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一同來到西側的火房,未等水芙蓉開口要食材,鹿草、銀耳、燕窩、干鮑魚、人參、驢尾、靈芝等昂貴的食材已被送到手邊。
「水姑娘還需要什麼盡避吩咐,只要是你說得出的材料,我們便能奉上。」
水芙蓉不由得咋舌!這些好料簡直可以跟皇上所用的食材媲美,霍家果真是富可敵國呀,名不虛傳。
「這些就很好了、很好了。」水芙蓉梭巡一周,火房里柴米油鹽面粉糯米干貨樣樣俱全,她可以開始動手了。
挽起粉色的袖子,水芙蓉指揮火房的小堡燒起火來,她則開始揉起懦米粉。
一眨眼的工夫,糖霜玉蜂兒跟胡桃酥熱氣騰騰地擺入質地上乘的青瓷碟子。
「太好了,我這就給老爺送去。」嘴里正嘗著糖霜玉蜂兒的田春光,一邊接過水芙蓉手里的盤子一邊含糊的道,美味的玉蜂兒在她嘴里,抖起一場味覺輕雨,幸福的感覺抑不住的涌上。
水芙蓉累得兩頰飛紅,粉袖不住地抹去汗水道︰「得趁熱吃。」
田春光笑著點頭,步履飛快地朝霍磊所在的東廂奔去。
半炷香過去了,田春光沒再回來,雪梅代為傳話,「夫人說,老爺剛才吃了點甜的,不如再來點咸的,老爺還在氣頭上哩。」
水芙蓉不疑有他,又回到灶火前烹出一道雞汁浸脆方筍。
地道的江南菜品還沒送過去多久,雪梅又來傳話,「方才是道正菜,老爺說,下面要吃點心,老爺的脾氣好像下去一些了,你回家有望了。」
時值三更,水芙蓉又一次提起精神做起食物來。
「前一道是酸的,換道甜的吧。」
「老爺說口干,水姑娘你再想想辦法。」
「剛才那道菜,老爺和夫人都贊不絕口,不過他們忽然很想吃雕花蜜煎。」
「夫人和老爺說,剛吃了甜的,再來道咸的嘗嘗。」
「來點面點……」
「小籠包!老爺點名要小龍包。」
埋頭奮戰的水芙蓉,就這樣被欺壓得無法休息,一刻不停地做著各色美食,不知不覺的,天空已漸漸露出魚肚白。
卯時,天已蒙蒙亮了,騎在龍駒背上的霍炎庭精神抖擻地帶著霍光他們回到青睚堡。
一夜未睡的他,身姿依然挺拔,陽剛俊美的五官仍是嚴肅威猛。
「呀!堡主回來了!」剛過青睚堡山門前的玉石門樓,家丁己認出他們的身影。
「快開門,快開門,堡主回來了!」一群家丁護院都圍了上去,牽馬的牽馬、伺候的伺候。
霍炎庭已有半年未回來了,這麼長時間,他一直在各地巡視青睚堡的產業,連過年也是待在揚州處理公務。
家丁們執著夜明珠在前面引路,他昂首闊步的朝青睚堡的主廳走去。
「堡主,您回來了。」六十開外的總管佟伯迎了上來,他睡眼惺松,手里還系著衣帶。
「佟伯,不必這麼勞師動眾,時辰還早,叫大伙都去休息吧。」霍炎庭抱歉地說道。
「堡主,你回來,佟伯哪里還睡得著,你們快去備茶點和早膳,堡主一路奔波該累了。」佟伯對著副總管一通吩咐。
「最近堡中和紫溪城里沒什麼大事吧?」霍炎庭定住步子,四下看看,輕聲問道。
「回堡主的話,兩處都很好,呵呵。」他當然不會告訴堡主,葉家人又來鬧過了,自從少夫人葉錦娘失蹤,葉家人從此不依不饒,上門哭鬧是常有的事。
「岳庭呢?」
「二堡主被西夏洛王爺請去商議事情了。」
「爹娘是不是還在天山附近游歷?」這是他兩個月前收到的消息。
「回堡主的話,老堡主跟夫人早回來了,而且這次一住就是一個多月,不曾離開。」
「嗯?!」霍炎庭的眉毛皺起。
「紫溪城里開了一間芙蓉坊,賣出的點心,嘖嘖嘖嘖,老頭這麼大年紀了,提起來都流口水,可惜呀,芙蓉坊生意太好,每人只限買一件吃食,要再買,還得重新排隊。」
「佟伯!」霍炎庭想听重點。
「呵呵,讓堡主笑話了,這夫人發現芙蓉坊的東西好吃,當然是會留在堡里天天命人去芙蓉坊購買吃食,夫人如此看重芙蓉坊,可偏偏芙蓉坊的老板不識抬舉,請她來做廚娘,她竟然拒絕了,一點都不給我家老主子面子,太可惡了。今夜老爺跟夫人擄她到山泉別館,打算好好懲治懲治她。」佟伯說著說著不由得替老主子生起水芙蓉的氣來。
不是吃就是玩!霍炎庭不知踫上這樣的爹娘,是不是他運氣太好,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他繼續走向主廳。
