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香寨的議事廳里,珠算生,翻書聲,抱怨聲,聲聲入耳。
「爹,這些賬目務必要一一過目,千萬不要出什麼紕漏!」
「唉,好吧!」為了女兒的終身幸福,縱然千般不願,也要辛苦這一回。
「三叔,石料上雕的字,千萬不能馬虎!」
「輸人不輸陣,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看著的!」剛說完頭上就挨了一記爆栗。
「讓你說這不吉利的話,什麼叫輸人不輸陣?怎們天香寨什麼都不輸!」老二勃然作色,破天荒地擺著兄長的架勢教育弟弟。
老三一臉的委屈,揉著頭卻不敢言語,誰讓他說錯了話的,二哥打他也是應該的。
「霜凝,事情我們都做完了,你做什麼?」老大可憐兮兮地明知故問。
「我?」甜蜜從段霜凝的心頭溢出,「當熱是去關心山寨的未來,去學館看看孩子們的學習!」
假借關系山寨未來之名,行戀愛之實,難得她也能說得如此的理直氣壯。
把苦哈哈的三張臉關在了屋子中,段霜凝神清氣爽地往學館的方向走。
「霜凝!」
段霜凝不情不願地停住了身形。
「霜凝,呃,寨主!」宮一風氣喘吁吁地跑到了段霜凝的身邊。
「宮管事何必見外呢,還叫我霜凝便好!」段霜凝看宮一風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是,霜凝!「宮一風熱切地打量著段霜凝。
「半月未見,宮管事好像消瘦了許多!」段霜凝看到面前的人,由衷地探問,「此次山下之行,宮管事勞心勞力,必定很辛苦。」
爆一風的眼中重新燃起兩簇火焰,熱切地問道︰「霜凝,你還關心我嗎?」
「當然,宮管事為我天香寨奔走,霜凝怎會不關心?」
熱烈燃燒的火焰瞬間被澆熄,宮一風重拾理智,道︰「一風下山半月之久,終于打听到傲龍寨此次……」
段霜凝用手抵唇,輕噓出聲道︰「此等的機密,宮管事與我爹爹直接商量便是!」
「可……」宮一風期期艾艾。
「沒有什麼可與不可的,我爹爹暫時打理山寨的事物,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或者是消息,直接與他講也是一樣的!」
「可是……」宮一風猶不死心。
「宮管事,我爹我二叔我三叔都在里面,他們很久沒有處理過山寨的事物了,肯定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你的指點,宮管事不妨與他們商量商量如何應對三日後的比試!」
爆一風進退維谷,一時不知如何的抉擇,既想和段霜凝多說兩句話,畢竟她如此和悅的表情對他來說是少之又少,他也想和老寨主們研商一下三日後如何和傲龍寨比試的事情。
段霜凝仿佛沒有看到宮一風掙扎的神色,說道︰「霜凝有事,先行一步!」說罷,轉身走開,不給宮一風任何糾纏的機會。
留下的宮一風呆呆地看著段凝霜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此時學館里面的冷為君正在向他的學生們說道︰「三十而立,四十……五十知天命……」
「除了本意呢,還有一層的解釋,三十分呢,老師會讓他站幾堂課,考五十分呢,老師就會和他的家長溝通,讓他知道回家後的命運是什麼……」
「老師,上次我考了三十分你都沒有讓我站著……」北北提醒老師。
冷為君躬子,眼楮與北北平視,「那是因為老師知道北北很棒,下次一定能考個好成績!對不對,北北?」
「對!」北北心滿意足。
「那我考了四十分,比北北還多了十分,為什麼我還要站著?」站得吊兒郎當的段玉卿趕忙地接口。
條條黑線頓時浮現在冷為君的額頭,年方二八的段玉卿次次要求和五歲稚齡的北北美美同等待遇,均被冷為君無情駁回。
「為什麼?為什麼?喂草!」冷為君只要一想到段玉卿的試卷,就得強力控制自己不要發火,「段玉卿,我警告你,不要再讓我想起試卷的事情,否則……」
「哦——」段玉卿也知罰站是在劫難逃,于是重新開始了腦袋耷拉在肩上,腿耷拉在椅子上的段氏站法。
「霜凝姐姐……」眼尖的孩子發現了窗外的身影。
掏出手機,看看差不多的時間,冷為君對這幫蠢蠢欲動的小家伙道︰「今天的課程就上到這里!」
「霜凝姐姐霜凝姐姐,上次你給我做的雞毛毽子斷了一根毛!」小蘿卜頭甲哭喪著臉。
「我的牙齒掉了一顆!」小蘿卜頭張大了自己的嘴巴。
「我昨天手指被門夾到,我都沒有哭!」小臉驕傲地揚起,手指高高舉起,像是旗幟。
……
潮水般涌來的孩子將段霜凝團團圍住,看得冷為君頗不是滋味,清了清喉嚨道︰「明天還有測試,同學們趕緊回家去準備,不要忘了老師的三十而立噢!」
難怪說「考考考,老師的法寶」,此言既出,縱然戀戀不舍,小蘿卜頭們也紛紛地和他們的霜凝姐姐道別,回家溫書去了!
