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欣喜歡烹飪,喜歡的程度到會跑遍大大小小有名的餐廳及攤販,試圖吃出別人的商業機密;更參加了各式各樣免費的烹飪教學,期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煮出令人食指大動、贊不絕口的美食。
泵且不論她修練至今廚藝如何,會造成她對烹飪有這種莫名的熱中,其中最重要的原因,絕對是因為她有一個手藝直逼傅培梅的媽媽,天天以美食佳肴刺激她的結果。
所以,用餐時間的李家常常出現類似這樣的對話,
「李太太,你別得意,總有一天我會煮得比你好吃!」
「這句話你講了二十年,也沒見你成功過。」
「國父說︰‘余致力國民革命,凡四十年……’我也才花了國父一半的時間而已!再說,要超過你也不見得要花到四十年。」
「既然我的廚藝那麼不濟,你干嘛還拼命吃?」
「這叫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啊!」
往往,李和欣的話都說得很滿,可是曾看過她精湛廚藝下產生的全黑蛋炒飯或酸辣玉米濃湯,大概都會認為她即使到達了國父的境界也于事無補。
美好的星期假日,李家又彌漫著濃濃西點烘焙的香味,李母從廚房里端出一盤剛出爐、熱騰騰的隻果派,筆直端到女兒面前。
口水流一地的李和欣,早忍耐不住備好叉子坐在餐桌前等了,當一切就緒,她正準備落叉大快朵頤時,李母眼明手快地又將隻果派拿走。
「別沖動,不是給你吃的!」
「小氣,你是不是怕我偷學你做隻果派的密技?」家里只有她一個女兒在,不給她吃要給誰吃?
「還敢說!」李母一手端著隻果派,另一手用力朝女兒的額頭戳下去。「是誰成天把別人的狗當成自己的狗?我們當然要有所回饋啊!」
「要給金毛吃啊?」模模被戳痛的額頭,李和欣興高采烈地站起來就要往門外沖,「我去叫!」一大塊的隻果派,金毛一定吃不完,她到時候可以「勉為其難」地替它多吃幾塊。
「給我回來!」李母無力地扶著桌面,這麼笨的人身上真的有她的基因嗎?「不是給那只狗!你不是一直想看隔壁的先生?我現在在幫你制造機會!」
「你是說……隻果派是做給隔壁先生的?」隔壁那位帥氣、富有、有愛心、高貴、浪漫的完美先生?
「是啊,人家搬過來那麼久了,我們都還沒去打個招呼,反而先拐跑了人家的狗。這個隻果派,就當作敦親睦鄰好了,省得我以後看到他還要遮遮掩掩的。」唉,遮遮掩掩可是羞愧的極致表現啊!
「可是他在家嗎?」隔壁的先生似乎很忙碌的樣子,總是早出晚歸,每天早睡晚起的李和欣,根本連他出門的汽車引擎聲都沒听到過。
「我注意過了,今天早上沒有發動引擎的聲音,他應該還沒出門。」李母仔細回想。「如果他真的不在,那就算便宜你好了!」
隨著母親的話,李和欣的心髒又開始加速跳動起來。等一下,她就要見到隔壁的完美先生了,他送的那支玫瑰花,正好端端地插在她書桌前……不曉得他看到她會是什麼反應呢?他對她的印象又是如何呢?她這麼突然地殺過去,應該不會很唐突吧?還有……
「發什麼呆!還不趕快把隻果派送去給你那個‘李奧納多一卡皮箱’?」
「是李奧納多狄卡皮歐!」
「我管你李奧納多幾卡皮箱,你不去,我要去嘍?」
「我去我去……」
站在隔壁花園洋房的黑色大門前,李和欣拿著香氣四溢的隻果派,另一手在電鈴前游移不定。
方才一時高興過頭,沒多想就帶著食物出門了,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簡單的T恤加七分褲的打扮,雖然還構不上「隨便」,但第一次見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是不是應該打扮得更漂亮一點?
