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衛皇廉和佟芙蕖三天兩夜的短期旅行眼看就要結束,雖然又要重新面對現實,兩人的心卻比來時踏實許多。
三天下來,兩人不僅造訪了白河鎮,夜宿一晚之後,更是在附近台南縣的幾個小鎮閑逛,吃遍大街小巷,芙蕖靶覺這幾天的時間里,她所展現的笑容,比她過去五年來要多出十倍,原來,她也是可以這麼灑月兌的!
坐上回程的火車,芙蕖很難把這時的自己和三天前的自己聯想在一起,這三天,她等于受了一趟人性體驗的洗禮,讓她重新認識自己,也重新認識她身邊的人——她無法抗拒的衛皇廉。
她不敢說自己已經愛上了皇廉,不過,如同他所提議的,她願意給彼此一個機會,讓自己重新作一次選擇。
「你為什麼敢選擇我?畢竟我是一個有未婚夫的女人,我們這樣,並不符合道德規範。」
離開白河鎮前,芙蕖對皇廉這樣說。
「你在質疑我的道德標準?」皇廉反問她。
「不是,只是好奇。」她並沒有視他為離經叛道,只是不敢相信。
「只能說,我受你吸引。」
「受我吸引?」被他改造之前,她有哪一點吸引人的?不過就是個人生灰暗的老處女罷了。
「我覺得自從遇見你以後,就有一連串的驚喜。你的名字、你對妹妹的守護、你們家人的相處模式,這些,都讓我想再繼續挖掘你背後所有的故事。一見鐘情的說法太過浮濫,我不喜歡,但是我卻可以肯定,會想要繼續來往,表示對方的身上必定有某種特質是你所在意的。
「我在意,代表這項特質不見得是所謂的優點,有時可能是缺點,但無論如何,它已經引起了你的注意,如果是一個過目就忘的路人甲,誰會介意呢?
「對你,我就是有這種忘不了的感覺。」他答得很真誠,不會刻意稱贊芙蕖,灌她迷湯,也不會隨便批評。
「可是當你知道我有未婚夫時,理當要放手的。」這樣才符合道德規範。
「如果你很快樂,我當然不會破壞你的婚姻,但是從你身上,我並沒有感受到新嫁娘的喜悅,好像只有愁苦和孤獨。所以我願意放手一搏。」
她的身上只有愁苦和孤獨。「如此明顯嗎?」說得好像她的人生一點希望都沒有。
「想談談你的未婚夫嗎?」他略過回答,又問了一個問題。
「我們都是怕麻煩的人,兩人的結合,說穿了只是為了節省時間、節省心思,圖個方便而已。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就對將來的婚姻不抱希望,我也嘗試過要和他好好地共同經營,可惜卻換來恥笑與辱罵。」她平靜地說著,很難理解自己會對皇廉說出這些心底深處的話。
「芙蕖,既然這段要來的婚姻已經是這般的搖搖欲墜,我搞不清楚你還需要堅持什麼?我沒有侮蔑的意思,但是假如你們對于婚姻及家庭的態度是如此的大相逕庭,那麼勉強綁在一起,只是替這個世界徒增一對怨偶罷了。」他說得很中肯,不會讓人感覺在挑撥離間。
芙蕖笑了一下。「如果我說是為了兩人薄薄的面子,你會相信嗎?」
「面子有重量嗎?面子能帶給你一輩子的幸福嗎?」皇廉不懂為何有人會如此在意那根本沒有價值的面子?
「你不在乎,不代表別人不重視。」她指的,是徐全稜。
忽然,他有點生氣她的迂腐。「拿這些虛有其表的外在因素來換你一生的幸福,在我眼里,實在是一件徹底的賠本生意。」
芙蕖無話,很難反駁他的論點,因為那也是她心底的聲音。
她不想下這種萬劫不復的賭注,在她還可以抽身之前,她要趕緊讓自己全身而退。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是百年身,她要想清楚。
她不是隨隨便便的人,也不是水性楊花的濫情女,會一步一步地受到皇廉吸引,只顯示出她內心最真切的渴望。
曾經以為,她所追求的是一個和她一模一樣,完全被工作霸佔,每天不需見到面的人,因為那樣,他們可以省去很多情感上的麻煩,只要認真面對工作,無愧于對方,這樣的婚姻最保險、最堅固。更何況,性情相同,又可以省去適應上的時間,一舉數得。可是,現在她發現,找一個和她一樣的工作機器,只會把兩人帶進無邊無際的迷惘之中,那樣的婚姻,不過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幌子,還不如不結來得俐落。
她要的,不是有名有利的先生,而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伴侶。
「你願意等我嗎?」一個問句在她的理智還沒運作前已沖動地月兌口而出。
皇廉不可置信地愣著。「你要我等你?」這算不算某種形式的告白?
