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因为浑身紧绷睡得晚,到了该起床的点,洛行歌还是自然张开眼,眼前是张俊魅极致的脸庞,她睡眼惺松地眨动长睫,月兑口道:“真是美……”
原来天底下真的有人长得雌雄难辨且俊美异常,到底是怎么生的,可以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
“虽然你不是洛行歌,却跟她一样很能惹恼人。”
洛行歌顿了下,琉璃眼直瞪着那张近在面前的俊脸,还没开口质问,便听他道:“可以退开了吧,我已经退无可退了。”
咦?洛行歌动作飞快起身,看了看他再看向身后的大半空间,双手紧捣着嘴,以免自己过于激动尖叫出声。
天,她睡癖有这么差吗?昨晚不是隔着楚河汉界,为何一觉醒来她却是巴在他上,几乎快把他挤下床?
于悬没睬她,迳自动了动有点发麻的胳膊,瞅她一眼,道:“再躺会儿吧,时候未到。”
洛行歌哪有法子再躺回去,都想挖坑埋了自己了,最终只能呐呐地道:“对不起,我大概是睡迷糊了。”
于悬浓眉一扬,像看个傻孩子般的眼神,“瞧你这个傻样,到底要怎么在这座大宅里过活?”
傻?为什么她接二连三地被挂上这个评语?
“我傻在哪了?”虽说她不是聪明绝顶的那种人,但不至于沦落到用一个傻字概括她吧。
“你傻在连自己傻在哪都不知道。”于悬叹口气,脸上淡扬笑意。“可千万别傻得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好。”
洛行歌只觉得自己接受了一串嘲讽的绕口令,不禁深深反省自己,难道来到这个世界,她真的变傻了,还是她的脑袋不足以应付这个世界?有这么糟吗?
正忖着,她却敏锐地嗅到淡淡的血腥味,月兑口问:“怎会有血腥味?”
于悬瞅了她一眼,长臂伸出床幔外,取来一块沾血的布巾。“你睡相差,这布巾都快被你踢下床,我拾起后就顺便把这差事给办好。”
洛行歌闻言,更加深深自省了。“你……伤了自己?”其实这人挺好的,是她误解他有阶级之分,性格恶劣。
“交换了条件,我自然要办妥,可问题是,你还是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于悬说着,刻意压低声响,像是防着隔墙有耳。
洛行歌颓丧得垮下肩。“不是我不说,实在是一言难尽,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不是洛行歌?”
她明明就栖息在这副躯体里,有谁会怀疑里头的魂魄早已换了人?
“因为洛行歌已经死了。”
洛行歌猛地抬眼。“你如何确定?”
“因为我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我确定她已经死绝了,所以我不明白她为何死而复生。”
洛行歌缓缓攒起眉头,不解道:“可是每个人都说我喝多了,扶我到小院里休憩。”那是洛家给她的讯息,应该不会出错。“就算要行凶,为什么要选在别人府上?而且为什么要杀我?”
于悬又叹气了,不管她是怎么占住洛行歌的躯体,照她这脑袋,恐怕很快又会再死一回。
“在他人的宴席上行凶,可以嫁祸他人,可以是东道主也可以是与会之人,而且是能被合理怀疑有动机之人,至于要杀你……”说到这儿,于悬忍不住笑出声。“你得罪人得罪狠了,想置你于死地的人数恐怕难以计数。”
这笑声……是落井下石吗?这人怎么这样?要么好到底,要不坏到底,她才觉得他是个好人,一下子又觉得他是个坏人。
“可我好歹是个县主,谁会这么大胆?这么有把握,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被逮出来?”
“宴席上最好动手,汤汤水水多,经手的人又复杂,等到官府抽丝剥茧,早已被毁尸灭迹,哪能查出什么?”说到底,他认为洛行歌会被毒杀,再合理不过。
放眼王朝,除了皇上,皇亲贵族里头哪个是她没招惹过的?过去他还是御前侍卫,就亲眼瞧人三天两头找皇上告状哭诉。
“可是我没死,行凶之人不会觉得古怪?”是吧,明明必死无疑的人却复生了,下手的人定会不解,而且说不定还会找机会下手。
“有机会你再找找有哪个察觉古怪之人。”于悬话才刚说完,察觉她的目光炽热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三分猜疑,七分打量,他不禁笑眯眼。“如果是我出手,你绝对连复生的机会都没有。”
面对他笑得很冷的俊模样,洛行歌觉得很伤人。“我是不是也得罪过你?”要不他怎能毫无一丝恻隐之心?
“不算得罪。”
“呼……”还好、还好。
“是羞辱。”
洛行歌横眼瞪去。“来!咱俩以前有什么过节,一次说清楚,看要怎么处理,咱们一次性解决。”
虽然不是她干的,但她现在顶着洛行歌的身分,这黑锅是注定甩不掉。
“不急,你一会还得跟你婆母敬茶,咱们还得赶紧进宫谢恩。”于悬慢条斯理地说完,
慵懒起身,天生丽质的盛世美颜满是寻衅。
哈,他以为待会要面对温氏,她会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她爹跟曹氏已经面授机宜,至少先博得些好印象,让日子好过点。
主屋花厅里,于家比较亲近的亲戚都到场了,洛行歌听着温氏身边的嬷嬷一个个念着名字认亲戚,她感到深深的无力。
太多了,这个数量超过她负荷的极限……一般认亲戚,不是都找亲近的,为什么还有那种什么什么隔房三叔公的侄媳妇……这什么鬼?
