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的夫婿——
江蘺思緒混亂,無法冷靜下來思考,連跟董君廷第一次的見面都忘了是怎麼結束的,整個腦袋糊成一片,混混沌沌地回到了自己閨房。
老天!
「小麥。」她靜靜啜著溫熱的茶水,眼神呆茫地望著前方的地面。
「小……小姐?」小麥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小姐一回來就不大對勁,像是神魂都抽離了似的發了好一會的呆,只是捧著茶水在唇邊啜著,喝完了再倒一杯繼續像老鼠般啜著茶……
適才發生了什麼事?生意搞砸了嗎?還是讓龐大富欺侮了?
小麥胡亂地臆測,又一一推翻;生意沒了就沒了,小姐只會自我反省以求下次的成功;堂少爺伴在小姐身邊,哪個人吃了熊心豹膽敢欺侮小姐?
那……小姐到底是怎麼了啊?
「姑爺……是死了吧?」
「啊?」小麥一愕。
小姐怎會突然問起這事!
小麥還在腦里思索著該怎麼回答,江蘺已經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
「姑爺起死回生了。」慢慢接受這個事實,江蘺的雙頰也漸漸發熱起來,不由得用手捂住臉。「我好丟臉,我……我一直以為相公是死了,卻……老天,難怪爹沒有發喪,我好笨!竟然今天才知道——」
她一直以為相公是死了,沒發覺是因為爹不願承認獨生子先他而去的事實,怎料——她怎會糊涂了這麼多年?!
她現在只想用被子把自己緊緊蒙住,永遠不要出來見人了!
「小姐,你從哪听來的?」小麥小心翼翼地問,盤算著該不該將實話告訴主子。
可姑爺等于是逃婚哪!小姐能承受這個打擊嗎?
江蘺又開始啜起茶水,借著動作緩和自己臉上不斷升起的熱氣,但是沒用,臉還是紅得像要冒出火來。「我……我今日在月出樓見到相公了。」
「啊?!」小麥倏然瞠大了眼。
泵爺回來了?!
「小麥,我該怎麼辦?」江蘺再次放下手中茶水,無助地望向從小暗自己長大的婢女。
要說世上除了已去世的爹娘之外她最信任與在乎的是誰,非小麥莫屬!打小便在一起長大的情誼比親哥哥還親,也因此,在兄長們把她身邊的丫頭一個個賣出江府的當時,她拼死也不讓兄長把小麥賣離她身邊。
「小姐想怎麼辦?」她知道小姐不是擔憂自己鬧的笑話,橫豎從沒向人提過,知道小姐想法的也只有她小麥一個,她當然不會多嘴地去四處喧嚷啦,所以令小姐感到哂惶難安的該是另有其事。
听到小麥反問,江蘺姣美的臉龐上有著淡淡的陰影。
一個遲來的夫婿,她卻無法像洞房花燭夜那時一般,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茫然無依之際還能帶著一絲期盼。
他逃過了兩人的新婚,這代表了他是不要這婚姻的吧?
她該用何表情面對這不情願的夫君呢?
寧願自己是寡婦呵,至少事情會簡單得多,她的一生就是在這董府度過,或許為小麥找個殷實可靠的丈夫;或者為兩位小叔揀一門好親事;也或者將董府交給兩位小叔,帶著小麥踏遍這片花花河山……
這些美好的願景全沒有一個有夫君的存在呀!
而今,一個本以為早死去的夫婿就這麼貿貿然冒出,打壞了她為自己許好的人生。
「我……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小麥皺起眉來,「小姐,你話說反了吧?該感到不自在的應是姑爺吧!當初可是他把小姐連同滿堂賓客一同丟下的,五年了才知道回來,八成是沒銀兩可供他揮霍了才跑回董府來跟老爺子要銀子——哼!好一個敗家子。」小麥的想法跟董譽永如出一轍。
不能怪她對未習謀面的姑爺沒好話,誰要董君廷新婚當日便丟下新娘子,連帶害她小麥這個從未曾出過錯的順風耳、包打听跌了個大股,幸好她只跟小姐說過那話,否則真要笑死人了!
小姐這麼好性情的人配上那浪蕩子,當真是糟蹋。
江蘺聞言搖了搖頭,「小麥,不許你這麼說相公。」
「小麥說的是實話呀,」小麥鼓起雙頰來,小姐這時竟還幫姑爺說話!