芙蕖幾不可見的點了點螓首,有點害羞。「等我把這一切好好想清楚,做個了結,然後,再重新面對你。」
記得最後他朝她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牽起她的手,應了聲。「好。」
將思緒拉回現實,悄悄瞄了瞄身邊的皇廉,這個天不能拘,地不能束,心之所至,言必隨之,行必踐之的大男孩,有著她意想不到的活力。
他熱愛工作,卻不做工作的奴隸;他追求自由,卻懂得紀律的分寸;他關心別人,卻知道也要給人足夠的空間。
佟芙蕖不敢說衛皇廉是最好的人選,但他卻是最適合她的人選,她願意給他們兩人一次機會。
愉悅的心情引得她綻放出淺淺的微笑。
「你在笑什麼?」為她的笑靨不由得看痴的皇廉湊過頭問她。
芙蕖搖搖頭,笑而不語。
「我突然有點後悔。」皇廉風馬牛不及的說。
「後悔什麼?」後悔和她一同出游?
他定定地看她,十分嚴肅的說︰「後悔把你變美。」
「為什麼?當初又是誰那樣堅持的?」
「那只是職業病作祟,我見不得人糟蹋自己,看不慣你的邋遢,可是現在——」他的俊臉上突然浮起一陣紅暈,但仍勇敢地說下去。「你太漂亮了,我怕別人會追走你。」
他的回答讓芙蕖啞然失笑。「都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現在才操這種心,不嫌太晚嗎?」
「不晚、不晚。」皇廉搖搖頭。「因為我決定回去之後,馬上再把你變丑!好安安我這顆放在你身上的心。」
「那你動作要快點喔!太慢了,我就趁你把我變丑之前再去撈一個好男人!」芙蕖挑高眉頭,假意威脅他。
「佟芙蕖!你敢?」皇廉怪叫道,突然體會到什麼叫「養虎為患」。
「我敢不敢,你說呢?」被他的幽默耳濡目染的芙蕖玩上了癮,挑釁地瞅著他。
「你現在懂得開我玩笑了?」皇廉眯起眼,想證實她只是好玩。
「只是開玩笑嗎?」講得一副回到新竹就要把他給甩了的模樣。
她不假辭色的俏臉,讓皇廉倏地憶起她的幾個妹妹,想到幾天前她們來「命令」他「勾引」芙蕖的場面,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她們佟家的女人,似乎沒什麼不敢的。
芙蕖只是恰巧晚熟了點,讓他給踫上,不然,若是她也像水仙、鳶尾那種等級的人物,他哪有本事去追啊!
還真驗證了芙蕖的玩笑話——
水仙,他追不到。
鳶尾,他擺不平。
這兩個妹妹,他是沒本事掌握,可是,他身邊的人是她啊!
不是水仙,也不是鳶尾,而是她,芙蕖啊!
