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新年是一年中最美的一段日子,御花園內枯葉落盡,度過漫漫寒冬的樹枝上,用各種鮮艷的彩帶做成花的形狀進行裝飾。各式各樣的宮燈,點亮了皇城中的每個角落,徹夜不熄,
身為後宮之主的太後東方儀,卻無視這熱鬧的景象,從清晨開始,就一直愁眉不展。
別人都以為,她最看重軒轅聞天、最疼愛軒轅倚天。卻不知身為母親,她真正最愛的永遠是她的骨肉軒轅擎天。
十年前,她誤佔小人讒官,以為自己的兒子鬼迷心竅地愛上了先皇最寵愛的妃子,軒轅倚天的母親阮靈芝,而且還干下了苟且之事,有了的孽種。
于是對于軒轅聞天的生母韓貴妃,用催產藥謀害已懷孕五個月的阮靈芝的事,她佯裝不知,甚至還推波助瀾,終于釀成大禍。
十年來,她無法面對親兒。甚至對他不臨幸宮中的妃嬪,故意不留子嗣的行為,也是睜一眼閉一眼。
只是每年都借著征集秀女,希望皇上能看上其中的一個,沒想到這卻成了皇上和她之間最大的矛盾。
秦茯苓與皇上的情緣,她是知道的。可她選擇了沉默,可是自那日皇上寅夜回宮之後,秦茯苓便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皇上還懸如往日般勤政愛民,可知子莫若母,兒子深埋于心中的痛苦,她比誰都了解。
「皇上駕到!」;一聲通傳,驚醒了陷入愁緒中的東方儀,整了整風袍,習慣性地露出最得體的微笑,她又成了高貴的太後。
「兒臣給母後請安。」跪地叩頭,軒轅擎天極盡禮數。
「皇上請起。」太後東方儀,當年是有名的美女和才女,如今雖然韶華巳過,但卻風采不減、高貴依舊。
「謝母後。」軒轅擎天起身後,坐人黃綾鋪就的椅子里。
「皇上近來可好?」東方儀細心地觀察著兒子。終究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他早已經不是當年的翩翩美少年了,細紋已經悄悄爬上了他的眼角。最近幾日,他眼中的憂郁又加深了許多。
「兒臣最近很好。」軒轅擎天微微一笑,可他的笑容里,卻深藏著苦澀。
「明年又要開始選秀女了,過了年你就三十一了,皇上無嗣總是難以安定民心。」頓了頓,東方儀小心地觀察著軒轅擎天的表情。
「如果你在宮外,有喜歡的姑娘就領回來吧。明年選秀女的事,可以作罷。」
「沒有想領回來的姑娘,朕也不想選秀女。」擎天剛剛結痂的心傷,又因太後的問話而裂開。
「擎天,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軒轅國需要你傳宗接代。」東方儀的語氣強硬了起來。
「朕已經是不孝之人了。」從他對父皇的妃子產生傾慕之情開始,他便已經是不孝了。
「你胡說什麼?明年你一定要為哀家生個太子,否則你便真的是大不孝!」東方儀終于又開始克制不住火氣,對于一向懂事的兒子,在選妃問題上和她的爭執,她實在是無法忍受。
「不孝?兒臣注定了要背著不孝這個黑鍋一輩子。當年為了母子之情,朕對您的所作所為保持沉默,只因為兒臣做不到皇兄一般的鐵面無私!」
「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東方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後,您真的以為當年的事,朕一無所知嗎?朕知道的比您想象的要多得多!」十年來強抑的感情一下子潰堤,被情愛傷得痛苦難當的他,只想傷害所有觸及他痛處的人。
「您以為您和唐子敬私通的事朕不知道嗎?您無暇照顧年幼的我,卻有空和情人幽會!」
撕下臉上偽裝的母慈子孝的面具,軒轅擎天和東方儀,都表現出最真實的表情。軒轅擎天冷酷地緊盯著面色慘白的母親,口中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化為利刃,刺人母親的心髒。
「不論多美麗的女人,人了這個深宮,都會化成蛇蠍,越是美麗越是狠毒,只除了阮姨,可她卻被你們害死了!