見她那氣鼓鼓的模樣,江蘺不禁笑了起來,「沒見過相公,怎可妄下斷言呢?」
「不必看啦!」小麥噘起嘴,「要知道一個人,不可只看外貌。這不是小姐告訴小麥的嗎?眼楮會騙人,見到生得好看的人難免會偏心,這也是小姐說的呀!從姑爺的行為來看,小麥決定討厭他!」「呵!」江蘺微笑,為小麥不經意表現出的孩子氣的一面。「或許相公有難言之隱……」
「什麼難言之隱不能跟小姐或老爺子說清楚?」小麥還是決定討厭董君廷,誰叫他讓小姐形單影只的一人過了五年?
五年前她以為姑爺是死了,雖然讓小姐守了人們貪,但生死不由人,她小麥也不會失去理性地咒罵「己死」的姑爺;可三年之後知道了事實真相,除了對自己竟會弄錯這麼件大事感到羞愧之外,一股憤怒之氣也無預期地涌了上來。
原來早些日子小姐所承受的閑言流語根本是不必要的!
眾人多只看見小姐如今的得寵,稱贊她知進退、有禮節、好手腕,誰知五年前那段日子小姐舉止之間的戰戰兢兢心里的苦楚?
沒一個女人會希望自己甫入門便守寡的!
那段日子,小姐的強顏歡笑令她心痛不已!
若董君廷不願與小姐共結連理,又何必派媒婆上門?老爺子只想著制住泵爺那顆放蕩的心,卻沒想到姑爺是否肯乖乖就縛,反而犧牲了小姐五年的青春。
她不懂,小姐為何不怨?
看到小麥眼眶微紅,紅菱唇兒緊抿,江蘺知道她還在怨怪相公、怨怪公公;但退一步想,她如今能安逸地過自己的生活,何嘗不是公公的給予?
是公公選上了她、讓媒婆到家中提親,將她拉出江府那個不再是家的地方,給了她權力、培養她的能力,使她的眼界更加開闊,並不因自己沒達到他的目的而輕忽了她,依然視她如媳、待她若女;她在董府的日子只有比爹娘仍在時更好,沒有更差。
「小麥,若今日公公未曾向兄嫂提親,如今你我會在何方,過著怎樣的生活呢?」江蘺微笑地問,並沒有回答小麥的問題。
「小麥怎麼會知道?」小麥幾乎是反射性地回答,她向來不太花腦筋想假設性問題。
悠然地再倒一杯茶,江蘺卻沒有立刻喝下,只是捧在手上。
「是啊,沒有人會知道。」她笑睇如妹妹般的侍女,「但可知的是,不會如我們這五年來過的這般悠閑。」
「悠閑——」小麥瞪大眼。哪兒悠閑了?!
小姐可是熬了好幾個晚上弄懂那些天書般的賬簿呢!
「想想爹娘去世之後在江府里的日子,比較這五年來的生活,能說不悠閑嗎?」
至少心理上是悠閑許多,再不必擔憂兄嫂會將她賣給哪個獐頭鼠目、小頭銳面的富商抑官大人。
女人,永遠只是男人們手中的一塊籌碼罷了。
「我也不必擔憂哪天睡醒時,你已被嫂嫂賣了出去。」
小麥一頓,半晌不甘不願地點頭,「小姐說得是。」
「所以小麥,我該知足了。」她說。
若相公未曾逃婚,她這五年怕也只是一名養在深閨的商婦,而無法體會閨閣之外的天高地廣。這五年,行商的經驗確實令她的眼界開闊、識見增長,她會懷念過去五年的自由。
听到小姐的話,小麥嘆了一口氣。
小姐總是很容易滿足,卻總讓她這旁人悶在心里抱不平。
「那麼小姐,你想怎麼面對姑爺?萬一姑爺還是不願要你呢?」這話說得有些傷人,但卻是一個很現實的考量。
有什麼道理會讓一個離家五年只為逃避婚事的男人,如今反而滿意這樁婚事呢?
江蘺聞言斂下了眼,捧起手中早已冷去的茶水細細啜著。若相公仍是不要她呢?
她沒想過。這短短的時間實在無暇讓她將每件事都想個透徹,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她絕不回江府!
