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目前的情況,劉氏的爪掌已經漸漸伸到台面上來了,皇上分明轄治不了,這該如何是好?」
退朝之後,一班朝臣照例聚集在裴尚書府,議論國事。
眾人議淪紛紛,憂懼之心具形于色。
「無法求得宣宜公主的援助,是裴某無能,裴某在此先行謝罪。」一直沉默不語的裴玄真一開口,眾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都轉頭看他。
他繼續說道︰「但,以今日時勢觀之,你們認為,即使是尋求宗室公主的幫助,又于事有益嗎?」
眾人沉吟了一下,其中一人回答道︰「老實說,我認為于事無補。劉氏積威已成,皇上根本無力轄治;縱使宣宜公主願意幫忙,恐怕效果也不大。」
其他的人點頭附議。連皇上都制不了劉氏,他們還能怎麼做呢?
「那麼,我們只好執行其他的方法了。」
「裴兄有何高見?」眾人听他這麼說,連忙問道。
「對于皇後侵權的行為,皇上並非不清楚;他之所以不干涉,絕對不是因為不相信我們的諫言,長久以來,我們是努力錯方向了。」裴玄真說道。
「皇上在當太子的時候,就習慣了事事听從劉氏的話,如今雖然登上大位,掌理天下,這樣的積習卻不是旦歹夠改變的,我想,對于皇後侵權的行為,皇上並不是不想阻止,只是他無能為力罷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們也是無能為力。皇上私溺皇後成習,我們有什麼辦法去改變?」眾人聞言不由得蹙了蹙眉頭。
「只有一個辦法……你們應該同意除惡務盡吧?」裴玄真慢慢地說。
「裴兄的意思是?」
他過于平靜的俊容,令人無從猜測他的意圖。
「斬草除根。」
「難道……」眾人大驚。「你想把皇後……」
「只有這個辦法了。皇上庸懦無能,我們不除劉氏,恐怕大唐很快就會變成劉家的天下。」
「這……這可行嗎?」
裴玄真的主張嚇到了眾人,他們面面相覷,猶疑不定。
「這是最根本的辦法。」裴玄真異常冷靜的說,「要劉氏安分守己不可能,要皇上廢後不可能,我們的諫言無濟于事,宗室公主的援助于事無補,那只好出此下策,永絕後患。」
眾人沉默了一下,其中一個年紀比較大的首先點頭同意。
「我贊成裴兄所說的,這個做法雖然決斷,但不失是一個治本的好方法。」
「我也同意。何況皇後作威作福也已經夠久了,合該有此報。」另一個朝臣也表示附議。
「殺了劉氏確實是—個好主意,在事情尚未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之前,先尋求解決之道,是個明智之舉。」
一半以上的人表示同意,裴玄真轉頭征詞另一半人的意見。
「你們認為呢?」
「這方法可行,但是,由誰去執行呢?」他們回答道。
裴玄真沉吟不語。
一個年輕的臣子說︰「這還不簡單,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我們出高價碼征求死士,相信一定會有人願意的。」
「這樣不妥。」裴玄真說遭。「搜羅死士雖然簡易,但萬一事跡敗露呢?如果我們派去的刺客被抓了,恐怕我們這些人都有生命危險。」
「這倒是。弒殺皇後,畢竟是大逆不道的行為,一旦失敗了,皇後和皇上都不會放過我們的。那麼,又該如何是好呢?」
「要是眾人信得過我,辦法是我提出的,就由我去執行吧。」
「裴兄!」
「玄真你……」
裴玄真此話一出,眾人及他的堂兄裴德棻皆驚詫異常。
「玄真,你開什麼玩笑?此事可非比尋常呀!」裴德棻說道。
「德棻兄說的是,裴兄,不應該由你去冒這個險。」
裴玄真笑了一笑,「這事,總要—個解決的,誰去都沒有差別吧。既然不能依靠外人,我們只好自個兒執行了!」