意識到這一點,技高一籌的皇廉又老神在在的笑了笑。「好吧!既然你已經打定主意要如此騎驢找馬,那我也只好認了。反正世界上的女人多得是,我再找幾個丑女來幫她們變身大作戰不就好了,到時候她們又會死心塌地的愛上我。」他得意地說,還故意頓了頓,沉吟著。「嗯,眼前就有幾個現成的人選,對了,阿杰的那個大象堂姊好像也差強人意,如果我幫她完成這不可能的任務,那地大概一輩子也不想離開我了吧!不像有些人喔……」說著,還故意瞟了一邊的芙蕖。
「你——」假期還未結束,他就又想獵尋新的獵物?「可惡!」掄起拳頭就要朝他揮去,壓根兒忘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她的拳頭尚未抵達皇廉的面前,就被他飛快的捉住,然後借力使力,靈巧地將她整個人往他懷里帶,一把抱得牢牢的,取笑著她。「生氣啦!」
「誰,誰生你的氣?」
皇廉點了點她的鼻尖。「那就看誰對號入座嘍!」
芙蕖這才發現她又著了他的道,看來,她有待學習的地方還多著呢!「哪天,我也要讓你為我生氣!」她賭氣地說著。
「不……」皇廉靠近她,一字一句的糾正她。「你不需要讓我為你生氣,你只需——」他更拉近她,誘惑地呢喃著。「讓我為你癲狂!」
隨即不顧一切的將他性感的唇,印上她的紅艷。「而且,偷偷告訴你,你已經做了。」最後這幾個字,消失在兩人的呼吸之中。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在愛情的世界里,究竟是誰稱王掌權,誰又淪為階下囚,到這種時刻,佟芙蕖已經不再介意了。
她只了解到一點︰他為她癲狂……
***
火車駛進新竹,代表他們這一趟「尋找自己」的旅程也到了終點。
兩人出了火車站,皇廉不由分說的就拉著芙蕖往附近的百貨公司走去。
「你還有體力逛街啊?我們回家了好不好?」不常出外旅行的芙蕖,體力自然是沒有皇廉來得好,這樣舟車勞頓,讓她一下車就想直奔「拈花惹草」,好好休養一番。
「不是逛街,只是想買個東西。」
「一定得現在買?明天不行?」她快累癱了!
「對,明天不行。」出乎意料的堅持,牽起她的手。「快!
「衛皇廉,你最好有個完美的理由。」芙蕖抱怨著。
皇廉卻神秘的笑了笑,拉著她的手沖進百貨公司的地下一樓。隨後,兩人來到一家精致的面包店前面。
「買面包?!」芙蕖快暈過去了。「杜鵑阿姨自己會做,你何必在這里浪費錢?要是想吃,我讓她免費做二十條吐司送你!」
皇廉不理她,逕自朝店員說︰「我之前來預約過,現在來取東西,這是我的訂單。」
店員禮貌地請他們在外頭的椅子上稍候一下,芙蕖瞪著皇廉,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先生。」一會兒之後,店員提著一個蛋糕盒走出來,喊著皇廉。
衛皇廉走過去,付了錢,把那一盒蛋糕端到芙蕖面前,蹲來。
「蛋糕?」芙蕖又叫道。「這個阿姨也會啊!你何必……」
皇廉阻止她再發牢騷。「你不是要一個理由嗎?現在我給你。」
「好啊,你的理由呢?別告訴我你想轉行當面包師父。」
皇廉忍住笑,老天!他還真不能低估佟家女孩的潛力,開竅後的佟芙蕖簡直是青出于藍勝于藍,幽默得可以。「這是個好主意,我混不下去的時候會考慮看看,不過,目前暫時不需要。」
他把蛋糕盒掀開,那是一個裝飾精美的藍莓起司蛋糕,是芙蕖的最愛。他很嚴肅地說︰「佟芙蕖,你就是那完美的理由。」
「我?」要慶祝什麼嗎?難道是她變美?
「傻瓜!不要告訴我你忘記今天是你的生日。」連他都記得比她清楚……呃,不過這還得歸功于她的幾個妹妹通風報信啦!
「我生日?」芙蕖驚訝地低呼著。「今天……今天幾號了?」
「七月二十六。」
「喔!為什麼你會知道?」他可真神通廣大。
「因為有軍師啊!」是啊,還有兩個呢!
「軍師?」她不懂。
皇廉撇撇嘴。「那不是重點。」他將蛋糕更往她面前推過去。「重點是——芙蕖,祝你生日快樂!」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生日!她幾乎不曾好好注意的日子。
生在七月二十六對愛過生日的人似乎並不合適,學生時代都會踫上暑假,好在她一來不在意節慶,二來,也沒有朋友可以慶祝,也就一年一年平淡的過著。出了社會,發現年紀漸長,更是不想面對會說話的數字,忘記就算了。
可是他居然如此用心的要替她過生日!
她知道,她的感動並非來自于眼前的蛋糕,而是出自他的用心,他是真的在向她證明他心中是有她的。
這個大男孩,很難教她不為他動心。
「說謝謝啊!」皇廉好笑地提醒她,芙蕖呆呆的樣子好可愛。
芙蕖回過神,傾身靠近皇廉的臉,捧起他的頭,低低地說︰「謝謝你。」
在皇廉要開口回話之前,她鼓足勇氣,迅速地將自己的紅唇往他微張的唇瓣重重地印了一下,紅著一張俏臉。「我好高興。」
端著蛋糕的衛皇廉只能傻傻地瞠大眼楮,不敢相信保守的佟芙蕖竟有偷襲他的一天!