「為君,玉卿連招呼都沒有打,便匆匆而去,他…….」
冷為君鼓搗出一張試卷,上面朱筆判得血淋淋的三十分和段玉卿三個大字相映成趣。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妻妾成群?」段霜凝驚訝得口都合不攏了。
「還有這里!」冷為君用手指點。
「有朋自遠方來,尚能飯否?」
「還有還有!」
「朽木不可雕也,蜜蜂有刺不可捉也!」
「還有還有!」
……
段霜凝竟然笑出聲來。
「你還笑?」冷為君抓抓他過肩的秀發,無奈道。
「這便是你發散思維的功勞了?」
「你還說!」
「我看玉卿十有八九是故意,待我得空,和他好好談談便是!」
「嗯!」冷為君重重地點點頭。
瞄見冷為君不甚愉悅的臉色,段霜凝突發奇想,提議道︰「今天天氣這麼的好,不如我們去捉蝴蝶吧!」
「不要!」冷為君干脆利落地拒絕。
「為什麼?」發起人委屈地問,她一年中也就有一兩回的小女兒的想法。
「關于蝴蝶呢,有這樣的一個傳說……」手攬上段霜凝,冷為君要給她講述個很美很美的愛情故事。
……
「後來呢?」段霜凝眼眶發紅。
「在馬文才迎親的那天,祝英台的花轎路過梁山伯的墳墓,祝英台下轎祭拜,月兌下嫁衣,里面竟然穿的是一身孝衣。祝英台痛哭失聲,此時雷聲大作,一道閃電竟然將梁山伯的墳塋劈開,祝英台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然後呢?」
「霎時,雲開雨散,梁山伯的墳塋已經合攏了,在墳塋處生出一棵合歡樹。那樹迎風便長,頃刻便逾天際,一對碩大而色彩斑斕的彩蝶從墳塋中飛出,梁山伯和祝英台便做了這一對彩蝶,嬉戲花叢,遍游人間!」
「真美!」段霜凝喃喃道。
「是啊!不一定相廝相守才算是成全的!」冷為君也為他所講的故事所感動。
段霜凝把小臉埋在了冷為君的胸口,感受著他的心跳,「相廝相守,我們比起梁山伯與祝英台,幸福了好多好多!」
冷為君感受到了段霜凝的不安,摟著她的臂膀用了點力,讓她察覺他的心情,「冰兒,不管我身在何方,但是我想守護你的心情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兩人依偎著,像兩只交頸的鴛鴦。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一年一度的天香寨和傲龍寨的比賽終于開始了。
「今日九月初九,重陽佳節,下官為天香寨和傲龍寨所邀,見證兩座山寨的一年之約,下面下官……」父母官抑揚頓挫地在台上讀著。
冷為君緊緊挨著坐在主位的段霜凝,此時正目不轉楮地研究正在講話的官員,很快他便得出了個結論,古往今來,但凡為官者,有兩點大抵是一樣的,一是大月復便便,二是講話抑揚頓挫,而且必須帶稿子!
