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桌上的電話響了又響。安耀嘆了口氣。
他拿起話筒,先發制人。「喂,有事等我回去再說。」
「沒有時間等你回來再說了!」童成煥幾近咆哮,「你以為把所有事情交給我就沒事了嗎?不接電話就能解決問題了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負責任了?你……」
「噓——。」他忍不住出聲要童成煥閉嘴,試圖保持冷靜。「這是總部下的人事令,你有問題,自己來英國抗議。」
「安耀,你什麼時候變成縮頭烏龜了?以為躲在英國就沒事了嗎?」童成煥的咆哮聲依然不斷。
「我會回去。」他不會躲在這里的,這不是他的個性。
「什麼時候?」童成煥要求一個確切的時間,「現在公司全亂成一團,你在這個最重要的時候搞什麼飛機……」他這個機要秘書已經當得苦哈哈了,不想再把自己的命奉獻給工作。
「過幾天吧。」安耀打算靜一靜。
「他們後天就要訂婚了,你想躲到什麼時候?」童成煥直接指出重點,「我認識的安耀應該是會回來大鬧他們的訂婚宴,而不是躲在……」
砰一聲電話掛斷後,安耀用力一扯.將電話線扯掉。
對,現在的安耀,連他自己也不認識了。
「該死!」他拿起桌上的手機和一一張短箋,往垃圾桶丟去。「我怎麼會像一個青澀的少年一樣愚蠢?」
懊死的認真,他真該死!
那支手機是他買給曲媛景的,當時他像個傻瓜一樣,做出這愚蠢的舉動,只為了讓她消氣,結果,手機沒用幾次,卻成了他低能的證據。
她拿走「絕戀」後,他隔天便收到她寄的包裹,里頭是那支證明他低能的手機,加上一張紙條。
游戲結束,「絕戀」物歸原主。
謝謝你讓我明白,愛人太累,原來被愛才是幸福。
什麼叫物歸原主?
她懂什麼叫物歸原主嗎?
愛人太累,她相對的也讓他懂得這個道理……
剎那間,他終于明白了。
他明白了她那大為何異常,明白她眼里為何有怨懟,因為他和紀允風的「交易」她全都知情。
可惡的紀允風,竟然用這種卑劣的手段!
但……
紀允風確實贏了,贏得前所未有的勝利。
彤揚名家設計精品麗致館一周年的慶祝晚宴熱鬧的舉行,此時更是全場最重要的時刻。
「謝謝各位的光臨。」曲宏展站在舞台中央,身後是一對年輕男女。「今天也是小女媛景和紀家長子紀允風訂婚的日子……」
站在角落的人影靠著白色的牆,隱身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噙著笑,望著皎潔的明月,一口飲盡的杯中的酒。
一年前被鬧僵的晚宴,終于在今天畫下完美的句點,真是令人高興啊!
听到全場那些祝福的聲音和熱烈的掌聲,他將酒杯朝一旁的矮圍欄上一放,然後跟著那些掌聲拍手,卻沒有勇氣望向台上備受祝福的準新人。
她此時應該露著美麗燦爛的笑容接受眾人的道賀吧?他淡然的眸子里有一絲悲哀,唇角卻掛著笑。
「吁……」今天應該沒有他的戲分了吧?他也該走了。
突然,有道人影快步靠近他。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童成煥壓抑著怒火,望著眼前的人、「我下午才到,讓我休息一會兒。」安耀揚著唇角,指著自己的耳朵,「耳朵有點累,你千萬別再嘮叨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趕回來。現在,你想先解決哪一件?」
「都不想。」安耀搖頭,「我想先回家洗個澡,還有一堆工作等著我,等會兒我得搭飛機去米蘭一趟,公司的事,等我回來再說。」
「什麼?你還要趕到米蘭去?」氣呼呼的童成煥轉頭望了下台上相視而笑的男女,」怎麼回事?你連跟我都不肯說嗎?」
現在的安耀好像逃避著什麼。
一個女人就能把他搞成這副德行,遇事從來不曾退縮的安耀竟變成一點都不像他了。
「事情都過去了,有什麼好說?」安耀舉步往外走,「走吧,送我一程,你是順路的,不是嗎?」
「你快把我搞得頭昏腦脹了,還想教我載你回去?」童成煥怒氣未減,「你不怕我一氣之下跟你同歸于盡嗎?」
「哈哈……」安耀一笑,「你才舍不得丟下你的愛人。」開什麼玩笑。
「在車上,你會跟我解釋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嗎?」他只想知道安耀的下一步棋要怎麼走,這樣他替安耀收拾殘局也才有意義。
「會吧,如果時間允許的話。」能說多少算多少。
「你等我一會兒,我先去向曲老板打個招呼,你不當代表,葵聖斯也不能失了禮數。」公歸公,私歸私,再怎麼樣也得去向人家道聲恭喜。
安耀點頭,「好,我等你。」他身體很累,心更疲累。
目送童成煥離開後,他深呼吸一口氣。從明天開始,又有一堆事情煩著他,他得打起精神,不能讓人看扁了。
他可是安耀,一聲令下就足以讓珠寶精品界大大震蕩,這樣驕傲的他怎麼可能被一個女人打敗,反正以後大家都是陌生人了。有什麼好在意?