「朕永遠都不會給那些外表美艷,內心卻似厲鬼般毒辣的女人封妃立後的機會,朕不想也不願不明不白地失去最愛的女人。
「這就是你對哀家的看法?這麼多年了,你一直都在憎恨我、鄙視我?」東方儀衰弱得像一個遲暮的老人,她多年的刻意隱瞞沒想到卻是一場空。
「朕會如您所願,選幾個妃子。朕不怕她們變成蛇蠍,朕早就沒有心愛的女人可以讓她們害了。以後,也不會有了。」
絕決地轉身,他眼里早已經有了淚光。傷害自己的母親,從來都不是什麼好過的事情。
而高坐在風椅上的東方儀,卻失聲地痛哭,哭得像是一個傷心的民婦。因為她知道,她終于失去了她惟一擁有的兒子。
除夕夜,龍日宮內燈火通明,只有當今天子的寢宮內一片漆黑。漫天的焰火照亮了宮室,也照亮了那個獨坐在龍椅上的男人。
可是無論再怎麼美麗的焰火,都是短暫而易逝的,就如同他的愛情,在一陣光芒過後,黑暗又回來了。
他命令自己不要想她,可她的身影卻總在他腦中盤旋,揮之不去。只要他一閉眼,她就會出現在他的眼前,幾乎讓他長夢不醒。
像她這樣的一個女子,怎麼會讓他如此地沉迷?這個問題他問了自己千百次,可是答案卻總是無解。
餅去他以為自己愛阮姨,結果卻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如果他再等上十年,會不會再出現另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子,讓他知道今日的沉迷也不過是一個誤會?
他扯起嘴角,自嘲地一笑。不會了,他清楚地知道不會了。如果說他對阮姨真的有愛的話,那也是出于對美麗的迷戀。
可是對秦茯苓,他卻從一開始就啟信滿滿。以為自己對她只是友情,當一切變質時,她已經深入了他的靈魂之中,再也拔除不掉。
他這才明白當初他的愛被阮姨發現時,阮姨說的話--「你愛的不是我,你愛的是你從不曾得到的母親般的呵疼。你愛的是你心中的阮靈芝,而那個阮靈芝並不是我,所以不要輕易地把愛說出口。我希望你的第一句愛語是送給你真正愛的人。」
可是如今他已經有了心愛的人,可是這句愛語還是沒有機會說出口,他甚至想再看她一眼都不可能。
不,他可以看到她!這個念頭很快地佔據了他的整個頭腦,他可以偷偷地看她一眼。只要一眼、只一眼他就會滿足。
新春佳節,"軒轅國最盛大的節日。達官貴人有達官貴人的過法,平民百姓有平民百姓的歡樂。
現在已經臨近午夜,但是卻沒有人有歇息的意思。對于守歲的人們來說,這個夜才剛剛開始。
大街上還是人來人往,家家戶戶紅燈高掛。孩子們提著燈籠四處跑著、跳著,隨時能看見更大一些的男孩們聚;在一起放鞭炮。不時有五彩的焰火升起,整個京城變擺子一個大游樂場。
惠民堂早巴經歇業過年了,躍過高牆,後院的小樓漆黑一片。他沒有走樓梯,而是直接用輕功躍過二樓的欄桿。
可是二樓卻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氣,他不死心地走到門邊。但冰冷的鐵鎖告訴他,沒有人,茯苓並不在家。
輕嘆一聲,這也許是老天在懲罰他的言而無信,讓他見不到茯苓。其實他早該想到,孤身一人的她,一定會回無敵門去過年。
坐在門口的地板上,他憶起兩人的初遇。那時還是赤日炎炎的夏日,明明是幾個月前的事了,可是卻像是剛剛發生的一樣。他還可以聞得到那時花草的香氣,感受得到陽光的熾熱……
御花園中,百花盛開,爭奇斗艷,引來蜂蝶無數、可是它們卻只想得到一人的垂憐,偏偏賞花人的心從來都不曾在它們身上,也不曾多看它們一眼。
「你們都下去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那個無心賞花的人揮退了左右,深吸一口氣後,靠坐在石椅上,半閉著眼,享受著一個人的快樂和溫暖的陽光。
朝廷上的事,紛繁復雜。身為國君,每件事都要考慮周全。要明白在華麗的辭藻和光明正大的理由下,大臣們究竟想要什麼,哪一種處理方式對國家、對百姓有利。
別人可以犯錯,可是他絕對不能犯錯。他無意中的一句話,一個決斷,都可能造成他不想看到的結果。
這一切讓他身心俱疲,有時坐在龍椅上放眼望去,能真心為國,盡力輔政的人又有幾個?