然後,換他張大著嘴,呆呆的笑著。
最後,兩人決定慷慨的將藍莓蛋糕帶回「拈花惹草」去和兩個妹妹一同分享。芙蕖幾天不見妹妹們,嘴上不說,心里卻想念她們想念得緊,至于皇廉,則想借機巴結、巴結那兩個能夠呼風喚雨的女孩。
于是,兩人坐上皇廉的重型機車,不一會兒,「拈花惹草」的招牌便近在眼前。
***
「小姐,你們這邊的花也太貴了吧?我在別的地方買,一束玫瑰只要五十元,你們這里竟然賣一百五,黑店啊!」
「這位太太,你要買不買隨你,我們這兒賣的東西什麼品質,街坊鄰居最知道,一百五的花有兩百的水準,和我們做生意是你賺到!」回話的是鳶尾,語氣中帶有明顯的不耐煩。
真是的,這個歐巴桑到底要買不買啊?她已經在店里挑剔了將近三十分鐘,先是嫌花的顏色不夠艷;再來又說送的滿天星太少,她虧本;後來還抱怨店里的花粉讓她過敏;現在又說價格太貴,罵她們開黑店!
有病啊!
花的顏色不夠艷,那就自己去染色啊!
滿天星太少,不會自己貼點錢多買點啊!貪小便宜!
花粉讓她過敏,那還進來花店干麼?沒事找碴。
說價錢太貴,更是睜眼說瞎話,她們老字號的「拈花惹草」憑的就是童叟無欺,居然敢毀謗她們開黑店!
早知道會遇上這種「拗客」,她寧願乖乖待在樓上準備模擬考,把店關了省事,真是自找罪受。
佟鳶尾十分不屑地看著眼前的中年女人,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的高度,有點發福的身材套在一件繡著牡丹花的棗紅色旗袍里,抹滿白粉的臉混著她因肥胖而過剩的油漬,還頂著一頭染得烏漆抹黑的卷發,噴!整齊得像是假的一樣。
這種女人,最難搞!
「還有,你說那一束五十元的玫瑰花,我向你保證不是被蟲蛀光光,就是你一拿回家就謝了啦!沒見過有人被坑了還這麼得意。」
女客人被鳶尾這樣一說,覺得很沒面子,也跟著大聲起來。「你這什麼態度啊?我可是客人耶!你要賺我的錢還得看我臉色,居然反過來和我拿喬!再怎麼說,我好歹也是長輩,你這樣不知敬老尊賢,真沒家教!」
佟鳶尾向來不是省油的燈,反正她也不想賺這死老太婆的錢,陪她耍耍嘴皮子也沒差,打發時間嘛!「‘敬老尊賢’?我當然懂嘍!不過那也得要看對方值不值得我尊敬她啊!看你一點也不‘閑’的樣子,條件不符合啊!還是你覺得自己已經很‘老’了,那我可以考慮看看。」
「你這死沒家教妁小蹄子!」女客人被搶了一頓白,脹紅著臉罵道。「我替你的父母感到羞恥。」
「有你這種愛貪小便宜又愛找碴的母親,我才為你的小孩感到丟臉呢!」
「你!」女客人氣不過,抓起手機就要打電話。
「干麼?找警察啊!」佟鳶尾有恃無恐地喊著。「別浪費手機錢了,出了巷子口就有一間派出所,你到那里去還比較快。」
鳶尾這麼一講,女客人要打電話也不是,不打電話也不是,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她。「哼!」一哼聲,扭著她胖胖的頭走了,頭上的頭發動都沒動一下。
「慢走啊!記得別再來嘍!」鳶尾囂張地又補上兩句。
女客人氣沖沖的推開玻璃門,剛好與走進來的皇廉撞了個滿懷。「哎喲!要死啦!你娘是沒給你生眼楮啊!」
「抱歉,嚇著您了,有沒有受傷?」皇廉禮貌地詢問著。
「你咒我死啊!現在年輕人都不知道什麼叫做禮貌了嗎?」女客人潑辣的叫著,抬起頭想借機訓誡一下皇廉,好消消方才被鳶尾搶白的悶氣,可是一見到皇廉,她反而愣了一下。
「太太,您不要緊吧?」皇廉看她不說話,以為真的撞傷她了,關心地問。
「喲!我說這世界還真是小啊!這不是我那不知流落何方的外甥嗎?」女客人換上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尖酸地叫著。
皇廉被她這樣一喊,認真地看了她一眼,驀地,寬闊的肩膀稍微抖了一下,卻很快的恢復平靜,對著女客人喊了聲。「大姨。」
這一聲,喊得店內的鳶尾及他身後的芙蕖都是一愣,兩人飛快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皇廉剛剛喊這個女人「大姨」?是那些不認他的親戚之一?