董君廷的情況沒比江蘺好到哪里去,月出樓那匆匆一瞥,為了禮貌,他不敢再將目光放在她身上,只能一路無言地伴著雇車回府。
一路上最多言的該是董譽永吧!存心要他難過地一路嘰喳到府,完全不在乎沒人搭理他——哦,有的,還是有人理會他,施舍他幾句話,就是那隱在車里的江蘺。
他以為她是堂弟的妻,卻未料是自己在五年前拋下的江府小姐。
她穿著素白的保守衣裳,與時下袒胸為美的仕女們大異其趣,反有一份動人的婉約之美,如亭亭白蓮在嘈雜的酒樓之中靜靜地綻放屬于她的美麗。
她的美不屬于艷麗豪放,而是浮動在她周身的靜謐安詳,令人不禁想多加親近。
那就是他五年前拋下的妻啊……
一回府,江蘺便匆忙地遁回房去,連向爹請安都忘了。據譽永說,江蘺不論是出府、回府皆會向爹打招呼,看來今天是為了他突然的出現嚇壞了,回程亦舍檐子而另外雇車。
董老爺早听董譽永報告過酒樓里發生的事,一雙老眼將兒子恍惚的神情盡收眼底。
呵呵,姜是老的辣,他不信蘺兒那柔美的樣兒打不動兒子的心。
這五年來,蘺兒這媳婦他是愈看愈滿意,不僅賢淑婉約,並且對經商別有天賦,即使君廷這孩子無意從商,董家商號亦能由媳婦接下,雖不保證發揚光大,守成卻是無虞。
他真的是揀到了寶!
「既然你回來了,就揀個日子讓你和蘺兒圓房吧!」
聞言,董君廷與董引元同時一震!
「怎麼?難道你還要放你媳婦兒獨守空閨?」董老爺模著下巴那把山羊胡,斜睇著他兒子。
董君廷揚了下眉,他雖為江蘺的美所打動,卻不至于會為她賠上自己的逍遙。
董老爺眼底看進他的反應。「對蘺兒這媳婦不滿意?」
「爹啊,」董君廷避重就輕地嬉笑道︰「你多年未見的兒子才回來,長途跋涉也實在累了,先讓我歇息幾天再討論這事如何?」
緩兵之策?
董老爺在心底哼了一聲。「真讓你歇息幾天,怕又不知哪兒去尋你這浪子。」
「哎,孩兒哪敢呢?」董君廷賠著笑。
他不想這麼快討論這事,總得讓疲累的身軀與頭腦獲得充分的休息之後,才有力氣對付爹這老狐狸啊!否則只怕他糊里糊涂便掉進了老狐狸設下的陷阱,翻身不能。
「既然不敢,先陪爹說說心底話也沒關系吧?」
唉!丙真是失策、失策啊!早知如此就再過個五年再回來。
董譽永站在一旁,心里竊笑地開口,「大伯,君廷五年沒回來,定是想多些時間與蘺兒相處,我們就……」他唇角向上一扯—扯出一個曖昧的笑容。
嘿嘿,看你還怎麼躲?
發覺自己心底的失落並沒有預期中的大,反而還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心情,董譽永霎時明白,自己心底對江蘺的感情並非自己以為的男女之情,反而更多是接近兄妹之情、朋友之情。他欣賞江蘺這樣一個外柔內剛的女性,只是純欣賞,沒有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
他自己也覺得頗奇怪,當初去迎娶的是他哪!為何他沒對江蘺發展出男女之情呢?
反而是……他瞄了一眼身旁臉色陰沉的弟弟,反而是引元對江蘺有著超乎平常的愛戀。現在堂兄回來,引元心底想必忿怨失望不已。
唉,弟弟啊,別怪哥哥不幫你啊!若君廷最後還是無法接受江蘺這麼一個好媳婦,哥哥便轉頭幫你一把吧!
他希望江蘺能有個好歸宿,不要把時間精神花費在一個不知珍惜的男人身上。
怕只怕江蘺傻到為了大伯的栽培之恩,硬是強迫自己在君廷身後永遠等候。
董君廷听到堂弟的話,嘴角抽搐了下;他還不想這麼快又見到那白蓮似的女子。
「對對對,瞧大伯老糊涂的!」董老爺哈哈大笑。
爹,您老,絕不糊涂啊!董君廷暗暗咬牙。
他一直挺懷疑的,仁厚與狡詐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性為何能同時出現立一個人身上?爹可以對他無所不用其極,對外面的商敵卻是處處留條生路——他可是爹惟一的愛子哪!唉!可憐他身上卻流有這雙面人的血……血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既然如此,引元,就你陪君廷回房吧!」他點人作陪,翻過另一層意思叫做監視。「別讓君廷不好意思回房同蘺兒丫頭說話啊!」
「爹,我還記得回房的路。」董君廷笑得可誠懇了,「堂弟們經過適才的動武想必也累了,何必讓他們陪呢?我畢竟是在自己家里走動,怕丟了不成?」
「你五年沒回來,府里許多地方都改了,還是讓引元陪你去吧!不然就怕你迷了路到客房去哪!」董老爺模模胡子「慈愛」地說。
「格局應該差不多。」
「你們堂兄弟也多年不見,順便聯絡生疏的感情也好。」董老爺說,「還是……你又想偷溜?」
董君廷心里再次哀嘆,他真的不該揀這時候回來啊!
