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时,楚鄂终于转醒。
他头疼欲裂,闷哼了两声,慢慢的睁开眼睛,视野一清晰后,发现坐在旁边的是宋依织。
他先是一怔,旋即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
“你醒了?疼吗?”她小脸满是关切。
“疼是疼,但不要紧。”说着,他担忧地注视着她的脸,“你的脸疼吗?”想来皇上已命太医为她诊治上药,似乎没那么肿了。
看他一醒来便惦着她的伤势,她的心又是一揪。她摇摇头,眼眶盈着泪水。
见她眼眶泛红,他心疼地道:“很疼吧?是不是受惊了?”
她眉心一拧,两行眼泪落下。
“让你遇到这种事,真是抱歉。”他说着,挪动身子想坐起。
见状,她立刻趋前扶起他,拿来软枕给他靠,他坐起身子,目光凝在她身上,浅浅的吁口气,露出微笑,彷佛只要她安然地在他面前,他自己受的伤可以不在乎。
“是陛下准你留下来的?”他问。
“是我请求皇上让我照顾你。”她噙着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本来是打算用随身的小刀划自己几下或是捅自己两刀的。”他像是在开玩笑,可她却觉得他认真得教她心惊肉跳。
“不过在凤福宫拔刀可是大不敬的事情。”他一笑,“所以我想想,就只能磕头了。”
她心头一紧,“你不必伤害自己。”
“我也不想伤害自己,可是太后跟公主想伤害你。”他黑眸深情的注视着她,“所以我只好伤害自己以阻止她们伤害你。”
听着,她又流下眼泪,气愤却心疼地嗔道:“你真傻。”
“我可不傻。”他撇唇一笑,眼底满溢爱怜,“瞧,你正为我心疼掉泪呢。冲着这点,一切都值得。”
听他这么说,她心里又气又甜。
“你还不正经?”她瞪着他,“要是太后铁了心要治我罪,你难道真要把头磕破吗?”
“是啊。”他毫不犹豫地答,“我会。”
迎上他的目光,她的心一悸,眼泪又忍不住落下。他是真的爱她吧?可就因为他如此眷恋着她,才更教她难受。
他们不会有结果的,不管他们是多么两情相悦。
“为什么哭?”他伸出手轻抹她的眼角,“心疼我?”
她眉心一蹙,“为什么你还能说笑?”
“难道要哭?”他唇角一勾,“如今你虽受了皮肉之苦,但总算保住性命,皇上的眼伤也无碍,我还想大笑呢。”
“可你也……”
“这点伤不算什么。”他不自觉的揉了一下额头,却疼得皱起眉头。
“别揉,又渗血了。”她急忙抓着他的手,满脸忧虑不舍的看着他。
“皇上都跟你解释清楚了吧?”他问。
她点点头。
“我跟皇上并非拿你打赌,更不是寻你开心。”他表情真诚地说。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子的?”她问。亏她还为了性别之事苦恼许久。
“第一眼便知道。”他一笑。
她一怔,“第一眼?你从何得知?”
“我见过的女人还少吗?”他挑眉一笑,“我楚鄂若连你是女人都看不出来,那可白活了。”
什么?!这意谓着他“阅女无数”吗?忖着,她不自觉的板起脸来,略带怨怼的看着他。
他也警醒,立刻解释澄清,“你可别误会,我自小入宫陪伴太子,见的女人当然不在少数。”
“喔……”这理由,她可以接受。
“你喔这一声是什么意思?”他问。
“没什么意思。”她话锋一转,“你应该没事了吧?”
“肯定是死不了。”他俏皮的一笑。
“那是一定的,祸害遗千年,好人不长命。”她说。
“哇,我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居然还糗我?你好残忍。”他故作一脸失落伤心状。
看他无碍,还能谈笑风生,她真的安心了,那么她也该离去了。
“你没事就好,我该出宫了,有人等着带我出去,我若不回家,依仁会担心的。”
“为何急着走?”他抓住她的手,眼底有一丝央求。
她避开他炽热的视线,“我只是平民百姓,本就不该待在宫中,是皇上开恩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如今你已醒了也无碍,我自然要离开。”
“那我又疼了,”说着,他耍赖地模着头,“我头快裂了。”
她看着他一叹,“楚鄂……”
他微顿,定睛看着她。
“谢谢你。”她深深注视着他,脸上浮现一丝温柔及感伤,“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感激不尽。”
“小仙,”他紧抓着她的手,目光灼热地凝视她,“我喜欢你。”
“谢谢你的错爱。”她自他厚实粗糙又温热的掌心中将手抽出,“我自知身分卑微,你的心意,我收下,但请你打消所有的念头。”
说罢,她旋身走了出去,只留下错愕的楚鄂愣愣地凝望她。
虽然此事被刻意压下了,但楚鄂在凤福宫里做的事情还是辗转传到将军府。得知楚鄂为了一误伤皇帝的平民女子磕破了头,楚天云夫妇俩既惊又疑。
他们的儿子是个只知盘马弯弓,不解怜香惜玉的武人,如今竟会为了一女子顶撞太后?