倏然,堅定的步子停了下來,有一道光亮閃耀在他的腦袋里。
不會是她吧?!霍炎庭不覺心漏跳兩下,半年多過去了,她瘦弱的小身子,巴掌大的小臉,乖巧的模樣,從不曾在他記憶中淡去。
這該就叫牽掛吧。
「佟伯,芙蓉坊的老板是不是姓水?」他狀似無意地提及。
「堡主怎麼知道的?芙蓉坊的老板叫水芙蓉。」
「年紀不大,十七、八歲左右?」
「嗯,堡主說的正是。」
「她被我爹娘關在山泉別館里?」語氣听起來很平常,但只有霍炎庭自己才知道,他該死的擔心了。
遲鈍、率直的水芙蓉哪里會是奸狷狡詐的爹、鬼見愁的娘的對手?!尤其是在她拒絕做專屬廚娘之後……
「堡主?!你不進去休息嗎?堡主?」
只見深藍高大的身影騰空而去。
「堡主這是怎麼了?難道也想嘗嘗水芙蓉的手藝?」佟伯一頭霧水。
離開青睚堡,霍炎庭疾馳著攀上山顛的山泉別館。此地正是紫溪城夏季乘涼賞月的好地方,從山泉別館往下俯視,遠處的雪山、草場、城鎮盡收眼底。
霍炎庭進入山泉別館後就直奔火房,他大力地踢開火房門,只見渾身被汗水濕透的水芙蓉手里拿著一柄湯匙,杵在火爐旁,她小小的腦袋正小雞啄米似地一點一點著,門被撞開這麼大聲她竟然沒有被吵醒,可見有多疲累。
前方的鍋里,噴吐出濃濃的香氣,馬上發現她的姿勢太危險了,霍炎庭走上前想拉開她。
遲鈍地感覺到有人來了,水芙蓉嚅囁著芳唇道︰「雪姨,這鍋冰糖雪梨炖雪蛤,還要再等一會兒……」努力抬起小小的螓首,迷蒙的眼楮微微睜開後,霍然瞠大,「黑面男!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你是來救我的吧?!」過于興奮下,她沖口而出。
他的臉有那麼黑嗎?霍炎庭氣悶地搖搖頭,「你在這里待多久了?」
「應該有三四個時辰了吧,一直在料理食材,都忘了時間。」
霍炎庭心一緊,眉頭一蹙,她整個人疲憊不堪,臉上全是汗漬,粉色衣衫上也到處是油污。
懊死的!他有些心痛。
布滿繭子的大掌捉住水芙蓉的細腕,拉著她便往東廂而去。
「堡主!您回來了?佟總管怎麼也沒替堡主通報一聲。」迎面而來的雪梅一見霍炎庭,連忙福了福身。
驚天的震撼襲擊著水芙蓉,她下意識地跟上霍炎庭的步子,與他並肩而行,雙眼緊盯他的側顏,嘴巴越張越大。他是青睚堡的堡主?!那個富可敵國的霍家大少!他……不是馬販嗎?
亮晶晶的大眼楮緊緊地盯著他偉岸的身影這一切一定是夢,她又夢見黑面男了,如同這半年來的每一個夜晚,這一定一定是個夢,太不真切了!分別後的他和她怎麼會再相遇呢?
邁步之間,霍炎庭跟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水芙蓉已站在東廂門外。
「春光妹,再來一口。」
「蟹粉獅子頭,好美味呀,蟹粉的鮮美,女敕藕的爽脆,簡直讓人停不了口,老爺,你還記得有一次在臨安,三王爺府上的宴會嗎?當時就是這道蟹粉獅子頭最對味,听說是宮里的御廚做的。哦呵呵,沒想到還能在咱們紫溪城吃到。」
「這道燻雞也很不錯。」
「老爺,吃過這些菜,都不覺得困了。」
兩個吃得興致高昂的人,總算發現到門扉被人推開了。
「爹娘,兩位也上了年歲,日夜顛倒傷身子。」不疾不徐,眉頭帶著怨懟的霍炎庭不悅地開口。
「炎兒?你也是嗅到這菜香才回來的吧,我可不會分給你!」田春光皮皮地一笑,猛然發現水芙蓉也在,她毫不尷尬地對著水芙蓉笑笑,「今日真是辛苦水姑娘了。」被抓包了,呵呵,她絲毫沒想掩飾自己的行為。
「放她回家!」霍炎庭看向霍磊。
「臭小子,竟然敢管起我跟你娘來了,找死啊?!水芙蓉不能走!」霍磊對兒子沒啥好臉色。
打從一開始他跟田春光就沒打算放這個廚娘離開,即使此時霍炎庭站出來阻止也不能改變他的心意。
「爹跟娘的閑事,兒子管不了,現在我管的是水芙蓉的事。她的事我管定了!我是現今的堡主,自主理事務
以來,從沒有霍家主子為難外人的道理,今天也不許。」竟為了口月復之欲折磨了水芙蓉一夜未睡,這兩個老人家越來越不知輕重了。
也難怪,面對如此美味誰還能講道理?