敝不得歷朝歷代,明君少昏君多。做昏君遠比做明君容易得多,可他卻偏偏選擇了做明君。
也許是他天生就不適合做皇帝吧,這些年下來,除了讓自己越來越累之外,他幾乎沒有任何建樹。就連守成,亦是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只有他獨自一人時,他才會感到有片刻的寧靜。把半閉的眼完全合上,越來越熾熱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他覺得自己身上久未見陽光的霉味,正隨著陽而蒸發。
「葉窄而細長,高約三寸,開淡紫色小花,味微苦含有一絲澀味……這是什麼草?」
一個女聲傳來,讓他一愣。這皇宮中的女人,每日不是忙著打扮自己,便是勾心斗角。再不然,就是想方設法要引起他的注意。
來到御花園,無非是比一比誰的夏裝更美、珠寶更珍貴;有點兒文采的會吟詩作對,活潑些的會撲花追蝶,誰會研究地上的草?她們認得五谷雜糧就不錯了。
按捺不住好奇,他穿過花園中的小徑,在一個轉彎處,他看見了一位白衣白裙的女子,姿勢有些難看地蹲在地上,專注得像是在欣賞最珍貴的珠寶。
御花園的地上,當然不會長珠寶。就算長了,也不會讓秦茯苓多看一眼。她自幼習醫,自認為對各種植物的特性如何、可否人藥,都極為了解。
可今天在這御花園中,她卻見到了一種從沒見過的草、這讓她研究了半天,仍看不出這種草是哪類植物的一種分支。
「想不到這皇宮中,真的是奇珍無數。不過我還是得感謝太後,同意我在這御花園中游玩。」她開始自言自語,在無人時,她的話很多。可一旦有了別人在,她便很少開口。
自從康王倚天出使西夷,這太後的日常治療便全靠她看診,其實太後並沒有什麼大病,無非是開些補藥,出些藥膳的方子,宮中的太醫寵全可以應付。
可偏偏太後只相信軒轅倚天和被他大力推薦的自己。上次她進宮時,正巧趕上太後有事,便吩咐手下的宮女帶她到御花園走走。而且還說日後若是有類似的情況,她可以自行來這里。
于是當這次她又趕上太後有客人時,便自動自覺地來到了御花園,沒想到卻有意外收獲。
「這是不死草,是番邦貢來的。」在她身後看了半天,看她還是一臉疑惑的樣子,軒轅擎天忍不住開口。
「為什麼叫不死草?」茯苓頭也不抬地問道。
「听使臣說,這種草離土後不易成活,種子更是幾乎沒有。可一旦扎下了根,就算是刀劈斧砍,水淹火燒,只要有一點兒根在,便會復活,是為不死。」因為印象頗深,他還記得當日使臣說的話。
「原來你這顆腦袋除了外,還裝了些有用的東西。不過,如此奇草,在這宮中無人問津,實在是糟蹋了。無情,你說,我把這株草偷回去,會不會有人發現?」
罷剛滿足了好奇心,她又起了貪心,只是她的這一面,只會在「無敵門」的兄弟姐妹們面前才會顯露。
「一年前,有人和你干了同樣的事,偷走了兩株草,結果全死了。當年一共貢來十株,只活了三株,這一株是碩果僅存的一株了。還有,朕不是東方無情。」
從她開口應答他時,他就听出她把自己當成了無情。不過雖然他們是表兄弟,聲音有七八分像,但是他一點兒也不希望眼前的這個女人把他誤認做無情。
「軒轅倚天,竟敢藏私!」秦茯苓直接指出人犯,除了倚天,誰還會愛藥成痴,又有機會偷到奇草?不對,剛剛他說什麼?他不是無情?那他是誰?