後悔也來不及了,即使她就住在隔壁,可是隻果派都還沒送出去,為了「換衣服」這種理由又折回家,一定被母親罵到臭頭,或者,笑到不行。
深呼吸了一口氣按下門鈴,李和欣的心跳從七十二一路狂飆至一百二,而且有愈來愈激烈的趨勢。不得已,她只好不斷吞咽口水強壓下自己的緊張。
「哪位?」一個男性的聲音,透過老舊的對講機顯得有些沙啞嘈雜。
真的在家!李和欣的不安頓時沖上最高點,還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我、我是你隔壁的鄰居。」
對講機那端沉默了一陣子。「……請稍等。」
這沉默的幾秒鐘,已讓李和欣的一顆心提到了喉頭,接下來等待開門的時間,更是度秒如年。直至她覺得自己已經等到白發蒼蒼了,眼前一大片電動鐵門才終于隆隆地開敢……
此時她真有種逃走的沖動,可是理智硬是把她的腳定在當場,她低垂著頭直盯著馬路,東拼西湊的蓄積體內所有的勇氣。片晌,門已完全打開,狗叫聲由遠而近傳來,她驚喜地蹲迎接飛奔而來的金毛,希望藉此減輕胸口咚咚的擂鼓聲。
「金毛,怎麼辦,我好緊張……」她拿著隻果派左扭右閃地遠離金毛直湊過來的頭。「你是來安慰我的還是來吃的?我要見到你的主人了,你不要害我破壞形象!」
終于,地上一個拉長的人影緩緩移到她腳尖之前,她心一橫抬頭定楮一看!
上帝!?在開什麼玩笑?
「席濟民?!」驚呼出聲,盤據她心頭的完美圖像慢慢地崩解蝕毀。
那個帥氣、富有、有愛心、高貴、浪漫的完美先生竟是席濟民?此刻,她徹底了解到夢想幻滅是個什麼樣的感受,爆點的一百分馬上驟降到四十分。
為什麼是四十?在完美先生的標準里,他只大約稍微勉強粗略搭得上帥氣和富有,加上他養了條好狗,還有懂得選這個好地方住,一項給他十分,剛好四十。
「女圭女圭臉?」她是他的鄰居?那個和他養的狗交好的鄰居?席濟民顯然也很驚訝,不過他受到震撼的程度明顯地比她好一點,還有理智與她再次確認︰「你住在隔壁?」
「我想你大概不會是這里的警衛,也不可能是在這里幫佣的吧?」李和欣好不容易保全了隻果派,陰沉著一張臉起身,做最後的掙扎︰「還是你來這里作客?」
「我住在這里。」席濟民已完全恢復過來,甚至還為她住在隔壁的事實感到愉快,有她這樣的鄰居,看來他空洞的生活將變得十分有趣。
「你真的住在這里……」上帝為她開了一扇窗,卻忘了叫她不要跳窗,害她摔得鼻青臉腫,李和欣眼下真有種欲哭無淚的感慨。「我的李奧納多狄卡皮歐……」
「李奧納多?」怎麼又是這個人?席濟民被她搞糊涂了。
「還有威廉王子和皮爾斯布洛斯南……」愁雲慘霧令她無意識地盯著手中的隻果派。
「威廉王子?皮爾斯布洛斯南?」
「唉,你不會懂的。」李和欣哀怨地瞄了他一眼,眼光又回到隻果派。她死也不會告訴他,上述三位國際知名人士是她對他的幻想。
沒錯,席濟民確實不懂,更不懂的是她垂頭喪氣的模樣。
「你還好吧?怎麼突然這麼沒精神?」
「說來話長,還是不說了。」天大的打擊令她想轉身回家,連跟他抬杠的心情也沒有,于是她依依不舍地遞出手中的隻果派,語氣沉重︰「這是我媽做給你的,說是要敦親睦鄰。」
「謝謝。」席濟民大方地接過,忽然發現她的眼光一直追隨著隻果派。他試探性地把拿派的手往左移,她遺憾的眼光果然跟著向左;他又將派向右移,然後她的眼光也跟著向右……「要不要進來一起吃?」他啞然失笑地盯著她嘴饞的模樣。
「可以嗎?」原本毫無生氣的眼中突然漾滿湛湛的光采,想不到席濟民這個人還有點可取的地方嘛!「金毛也可以吃嗎?」
席濟民臉色怪異地瞧著她和狗熱絡的互動,從來沒有女人對狗的興趣大過對他的;而且,他身為正牌的狗主人,每天回家這只狗好像也沒像現在這樣「熱烈」地圍在他身邊。
「它不叫金毛,叫Feuer!」他好像提醒過她了。
「Feuer?你取的名字好繞口,也不曉得是哪國話!」
李和欣順順黃金獵犬的毛,它居然也吠了一聲附和她。
「是德文,火焰的意思。」席濟民指指沐浴在陽光下,毛發金光閃閃的黃金獵犬。「你不覺得很適合它嗎?」
縱然心里不服氣,李和欣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取的名字真的很貼切。「我還是覺得‘金毛’比較可愛!」
「你……」席濟民猛然覺得他再如何堅持,他的狗永遠也不會有正名的一天。算了,他自己知道它叫什麼就好。「隨便你怎麼叫。」
金毛?他在心里苦笑,不是他養的狗嗎?為什麼最後妥協的是他?