這個拗客是William大哥的阿姨?哪這麼倒楣?
「不敢當、不敢當,我哪有這份福氣當你的阿姨啊!」女人說著,語氣中盡是挖苦。「這麼些年不見,我看你混得好好的嘛。孤兒院出來的人果真不一樣,就像是有億萬年壽命的蟑螂和陰溝里的老鼠,到哪里都可以生存!我說衛先生,你現在在哪里高就啊?是哪一家夜總會?名字報一下,哪天我好吆喝幾個姊妹淘去捧捧你的場,好對她們介紹介紹當初誘拐我家小妹的野男人的野種哪!」
听她這麼詆毀皇廉,芙蕖替他不值,也替他生氣!若不是她還有點修養,早就直接賞她兩巴掌了。正要替他討回公道,有人已經先發制人了。
「老太婆,撒野還要看地點哪!也不想想這是誰的地盤?」心直口快的鳶尾已經跑出櫃台,插著腰對大阿姨「嗆聲」。
「鳶尾。」皇廉用眼神制止了鳶尾的沖動,他不願意再為這些閑人傷神,再怎麼說,她畢竟是長輩,他不能太過無禮。「大姨,很抱歉,您大概趕時間,我們不送了,再見。」說完,他牽了芙蕖退出門外,想讓大阿姨先離開。
大阿姨跟著走出「拈花惹草」,來到店門前的空地,卻一臉不想走的模樣。
「趕時間?怎麼會?」她尖聲喊道。「不趕、不趕哪!我這種‘老人’哪有精力趕時間啊?我看是你們這些次等公民才會趕時間吧!我說外甥啊,你要趕去哪家賓館啊?你們這種專門誘拐良家婦女的人不是最有門路,最會搞這些把戲嗎?」她鄙夷地打量著芙蕖。「你自己說,這個小姐是你第幾個金主啊?小姐,听我一句勸,別和這種野男人廝混了,小心什麼時候得了病都不知道。」
芙蕖從來就不知道怎麼會有人尖酸刻薄到這種地步,她實在忍無可忍。「這位太太,麻煩您口下留情,不要這樣傷害人。」
「喲!有人心疼了!」女人諷刺著。「衛先生,您運氣不錯嘛,這年頭還能找到像我小妹一樣肯為雜碎說話的人,真是你父母親保佑啊!我看——」女人還想說下去,卻被一個男人給打斷。
「媽,我不是叫你乖乖待在前面精品店等我嗎?跑到這個鳥店里,害我找了老半天,浪費我寶貴的時間。」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士走近三人,不耐地說。
芙蕖不敢相信地睜大眼楮望著來人,他方才的那一聲「媽」喊得她心驚肉跳。
這,這不會是真的吧?
他、她,還有他……眼神瞟過皇廉、女客人,和西裝男。
如果是真的,台灣未免也太小了!
糟糕,他若是認出她來,那不就糗大了!