「兩寨各以礦一林二作為賭注,咦?」官員念到這里,驚訝地看向了兩個山寨的主事者。
傲龍寨的主事居然就是文非常,仍舊白衣勝雪,羽扇綸巾,沖官員頷首示意。
「倘若傲龍寨勝出,礦一林二願拱手想讓,另加金礦一,山林二作為財利,只是願得段氏霜凝為佳兒婦!」
此言既出,猶如油鍋撒鹽, 里嘩啦炸開了花。
段得金段得銀段得寶阿龍等諸人便要沖將上去,段玉卿直接地把手中的茶盞擲將出去,目標是文非常碩大的頭顱。
「啪——」茶盞落在了地上,距離目標物尚且偏了尺余,緊緊抓住段霜凝手的冷為君扼腕不已,倘若不偏不倚,那茶盞也算是死得其所。
亂哄哄的場面一時間無法收拾,段霜凝緩緩站起,先給親人們一記安慰的笑容,眾人看到她起身,喧嘩才平靜下來。
「霜凝少才無德,承蒙貴寨的抬愛,既然傲龍寨有此美意,霜凝又怎忍心回絕,但破釜沉舟是因為勝券在握,不知道傲龍寨有無把握便如此的孤注一擲?」
文非常細細尖尖的聲音揚起︰「段寨主和我家三寨主年歲相當,若是在了一起便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我家三寨主又愛慕段寨主久矣,即便是孤注一擲也是要賭上一賭的,就是不知道段寨主可有興味一搏?」
段霜凝莞爾一笑,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既然貴寨誠意如斯,有何不可呢?」
她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是震驚了全場。段家三老目瞪口呆後開始憂心忡忡,冷為君更是憂心萬分,抓段霜凝的手的力道不禁又添了幾分。
文非常大笑,「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好,老父母,賽事可以開始了嗎?」
雖然不滿意文非常主導一切的口吻,但父母官還是大聲地宣稱︰「比賽開始,第一場!」
第一場是比賽兩個山寨的人口林地礦山和山下的店鋪,以數量的多寡論輸贏,冷為君記得段霜凝如是解釋過。
文非常已經派人將牌子搬出,只不過牌子用背面示人。
天香寨也毫不示弱,大大的牌子擺放出來,和傲龍寨的牌子遙遙相對。
段霜凝示意收下將牌子的紅布揭下,貳仟壹佰玖拾柒。
文非常面上的笑容更熾,得意道︰「承讓了,段寨主!」
傲龍寨的牌子在千呼萬喚下,羞澀地掉轉了身子,貳仟壹佰玖拾捌!
「一人之差,險勝天香寨。」父母官看看已經算完戶籍的下屬,宣布了答案。
冷為君心跳得好快,撲通撲通似乎就要跳出胸腔,手心的汗一點一點地逸出,而他旁邊的段霜凝氣定神閑,嘴角始終掛著淺淡的笑意。
她的笑意安撫住了急躁不安的冷為君,手心的冷汗也漸漸被身體的熱量烘干,他的冰兒無論在什麼困難面前都是一臉的泰然。那種冷靜和那份睿智,那份從容和那份大氣,都令冷為君深深地著迷。
「三十頃又十七畝山林!」這個數字一出,段家三位大佬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也太邪門了吧,這個數字比他們預定的林地的數字只多了一畝!唯有段霜凝不動聲色地在用眼神梭巡著宮一風的身影。
文非常不耐地催促︰「該天香寨了!」
段霜凝輕輕地拍手,揭開紅布的牌子讓文非常倒吸了不止一口涼氣,如同新婚之夜,揭開了紅蓋頭,才發現身材窈窕的新娘子原來是個麻臉的丑女一樣。
牌子上的書目赫然是三十頃又十八畝。
冷為君按住自己的胸膛,大起大落的心境簡直太不適合養生了。
「老府台,敝人懷疑天香寨林地數目有詐!」文非常非常不相信是這麼一個結果。
「段寨主剛剛送來了一份地契,三日前,天香寨新添一塊林地,雖然只有區區一畝,但也應該算在總數里。」父母官捻著胡須,解釋道。
文非常面上的笑容退去,他冷冷地看向段霜凝。段霜凝回以安閑的笑容,切,偷雞模狗,可不是你傲龍寨的專利。
店鋪的比較也沒有了懸念,天香寨以一家店鋪的優勢勝出!