「你啊,都沒有好好照顧金毛!」李和欣沒由來地開始喃喃抱怨起來。「沒有帶它去散步,也沒有定時喂它吃晚飯,真是個不負責任的主人!」
替狗打抱不平的李和欣完全忘了,在席濟民還是她心目中那個完美先生時,這些缺點似乎都不存在。
「我以為這個庭院已經可以滿足它的運動量了。」至于晚餐的事情……席濟民慚愧地笑了笑︰「最近我晚上都要加班,難免晚一點喂它,可是至少我沒讓它餓過一餐啊!」
「狗也是有靈性的,一定是你虐待它,讓它受不了,才會跳過來我們家的!」李和欣振振有詞地反駁,絕口不提崔鶯鶯如何引誘張生跳下圍牆。
「我會虐待它?」
這只狗根本是到他家當大爺的,吃的飼料比他吃的還貴,他還要負責賺錢養它……可是現場李和欣加上狗一共兩票,而這兩票正一臉控訴地直盯著他,他這個屋主兼飼主好像完全變為少數弱勢的一方。
「好,是我的錯,我會注意的。」
「好吧!如果你不阻撓金毛到我家玩,就算你將功折罪。」她常常和他唇槍舌劍的,難保他不會記仇,所以總要先防範一下。
「我干嘛要阻撓?」有人幫他養狗、帶狗散步,他還求之不得哩!何況他上班時間一整天都不在家,除非把它綁住或關起來,否則這只狗要跳到哪里,他可以控制得了嗎?
「你還要帶我參觀你家!」得寸進尺地要求,李和欣睜大了眼,眸中亮晶晶的神采仿佛在告訴他,要是不答應,就是他風度不好!
「好。」除了答應,他還能怎麼辦?
「還有那個隻果派,我至少要吃一半……金毛也要!」這才叫江湖義氣!靈活的眼楮骨碌碌地一轉,李和欣又補充了一句︰「不準你告訴我媽!」
「好。」無可奈何地搖頭,席濟民對她的小人之心簡直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唉……」坐在辦公室里,李和欣唉聲嘆氣地翻動眼前的文件,「唉……」過沒五分鐘,又無精打采地拿起原子筆開始鬼畫符。
「怎麼了?」位子就在旁邊的小齊,見她一反平時神采奕奕的樣子,關心地湊過來。
「我昨天見到隔壁的先生了。」連說出口的話都有氣無力的,可見李和欣心情之惡劣。
「他讓你失望了?」小齊心頭了然地猜測。
「不,比那還慘。」李和欣瞄了眼坐在對面的易海舲,眼光變得有些復雜。「是絕望!」
「絕望?」看得出來她確實滿絕望的,一張女圭女圭臉皺得跟苦瓜一樣。「他哪里讓你絕望了?」
又看了一眼易海舲,李和欣再次深深嘆氣。「他全部都讓我絕望。小齊,你就別再問了。」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易海舲知道那個完美先生就是席濟民,這個臉她還丟不起。
此時外線電話像在呼應她般適時響起,她反射性地想拿起話筒,然而當手踫到電話的那一瞬間……「小齊,今天外線電話給你接好不好?找我的再轉給我。」
她的話令埋首工作的易海舲抬起頭,深思地望了望她。
匡!講不到一分鐘,小齊俐落地掛斷電話。李和欣圓圓的眼楮欲言又止,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
「是誰打來的?」
「喔,是廠商打電話來確認活動時間。」小齊疑惑地看著她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大失所望的表情。「你在等電話嗎?」
「才沒有!」急急忙忙地否認,她沒大腦地又加了一句︰「我絕對沒有等任何人的電話!我只是不想和討厭的人說話而已!」
她沒有注意到,愈是這麼強調,愈顯出她心里有鬼。
易海舲听出了些端倪,她徐徐地瞥視李和欣,隨口問道︰
「你口中‘討厭的人’該不會是席濟民吧?」
就是他!李和欣當然不會直接承認,但嘴上卻不由自主地數落起他來︰
「像他那種位高權重的人,成天閑閑沒事干打電話過來,我才懶得跟他說話!」
「閑閑沒事干?」易海舲秀眉一挑。「和欣,你這句話就有失公允了。試問一個閑閑沒事干的總經理,會常常加班到十一、二點嗎?他平時還要應付公司自立為王的小團體,然後想盡辦法整合公司各部門南轅北轍的意見,以維持公司和諧穩定,我相信這些就夠他忙了。」
「啊?他們公司內部還搞分裂啊?」想起詩仙名句︰相看兩不厭,只有八卦山。一听有八卦,李和欣眼楮就亮起來,她就知道那個席濟民果然領導無方!