不行.現在時機還沒成熟,她不能落人口舌,得趕緊遠離是非圈。
心急如焚的佟芙蕖緊張地想拉著皇廉進屋,可是那個女人卻似乎不想這麼輕易的放人,而西裝男也已經走到她們面前。
怎麼辦?冤家路窄。
「哎喲,兒子啊,你未來得正好。」大阿姨故作殷勤地說。「看看這是誰,還記得嗎?」指了指皇廉。
西裝男看看皇廉,又盯著站在他身邊的芙蕖好一陣子,惹得芙蕖心虛地偏過頭,大氣不敢喘一下,企圖用她頭上的草帽做掩飾,最後西裝男問︰「他是誰?重要嗎?」
「重要,當然重要。」大阿姨假笑著。「他就是你那無緣的表弟啊!記得嗎?幾年前差點被我用掃把掃出門的臭老鼠啊!」
「喂!死老太婆!你再講一句,我真的拿掃帚掃你出門喔!」說時遲,那時快,鳶尾已經揪了掃把出來。
「兒子啊,你看那小蹄子欺負我!」大阿姨夸張的拉著西裝男的袖子,假裝柔弱。
西裝男厭煩地看看唱作俱佳的母親,又輕蔑地掃了一眼皇廉三人,撇撇嘴,無情地回答。「你以為我時間多啊!和這種次級品說話,髒了我的嘴。走了啦!」說完,拉著母親離開皇廉、芙蕖兩人的視線。
靶覺兒子的言語替她扳回一城的大阿姨,得意地朝三人冷冷一笑,抬起下巴,高傲地走了。
「厚,雖然說一樣米養百種人,可是辛苦的農夫要是知道他們種的米養出這種敗類,不吐血才怪!」佟鳶尾朝那個老女人扮了一個鬼臉。
皇廉收回視線,也收回內心的傷痛,朝鳶尾扯了一個瀟灑的微笑。「是啊,最好台灣的米都養出像你一樣美少女,農夫們就不枉此生了,對吧?」
「是嘛!我就說我應該取代張小燕去拍稻米廣告的。」被皇廉稱贊的鳶尾喜孜孜地說,大眼楮一掃,見到皇廉手中的蛋糕盒。「哇!大哥,你很夠義氣喔!竟然知道要買東西孝敬我。」然後壓低聲音問著。「怎樣,如願抱得美人歸了吧?」
皇廉也學她壓著聲音說︰「你看呢?」
兩人一起望向仍面向門外的佟芙蕖。
鳶尾的眼光在那個變得已經不像佟芙蕖的芙蕖身上繞了一圈,然後她一雙大眼楮像彎月般,揚成漂亮的上揚弧線。「八九不離十了,大姊夫!」曖昧地對皇廉笑著。
「沖著你這一聲‘大姊夫’,這個蛋糕一半賞你了。」
「耶!來,我們先開動。」孩子心性的鳶尾一把接過蛋糕盒,興奮地就拉著皇廉往佟家客廳走。
「拈花惹草」里只剩下兀自發怔的佟芙蕖,她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醬料,什麼滋味都有,卻什麼也不明白。
***
衛皇廉在佟家田過杜鵑所招待的晚餐後,開心的揮別了佟家,姊妹。之前的一場混戰似乎對他不造成任何影響,反而是佟芙蕖顯得心事重重,用完飯後就立刻離桌,躲回四樓的房間里。
兩個妹妹以為古板的大姊害怕她們嚴刑逼供過去的三天兩夜經過,也就自以為貼心的放她一馬了。
芙蕖背靠著床頭櫃,兩條腿蜷曲著,將自己的下巴頂在膝蓋上,雙眼無神的望著窗外的燈火,她位于四樓的臥室向來有極佳的夜景,不過,她現在沒這個心情欣賞。
她的心里,盡是下午那女人的潑婦罵街和西裝男離去的景象。
那個被皇廉稱為大阿姨的人,本該是她未來的婆婆,因為西裝男——皇廉所謂的表哥,就是她的未婚夫徐全稜。
芙蕖心里仿佛藏有一座溫泉似的,溫熱的泉水不斷地冒出來,眼看就要將她淹沒,她卻無法逃開。更糟的是,這座泉的名字叫苦澀。
餅去三天,她想了好多種面對徐全稜的場面,猜測在他得知她決定先暫緩婚事的反應,他可能會生氣、會憤怒、會取笑,或者羞辱她,可是她從未預期他竟然會認不出她來!
她是做了一些改變,但有夸張到讓人認不出來嗎?
再過一年就要和她共結連理的未婚夫竟然沒有認出她來!
這真是一個完全沒有笑點的笑話。
她的嘴角泛著重重苦澀,為自己,也為他。
事實已如此明顯,他心中根本沒有她。既然如此,她還需要為他堅持什麼、愧疚什麼嗎?
芙蕖搖搖頭。
下了床,從書桌抽屜抽出一張白紙,拿過筆筒中的原子筆,在紙上寫下了四個大字,之後將它裝進一個信封里,用漿糊黏好。
然後她由梳妝台中取出一個紅絲絨的盒子,把它和信封放在一塊兒。
她決定,向她的過去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