「第一場,天香寨勝出!」
段霜凝正在考慮要不要用別人的不快樂反襯自己的快樂時,段得金段得銀段得寶三位老人家已經率先地這麼做了。
「承讓承讓啊!」老大笑容滿面。
「客氣客氣啊!」老二滿面笑容。
「嘿嘿嘿嘿嘿!」老三笑得好大聲。
冷為君呢,只是直直地盯著段霜凝看,淡淡的緋紅浮上了段霜凝的面頰。
「你,看什麼看?」
「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
「你好看!」
……
兩個人甜蜜的互動直收入文非常座位後方的一個人的眼底,把那個人眼中的迷茫與瘋狂燃得越發的厲害。
「第二場開始!」父母官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抑揚頓挫。
第二場文試,比試的形式由第一場勝出的一方來決定。
段玉卿咬著冷為君的耳朵,說了一些話。
冷為君又咬著段霜凝的耳朵說了幾句,霜凝站起身,對文非常道︰「既然天香寨僥幸在第一場勝出,那我們就越禮出題了!」
「自該如此!」縱然心不甘情不願,文非常還是說著場面話。
「那我們就來對對聯好了,我們天香寨出十副對聯,如若傲龍寨能對出其中的任意一副,我們天香寨便俯首認輸。貴寨以為如何?」
文非常踟躕不語,他可沒有忘記冷為君出的對聯的厲害。
看到對方的猶豫,段霜凝不得不再加貼猛藥︰「這十副對聯均由我天香寨的孩童出題,不知貴寨意下如何?」
傲龍寨喧嘩成一片,孩童出題,天香寨不是自恃過高,便是輕視傲龍寨沒有人能應對,只有文非常見識過天香寨對聯方面的厲害,依舊沉吟不語。
段霜凝再接再厲,道︰「舍弟不才,願意和貴寨切磋文藝,不知道貴寨可給玉卿這個機會,讓他得以見識見識學問高深者,也能讓他明白學無止境這個道理?」
文非常審視那個稚氣未月兌的孩子良久,縱然才思敏捷,天生聰慧,這麼大的年紀,理應是構不成威脅的。和坐在他後方的人低語了片刻,文非常朗聲道︰「祈盼少寨主不吝賜教!」
段玉卿利落地站起,信步走到兩方對壘的中間,拱手向兩方行禮道︰「小子得罪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天生我材必有用……唯有飲者流其名……」
一首《將進酒》一氣呵成,听得大家嘖嘖稱奇。冷為君都替傲龍寨嘆一聲苦,這可是詩仙的千古佳句,即便是李白能穿越到這,也未見得能再做出一首和將進酒相唱和。
丙不其然,傲龍寨的參賽選手圍聚在一起,商討良久,也沒有個結論。半晌後,文非常面色凝重,道︰「少寨主高才我輩自嘆弗如,還請少寨主接著出題!」首戰告捷後段玉卿更是如魚得水,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白居易的「離離原上草」……一股腦地砸向了傲龍寨,他甚至覺得用《將進酒》做開場白有些小題大做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轉眼間十副對聯盡數出盡,傲龍寨無一人能對出。
喧囂聲漸漸地淡去,傲龍寨一方聲音幾不可聞。原來真的是他們小覷了天香寨,這樣的千古絕對,沒有通天的奇才,十余歲的孩童,又怎能信手拈來?天香寨果真是臥虎藏龍啊!
文非常面色青紅白三色交錯,十個對聯竟然一個也沒有對出來,這讓他們傲龍寨的顏面何存?他沖段霜凝再度拱了拱手,「早就知道天香寨能人輩出,文采卓絕,今日一看,果真是不同凡響。就是不知道少寨主如此高才,師承何人?」
冷為君很高興能有次表現的機會,「文先生多時不見,冷某有禮了!」
文非常並不十分詫異,這樣詭譎的對聯大概也只有這個人能想出吧。
「天香寨臥虎藏龍之輩甚眾,只是不知道這次的石刻,天香寨是否還是如同往年般不落窠臼!」
段霜凝嘴角的笑意更加的明顯,「是不是不落窠臼,你們的三寨主不比別人更清楚嗎?」此言一出,文非常身後的人身形不穩,幾乎要從椅子上跌落下去。
文非常掩飾道︰「段寨主何出此言?」
段霜凝但笑不答,銳利的眼神直直地穿過文非常,看向他身後的人。
「承讓了!」段霜凝沖著文非常身後的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