「你是誰?」一開房門,小麥見是個陌生人,立刻防備地張起保護色。
「我……」董君廷再嘆。
「堂少爺!」小麥慢半拍地看到陌生男人身後的董引元,立刻換一另一張熱情招呼的神色。「這位是堂少爺的客人嗎?」
董引元神色閃過一絲不自然,抿了抿唇。
「這位是君廷堂兄。」他說。
君廷堂兄?小麥腦袋里轉了好幾轉,才把「君廷堂兄」跟「沒良心的姑爺」連了上,頓時不善地拉下臉來。
「我家小姐午憩,不見客!」她不客氣地說,正想把門板摔上時,里頭傳來江蘺輕柔而絲毫不帶半分睡意的聲音——
「小麥,是誰來了?」
董君廷挑高眉峰,看到小侍女臉上浮出被當場戳破謊言的不甘願。
這婢女不歡迎他,
董君廷反而笑了;他也不見得甘願走這一趟啊!
小麥皺起眉,「小姐,是……是姑爺啦!」她不情願地將「姑爺」兩字吐出口來。
她可沒忘,如今主僕兩人能待在董府,靠的是「董府少女乃女乃」這個頭餃,再怎麼不情願,董君廷還是她得叫一聲「姑爺」的人。
房里靜默了下,江蘺悠悠的嗓音傳來——
「這是相公的房,來去是相公的權利,小麥不得無禮。」
「小麥沒有無禮啊,只是以為……以為小姐要午憩了嘛……」小麥嘟起嘴。
對嘛!她又沒阻止姑爺入內,只是說了句「善意的謊言」
對小麥的說辭,江蘺心里雪亮。
「相公請進。」
小麥嘟著嘴讓路,倚在門邊。
「堂少爺,要一起進來品茶談天嗎?」
董引元搖了搖頭,「我該走了。」他忽然拉起董君廷衣襟,低聲說道︰「她是個好女人。」放手便轉身離去。
呃!董君廷望著堂弟轉瞬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回頭。
小麥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引元堂少爺一向沉默寡言,今日卻特別奇怪哪!
董君廷讓侍女引進小花廳,江蘺正坐在妝台前挽起一頭烏絲。顯然小侍女先前說的有幾分真實,看來她是準備要午憩了。
江蘺見他進來,索性只以一條絲帶系發,起身到桌前落坐。
「相公,原諒妾身未能至房門親迎。」她輕聲地說道。
小麥在一旁不以為然地輕撇嘴角,小姐何必這樣客氣?
望著她素淨姣美如白瓷的臉龐,他忽然問了句,「引元常來?」
小麥敏感地眯起眼,姑爺是什麼意思?
「是的,引元與譽永、公公皆常來陪伴妾身。」江蘺微笑地回答。
「嗯,那就好,我怕你在董府待得不習慣。」真是可惜,看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清哪!
「不會的,公公與堂弟們都很照顧妾身。」
「你正要休息?」
「是的。」
「哦……」
一片尷尬的靜默——
小麥不耐煩地動了動身子,這兩人在干嗎?
最後還是江蘺先開口,「相公長途跋涉想必累了,讓妾身伺候相公歇息?」
「我是累了……」
「小麥,打一盆溫水來——」
「不必了,我這樣躺下就好。」董君廷連忙開口。「你不必多費心。」
江蘺不勉強,起身道︰「讓妾身為相公更衣?」
「不也好。」再拒絕下去,只會讓氣氛更加尷尬罷了!
于是起身讓江蘺為他褪去外衣,上床躺著。
也不知那小侍女跟江蘺咬耳朵,????地好不擾人,讓他想不听都沒法子關上耳朵;練武之人,耳力靈敏。
「小姐……」小麥輕聲問︰「那你要睡哪兒?」
江蘺倒不煩惱,「就睡榻上。」
「啊?這怎麼可以——」
「我有時看帳睡著了,不也躺榻上?」
是啊,平常可以,但就今天不行——誰叫姑爺搶了小姐的床?
