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滿香 第4章(2)
作者︰春野櫻

「唔……」這時,楚鄂終于轉醒。

他頭疼欲裂,悶哼了兩聲,慢慢的睜開眼楮,視野一清晰後,發現坐在旁邊的是宋依織。

他先是一怔,旋即意識到自己躺在床上。

「你醒了?疼嗎?」她小臉滿是關切。

「疼是疼,但不要緊。」說著,他擔憂地注視著她的臉,「你的臉疼嗎?」想來皇上已命太醫為她診治上藥,似乎沒那麼腫了。

看他一醒來便惦著她的傷勢,她的心又是一揪。她搖搖頭,眼眶盈著淚水。

見她眼眶泛紅,他心疼地道︰「很疼吧?是不是受驚了?」

她眉心一擰,兩行眼淚落下。

「讓你遇到這種事,真是抱歉。」他說著,挪動身子想坐起。

見狀,她立刻趨前扶起他,拿來軟枕給他靠,他坐起身子,目光凝在她身上,淺淺的吁口氣,露出微笑,彷佛只要她安然地在他面前,他自己受的傷可以不在乎。

「是陛下準你留下來的?」他問。

「是我請求皇上讓我照顧你。」她噙著淚,「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本來是打算用隨身的小刀劃自己幾下或是捅自己兩刀的。」他像是在開玩笑,可她卻覺得他認真得教她心驚肉跳。

「不過在鳳福宮拔刀可是大不敬的事情。」他一笑,「所以我想想,就只能磕頭了。」

她心頭一緊,「你不必傷害自己。」

「我也不想傷害自己,可是太後跟公主想傷害你。」他黑眸深情的注視著她,「所以我只好傷害自己以阻止她們傷害你。」

听著,她又流下眼淚,氣憤卻心疼地嗔道︰「你真傻。」

「我可不傻。」他撇唇一笑,眼底滿溢愛憐,「瞧,你正為我心疼掉淚呢。沖著這點,一切都值得。」

听他這麼說,她心里又氣又甜。

「你還不正經?」她瞪著他,「要是太後鐵了心要治我罪,你難道真要把頭磕破嗎?」

「是啊。」他毫不猶豫地答,「我會。」

迎上他的目光,她的心一悸,眼淚又忍不住落下。他是真的愛她吧?可就因為他如此眷戀著她,才更教她難受。

他們不會有結果的,不管他們是多麼兩情相悅。

「為什麼哭?」他伸出手輕抹她的眼角,「心疼我?」

她眉心一蹙,「為什麼你還能說笑?」

「難道要哭?」他唇角一勾,「如今你雖受了皮肉之苦,但總算保住性命,皇上的眼傷也無礙,我還想大笑呢。」

「可你也……」

「這點傷不算什麼。」他不自覺的揉了一下額頭,卻疼得皺起眉頭。

「別揉,又滲血了。」她急忙抓著他的手,滿臉憂慮不舍的看著他。

「皇上都跟你解釋清楚了吧?」他問。

她點點頭。

「我跟皇上並非拿你打賭,更不是尋你開心。」他表情真誠地說。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女子的?」她問。虧她還為了性別之事苦惱許久。

「第一眼便知道。」他一笑。

她一怔,「第一眼?你從何得知?」

「我見過的女人還少嗎?」他挑眉一笑,「我楚鄂若連你是女人都看不出來,那可白活了。」

什麼?!這意謂著他「閱女無數」嗎?忖著,她不自覺的板起臉來,略帶怨懟的看著他。

他也警醒,立刻解釋澄清,「你可別誤會,我自小入宮陪伴太子,見的女人當然不在少數。」

「喔……」這理由,她可以接受。

「你喔這一聲是什麼意思?」他問。

「沒什麼意思。」她話鋒一轉,「你應該沒事了吧?」

「肯定是死不了。」他俏皮的一笑。

「那是一定的,禍害遺千年,好人不長命。」她說。

「哇,我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你居然還糗我?你好殘忍。」他故作一臉失落傷心狀。