沒錯,他選擇祝福,因為他發現沉淪于愛戀的自己很可怕、很愚蠢,脆弱得連一點殺傷力也沒有。這樣的他好陌生,他不想認識這樣陌生的自己。
選擇紀允風是曲媛景自己的決定,不論對錯,他已不需要和她共同承擔了。
既然遇上什麼事後,她連詢問他一聲都沒有,擅自作主傷害彼此的感情,那麼結局已然很明顯了。
他從不是個放不下的人,希望她也是。
「我知道你會來的。」一會兒後,有道人影走到安耀身旁。
只是听見聲音,安耀便搖頭嘆息。怎麼連想好好休息一下都不肯讓他稱心如意呢?
他轉過頭,「是成煥告訴你我在這里嗎?」那小子,他一定要剝了他的皮,原本對他僅有的一點愧疚全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紀允風將手中的酒杯遞給他,「這不重要。」
「事關童成煥的生死,怎麼會不重要?」安耀還有心情幽默地道。
「我以為你會高調現身,大鬧訂婚宴。」他所認識的安耀可不是會安靜躲在角落的人。
如果安耀肯為了曲媛景大鬧會場,那麼他會幫忙,讓安耀順利地將她帶走,因為,能讓安耀失控的女人,確實是他心中所愛。
但此時他卻表現得太冷靜,太無所謂了。
「怎麼每個人都這麼認為?」他的名聲這麼糟嗎?
「至少絕不會是個躲起來的人。」
「躲起來?要是真的躲起來,就不會出現在這里了。我會很勇敢的面對自己的失敗,你放心。」安耀一口飲盡杯中的酒,「祝福你們。」
紀允風看見他不在乎的態度,氣得忍不住丟開手中的酒杯,伸手提起他的衣領,「你竟然把小媛的感情當作競爭的游戲,你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安耀伸手扳開領子上的束縛,「把這一切當游戲的人不是我,你忘了嗎?這是誰開的頭?」是誰提出要他用三個月的時間來換「絕戀」的?
「我只是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將‘絕戀’看得比小媛還重要。」他曾經膚淺的以為,安耀對她是真心的,豈料他根本看錯了人。
「比起兒女私情,‘絕戀’對我而言確實是重要多了。」安耀理了理被扯亂的衣領。
‘對你而言。一顆藍鑽比一顆真心來的重要?」紀允風深深替曲媛景感到心疼。
安耀的語氣忽地一沉,「因為,那是我母親的遺物。」
「什麼?」紀允風訝異地瞠大眼。
「我的父母是因為‘絕戀’而定情,多年前,若不是我父親的事業面臨危機,我母親不會將‘絕戀’賣出,不久後,我母親便過世了。我之所以投入珠寶界,最大的原因就是要為母親尋回這個藍鑽。」所以,不論得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必須找回這顆名為「絕戀」,卻是代表母親「摯愛」的藍鑽。
「你……」紀允風倒抽了口氣,「你為何不明說?我絕不會卑鄙的奪人所愛。」如果這顆藍鑽對安耀而言意義重大,他絕不會做出那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你確定?」安耀冷然一笑。這家伙已經從他身上奪走兩次「所愛」了。
「如果不是你答應不和小媛聯系答應得太爽快,也許……」今天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不,那只是我一相情願的信任,與任何人無關。」
「一相情願的信任?什麼意思?」紀允風不懂。
「總之,我已經為了‘絕戀’而放棄曲家大小姐,今晚,你們的婚事也已成定局,這個結局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過去的一切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安耀聳聳肩。
既然曲媛景選擇被愛,那麼紀允風對她而育何嘗不是個很好的對象?何況他也相信,紀允風會一輩子對她好。
「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這一點都不像是會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你就這樣認輸了嗎?」
「你應該明白我不是個會勉強別人和自己的人,不然也不會被你稱為可敬的對手了。」說完,安耀揚唇一笑。
「我會說你‘可敬’是因為你從來不曾輕易認輸。」他們從學生時代競爭到現在,每一次,兩人都是用盡所學卯盡全力廝殺。這樣的競爭他們都興致勃勃,不是嗎?