「比較詳知內情的業界人士,多少都有耳聞名傳電信分為總經理和副總經理兩大派,這就要從名傳的體系開始說起了。名傳只是名盛集團旗下的一個關系企業……」
「名盛集團?是那個涉足建築業、化工業、電子業、金融業,現在又投資電信業的集團嗎?」小齊插話,這倒引起他的興趣。
「對,」易海舲繼續敘述︰「所以名盛集團下的公司,幾乎都是家族企業,由該集團董事長的各房親戚主持。然而,名傳電信卻反常地用了毫無背景的席濟民當總經理,真正有親戚關系的人卻成了副總,導致他們現在內部斗爭不斷,副的拼命想把自己扶正,正的只好極力壓制副的。」
李和欣听得張大嘴巴。「我以為……我以為席大少是那種餃著金湯匙出生、不知人間疾苦的闊少爺,光坐在辦公室簽簽名就可以賺大錢的人哩……」
「看來你對他還真是有天大的誤會。」易海舲搖搖頭,坐在辦公室簽簽名就可以賺大錢?要有這麼好康的工作她也想做。「席濟民還在讀書的時候父母就過世了,所以他從高中時期就在名盛企業打工,這一做就是十幾年,名盛體系下的各關系企業他幾乎都待過,職位從搬貨的工讀生慢慢晉升到領導階層,之後公司看他是可造之材,還培養他到美國念管理課程,直到名傳電信成立,他才有機會一展身手。」
「難怪他年紀輕輕的就當上總經理。」小齊若有所悟地點頭。
原來席濟民還有這種過去!李和欣的心里對他有些改觀,同時卻又不禁酸溜溜地想,有真才實學、穩扎穩打起家,又運氣好遺傳到一張英俊的臉,怪不得那家伙對自己的條件那麼自負,驕傲得都快翹到天上了……
「易姐,你對席濟民的事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
小齊不明就理的發問,也不明就理的在桌下又被李和欣踢了一腳。
倒是易海舲不在意地笑了笑,神色自若地回答︰「因為我以前和他交往過。」
「要追得上易姐你,不簡單吧?」小齊無視李和欣送他的第二腳,橫沖直撞地又問了一句。從他到峰食品上班以來,對這個美麗又精明的女上司只有欽佩二字可以形容,所以他很想知道席濟民那兩把刷子長得什麼樣,能追求到條件這麼優秀的女人,最好能順便學幾招。
「席濟民對每個女人都很溫柔,而且體貼入微。」易海舲毫不扭捏地談論自己的前男友。
溫柔?連只狗都養不好,還天天嘲笑她「女圭女圭臉」,那家伙哪里溫柔了?李和欣在心里埋怨起席濟民的差別待遇。可是說真的,要說他不體貼嘛,昨天那塊隻果派幾乎是全進了她和金毛的胃……
「還有,他出手很大方,而且人很理性,只要不激怒他,什麼事都好商量。」
出手大方?要人家幫他養狗,只送了一支玫瑰,大方個屁!若非她喜歡金毛,她一定會拿起那包狗食朝他頭上砸回去!李和欣又忍不住暗罵,但仔細一想,昨天參觀他家時,她不小心打破一個看起來所費不貲的花瓶,他哼也沒哼一聲,似乎真是萬事好商量的樣子……
「易姐,既然他條件那麼好,你為什麼現在……沒和他在一起了?」小齊也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有點過火,可是好奇心還是驅使他問了出來。
「他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太過自負了。」易海舲反正現在有了葉毓桐,談席濟民就像在講別人的故事一樣。「而且也因為他條件好,所以桃花帳一堆,我受不了就離開他了。」
「原來如此。」那他要好好警惕自己,小齊領會地頷首。
「好了好了,上班上班,別再聊天了!」
李和欣乍然喊出這麼一句,讓全辦公室的人都嚇了一跳,沒想到她也有說這句話的一天。
因為她惶恐地發現,她心里對「壞人」席濟民的認定,因今天的對話而嚴重地松動,其實他,好像也沒她想像得那麼壞……
送了隻果派到隔壁之後,李和欣對金毛的誘拐行動並沒有停止,所以李母對隔壁「席先生」補償的舉動也沒有停止,每個禮拜變換不同的花樣叫女兒送過去,女乃油泡芙、水果布丁、蛋塔、藍莓慕斯……
對李和欣而言,這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她對席濟民的印象不再像以前那麼差,更重要的,李母用來敦親睦鄰的西點蛋糕,最後還是都回歸到了自己女兒身上。
便宜他,還不如她身體力行做好回收工作!