看他無礙,還能談笑風生,她真的安心了,那麼她也該離去了。

「你沒事就好,我該出宮了,有人等著帶我出去,我若不回家,依仁會擔心的。」

「為何急著走?」他抓住她的手,眼底有一絲央求。

她避開他熾熱的視線,「我只是平民百姓,本就不該待在宮中,是皇上開恩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如今你已醒了也無礙,我自然要離開。」

「那我又疼了,」說著,他耍賴地模著頭,「我頭快裂了。」

她看著他一嘆,「楚鄂……」

他微頓,定楮看著她。

「謝謝你。」她深深注視著他,臉上浮現一絲溫柔及感傷,「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感激不盡。」

「小仙,」他緊抓著她的手,目光灼熱地凝視她,「我喜歡你。」

「謝謝你的錯愛。」她自他厚實粗糙又溫熱的掌心中將手抽出,「我自知身分卑微,你的心意,我收下,但請你打消所有的念頭。」

說罷,她旋身走了出去,只留下錯愕的楚鄂愣愣地凝望她。

雖然此事被刻意壓下了,但楚鄂在鳳福宮里做的事情還是輾轉傳到將軍府。得知楚鄂為了一誤傷皇帝的平民女子磕破了頭,楚天雲夫婦倆既驚又疑。

他們的兒子是個只知盤馬彎弓,不解憐香惜玉的武人,如今竟會為了一女子頂撞太後?

于是,楚鄂回將軍府後,便立刻遭到楚天雲夫婦倆及胞妹楚湘的「圍剿」——

「鄂兒,瞧你這傷……」母親都是溫柔的,張銀華看著心肝兒子頭上纏著一圈紗布,滿心不舍。

「他活該。」楚天雲寒著一張臉,「竟敢在鳳福宮干這等蠢事,幸好太後不追究,否則有他受的。」

「孩子的爹。」張銀華蹙起眉頭,「鄭兒沒事便好,你就別說他了,再說鄂兒在宮里那麼多年,也沒闖過什麼禍……」

「第一次闖禍就是這麼這麼大的事,還不夠嗎?」楚天雲說著,嚴厲的瞪著楚鄂,「听說你為了一個女人在鳳福宮鬧事?」

「爹,孩兒並未鬧事,只是為她解圍。」楚鄂理直氣狀地道。

「鄂兒,據說是你跟皇上出宮,那女子傷了皇上的眼楮,她才被太後擒進鳳福宮去,」張銀華疑惑地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件事因為被刻意隱瞞,因此傳進將軍府的只是皮毛,而不是完整的內容。他們還得靠著楚鄂,才能一窺全貌。

「哥,我還听說是因為你跟皇上爭風吃醋,是真的嗎?」楚湘說出不知哪來的小道消息。

楚天雲跟張銀華一听,十分震驚,「鄂兒,是真的?」

「不完全是那樣。」他說。

沒听見兒子否認,楚天雲氣怒地大吼,「你好大的膽子,居然為了女人跟皇上鬧,還鬧到教皇上受了傷?」

「孩子的爹,你先冷靜,听听鄂兒怎麼說吧。」見他怒不可遏,張銀華連忙安撫著他,順便替楚鄂說話。

「爹,」一旁的楚湘忽地一笑,「若此事是真,您應該感到欣慰吧?」

楚天雲不解,「欣慰?」

「是啊。」她說︰「宮中不是一直謠傳哥哥有龍陽之癖,還說他對皇上有特別的感情嗎?若此事是真,那表示哥哥喜歡的是女人呀。」

聞言,楚天雲跟張銀華愣了一下。

確實如此。若楚鄂真跟皇上爭風吃醋,那表示他喜歡的是貨真價實的姑娘,而非謠傳的那樣。兒子今年二十五了,既沒成親,也不曾跟任何姑娘有過傳聞,外面的人難免有些猜測。

可即使如此,跟皇帝搶女人可是要殺頭的事。

「鄂兒,你倒是快說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張銀華急問。

于是,楚鄂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們。听完,楚天雲跟張銀華雖稍稍的松了一口氣,卻還是對他跟朱和庸看上同一個女人的事頗有疑慮。

