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排、右手邊數過來第五位……」喬弭反應頗遲鈍地伸出一根手指，跟著眾人的眼光一起數著座位，指尖——竟然落在了自己的胸前。

怎麼回事？就在剛才，涂晶晶——是在叫他站起來？

他愣住，一時不知做何反應。

四周投來看好戲的眼光。就說這男生一直和身邊的女生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很吵耳吧？這下可好，把演講者給惹毛了。

範芝汶連忙伸手推了男友一把，「喬弭，是在叫你啦！」大家看他們的眼神令她尷尬不已，只好把他推出去當替死鬼。

喬弭這才不情不願地站起了身。

涂晶晶微笑著抿起紅唇，以眼神示意工作人員遞了個麥克風到他手里。

瞧這高高大大的年輕男孩，才從座位上拔起身子，便輕易地吸引住了全場女同學的目光。他生就了一張英俊的臉，劍眉星目十分陽剛，膚色也呈現出一種健康潤澤的小麥色來。那原本該是神采飛揚的眉眼中，此刻凝滿了不悅之色，兩片薄唇也緊緊抿著。

「你叫什麼名字？」涂晶晶笑問。

他瞪了她一眼，半晌才將話筒舉至唇邊，「……喬弭。」可惡，尷尬死了！數百雙眼楮注視著他，令他不知手往哪里擺才好。

涂晶晶這女人到底想干什麼？

「喬弭你好。」涂晶晶點點頭，再度發問︰「請問你有什麼心得想要和在座的各位分享嗎？剛剛在下面，看你和你身邊的那位美女好似聊得很起勁呢。」

我唯一想要分享的心得，就是你的講座很爛！

這一刻，喬弭多想這樣大吼一聲，但他沒有。

涂晶晶是他女朋友的室友，他決定給她留幾分面子，「沒什麼。」他擠出不像笑容的笑容，「只是一些情侶間的悄悄話而已。」言下之意——隱私，你莫探听。

「哦？」涂晶晶眼里的笑意多添了一層狡獪，「方便透露一下你和你身邊這位美女交往了多久嗎？」她故意裝著不認識範芝汶。

喬弭朝範芝汶瞥了一眼，忍住怒氣，「……快一個月了。」此刻他很確定涂晶晶是因為嫉妒他和芝汶每天在她面前出雙入對，而她自己形單影只沒人疼愛，才會這樣明知故問。

「你很愛她嗎？」涂晶晶眉梢一揚，感受到他的怒意，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這下子，連範芝汶的神情也緊張起來了。

眾目睽睽之下，喬弭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關你屁事！」很可惜，這只是喬弭幻想中的回答。

在現實中，他——啞口無言了。

視听教室里一片靜默，數百雙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和他身邊的女生。那姑娘長得真是漂亮，五官標致，皮膚白皙，微卷的長發披散在肩頭，是初入大學的男孩子最容易迷戀上的那類第一眼美女。

不少男听眾的眼光帶上了艷羨，轉而升級成了不滿。這死小子，找了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難道還敢不知足嗎？現在竟然連愛不愛她這麼簡單的問題都答不上來？！

「我……」喬弭感到嗓子眼兒里仿佛被什麼東西哽住了，臉頰熱辣辣地燒燙著，內心有個聲音正大力催促他︰快開口啊！快向芝汶表白啊！只不過是短短三個字的「我愛她」而已，該死的，有這麼難以說出口嗎？

台上，涂晶晶正看著他。

她與他相隔大約十米，她清澈晶透的濃黑雙眸一眨不眨地盯住他面部的每一個表情起伏，嘴角輕輕勾起。

喬弭怎麼看，都覺得她的微笑充滿諷意。在這樣的盯視之下，他更緊張了，幾番張大了嘴，卻愣是發不出一個音節。

範芝汶的臉色逐漸由紅轉白，到最後，幾乎是泛起了淺淺的青色。她在座位下捏緊了拳頭，無法忍受男友當眾令她丟臉。

涂晶晶對台下的室友投去一個抱歉的眼光，然而投給喬弭的眼神，卻是一半促狹一半同情，「好了，我想我們已經知道答案了。」她轉向全場听眾，朗聲說道︰「看見沒？只因為荷爾蒙的作用就頭腦發熱地沖鋒陷陣，投入一段連你自己都不確定的感情中去，結果——就會是這樣的。很可悲是不是？」