「席大少,快開門,今天是香草瑪芬!」又到了星期天,李和欣杵在隔壁大門前朝著對講機鬼叫。
今天她身上穿的只是輕松的休閑服,反正打從知道隔壁的人是席濟民以後,她已沒有了想穿晚禮服來按門鈴的興致。對他?穿睡衣來也一樣!
「女圭女圭臉,有點淑女氣質好不好?」隔著對講機的席濟民每次開門前總要跟她交戰個一兩句。「整條巷子的人都知道你來找我了!耳膜都快被你震破了!」
「哈!我正好為民除害!」手中香草瑪芬清新的味道正不斷侵蝕她的大腦,唾液很配合地不斷分泌。「你到底要不要吃?快點開門啦!我要找金毛啦!」
每回送來的食物,不全都是被她吃了嗎?席濟民笑著按下開門鈕。「好,我馬上出去迎接大小姐芳駕!」
之前住在這兒的前一任屋主,想必非常喜歡英式庭園造景,院子內有小小的仿羅馬式噴泉,廣闊的綠地上點綴著花團錦簇,還有一套純白色供人休憩喝下午茶的雕花桌椅,氣氛寧靜悠閑。而席濟民搬進來後,並未對院子有太大改裝,僅僅重新粉刷及定期請人修剪花草而已。
當初李和欣幾乎是第一眼就愛上了他家的花園,她想像過數百次隔壁偌大院子會是個什麼德性,想不到事實呈現的又比她想像得美好許多。
「席大少,今天天氣這麼好,你可不可以在院子里吃香草瑪芬?」踩在他的地盤上,當然要客氣一點,不過,他也沒什麼拒絕的余地就是了。
「隨便你。」今天天氣確實很好,和風送暖,不太熱也不太悶。席濟民在心里暗自忖道,她正確的問句應該是︰今天天氣這麼好,「她」可不可以在院子里吃香草瑪芬吧?
像她這樣大搖大擺地帶著食物到他家院子享用,呃,還有一只狗,哪像是在敦親睦鄰?根本是來郊游的!