「鄂兒,皇上也喜歡那位姑娘,你還是放手吧。」張銀華勸著。

「不成,若我放手,豈不是羞辱了皇上?」他一笑,「皇上也說過了,我跟他是君子之爭,誰輸誰贏都不影響我們的感情及關系。」

「荒唐!」楚天雲用力一拍案,「皇上是惜才才那麼說,你竟當真?」

「爹,皇上雖是天子,卻不能左右一個人的感情。」他說。這不是放手就能解決的問題。

楚天雲眉心一皺,沉喝道︰「胡鬧!別再狡辯!」

「爹,娘。」這時,古靈精怪的楚湘又說話了,「這件事,我倒是站在哥哥這邊。」

楚天雲瞪了她一眼,「你還瞎攪和?」

「爹,哥哥從來不曾為了哪家的姑娘痴迷過,這位賣面姑娘能進得了哥哥的眼,上得了哥哥的心,想必有她與眾不同之處。」她續道︰「若哥哥喜歡她,她也喜歡哥哥,沒道理將她往皇上的懷里推,這麼一來,不只痛了哥哥,也苦了那位姑娘,不是嗎?」

听見沒事老愛跟他抬杠,又總喜歡找他麻煩的妹妹竟意外的支持自己,楚鄂真是既驚又喜。

「你們兄妹倆真是放肆,這種話在自家人面前說說便算,要是出去了還大放厥詞,為父也保不了你們。」楚天雲說著,兩眼直視著楚鄂,「總之你別再惹事,也不準再跟那女子有任何瓜葛。」

楚鄂眉心一擰,不服全寫在臉上,正要反駁,外面傳來聲音——

「將軍,秀小姐來了。」

秀小姐正是楚天雲的胞妹——楚天秀。

楚天秀只比楚鄂年長十二歲,是楚家上一代最小的孩子,唯一的女兒,楚天雲跟其它兄弟們把這個妹妹當女兒一樣疼愛寵溺,她未出嫁前可說是跟楚鄂一起長大的,雖是姑佷,卻情同姊弟。

楚天秀十九歲那年嫁給楚天雲的副將甘紳,婚後十八年未生下一兒半女,可甘紳對她不離不棄,甚至不肯納妾以傳宗接代。楚天秀未出嫁由父兄寵著,出嫁後,丈夫也寵愛有加,遂養成了有些嬌的性子。

「哥哥,嫂嫂。」楚天秀行色匆匆,急急的喊了一聲,便轉頭看著楚鄂關切道︰「鄂兒,我听說……」

「姑姑的消息真靈通。」未等她說,楚鄂打斷她,無奈的一嘆。

「姑姑,我們正在聊那件事呢。」楚湘說。

楚天秀一怔,「所以是真的嗎?」

「姑姑,事情是這樣的……」楚湘自個兒將事情又說了一遍。

听完,楚天秀神情凝肅地斥責,「鄂兒,你真是太胡鬧了,一個身分低微的賣面女,竟教你做出這麼瘋狂至極的事?」

「姑姑,您不認識她,也不了解她。」楚鄂不願听見有人用身分低微四個字說宋依織。小仙是沒有家世,但不代表她一無可取,他們說她身分低微時的口氣听起來彷佛她是什麼低賤卑下的東西似的。