「你是誰?」秦茯苓站起身來,在確認來人的確不是無情後,忙與他拉開距離。
「朕是誰?你不認得嗎?」軒轅擎天淡淡地一笑,心里卻有些不快。他是瘟神嗎?這個女人一听說他不是無情,就拒人于千里之外。
這又是東方無情的紅粉知己之一嗎?看起來並不像,她不夠美麗,甚至是平凡的。
一雙內雙的眼楮並不大,眼神卻很銳利,顯得有些孤傲,這種銳利與孤傲對女人來講顯然是不合時宜的。
鼻子長得也不夠挺,雙唇更不豐潤。一身稍嫌過大的白衣白裙,把地顯得更加骨瘦如柴。這讓他不由得懷疑,一陣大風過後,她會不會被吹跑。
她無疑不是宮中之人,老實說,她連入選爆女都沒有可能。以她的容貌更不可能是秀女。
「你是皇帝?」這句話,其實疑問的成分並不大。他身上的明黃色龍袍已經說明了一切,而且在這世上能自稱為朕的也只有皇上一個人。
血緣是奇妙的,眼前的皇帝不但聲音與無情相似,連長相都有三分神似。只是他比無,情更俊美,更成熟,也更沉穩。
與無情幾乎一模一樣的眼楮,雖也極有神采,但是里面更多的是憂郁。
按理說,他是這皇宮的主人,但他的眼神卻像是這皇宮中的囚犯。那一身的龍袍,便是這世上最華麗的囚衣。
「你是秦茯苓?」這也不是疑問句,只要稍微動一下腦子就能猜出她的身份。
能出入皇宮內庭,又痴迷于草藥的,只能是四弟舉薦的女神醫秦茯苓。只是他沒有想到,她的眼神這般犀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看出他內心深處的秘密。
「民女秦茯苓給萬歲請安。」按照規矩,秦茯苓向他跪地施禮。
「免了吧,既然心中沒有多少真心的敬畏,又何必拘泥于禮儀。」他不想接受她的跪拜。
「這種虛情假意,你見過很多是嗎?」絲毫不畏懼,她直覺地相信,他不是注重形武與禮儀的迂腐之人。
「多得讓朕麻木。」三呼萬歲的背後,真心實意少得可憐,「你有空嗎?」好久沒有听到這麼多的實話,好久沒有踫到這樣大膽的人了,他不想就這樣放她走。
「在太後忙完自己的事之前,我很有空。」
「陪朕聊聊,朕好久沒輕松地和人聊天了。」
「如果你願意,會有無數的人陪你,」
「可他們會揣摩朕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觀察朕最細微的表情和語調的變化。」
「那不是很累?」
「不只他們累,朕更累。」
「好,我陪你聊天。」
在以後的日子里,只要秦茯苓進宮,他們便會在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不期而遇」
他們所談的話題包羅萬象,小到天氣,大到國家大事,大部分時間都是擎天在說,秦茯苓在听。
但是秦茯苓的話雖不多,卻總能一針見血,只是她的觀點有時會有些憤世嫉俗,難免偏頗。
而身為正統的擁護者和領導者,軒轅擎天自是不能苟同,所以爭執是難免的,只是這種爭執卻成了兩人之間互相了解的渠道。
但是,有一天秦茯苓在一次爭執後,注視了他半天,說了一句話--
「你快樂嗎?」她的眼神仿佛在說,富有四海的他,並不快樂。
「朕快樂嗎?」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時常會語出驚人。但問他是否快樂卻是第一次,事實也是惟一的一次。
從小到大,別人只關心他的衣食住行是否舒適,關心他的學業是否有了進步,關心他的政見是否與先皇一致,關心他是否肯定他們的努力、欣賞他們的才華︰他們甚至關心他掉了幾根頭發,多看了誰一眼,但從未有人關心他是否快樂。
「和你在一起時,朕很快樂。」這是毋庸質疑的,每次和她見面之後,他都覺得無比快樂,然後暗暗地期待著下次相見。
「那其它時候呢?」她听出了他話中的未竟之語。
「那你呢?你又有多快樂?」不甘被人這樣窮追猛打,他反問。