說到這個,安耀故意賣個關子。「那麼,我送的大札,你一定會喜歡。」
「大禮?」紀允風微眯起眼。昕起來,這不會是個讓人驚喜的好禮。
「你這位可敬的對手已經辭去了葵聖斯的一切職務,所有相關事務會由成煥接手,這個人事命令下個月生效,以後,我們真的就成了平行線,再不會有交集,所有的恩怨煙消雲散,于公于私,我們都不會再見面,我成全你們,也永遠離開你們的視線,很不錯吧?這樣對誰都好。」
他當然不會好心的告訴紀允風,作這個決定大部分的原因是為了安家的事業,他可不想父子反目的情節在安家上演,因此下這個決定雖然困難,卻是必須的。
少了他這個勁敵,紀允風恐怕會無聊得吐血吧?
「安耀!」紀允風听了,立即揮出拳頭。「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我們兩人的恩怨,嚴重到需要拿這種事開玩笑嗎?」他們是對手,卻也惺惺相惜,如果少了安耀,那他還有什麼沖勁?
安耀輕松避過拳頭,臉上帶著笑意,「你是今晚的主角之一。我可不想在你臉上留下難看的傷痕。」
他發現,紀允風正不斷暗示他放手大鬧,盡避把曲媛景搶回去。
但他偏不,需要用臭名聲換來的感情他才不要,他明明是受害者,如果真的如了紀允風的意,那奪人所愛的臭名不知要到何時才能洗刷得清。
既然是他們先對不起他,他沒有必要讓自己再受害一回,笨一次就夠了,他是安耀,沒理由傻第二次。
他要的是他們的「自動」……
「你明明知道小媛愛的是你,你卻選擇不再出現,你……」紀允風真的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安耀搖頭,「她已經作出了選擇,就別輕易後悔。」他已不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了。
「你能左右她的抉擇。」紀允風還是希望曲媛景能夠幸福。
「是嗎?「他苦澀地一笑,「一年之後,她還是決定嫁給你,可見我並沒有那麼大的魅力,你高估我了。」
「你根本就是……」
安耀揮手打斷他的話。「我累了,想早點回去休息,你跟成煥說一聲,我會自己想辦法回去,免得他又出賣我。」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紀允風上前一步,不讓他離去。
這時,他們身後不遠處傳來曲媛景的聲音,「允風,爸爸找你……」她邊說,邊往兩人所在的角落望去。
她美麗的臉上有補過妝的痕跡,微微浮腫的眼眶是哭過的,她哭,是因為沒有見到她最想見的人。
雖然不抱任何期望,她還是為此難過,安耀是真的不要她了嗎?她還以為他至少會當面向她問清楚,但他沒有。
也許,他真的是不在乎她了吧?
她好矛盾,也好氣這樣的自己。
「你們忙吧。」安耀伸手輕推了紀允風一把,「我不打擾了。」
直到听見聲音,曲媛景才發現被紀允風擋著的人是安耀。
他來了?
紀允風氣急敗壞地道︰「安耀,你到底在逃避什麼?放棄所有,只因為不想再見到我們?這不是你,你會做的是搶回屬于你的一切,不是嗎?」而曲媛景是屬于他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啊。
因為出自于對妹妹的心疼,紀允風殷切地期望安耀能立即將曲媛景帶走。
「我得走了,如果你還想聊,下次早一點和我約時間。」說完,悠然一笑,繞過擋在身前的紀允風。
「安耀。」紀允風仍氣不過,「你今晚來到底是什麼目的?絕對不是純粹來祝福的吧?」
「為什麼不?」他淡淡地一笑,「我祝福你們。」但前提是你們不會後悔。
「你……」說真的,紀允風此刻真的模不清楚安耀到底打算著什麼。
繞過紀允風身旁後,安耀一抬眼,和曲媛景四目相對。
「恭喜你。」他輕揚唇角,頭微微一點。要得到他的祝福,其實很容易的。
他與她相對的眼眸,僅僅一秒之後便別開,隨後他便從她身邊走過,一刻也沒有停留。昂藏的身軀在經過她身旁後,頭也沒回地離開,就像剛才錯身而過的僅是個陌生人罷了。
曲媛景轉過身,直望著那道離去的身影。
他跟她道恭喜?