于是,楚鄂回将军府后,便立刻遭到楚天云夫妇俩及胞妹楚湘的“围剿”——
“鄂儿,瞧你这伤……”母亲都是温柔的,张银华看着心肝儿子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满心不舍。
“他活该。”楚天云寒着一张脸,“竟敢在凤福宫干这等蠢事,幸好太后不追究,否则有他受的。”
“孩子的爹。”张银华蹙起眉头,“郑儿没事便好,你就别说他了,再说鄂儿在宫里那么多年,也没闯过什么祸……”
“第一次闯祸就是这么这么大的事,还不够吗?”楚天云说着,严厉的瞪着楚鄂,“听说你为了一个女人在凤福宫闹事?”
“爹,孩儿并未闹事,只是为她解围。”楚鄂理直气状地道。
“鄂儿,据说是你跟皇上出宫,那女子伤了皇上的眼睛,她才被太后擒进凤福宫去,”张银华疑惑地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因为被刻意隐瞒,因此传进将军府的只是皮毛,而不是完整的内容。他们还得靠着楚鄂,才能一窥全貌。
“哥,我还听说是因为你跟皇上争风吃醋,是真的吗?”楚湘说出不知哪来的小道消息。
楚天云跟张银华一听,十分震惊,“鄂儿,是真的?”
“不完全是那样。”他说。
没听见儿子否认,楚天云气怒地大吼,“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为了女人跟皇上闹,还闹到教皇上受了伤?”
“孩子的爹,你先冷静,听听鄂儿怎么说吧。”见他怒不可遏,张银华连忙安抚着他,顺便替楚鄂说话。
“爹,”一旁的楚湘忽地一笑,“若此事是真,您应该感到欣慰吧?”
楚天云不解,“欣慰?”
“是啊。”她说:“宫中不是一直谣传哥哥有龙阳之癖,还说他对皇上有特别的感情吗?若此事是真,那表示哥哥喜欢的是女人呀。”
闻言,楚天云跟张银华愣了一下。
确实如此。若楚鄂真跟皇上争风吃醋,那表示他喜欢的是货真价实的姑娘,而非谣传的那样。儿子今年二十五了,既没成亲,也不曾跟任何姑娘有过传闻,外面的人难免有些猜测。
可即使如此,跟皇帝抢女人可是要杀头的事。
“鄂儿,你倒是快说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银华急问。
于是,楚鄂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听完,楚天云跟张银华虽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对他跟朱和庸看上同一个女人的事颇有疑虑。
“鄂儿,皇上也喜欢那位姑娘,你还是放手吧。”张银华劝着。
“不成,若我放手,岂不是羞辱了皇上?”他一笑,“皇上也说过了,我跟他是君子之争,谁输谁赢都不影响我们的感情及关系。”
“荒唐!”楚天云用力一拍案,“皇上是惜才才那么说,你竟当真?”
“爹,皇上虽是天子,却不能左右一个人的感情。”他说。这不是放手就能解决的问题。
楚天云眉心一皱,沉喝道:“胡闹!别再狡辩!”
“爹,娘。”这时,古灵精怪的楚湘又说话了,“这件事,我倒是站在哥哥这边。”
楚天云瞪了她一眼,“你还瞎搅和?”
“爹,哥哥从来不曾为了哪家的姑娘痴迷过,这位卖面姑娘能进得了哥哥的眼,上得了哥哥的心,想必有她与众不同之处。”她续道:“若哥哥喜欢她,她也喜欢哥哥,没道理将她往皇上的怀里推,这么一来,不只痛了哥哥,也苦了那位姑娘,不是吗?”
听见没事老爱跟他抬杠,又总喜欢找他麻烦的妹妹竟意外的支持自己,楚鄂真是既惊又喜。
“你们兄妹俩真是放肆,这种话在自家人面前说说便算,要是出去了还大放厥词,为父也保不了你们。”楚天云说着,两眼直视着楚鄂,“总之你别再惹事,也不准再跟那女子有任何瓜葛。”
楚鄂眉心一拧,不服全写在脸上,正要反驳,外面传来声音——
“将军,秀小姐来了。”
秀小姐正是楚天云的胞妹——楚天秀。
楚天秀只比楚鄂年长十二岁,是楚家上一代最小的孩子,唯一的女儿,楚天云跟其它兄弟们把这个妹妹当女儿一样疼爱宠溺,她未出嫁前可说是跟楚鄂一起长大的,虽是姑侄,却情同姊弟。
楚天秀十九岁那年嫁给楚天云的副将甘绅,婚后十八年未生下一儿半女,可甘绅对她不离不弃,甚至不肯纳妾以传宗接代。楚天秀未出嫁由父兄宠着,出嫁后,丈夫也宠爱有加,遂养成了有些娇的性子。
“哥哥,嫂嫂。”楚天秀行色匆匆,急急的喊了一声,便转头看着楚鄂关切道:“鄂儿,我听说……”
“姑姑的消息真灵通。”未等她说,楚鄂打断她,无奈的一叹。
“姑姑,我们正在聊那件事呢。”楚湘说。
楚天秀一怔,“所以是真的吗?”