「你……」此刻喬弭簡直想沖上台去咬死這個挑唆他和芝汶感情的臭女人！

然而，他還來不及這樣做，有人比他動作更快——

範芝汶霍然站起身，拎起皮包朝喬弭臉上重重一揮，大叫︰「你去死吧！」然後低頭快步跑出了視听教室。

所有人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

而鬧劇的男主角——只是面容呆滯地捂著被砸痛的半邊臉頰，眼睜睜地看著女友跑了出去。

喬弭沒有追上去。

是因為被涂晶晶的妖言謬論給氣昏頭了？

不，不僅如此。

氣歸氣，他的腦中又浮起另一層疑惑來。就在剛才那一刻，他為什麼無法親口承認他對芝汶的愛？

而又是為什麼，當涂晶晶毫不客氣地將他歸入反面教材，鐵口痛批他是「因為荷爾蒙的作用就頭腦發熱地沖鋒陷陣」，他竟然該死地……感到了一陣心虛？

他到底愛不愛範芝汶？

如果愛，又是愛她什麼？

她長得漂亮？她待人溫柔？她聰明慧黠？喬弭不自覺地連搖了兩次頭。後面兩條，和範芝汶沒有絲毫關系。他被她吸引，純粹是因為她長得漂亮而已。

可惡啊……難不成真的被這烏鴉嘴的涂晶晶給說中了？他果然是個膚淺沖動不懂愛情的可悲家伙？

喬弭深陷迷惑地擰起了眉頭，身體似有自己的意識一般坐回了座位上。涂晶晶的清脆聲音陸陸續續灌入耳中——

「說起一段婚姻的組成，愛情絕對不是其中必要的元素。知道什麼是最重要的嗎？是友情。」

又在瞎扯了，她才幾歲，關于婚姻她懂什麼？喬弭暗暗嗤之以鼻。他環視四周，發現眾人的眼光也和他一樣不以為然。

台上，涂晶晶繼續發表高論︰「婚姻就好比是一樁生意。而聰明的商家，絕對不會感情用事地挑選自己最喜歡的人合作，而是會理智審慎地尋求一個與自己志同道合的伙伴。契合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才是婚姻這樁事業中最大的勝算。如果你們又恰好有相同的笑點，那麼恭喜你們，你們白頭偕老的幾率會更大一些。」她說到這兒，抿唇微微一笑，然而台下沒有人笑，只知道這女人說的話真的很冷，讓他們完全沒有共鳴。

「哈哈哈哈！炳哈！炳！」

突然間，有人笑了。笑得超大聲，而且很故意地帶點節奏感。

听眾們一齊將眼光調往聲源，還記得那里是第十三排右手邊第五個座位︰那位剛把女朋友氣跑的可憐帥哥，這會兒竟然在抱著肚皮狂笑？！他……該不會是被氣瘋了吧？

這演講的氣氛越來越詭異了哦……大家有志一同地縮了下肩膀。

在眾人驚怕的眼神中，喬弭再度站起了身。他收住笑聲，雙眼銳利地緊盯住台上女孩白得有些透明的臉容，「瞧，你剛才說的話令我發笑了。我們笑點一致，這是否代表我們倆是天生一對，最好趕快結婚？」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其中蘊含著淡淡的挑釁。

哦……周圍的看戲者們連連點頭。原來帥哥是有備而「笑」的。其真正的目的，是要來砸場子的。

情勢發展至此，這台上台下一男一女之間的對峙，有趣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演講本身。

好家伙，開始反擊了呵。涂晶晶笑著抿了抿嘴唇，不驚慌也不失態，而是不疾不徐地接過了他的話頭︰「說不定哦。要試試嗎？」

試？試什麼試？試試……結婚？！听眾陣營的後排有人激動得快站起來了。這玩笑開大了哦！

喬弭也不免有幾分詫異，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不過他很確定，這女人腦子不正常，說出什麼瘋話來——對她來說都很正常。

片刻的怔愣後，他聳了聳肩膀，有些好笑地道︰「怎麼，我被求婚了嗎？」

而台上的那人，也立刻學著他的樣子無所謂地聳聳肩，笑眯眯地反問︰「那麼，你敢答應嗎？」

她的語氣，和他剛才的一樣淡然而又暗含挑釁。

他與她，隔著十二排的座位和一張高高的講台——對視。

凝望彼此的眼神中，都有著不服輸的倔強。

沒有人率先移開目光，這時候誰先眨眼，氣勢就會弱下去。

良久。

喬弭突然咧嘴，揚起一個有些惡意的笑容，「沒問題啊！如果你到了三十歲還嫁不出去的話，我倒是可以勉為其難地娶你。」

話音剛落，听眾群里的女生們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涼氣。這話——很傷人哦！

盡避涂晶晶容貌平凡，但喬弭的玩笑也太不厚道了點兒，犯不著暗示人家姑娘嫁不出去吧？

然而，當事人涂晶晶的臉上仍是笑盈盈的。她好似全然听不出他話中帶刺，「你怎麼不假設是你自己討不著老婆呢？」

「我可不會那麼滯銷。」他很帥，一堆女生搶著倒貼。喬弭有些自負地挺了挺胸膛。

「哦？是嗎？」涂晶晶饒有興味地挑起一邊眉毛，「那我們要不要來打個賭？」

「好啊。」他當下點了頭，才不要在口舌上輸給這臭丫頭呢！「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