「那咱們兩個不快樂的人,文個朋友吧!」她其實足想把兩人的關系界定在一個安全的範圍內。
「我們不是早已經是朋友了嗎?」當時的他並不了解她的顧慮。
很久以後,他明白了。他們不但足朋友,還是男人和女人。他們還有其它可能,比如情人,比如夫妻。只是她狡猾地將兩人的關系設定在友誼的範疇之內,並且時時地警告他,不可越雷池一步。
其實他會與秦茯苓結交,並不只是因為她敢講實話,更重要的是她對他並沒有什麼野心。而且那時他以為他只會愛上像阮靈芝那樣美麗而又有女人味的女子,秦茯苓對他的感情生活造不成什麼威脅,他不可能對她產生不應有的感情。
殊不知日久生情,當他真正明白了這一點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他已經情根深重,就算是知道她有潔癖,兩人根本不可能更進一步,他仍痴心不改。
樓下的腳步聲驚醒了沉醉于回憶中的他。腳步聲很輕,但很有規律,是她。擎天站起身來,躲人暗處,不一會兒,她上樓了。
她還是穿著自己送她的斗篷,這個認知讓他莫名地開心。手上似乎拿著什麼東西,一身青色冬裝的地,更加地瘦削,鞋上沾滿了雪。
他幾近貪婪地看著她打開房門,點燃燈火,猜測著她的每一個動作--她會月兌下斗篷,月兌下在外面沾了人氣的衣服,換上另外的一套衣服。
燈光使她的側影投射到窗上,她的身影是那麼的孤寂,在別人合家歡樂的時刻,他們兩人卻都孤單得像是兩抹幽魂。
樓下又傳來腳步聲,聲音極輕,听得出來此人輕功不弱、他立刻將自己躲藏得更加嚴密,調整呼吸,他不想讓別人發現他。
「茯苓,大師兄讓我把年夜飯送來了。」那聲音很熟悉,是東方無情,擎天松了口氣。無情只是輕功好,而內功較弱,所以發現他的機會並不大。
來人走上樓來,最時興的發武,手工最精致的衣飾和花俏得用孔雀羽制成的披風。除了東方無情,還有誰會這樣騷包,他的手里還提著一個大大的食盒。
「你把食盒放在門口,就快走吧。」屋內傳來茯苓清冷的聲音。
「大冷的天,你就不能讓我進去暖暖身子嗎?」明知希望不大,無情仍極力哀求。
「快滾,我一見你那件披風就頭昏。東方孔雀,你還是顯擺給那些雌孔雀看吧!」
「喂,你識不識貨,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披風!」無情為自己辯護。
「你滾不滾?小心我毒死你。」
「好,我滾,脾氣越來越怪。」放下食盒,無情迅速離去。醫毒同源,茯苓的毒藥和她的醫術同樣厲害。
擎天忍不住笑出聲來,茯苓的嘴巴還是那麼毒。
「是誰?」走到門口,正要取食盒的茯苓大聲問道。
「是朕。」算了,不躲了。擎天從暗處走出來,提起地上頗有分量的食盒,他推門而入。
四目相對,兩人卻有恍如隔世之感--原來我竟是這般的想她(他)。
他們的感情並不是狂風巨浪般的狂烈,卻如滴水穿石,一日日滲進兩人的骨髓中。一旦要強行剝離,心中的痛苦便更加地強烈。
這種痛,在分離的這段日子中,無時無刻不折磨著彼此,也讓他們憔悴。
「你……你還好嗎?」千言萬語竟全哽在喉頭,他只說得出這句話。
「我……我很好,你呢?」秦茯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呵……我們這是在干什麼?」擎天笑了起來,茯苓山愣,竟也輕輕一笑。
兩人之間的尷尬,也隨著笑聲煙消雲散。但是,室內很快又陷入了沉寂當中,擎天將食盒放在屋內惟一的桌上。
茯苓無言地打開食盒,取出里面的酒菜。擎天動手幫忙,兩個人都想讓自己顯得很忙碌,可是再大的食盒里面也不過裝了七八樣菜,一壺酒而已。所以很快,兩人都無事可做了。
于是兩人都變成了三天沒吃飯的餓鬼--埋頭苦吃。菜很豐盛,也很美味,只是兩人根本吃不出什麼味道來。在兩人的努力下,不一會兒便杯盤狼藉。
身為君王,他能將菜從食盒中完整地拿出來,這是拜他從小便喜歡和兄弟們野餐所賜。但收拾碗盤、洗碗,這種「高難度」的事,便不是他能勝任的了,