“姑姑,事情是这样的……”楚湘自个儿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听完,楚天秀神情凝肃地斥责,“鄂儿,你真是太胡闹了,一个身分低微的卖面女,竟教你做出这么疯狂至极的事?”
“姑姑,您不认识她,也不了解她。”楚鄂不愿听见有人用身分低微四个字说宋依织。小仙是没有家世,但不代表她一无可取,他们说她身分低微时的口气听起来彷佛她是什么低贱卑下的东西似的。
见他神情凝肃而坚定,楚天秀心头微撼。“鄂儿,那样的女子配不上你,也配不上楚家。更何况皇上也喜欢她,你搅和什么?”
“皇上若有意纳她为妃,表示皇上认为她够资格,姑姑觉得她不够格,难道是自觉楚家高过皇上?”楚鄂反问。
楚天秀陆地一惊,“这当然不……”
“鄂儿,你越说越离谱了。”楚天云提醒他谨言慎行,切莫祸从口出。
“哥哥、嫂嫂,你们可得好好说说鄂儿,他真是胡涂了。”楚天秀激动起来。
楚天秀把楚鄂当弟弟亦当儿子。楚鄂英挺威武,文武兼备,让身为姑姑的她十分骄傲,也一直认为配得上他的女子绝非等闲。所以,不能接受一个平民女子和他在一起。
“姑姑,您怎么一直说什么配不配的?”楚湘秀眉一蹙,“那您觉得什么女子才配得上哥哥?”
“当然是像凤芹公主那样的女子。”楚天秀说。
她虽不常入宫,却知道凤芹公主对侄儿情有独钟,几次宫宴,凤芹公主也因她是楚鄂的姑姑而表现得十分周到礼貌,逢年过节,还托人给她送礼问好。
凤芹公主虽非天家之人,但得太后恩宠,地位崇高,与楚鄂自是十分匹配。
楚湘一听,翻了两记白眼,不以为然地道:“姑姑的眼光也不怎样。”
她虽不在宫中生活,但因爹爹和兄长之故,也有入宫的机会,也常出席贵女的宴会,消息也算灵通。老早之前,她就知道凤芹公主觊觎着她哥哥,一逮到机会就跟前跟后,像甩不掉的狗屎般。
而她跟凤芹公主有过不少次的接触,对凤芹公主的印象极差,她看过凤芹公主拿着鸡毛当令箭,对宫人颐指气使,喊打喊杀。她只不过是太后娘家的亲戚,并非皇族,可却仗着太后撑腰,到处耀武扬威。
她哥哥样子好看,人品高尚,凤芹公主哪里配得上他?
“那个狗屎才配不上哥哥呢。”她不客气的说。
楚天云、张银华及楚天秀一听,都露出气恼的表情。
“湘儿,你可真是大胆,居然说公主是狗屎?”楚天秀气恼的瞪着她。
“凤芹公主跋扈骄横的,谁都知道,哥哥要是娶了她,成为驸马,恐怕咱们一家子都要成天给她磕头了。”楚湘说。
“住口。”楚天云沉声地斥责,“你这嘴老是没遮拦,早晚出事。”
“哥哥,鄂儿就是至今还未成家立室,才会惹出这些事来,依我看,还是早日给他寻一门亲事,再不就是奏请皇上婚配吧。”楚天秀出着主意。
“姑姑,”楚鄂脸色一凝,“我的婚事不需要谁安排。”
“鄂儿,”楚天秀正色劝说,“你可知道自己是独子是单传?传宗接代可是你的责任。”
“姑姑,您怎么把哥当育种的马了?”楚湘反驳,“婚嫁也是要两情相悦,哪只是为了传宗接代?”
楚天秀一听,眉心一拧,语气有点严厉地道:“湘儿,你在胡说什么?”
“可不是吗?难道嫁给哥的姑娘,只是生猪仔的母猪?”
此话一出,楚天云、张银华跟楚天秀的脸都绿了。可楚鄂听着,却忍俊不禁的笑出声音。
“湘儿,你这比喻虽不雅,倒也写实。”他说。
“鄂儿,你胡说什么?湘儿胡言乱语,你还……”楚天秀懊恼得说不出话来。
“爹、娘、姑姑,鄂儿的婚事不劳担心。”他恭谨有礼,不卑不亢,“缘分强求不来,一切交给天安排便是。”说着,他拱手一揖,“孩儿还得赶回宫里,不容久留,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