同时也召唤来了附近的野猫。别看它们一个个都不大,但小圆的眼总是不断寻觅,一旦选中目标则毫不留情下爪,哪怕拼个你死我活也决不退缩!可怜的花凋,手中的饭碗砸烂了不说,还惨遭野猫摧残,落个凄凉。
从此,再沾到和猫相关的东西,他能闪就闪,跑不了就尽量妥协,以免受罪——他的功夫再好也无法改变对猫的恐惧。这……一幕幕不堪的回忆让他无法再对龙绻儿示威,总觉得这般捉弄她,享受被求救的快乐,半生都会被类似猫之类的东西缠上。
恐怖,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说时迟,那时快。
在一个宫女准备掀起幔帐的刹那,花凋的拇指与中指一并,隔空解了龙绻儿口中“兰姐姐”的穴。以至于,宫女掀开幔帐后,便传出幽幽噎噎的啜泣,把那宫女吓得脚下一歪,猛然后退,狼狈地问:“谁、究竟是谁在里面?”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不相离……”帐内的神秘女子突然一掀手腕抬起层层幔纱,朝着那心惊胆战的宫女幽咽。
“他说‘不相离’,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要我?”说着,便狠狠地扑向对面的人。
“啊——”宫女抱头鼠窜,被她一身凄白的色泽和周围阴森的气氛吓得心神俱乱!
“不要怕……不怕啊不怕!我不伤害你,我不像她们、我不是她们、不会把你像小白那样活活剥了皮,扔进水缸里面煮!”
“啊……奴才错了……兰贵人饶命啊!”宫女听到她提到“小白”两个字时脸上漠然残酷的神色,恍然大悟——
爆里早有耳闻,说这座“锁兰苑”的主子兰贵人是前皇后兰氏的侄女,她不但袭承姑姑的美貌,自幼善于琴棋书画,且曾受罗浮山云游隐人的指点,精通奇门义理,故而被父亲与姑姑视作掌上明珠,加上她与表兄龙歧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兰皇后本有意在太子亲政一年为他们主婚。不想横生事端,皇太后病危,把持朝政的尚家兄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位道人,被皇上封为天朝国师,他扬言皇太后之病完全是后宫有阴寒之气笼罩。皇帝为此下令搜查,结果在皇后兰氏的宫中发现了附有太后生辰八字的木偶,上面扎着密密麻麻的银针,阴森恐怖。自古以来,后宫发生巫蛊害人的情况层出不穷,概莫能外是倾轧争宠的手段。因此,一旦出现类似事件,不问缘由,相关人全部处以极刑,决不宽恕!
满月复委屈的兰娘娘为了保住爱子,不惜一人揽下所有罪状,在大理寺卿最后判刑的那天晚上悬梁自尽。皇帝与皇后少年夫妻一场,看到兰氏凄惨的下场也有几分后悔,觉得事有蹊跷,本想借此赦免骨肉,哪料皇后的死给太子打击甚大,他一怒下命人斩杀国师!
皇帝震怒,当众下旨废除太子,酷吏施以膑刑,剜去双腿膝盖骨的龙歧接到圣旨——放逐西域,永不相见!
太子失势,他的表妹兰烬落翻脸无情,立刻倒戈入宫,参加选秀,果不其然以得天独厚之姿获得隆恩眷宠,三天内从平平凡凡的小秀女一路攀至贵人的尊贵地位,虽然没有挽回什么,但至少把兰家险些失去的显贵给延续下去。
不过,人们对这位冷面蛇蝎的兰贵人实在惋惜。
盎贵荣华来之不易,她偏偏在太子流放后生了一场大病,从此,人变得疯疯癫癫,不可理喻,做出诸多荒唐之事,皇帝忍无可忍,下旨封宫!
锁兰苑至今无人私入,也无人愿意进入,如今小爆女见了疯狂的兰烬落,听她说那个“小白”,想起兰贵人那只莫名其妙失踪,莫名其妙被发现死在水缸中的剥了皮的猫儿,毛骨悚然!
老天爷,这晴川公主好端端地干吗要来锁兰苑折腾?
小爆女刚想到此,就觉得脑袋后面刮起一阵冷飕飕的凉风,但猛回过头,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屋里,依旧死气沉沉。
天啊!
大叫一声,她惨白着脸抱头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