所以他只能坐著,看著茯苓處理這些碗盤。來這里之前,他覺得只看茯苓一眼便足夠了。可真見到了她,卻發現無論看多久,他心中仍是空的。這空洞,只有茯苓能填滿。
「對不起,朕不守諾言。」
茯苓背對著他洗碗。連頭也沒抬。但洗碗水中,卻有水滴滴入。
「你不該來的。」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可是朕不能說服自己忘了你,也不能讓自己不想你。「朕知道,你給朕的理由是假的。如果你真的自卑到無法回對朕,當初又怎麼會與朕聊天?」這件事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人有的時候要笨一些,才會比較幸福,可他們卻都太聰明、太理智。
秦茯苓一遍又一遍地洗著自己手上的碗,仿佛那是天地間最重要的事,「你是來找我問理由的?」秦茯苓深吸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碗。她知道自己不該逃避。
「不是,不論是什麼理由,你要朕做的事,朕就是粉身碎骨也會替你完成︰」
「可你還是來了,」
「所以朕說對不起。」
「你不該愛我,我甚至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
「沒什麼該與不該,對朕來說,你是世間最完美的女人。」他眼中的深情,足以讓草木動容,可秦茯苓卻沒有回頭。
「完美?可是無論是怎樣的深情,你還是會有。別否認,我是郎中,你那天的反應騙不了我,可是我偏偏卻是一個看得踫不得的女人。像這樣下去,有一天,你會恨我討厭我,我們之間連絲毫的情意都不會留下。」
「朕不會!朕永遠都不會恨你,這條路,是朕自己選的。」軒轅擎天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
或者想到了卻不願面對,只要他愛她,想得到她身體的便會永遠存在、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忍耐到何時。
「可你會痛苦,我也會後悔,為什麼不在這段感情變成你我不堪回首的憾事前,在最美好的一刻停住呢?」秦茯苓終于轉過身來。
「如果感情真能收放自如的話,那許多的悲劇就不會發生。」擎天幾乎憎恨起茯苓的理智。
她對自己究竟有沒有情?竟能這樣的理智,只是在下一刻,他卻發現茯苓眼中竟有水霧。
「我們做知己好嗎?一輩子的知己。」她的淚,讓他決定妥協。只因他這時才敢肯定,在這一段情中,她所受的煎熬與痛苦,絕不會比自己少。
但若是就此形同陌路,他卻不能接受。在這十余天里,他已經明白了什麼是度日如年。
「知己?」茯苓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是如釋重負,還是若有所失。
「我們都太寂寞,太需要知己相伴了。」擎天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底限。所以無淪如何,他都要說服茯苓答應。
「人生難得知己,莫說你我,天下間真正能得一知己的又有幾人?夫妻可以分離,情人可以反目,知己卻一生相伴。」擎天露出一個笑容,他知道,茯苓已經動心。
「好,我們便結為知已。」茯苓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竟答應了他的提議。雖然他的轉變未免太快,動機也極為可疑,
望著笑得如春天般溫暖的他,她也笑了。也許是因為寂寞太久了吧,她選擇相信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