「可是,我們的同伴還有許多,何必一定要裴兄去?裴兄是我們的核心人物,萬一裴兄有什麼事……」
「我自有分寸,必不會陷自己于不可救的危難之中,眾人放心。」裴玄真笑著說道。
「玄真,你可想清楚了?」裴德棻顯然不太願意讓自己的堂弟去冒這個險。
「沒有什麼好猶豫的。只是事情成不成功,我並不能保證,還要請諸位見諒。」
「裴兄何出此言?」眾人連忙說道。「裴兄甘願以自身犯此大難,我們眾人感佩都還來不及,焉有怪罪之說?」
「既是如此,那這件事就交給裴某。萬一事跡敗露,諸位也盡避放心,必不會牽連到諸位安危。」
「有勞裴兄了,還請裴兄此去萬事小心,量力而為,切勿過分勉強。」
「這裴某自然知道。」
「此事非同小可,我們集思廣益,一起來擬定一個萬全之策,以助裴兄一舉成功。」
初夏午後,閣外花影深深,蟬噪蟲鳴,閣里議論的聲音漸漸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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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公主扭傷了腿的事,終究瞞不過眾人,消息很快地傳入宮中。
雖然只是些微小傷,但一向萬分疼寵永寧公主的皇上,著急得連忙將她召入宮中,命御醫好生治療。
由于皇上的疼愛,難得進宮來的永寧公主就被留在皇宮里頭,暫時不回宮外的公主府邸。
待在皇宮的這幾天,她就住在皇後的含意宮偏殿中,起居生活都和她的母後在一起。這在宗室成員里來說,是一種無上的恩寵。
一夜,永寧公主請周安之後,便回到偏殿去歇息。
爆女們替她卸了頭上的釵環,放下一頭宛若飛瀑般的青絲,長長地披泄在身後。為了方便安寢,她們又拿粉色絲緞將她的長發一截一截地扎起來。
這副素雅的模樣,反而比平日嚴妝的樣子更美上數分。
昂責伺候永寧公主的宮女們,都忍不住嘆道︰
「公主幾年不見,出落得更加窈窕貌美了,和出水芙蓉相似呢!」
「哪有。」永寧公主微紅著臉說道。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長得美,因為她又瘦又小,一點也稱不上美麗,她見過很多十二、三歲的小泵娘都出落得比她豐盈婀娜。
「公主瘦弱了—點,如果好好養胖,鐵定是個不輸給永樂公主的大美人兒呢!」她們又說道。
「我哪里敢比永樂姐姐?你們別再說了。」她笑著說。
爆女們服侍著她月兌掉外頭的大衣裳,只穿一襲半透明的蟬翼薄紗,襯著里頭一件銀紅色的綾質抹胸,益發顯得膚如凝脂。
她們伺侯永寧公主安寢之後,各自退了出去。
永寧公主安穩地躺在散發著馨香的紗寢里,卻因為有擇席的習慣,一直睡不著。
就在她即將睡去的時候,窗戶開闔的聲音驀然驚醒了她。
她直覺地睜開眼,見到一道人影正立在窗前。
由于事出意外,永寧公主大吃一驚,正要放聲尖叫,那道頎長的人影已迅疾地竄到她床前,一把捂住她微張的嘴。
「噤聲。」一個低沉的男聲微弱地響起。
永寧公主覺得這聲音似乎在哪听過,她在黑暗中睜大了眼楮,想看清對方的長相。
就在這時候,屋外長廊揚起一陣喧鬧的人聲,由遠而近雜杳而來。
「捉拿刺客!」
「小心!刺客往這個方向逃了,快抓住他!」
「仔細搜!」
一隊宮中侍衛持著武器和火把,行色匆匆地涌進永寧所在的含章宮偏殿。
隨著他們而來的火光照亮了原本漆黑的房間,在火紅的亮光中,永寧看清楚了站立在她眼前的這個人。
是他?!永寧心中一驚。
「公主?公主?」那一隊禁軍侍衛侍立門外,不敢擅入永寧公主的寢殿。
永寧瞪大了眼楮看著眼前的人,只見那個人影晃動了幾下,驀然直挺挺地往她身上倒下。
「喂!喂!」她剛恢復自由的嘴連連叫喊他,那沉重的身軀卻已再無動靜。
這是怎麼回事?
