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行歌睡眼惺松地看着身下的人,有一瞬间的恍神。
这人长得真不是普通的好看,似男似女又亦正亦邪,如此矛盾又融合得恰如其分,浑身上下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直教她看傻了眼。
“看够了没?”于悬似笑非笑地问着。
洛行歌吓了跳,赶忙从他身上爬起,跳到床下。“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迷糊了。”她忙叠声道歉着。
“睡迷糊?”于悬挑起单边的眉,笑得和煦又邪气。
“不是,我好像感觉有人碰我的衣襟,所以我就……”洛行歌愧疚不已,实在是出于反射动作,真不是故意的。
于悬坐起身,稍稍松动身子,不能理解刚刚被她架住,他竟然就不能动了,那么纤瘦的身子到底是从哪生出的力气?
“我是瞧你衣襟开了,想帮你拢好。”
洛行歌望了过去,心想,原来他这么好这么君子?
“就算我真想对你做什么,又有什么不对?你是我刚进门的妻子,今晚又是花烛洞房夜,碰你有何不妥?”
面对于悬的理直气壮,洛行歌的气势弱了,脸也红了。
她很清楚自己嫁人了,有必须履行的义务,问题是她根本不认识他,这种瞎嫁盲婚她真的不行,没有办法允许他碰触自己。
“这个……其实我想跟你谈谈。”洛行歌有些艰涩启口。
她觉得自己所谓的人生和平计划,对他来说可能很不公平,所以她必须好好和他讨论。
“谈什么?”于悬双手环胸,好整以暇。
“就……”呃,人家这么坦坦荡荡,是个磊落君子,反观她吞吞吐吐,感觉很像个卑鄙小人。
“说。”于悬等着她,却搞不懂她在扭捏什么,直接了当地道:“你想去县主府住?无所谓,不要跟面首们玩得太出格,搞得人尽皆知,替我留点颜面就行。”
洛行歌吓得倒抽口气,像是听见多可怕的事。“什么什么……什么面首……们?”复数?那是啥?
于悬笑眯了眼,道:“谁都知道你在县主府里养了面首,幸好你还有节制,应该十根手指算得完。”
“不不不不不,没有这回事,你上哪听来的?”洛行歌矢口否认,头摇若波浪鼓。
虽然原主留给她的记忆不完整,但再不完整,假设原主做过那种事,多少会有记忆,可是她残存的记忆中只记得两次前往县主府,完全没有跟复数男人玩多人运动,那是不可能、绝不可能的事!
“街坊传言。”
洛行歌大大松了口气。“你……明知道街坊传言十之八九都是假的,又何必当真?况且我要跟你谈的跟县主府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里头根本就没有什么面首们,好吗?”
“你确定县主府里没有面首?我倒听说有不少男人。”于悬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
洛行歌正打算开口,却猛地想起县主府里确实养了些男人,但原主与他们之间没什么互动,她之前去过一回也没多看一眼,而且——
“那是我爹安排的一些人手,不是我的面首们。”
“也许是侯爷给县主安排的面首们。”
“我爹才不会……”喔不,他也许会这么干。
当下洛行歌说不出话,绞尽脑汁也无法反驳,只能无奈央求,“等等,我现在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些问题,你能不能先让我说完?”
于悬垂眼,负手在后,一派悠闲等她开口。
“呃……于大人,我想跟你商量,咱们能不能在半年后和离?”迟疑只有一下子,她果敢地开了口。
是的,面对这桩赐婚,她早就有自己的想法,她无法接受和一个陌生人突然成为夫妻,表面上同意,实际上已想好退路。
她想对方应该跟她一样,不想婚事被莫名左右,所以她打算半年后和离,她可以搬进县主府住,至于往后如何就且战且走,说不定她还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呢。
“不能。”
“……为什么?”她诧异不已。
于悬笑眯眼道:“你不知道赐婚是不能离异的?”
“为什么不能?”她记得这年头要和离并没有很难呀。
“你敢打皇上的脸?”
……不敢。洛行歌思索良久,原以为该是皆大欢喜的计划,竟存在着她没细想过的巨大风险。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喜欢的女子想要迎她为妻,我却占着这个位置,怎么办?”