見他神情凝肅而堅定,楚天秀心頭微撼。「鄂兒,那樣的女子配不上你,也配不上楚家。更何況皇上也喜歡她,你攪和什麼?」

「皇上若有意納她為妃,表示皇上認為她夠資格,姑姑覺得她不夠格,難道是自覺楚家高過皇上?」楚鄂反問。

楚天秀陸地一驚,「這當然不……」

「鄂兒,你越說越離譜了。」楚天雲提醒他謹言慎行,切莫禍從口出。

「哥哥、嫂嫂,你們可得好好說說鄂兒,他真是胡涂了。」楚天秀激動起來。

楚天秀把楚鄂當弟弟亦當兒子。楚鄂英挺威武,文武兼備,讓身為姑姑的她十分驕傲,也一直認為配得上他的女子絕非等閑。所以,不能接受一個平民女子和他在一起。

「姑姑,您怎麼一直說什麼配不配的?」楚湘秀眉一蹙,「那您覺得什麼女子才配得上哥哥?」

「當然是像鳳芹公主那樣的女子。」楚天秀說。

她雖不常入宮,卻知道鳳芹公主對佷兒情有獨鐘,幾次宮宴,鳳芹公主也因她是楚鄂的姑姑而表現得十分周到禮貌,逢年過節,還托人給她送禮問好。

鳳芹公主雖非天家之人,但得太後恩寵,地位崇高,與楚鄂自是十分匹配。

楚湘一听,翻了兩記白眼,不以為然地道︰「姑姑的眼光也不怎樣。」

她雖不在宮中生活,但因爹爹和兄長之故,也有入宮的機會,也常出席貴女的宴會,消息也算靈通。老早之前,她就知道鳳芹公主覬覦著她哥哥,一逮到機會就跟前跟後,像甩不掉的狗屎般。

而她跟鳳芹公主有過不少次的接觸,對鳳芹公主的印象極差,她看過鳳芹公主拿著雞毛當令箭,對宮人頤指氣使,喊打喊殺。她只不過是太後娘家的親戚,並非皇族,可卻仗著太後撐腰,到處耀武揚威。

她哥哥樣子好看,人品高尚,鳳芹公主哪里配得上他?

「那個狗屎才配不上哥哥呢。」她不客氣的說。

楚天雲、張銀華及楚天秀一听,都露出氣惱的表情。

「湘兒,你可真是大膽,居然說公主是狗屎?」楚天秀氣惱的瞪著她。

「鳳芹公主跋扈驕橫的,誰都知道,哥哥要是娶了她,成為駙馬,恐怕咱們一家子都要成天給她磕頭了。」楚湘說。

「住口。」楚天雲沉聲地斥責,「你這嘴老是沒遮攔,早晚出事。」

「哥哥,鄂兒就是至今還未成家立室,才會惹出這些事來,依我看,還是早日給他尋一門親事,再不就是奏請皇上婚配吧。」楚天秀出著主意。

「姑姑,」楚鄂臉色一凝,「我的婚事不需要誰安排。」

「鄂兒,」楚天秀正色勸說,「你可知道自己是獨子是單傳?傳宗接代可是你的責任。」

「姑姑,您怎麼把哥當育種的馬了?」楚湘反駁,「婚嫁也是要兩情相悅,哪只是為了傳宗接代?」

楚天秀一听,眉心一擰,語氣有點嚴厲地道︰「湘兒,你在胡說什麼?」

「可不是嗎?難道嫁給哥的姑娘,只是生豬仔的母豬?」

此話一出,楚天雲、張銀華跟楚天秀的臉都綠了。可楚鄂听著,卻忍俊不禁的笑出聲音。

「湘兒,你這比喻雖不雅,倒也寫實。」他說。

「鄂兒,你胡說什麼?湘兒胡言亂語,你還……」楚天秀懊惱得說不出話來。

「爹、娘、姑姑,鄂兒的婚事不勞擔心。」他恭謹有禮,不卑不亢,「緣分強求不來,一切交給天安排便是。」說著,他拱手一揖,「孩兒還得趕回宮里,不容久留,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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