「永寧公主,你還好嗎?永寧公主!」屋外侍立的侍衛沒听見有人應聲,不禁又提高了音量。
「什、什麼事?」
「稟告公主,含章宮里出現了刺客,試圖行刺皇後未果,屬下們看見刺客往這個方向逃逸,不知公主是否曾受到驚擾?」
什麼?行刺母後?!永寧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壓在她身上的人。
他怎麼會行刺母後,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呢——
念末了,永寧就回覆那些侍衛道︰「我不知道有這種事情,我剛睡醒……你們往別處搜查吧。」
「公主真的沒事?」
「沒事,你們下去。」
「遵命!」
眾人退去之後,四周又恢復黑暗寂靜。
「喂,他們走了。」永寧對著那人說道。
回答她的仍是一片沉寂。
到底怎麼了呀?
永寧費力地自那個人身下爬出來,下床點上燭火。
她將燭台移到床邊,將趴在床上的那人翻轉過來。
當她好不客易將他翻正之後,眼前乍現的景象讓她不覺驚呼——
一攤刺目的鮮血染紅了她的錦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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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父皇听說你身體不適,到底是怎麼了?」
棒天一早,永寧沒有去向皇上請安,只遣宮女過去代為致意,說自己有點不舒服。
皇上听聞這個消息,一下了早朝立刻親身駕臨含章宮,探視愛女。
此時永寧正臥于錦床上,羅被蓋得嚴嚴密密,床前帳幔微微低垂。
面對父皇的詢問,她僅從被中探出一顆頭來。
「回稟父皇,寧兒沒事,只是昨天听說有刺客闖進皇宮,有些嚇著了吧,其實沒什麼大礙。不能親身下來給父皇請安,寧兒真是罪該萬死,請父皇恕罪。」
「你好好躺著就好、躺著就好,別這麼想。」皇上連忙說道,接著嘆了—口氣,「昨天刺客闖入,你母後也被嚇著了,現在也仍不能下床呢。」
「母後有怎麼樣嗎?」
「是沒怎麼樣,昨天晚上那刺客剛闖入含章宮就立刻被侍衛發現,還好沒傷及你母後,只是到現在還有點驚魂未定,已經請了御醫來安神調養。」
「母後沒事就好。等寧兒稍微好了一點,就過去給母後問安。」
「沒關系的,寧兒的身子要緊,好好休養就是了,問什麼安。」
「既然這樣,那就勞請父皇代寧兒向母後致意,說寧兒也病著,不能去給母後請安。」
「是了。父皇現在還要過去看看你母後,你好好休息,想要些什麼,盡避派人來告訴我。」
皇上囑咐了幾句,才慢慢地過去含章宮正殿,
等皇上聖駕離開之後,永寧將四周的侍女遣散,—個也不許留。
待深人退盡,她立刻掀開剛才一直緊蓋在身上的錦被。
「好了,大家都走了。」
裴玄真自錦被中露出臉來,他坐起身,卻因為身上傷勢的緣故,無法下床。
「謝謝你。」
「不謝。」永寧躍下床,走到桌子旁端起一盅雞湯——這是剛才皇上派人送來給她的,再回到床邊,
「你從昨晚昏迷至今都還沒吃東西,先喝點雞湯吧。」
他點點頭。
裴玄真因為胸前和手臂都受到重傷,無法動彈自如,所以永寧拿起湯匙,想親自喂他。
「你為什麼要幫找?」他且不喝湯,兩眼直看著她問道。
他昨晚趁夜闖進皇宮內,試圖刺殺皇後。但在侵入含章宮的時候,不慎行跡敗露,大批宮中侍衛將他團團圍住。
他寡不敵眾,好不容易朝偏殿方向殺出一條血路,身上卻也負傷沉重。
倉惶之中,他闖入了含章宮偏殿,意外地看到和他有數面之緣的永寧公主,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他就因為體力不支而昏迷過去。
再度清醒的時候,他滿心以為已經被擒獲了,沒想到卻是躺在永寧公主的床上,她正費力地在為他包扎傷口。
傷口剛處理好,宮外就傳來皇上駕到的消息。永寧為了掩護他,便爬上床拿被子將他和自己一起蓋住。
他覺得相當困惑。他是進宮刺殺她母後的人,為什麼她要這樣處處掩護他?