洛行歌内心慌成一片,可是她使用无敌笑容含糊带过,硬是镇住了场子,心想反正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所以记不清也无所谓。
终于,认完了一圈亲戚,重头戏要上场了。
始终站在洛行歌身旁笑脸迎人的于悬,看着温氏身边的楼嬷嬷端了茶过来,示意洛行歌去温氏面前,状似要她跪下敬茶,却没递张蒲团,他脸上笑意不禁更冷了几分。
要是以前的洛行歌早就发作了,然而——
“婆母,请喝茶。”
厅内数十双眼盯着她必恭必敬地奉茶,但双膝并未跪下。
于悬浓眉微扬,睨了温氏一眼。
她动也不动,压根没打算接过茶,淡声道:“这就是永定侯府的好家教?”
洛行歌顿了下,微抬眼,温声道:“婆母,先论国法再论家规,如果要施礼,请问是婆母得先向身为县主的我行礼,还是我得先向无诰命在身的婆母行礼?”
“你!”
“婆母年岁已大,我不敢让婆母对我行礼,让人说我狂妄不孝,所以决定我不跪,你不行礼,两两相抵,可好?”她软着声,没有狂妄放肆,纯粹以理论理,让在场人想挑她错处都挑不出来。
温氏却是怒红了一双眼,一双保养得当的纤白柔荑绞得通红。
厅内鸦雀无声。
洛行歌不解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什么生气,还是说……
“婆母想对我行礼?”难道他们这些古代人非得这般遵从礼教?
温氏瞬间瞪大眼,一口气梗着正要骂出,却听见有人笑出声,正是于悬。
他一直很努力地憋着,谁知道她突然神来一笔,害他忍俊不禁。
“小娘养的,果真不知礼数。”温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她没办法拿县主开刀,拿自家庶子出气,谁又能说不是?
于悬唇角笑意冷凝,身旁的洛行歌已经直起身子,神色不善地道:“请婆母收回这句话。”
他诧异地睨了她一眼,竟见她脸上毫不遮掩的怒气。
“你说什么?你竟敢以下犯上?”温氏怒拍着条案喝道。
“我没有以下犯上,我是皇上钦封的县主,我是上,你是下。”要论阶级,不就是如此吗?“我要求你把刚刚那句话收回去。”
“反了!我是你的婆母!”温氏气到站起身,可惜身量没人高,气势没人强。
“就算是婆母也不能道人父母,难道婆母不懂礼教吗?”其实打从刚刚温氏说那句永定侯府的好家教时,她心里就有点火了。“敢问婆母,难道这就是武安侯府的好家教吗?”
要是她做错了,直接点她就是,为什么要贬低人家父母?难道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很失礼的事吗?
“你你你……”
“三弟媳,你怎能如此?不管怎样,婆母是你的长辈,对长辈说话怎能出言不逊?”一直待在温氏身边的大媳妇杜氏见婆母败下阵来,赶忙替她撑起场子。今日要是镇不住洛行歌这个女纨裤,她这个世子夫人往后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洛行歌望去,精致绝丽的容颜上是不容侵犯的凛冽。“大嫂,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婆母今日当着亲戚面前给庶子下面子,这就合宜吗?她质问我这个县主好家教时,可有想过我是皇上钦封的县主,她下的又是谁的面子?今日人多嘴杂,要是有人说出去,流进皇上耳里,谁担得起后果?”
她这席话让于悬重新评估她,原来她只是看起来傻气,不是真的傻。拿皇上压温氏又提及厅内所有人,意味着要是这话流传出去,必定是今日厅内之人所为,话轻字重,敲打得恰到好处,真是教人错估她的能耐。
实际上,洛行歌说这些话的含意还真没他想像得那么深远,纯粹就是不满温氏拿别人父母大作文章,想拿皇上逼她把话收回去,但场子突然冷了,她不禁开始反省,她是不是说得太过,是不是有仗势欺人之嫌,是不是……
“母亲,喝茶吧,毕竟是皇上亲自赐婚,敬完茶我们还得赶紧进宫谢恩。”
洛行歌反省到一半,身旁的于悬端着笑脸开了口,一手还握着她持茶盏的手,硬是把茶端到温氏面前。
温氏瞪着那盏茶,今日本要杀杀洛行歌的威风,谁知道自己反被欺,这茶还非喝不可!
恼火地接过茶,递了个红封过去,她别开脸。“我乏了,都散了。”
于悬随即拉着洛行歌踏出厅外,直朝府门而去。
“欸,我刚刚会不会说得太过分?”路上,洛行歌低声问着。
“不会。”
“真的?”
于悬回头拉着她上马车,喰笑坐在她身旁。“只是你以后日子不太好过而已。”
“喂……”为什么老是给她希望又马上摧毁?
“怕什么?有皇上在呢。”他笑眯眼,一语双关,像是褒又像是贬。
洛行歌无力地垮下肩,觉得人生真的好难,不如当哑巴好了,少说少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