「那……那小麥去客房為小姐整理張床鋪?」
「不好。」江蘺仍是說道,「姑爺回來了,哪有為妻的另外分房的道理?公公會以為我不喜歡相公的。」
「本來就……」小麥咕噥著,「那小麥為小姐搬來床被?」
「榻上已有薄被,況且時節未寒,你不用擔心,下去歇息吧!」江蘺走到榻邊坐下,笑望向滿臉不服氣的侍女,「下去歇息,晚上才有精神伺候我。」
「小姐,您又要熬夜啦?」小麥機靈地問。
「嗯。看來與龐大富的生意是不成了,我得想個補救的法子。」
「少做一筆生意董府也垮不了,小姐別費這多余的心神了。」小麥頗不以為然。
江蘺卻不這麼想,「小處不補便會成為大紕漏,到時要補便難了。」
「可小姐……」小麥猶是覺得不妥;天生萬物、四時遞擅皆有其時序,夜即眠,日即起,是自然之理,小姐今反道而行,不要對身子造成什麼損害才好。
「好了,小麥,下去吧!」江蘺躺了下來,閉上雙眼表明不願再就這問題討論。
小麥雖感不妥,也只好退下,將滿房寂靜留給一對甫見面的夫妻。
董君廷翻了個身,睜開眼望著側身曲眠的江蘺,耳中猶回蕩著主僕兩人適才的對話。
看來爹會喜愛江蘺不是沒道理的,她與他是完全相反的類型,傳統且負責,堪論天下婦人之典範。
他離家五年,她便扛下家業五年;侍奉公婆、持理家務,不論府內府外對她皆一致贊揚,夸她是個好媳婦、好妻子——她不怨恨嗎?從剛才主僕之間的對話听來,江蘺是無怨無悔的,只因她是董家人,怕死也寧做董家鬼吧!
若這是爹欲網住他的計策,確是找了個最佳的枷鎖——
前提是他甘心就縛。
只要他不入這網,十個江蘺亦無法留住他腳步啊!
董君廷又翻了個身—雙手為枕仰望著床頂思索。
「她是個好女人。」引元的話在腦中響起。
他沒忽略引元眼中壓抑的妒意及忿懣,還有深深的愛戀——他不該覺得有趣的,畢竟他的堂弟覬覦的是他的妻子啊!但他就是覺得有趣。
引元自小蚌性便壓抑,難得會放縱自己戀上一個不該戀的人他的堂嫂,而江蘺心中是怎麼想的呢?
他又看向榻上背對著他的女子。即使引元有那膽子向她表白愛意,她想必也一口回絕,毫無猶豫。因為,她是他董君廷的妻、董引元的堂嫂。
謹守禮教的女子……不在他的人生規劃之中。
「譽永,你看如何?」董老爺在大廳之上,笑呵呵地與佷子交換心得。
兒子絕非無動于衷要男人看到他那媳婦而無動于衷的,一是心有所屬,二不是男人,他兒子當然兩者皆非哪!
董譽永回味著董君廷乍如江蘺正是他那惡意遺棄的妻子時,臉上所出現的震驚與尷尬哼哼,他這次絕對要君廷堂兄回來接掌家業不可,沒道理他與弟弟忙不得閑,而董府產業正統繼承人卻成天在外逍遙游,盡想著該怎麼把董府商號推給他與弟弟。
他是喜歡與狐狸周旋的刺激緊張之感,卻不想為堂兄做牛做馬。君廷堂兄的人生規劃是非常美好沒錯,卻忘了把一樣東西加進去,那東西名叫——責任!
「大伯,佷兒覺得極有希望。」他眯眼笑了。
「你也這麼覺得?」董老爺笑得更開心了。連譽永都這麼說,君廷那渾小子八成是跑不掉了!
唉!當初不該讓君廷去跟什麼仙人習武修行的,讓他十幾年見不到兒子幾次面不說,連兒子個性都徹底改變,不思長進,成天只想著怎麼拋掉祖業去逍遙快活。
道家那套學了個十成十,但在他這年過半百的老人眼中看來,卻是僅得其形、未得其髓。
「只要想辦法讓君廷多與蘺兒親近,不信他不成為蘺兒手中的繞指柔!」
董老爺听得直點頭。「君廷回來得正是時候,我本已想將蘺兒許給你們兄弟其中一人……真是對不起引元了。」
原來大伯知道了?
「我本想順其自然……江蘺給我的自私害過一次,怎能害她第二次?」董老爺嘆了口氣,「若蘺兒跟君廷真相處不來,無緣為夫妻,我也不勉強蘺兒了,就算君廷沒這福氣吧!」
「大伯……」董譽永有些感動,「您別在意引元,過些時候他會看得開,不如——」他忽然露出一個別有算計的笑容,「不如好好利用一下引元……」
董譽永嘰哩咕嚕地將自己的計劃說與伯父听,董老爺佩服之余卻也忍不住問他,「引元……是你親兄弟吧!」
董譽永哈哈大笑,「所以才好利用啊!」
炳哈,只要把董君廷困在這座牢龍里,引元要多少時間去療傷止痛都有,何必在乎這區區的磨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