「幫你?我沒有幫你啊。」
「為什麼要幫我處理傷口?為什麼不把我交出去?」昨天晚上追兵追他到永寧的宮殿外,想必也是她打發走的。
他不明白她何以這麼做。
「我把你交出去,你一定會沒命的。」
「我知道,但那與你何關,你何必袒護我?」
永寧愣了一下,自己也沒有答案。
半響,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看你死。」她坦率地說出心中的想法。
「我要殺害你的母後,你不恨我嗎?」
「如果你已經殺了我的母後,我想我會恨你;但現在,你並沒有,所以我找不到理由來恨你。」
「只要我不死,我還是會繼續行刺皇後。」
「為什麼?」永寧放下手中的湯碗,不明白的看著他,「為什麼你非殺我的母後不可?她跟你有什麼仇恨嗎?」
裴玄真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說道︰「為了天下蒼生,沒有別的路可走。」
「母後做錯了什麼嗎?」她不知道她的母後犯了什麼彌天大錯,他竟說得這麼嚴重。
「關于你母後的行為,你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我是什麼都不知道,沒有人跟我說過啊!」
「那我就告訴你。」
他將皇後劉氏所做的一些不法行為,源源本本地告訴她,沒有任何夸大不實,只是希望能讓她清楚她的母後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其實他也不需要跟她講太多,他只是想讓她明白他刺殺皇後劉氏的決心是絕對不會更動的。
安靜地听完裴玄真所陳述的事,永寧公主有片刻的怔忡。
「你說的是真的嗎?」活了十多年了,她從來不知道她的母後這麼壞,她只知道父皇好像有點怕母後,事事都听母後的,她還以為這是理所當然。
「你可以不相信。」該說的他說了,信與不信是她的事。「我活著一天,就會繼續行刺皇後,至死方休。你現在後悔救了我,還來得及。」
永寧的腦海頓時一片混亂。
就算她的母後真的這麼壞,難道就非死不可嗎?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解決了?
她向裴玄真提出她的疑問。
「除非皇上廢掉劉後,或者劉後從此改過,不再干涉朝政。」他說,但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劉後還有藥救,他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那讓我試試看吧,也許我可以勸勸母後和父皇?」
「你?」
「是的。」她的母後父皇一向疼寵她,所以她對自己相當具有自信。「你先不要輕舉妄動,我會說服母後改過的。」
「是嗎?」
裴玄真心中是完全不相佰。可是他也沒有跟她爭論這些的必要,反正目前他負傷在身,想再次行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靜待時機了。
因為裴玄真身上的傷勢不輕,而且自從他行刺劉後末果之後,宮中的戒備更加森嚴,他想混出宮去,已經不是那麼容易,所以暫時就住在永寧公主的寢殿。
為了不讓別人發現裴玄真,永寧揮退了所有伺候她的人,沒有召喚,誰也不準隨意進宮。
永寧公主的性子一向古古怪怪,兼之皇上萬分溺愛,所以眾人對于她的奇異行經也沒有多管。
這段時間之內,永寧對裴玄真的照顧不遺余力,不旦多次為他換藥,且親自喂他飲食。
爆中御醫對她時時索取傷藥的行為感到困惑,她也以各種理由搪塞了過去,一心只想著為裴玄真取得最好的治傷靈藥。
「換藥了喔。」永寧一如往常,到太醫院纏著眾御醫討取靈丹妙藥,然後拿來給裴玄真使用。
她踏入自己的閨室,裴玄真正安然地躺臥在錦床上休息。
看到她進來,裴玄真倚著床頭半坐起身。
「又麻煩你了。」他有些歉然的說。
她是金枝玉葉的公主,讓她每天這樣親自伺候自己換湯換藥,他實在感到過意不去。
「別說麻煩。」
永寧微微一笑,上前揭開裴玄真的衣物,取下纏在傷處固定藥膏的繃帶。