那兩個字讓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轉得她頭昏眼花。
「小媛。」紀允風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
靠在他身上,曲媛景強忍著不讓淚水滴落,「他剛才恭喜我,我竟然忘了跟他說聲謝謝。」說完,她緊咬下唇,忽略不了那樣的傷痛。
罷才安耀走過她身邊時,他們近得能聞到彼此的氣味,一陣輕風因為他走過而拂來,挾帶著他那聲祝福,仿佛拍打在她臉上,竟比一巴掌還痛。
「去找他吧,把話說清楚。」紀允風扶著她,心疼地道。
「我不要!」為何要她低頭?這一切又不是她的錯,如果她現在追出去,不就被安耀看得更輕、更扁嗎?
「唉,他拋開一切,就是為了不想再與我們有任何聯系,你現在放棄了,就代表永遠失去他,你懂嗎?」
「失去他……」不,不是她失去他,而是他失去她,這才對,這才對啊!
但是,一想到將永遠失去安耀,曲媛景的心便無法平靜,後悔忽地涌上心頭。
「一廂情願的信任……」紀允風忽然想到這句話,然後問她,「你懂他的意思嗎?」他總覺得這句話是關鍵。
明明是安耀輕易踐踏曲媛景的信任,怎麼還有資格說出那樣的話呢?
「什麼意思?」她抬起頭,「是安耀說的?」
「小媛,我得跟你道歉。」紀允風輕聲道︰「我不該用那顆藍鑽來試探安耀,那對你們不公平……」
「算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我不想……」
「那顆藍鑽是他母親的遺物。」紀允風打斷她的話,看著她驚訝的神情,「我之前並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不會這麼卑鄙。
「就算是他母親的遺物,他可以跟我說清楚。」而不是為了那顆藍鑽而放棄她。
安耀是能和她說清楚,但那時候他必須遵守約定……
紀允風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既然那顆藍鑽是他母親的遺物,為何他會輕易送給你?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尋回的,所以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安耀在乎她。
「他……」一听,曲媛景突然沒來由的心慌。
但我要你答應,守護它。
只要你愛著我的一天,你就會用心守護它。
那時候安耀相信她會愛他,所以會用心守護‘絕戀」,就像用心守護他們的愛?
「如果那時候,你並不知道安耀為了一顆藍鑽放棄與你聯絡,幾天過後,他沒和你聯絡,你會怎麼樣?」
「我會找他問清楚,為什麼就這樣丟下我。」她會這麼做的。
「所以,他那三個月正等你打電話給他,卻沒想到……」她已經知道這一切,所以兩人都等著彼此的電話。「他和我所約定的,只是他單方面不和你聯絡,如果你主動找他,便不在我們的約定之中。」
「所以,他相信我很快就會和他聯絡,這就是他所謂一相情願的信任?」曲媛景有些顫抖地道。
他給她的是全然的信任,他相信自己沒有愛錯人,也相信她會堅守著他的付出,回應他的感情。
但是到最後,她竟然狠狠地傷害他……
「走,我帶你去找他,把話說清楚。」紀允風立即道。
「我……」一顆淚珠滑落曲媛景的臉龐,「我還能奢求嗎?這麼愚蠢的我,還有機會嗎?」
她的心突然好無助、好慌亂,想到安耀剛才離去時那冷漠的眼神,她覺得自己希望渺茫。
「如果他不在意你的話,今晚就不會來,更不會留下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讓我們想破頭了。」這個安耀,仍然是個冷靜的魔鬼,就算受了情傷,一樣不改本色,果然是他可敬的對手啊!
「允風……這麼做,會害你再次成為笑柄的。」
「別顧慮我。」紀允風輕挽著她的肩,「往後有機會,我會向他討回來的,但現下最重要的事,就是你的幸福,只有安耀那家伙能讓你幸福。別再猶豫了,拿出一年前拒絕我的勇氣吧,追求自己的幸福是不用想太多的。」
「允風,謝謝你。」她好高興有這樣的哥哥。
這輩子,她能遇到紀允風和安耀,是上天對她的寵愛,為了不辜負這份寵愛,她一定得把安耀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