「那,開動嘍!」
坐在庭院的歐式雕花椅上,李和欣歡呼了一聲,先將其中一個瑪芬切成小塊放在金毛專用的盤子里,遞給那只垂涎欲滴的狗,接著自己也執起叉子,朝其中一個瑪芬叉下去
「咦?你不吃嗎?」
「你先吃。」他要是吃了,她吃的份量就不夠了。
席濟民對甜食其實沒有多大的興趣,但她吃東西時的滿足神采給人一種幸福的感覺。懶懶地攤坐在陽光下,他,正在享受這種幸福。
「喂!席濟民,來你家這麼多次,怎麼都沒見到有女人來找你啊?」塞了一嘴的瑪芬,李和欣含糊不清地問。
「為什麼要有女人來找我?」不甚在意地回答,席濟民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是有一堆女朋友嗎?我在這里不會妨礙你啊?」她還記得,以前易海舲還和席濟民交往時,他為了搞定幾個女朋友的行程,還常常對易海舲爽約。
「誰說我有一堆女朋友的?」席濟民霍地坐直身子,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明明就有啊!我想想……那個常在電視上走秀的名模特兒茱莉,不就是你花名冊中的一員嗎?易姐以前還說過什麼珍妮之類的……哇!你干嘛這麼凶神惡煞地瞪著我?」
李和欣差點被口中的食物噎死,她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被她一提醒,席濟民眼光放柔了一些。這些話從李和欣口中說出來,不知為什麼就是讓他覺得刺耳,心里頭不舒服的窒塞揮之不去。
「我和茱莉分手很久了,而珍妮是我表妹!」皺著眉頭,他不懂自己干嘛解釋得這麼清楚。
女朋友?他現在已不輕易將這個名號許給別人。當然他身邊還是不乏女人陪伴,可是對他而言,那就只是純粹的陪伴,離愛情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花心和謊言曾讓他失去了心愛的女人,如果他再讓歷史重演一遍,那他就是個無藥可救的笨蛋!因此,對于身邊的女人,他不會承諾其中一個是「女朋友」,也不再說「我愛你」,除非,有人值得他說。
「你的意思是,你現在清心寡欲的過日子?」見他不點頭也不搖頭,該是默認了吧?李和欣凝視他的眼光突然多了一抹同情。「席大少,易姐和你分手,真的給你這麼大的打擊啊?」
席濟民聞言一呆,打擊?打擊可大了,畢竟她是他到目前為止感情下得最深的女人。從那一段感情之中,他得到了切身之痛的教訓,花了整整一年讓時間沖淡一切,他才好不容易能毫無芥蒂的面對易海舲和葉毓桐。
只是寂寞的感覺縈繞不去。
看淡了男女關系,他不敢在女人身上放下感情,可寂寞卻無時無刻環繞著他,逼得他喘不過氣來。好像身邊總要有一個人,他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孤獨的,所以即使陪伴身邊的女性索然無味、言之無物,他也可以勉強忍受。
他不敢說自己清心寡欲。
可是,有了她們,為什麼還是寂寞呢?
「喂!怎麼不說話?」李和欣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臉色,逕自下了斷語︰「易姐果然給你很大的打擊。」
听見她下的結論,席濟民也沒有反駁,只是從容地笑笑︰「我現在和海舲只剩單純的朋友關系。」
「少蓋了啦,你一定很難忘情于易姐吧?」這項認知令李和欣心頭閃過一絲難以形容的情緒,不過她不願去探究那股情緒是什麼,總之是不太愉快的。「我才不相信你說的話,易姐以前常說你扯謊騙她,狗改不了吃屎……啊!金毛,我不是在罵你……反正本性難移,我要是相信你,金毛都可以在天上飛了!」
「我承認,我以前是會撒些小謊,那是因為我不想讓女孩子難過,女人都是值得好好珍惜的。」
圓謊也是很累的,現在他已不再做這麼費力氣的事。席濟民又攏起眉頭注視李和欣,因她的不信任,他原本清朗的眸子蒙上一層陰郁。
「和欣,你可不可以不要透過海舲的眼光來看我?能不能用你自己的眼楮和心來觀察?」
用自己的眼楮和心?李和欣專心咀嚼著這句話,沒注意到他改了對她的稱呼,不再叫她「女圭女圭臉」。無意識地朝他臉上看去,沒想到這一看,卻被他眼中釋放的某種訊息給震懾住了!怔了幾秒鐘,她偏過頭,想忽視心湖不尋常地波動……
「好啊,觀察就觀察。你不是說女人都是值得好好珍惜的?我不是女人嗎?我怎麼老覺得你常常在欺負我?珍惜個鬼唷!」
她語氣中隱含的曖昧氣味使席濟民眉頭一舒,或許她自己都沒發現這點,他注視她的眼光又添了點柔和︰「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腿特別粗?臉特別大?特別愛吃?還是特別粗魯?」李和欣斜睨了他一眼。
「其實都有。」又開始有了逗她的興趣。
「就知道你心里偷偷罵我是男人婆……」听清楚了他說的話,李和欣才驟然反應過來,杏眼圓睜︰「你說什麼?席濟民!你不想活了?金毛,咬他!」
順著她的手勢,金毛跳到席濟民的身上,龐然的身軀將整張椅子帶人撲倒在地,拼命舌忝著它的主人;而趁著他被制住動彈不得時,李和欣則張牙舞爪地作勢掐住他的脖子︰
「你完蛋了你,敢罵我……」
「哈哈哈,別鬧了……」席濟民狼狽地躺在地上任一人一狗蹂躪,口中卻發出大笑,這種狼狽,在陽光下其實也蘊含著濃濃的溫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