可在多年的歷練之下,他面對爹娘也是一派公事公辦的模樣。
水芙蓉滿面通紅地側著頭,呆呆地看著為自己討公道的霍炎庭。她覺得自己心跳好快,臉好熱!這這果然不是作夢啊,水芙蓉依然沉浸在重逢的驚喜當中。
「你們倆認識?!」慧黯的頑皮眼神在水芙蓉和兒子之間溜來溜去,田春光別有用意的問道。
「娘還是早點休息吧。」
「你竟然敢無視你娘的問題,給我跪下!」霍磊跳起來,橫眉堅目吼道。
「等我送走水芙蓉,確定你們不會再找她麻煩,到時兒子必定自來向兩老認錯。」他保護欲極強的將水芙蓉推入身後。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他兒子竟然在保護水芙蓉。十年了,這場景令田春光又想笑又想哭。她的兒子不會孤老終生了!
「想帶廚娘走,門都沒有!霍沖,把山門封了。」霍磊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霍炎庭冷冷地道︰「爹,你今日要攔了我,青睚堡的所有事務我都還給你,堡主之位我也拱手讓出,是你接還是二弟接,你自個兒看著辦,兒子從此對任何生意不再過問,也會離開青睚堡,去做我想做的事。」
「要我繼續做堡主?我才不干,岳庭才不會接這個堡主之位,你少拿這事威脅你爹我!」霍磊氣得火冒三丈。他最怕的就是忙得沒時間陪在他的春光妹身邊。
「你今天要不放水芙蓉,我們可以走著瞧。」氣他們虐待水芙蓉,氣他們嚇唬傻傻的她,氣他們把人綁來山泉別館肆意妄為,不替水芙蓉回敬一下,他對不起自己焦慮的心情。
「你爹我什麼都吃,最不愛吃的就是威脅!霍沖,家法。」
「磊哥,別吵了,我們去小睡一會,水姑娘累了一天,讓她也回去歇息一下。」田春光對相公擠了擠眼楮。
霍磊這頭雄獅瞬間乖乖地變成大貓。
「被你一說還真累了,我就不跟這笨兒子一般見識了,全听春光妹的安排。」
深藍色的身影握住粉色姑娘的衣角,急速將人帶離兩個麻煩身邊,朝別館外走去,他要叫人好好看著芙蓉坊。
「果然是你呀!」
走著走著,在他身後的水芙蓉輕笑著出聲。
嚴肅地眉眼轉向她,不明就里地望著她。
「我剛還以為在作夢呢,沒想到你真的是青睚堡的堡主,我來紫溪城三個月了呢,從來沒見過你?你到哪里去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給的糖球,龍駒吃了嗎?它還喜歡嗎?它愛吃我再給它多做些。啊!真以為不會再見了呢。」
他一句話都還沒說,水芙蓉已滔滔不絕的說個沒完,霍炎庭听著她的碎念,眉目間的凜洌之氣不覺被柔化。
棒這麼久,再听到她清脆的聲音,依舊有一股熱氣直入他的心窩。
「你怎麼會來紫溪城?」難道她知道了他的身分追來的?
「本來我已經在西夏了,可是好冷喲,我最怕冷了,又不能回臨安,只好回頭了,想說走到哪里暖和就在哪里留下,正巧路過紫溪城,瞧著這里比較溫暖,又繁榮寧靜,便留……下來了。」水芙蓉毫不掩飾地打了一個哈欠。
心疼她眼下的青影,霍炎庭道︰「我叫他們送你回去休息。」他轉頭對邊上的奴僕道︰「命人備轎,抬到這里來,送水姑娘回去。」
說話間,一只小小的手握緊了他的衣袖。
回頭一瞧,水芙蓉的頭已貼在他的手臂上,眼楮輕輕閉著。
「就……讓我……靠一下,好困,沒有力氣了。」接著,細細的打鼾聲淺淺響起。
一直在旁邊看的霍沖及其他奴僕都笑了。
霍炎庭睨了他們一眼後,放柔的目光落在水芙蓉的小臉上。
隨意挽起的發髻,不施脂粉的小臉,閉起眼楮時,乖巧得如鄰家妹妹……她每一絲縴弱的呼氣聲,都莫名的牽動他的情緒。
上天這是怎樣的安排?霍炎庭無聲地問著。再遇上她,這算是緣分嗎?
「堡主,轎子來了。」
不忍她這樣站著睡著,霍炎庭毫不避嫌地抱起水芙蓉小小縴瘦的身子移進轎內,為她輕巧的分量而憐惜、心煩。
「平安將姑娘送回她的住處。」
「遵命。」轎夫抬起轎子,穩穩地消失在山泉別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