罷開始讓永寧幫他處理身上的傷口,裴玄真感到相當不自在,畢竟男女有別;但換過幾次藥之後,他也就習以為常了。
「傷口好像有比較好了,御醫給的藥果然中用!」看看傷口已有愈合的跡象,永寧高興地說。
「我也覺得傷口比較不疼了,謝謝你。」
「不用客氣,只要你趕快好,那就好。」
看著她一臉真誠,裴玄真不禁有些動容。
他們索昧平生,而且他還是要行刺她母後的凶手,她居然對他這麼好……
永寧利落地給他上藥,包扎,仔細的將傷處料理好。
「好了,如果綁得太緊不舒服,你再跟我說。」
「你包扎得很好。」
永寧聞言,開心地笑了一笑。
「要不要吃點東西?我看你中午沒吃什麼,特地吩咐御膳房做了一些點心,有鮮菇水晶餃、火腿芙蓉餃、山藥棗泥糕、菱粉糖糕、蛋黃餡的鵝油卷子、桂花香米粥、冰糖燕窩粥等等,你想先吃什麼?」
听她一口氣羅列了一大堆東西,他真的是光听就飽了。
「我還不餓,謝謝你。」
「少吃一點嘛,我都叫人家做了。我現在就去拿給你吃。」永寧不由分說地跑了出去。
裴玄真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里既是感動又是歉然。
他怎麼可以讓她對他這麼好呢?他們遲早會成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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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裴玄真在宮里已待了十來日。白天永寧跟著他說說笑笑,晚上就同榻而眠。
永寧公主心地純潔,且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也不懂得避嫌什麼的,夜里伺候裴玄真睡下,她也就躺在他身旁跟著入睡。
兩人之間雖然不曾發生過什麼暖昧,裴玄真卻覺得不能再如此下去——
萬一被別人發現,在他個人來說是死不足惜,卻對永寧公主的名節有損。她一片好心救了他,他不能對她有所拖累。
「我想我必須離開這里了。」
一天夜里,永寧公主剛剛躺下,裴玄真就開口說道。
她驀然睜開眼,一對明亮的眼眸在黑暗中睜得老大。
「為什麼?」她直覺地問。
「不為什麼,我總不能一直躲在這里吧。」
永寧點點頭,「那倒是。可是你要怎麼離開宮里呢?」
她佯裝平靜地問,手掌心卻隱隱沁著汗。不知為什麼,當他說要離去的時候,她心中掠過一種異樣的感覺。
「趁著黑夜混出去,不然,只好硬闖。」
「那不成,太危險了!」她側起身子看他。「你不能這樣冒險,現在宮里戒備森嚴,你很容易被發現的……」
「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何況,紙包不住火。」
永寧默然了。
紙包不住火……是的,她也沒把握能掩護裴玄真多久。
最近她趁著偶爾去向母後請安的時候,稍稍請母後不要再干涉父皇的決策。起初母後只是笑著說她小孩子不懂事、隨口亂說,後來她勸說的次數多了,母後也就有點起疑了。
加上最近皇宮內對于她奇異行徑的傳言四起,如果這些傳言傳入母後耳中,相信事態一定會變得很嚴重。還是趕快讓裴玄真離開吧!
可是,明知道這樣做是為了他好,為什麼心中才稍稍浮起這個念頭,她就會覺得難過呢?
她舍不得他離開嗎?應該是吧……多日以來日夜相處,她已經很習慣有他的存在了,如果他忽然離開了,她一定會很寂寞。
想到這些,永寧的神色不禁顯得頹然。
她慢慢地躺了下來。
可是,如果不讓他走,萬一母後來搜查她的寢官,他就沒命了。她更不希望見到這樣……
永寧拿被子蒙著頭,心中復雜萬分。
「你回去之後,還會記得我嗎?」過了片刻之後,永寧隔著被子問道,嗓音隱隱帶著哭聲。
裴玄真愣了一下——
她為什麼要哭?
「我不會忘記的。」
雖然索昧平生,但她卻待他這麼她,他想忘也忘不了。
有他這句話就夠了。永寧躲在被子底下,悄悄拭干了淚水。
「我會幫你想辦法的。」她說。
無論如何,她一定會讓他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