“纳为妾。”于悬虽然是不假思索地道,可是在他心里,纳妾从来就不是他的选项,就连娶妻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样太不公平了。”天啊,怎么可以这样?真心相爱却只能当妾,这是什么道理?
于悬嗤笑出声。“原来县主还懂什么公平不公平。”
洛行歌压根没听懂他话中的嘲讽,神色认真地道:“我讲真的,好比有一天我要是遇到我喜欢的男人,我也不能忍受我的男人变成小王。”
爱情怎能处在如此不对等的天秤中呢?他怎能不为所爱据理力争?
“变成小王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像面首那样的意思。”她想,这个比喻应该差不多吧。
于悬至此总算听明白了,笑意浓了些,却也更鄙夷了些。“说了老半天,原来县主是打算将面首扶正……劝县主死了这条心吧,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县主再喜欢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他们终究只是玩意儿,能让县主产子的,只有我。”
洛行歌傻眼听着他平板无波的叙述,心底泛起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跟你说了,他们不是我的面首……你说话也注意一点,不要那么贬低人。”她开始怀疑她跟他之间在鸡同鸭讲,根本不在同一条平行线上。
“怕人贬低,就别干些下九流勾当。”于悬似笑非笑地道,昏黄的烛火勾勒出他绚烂夺目的美貌,映照出他毫不遮掩的黑暗。“既然敢做,就别怕人说。”
洛行歌无助地闭了闭眼,真心觉得隔个朝代就像隔了广袤时空,与外星人是无法对话,无法沟通的。算了,没关系,第一条路行不通,她还有很条路可以选择!
“这样吧,咱们都是被赶鸭子上架,对彼此无意,那咱们就当朋友吧。”说完,瞧他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她立马再退一步。“不然,当室友也挺好的。”
于悬挑起浓眉,神情未变,道:“那么明日进宫谢恩,要如何处理?”
洛行歌呆了下,显然已经把这事给忘了。“呃……你所谓的如何处理,指的是?”
“要假装恩爱,还是老老实实各走各的?”他笑眯眼,像是个解惑授业的夫子,只是态度很不诚恳。
“喔……麻烦你和我假装一下吧。”皇上赐婚,再不喜欢也不可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爹一样大胆。
于悬轻点头,瞥了眼床,再问:“今晚?”
洛行歌跟着看了床上一眼,顿了下,忙问:“应该还有其他房间可以睡吧?”
光是她的春秋阁,能用的就有十来间房,虽说刚才来时她没瞧清楚这里的格局,但国公府的一座院子应该跟春秋阁差不多。
“今晚会有很多双眼盯着咱俩,只要咱们其中一人踏出房门,明日消息可能就会传到宫中,你觉得咱们再扮恩爱,有用吗?”
“喔……”有道理。洛行歌如遭当头棒喝,顿觉自己真的想得太简单了,凭着残留的记忆想在这个处处讲究的世界活下去,真的太肤浅了。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窗边的长榻,双眼不禁发亮。“那里,我可以睡那里。”
瞧她双眼发亮,一副她聪明极了的神情,于悬不禁莞尔,简直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都不忍心打击她了。
“你瞧见床上摆了条布巾没?”
洛行歌望去,轻点着头。她打一开始就看见了,不觉得有什么。“有问题吗?”
“也没什么问题,只是那条布巾通常是新嫁娘在洞房后,留下落红的证据。”
洛行歌呆呆看着他,眉头微微攒起。“……那条布巾会有人看吗?”她想,如果纯粹想告知功能性,他大可不必提。
“当然。”
“……给谁看?”她迟疑问着,直觉得这种操作好变态。
“你的婆母。”
当他说完,看她闭上眼,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惨模样,笑意难遏地逸出。
洛行歌猛地张眼,瞪着他那张过分俊魅的笑脸:心想,这是他真正的笑容呢,比先前那种假笑要真实得多了。
只是……笑什么啊?她正面对人生至关重大的难题,就不能多给点同情心吗?她深吸口气,再问:“……如果不给她看呢?”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是吧。
“可以。”
洛行歌松了口气:心想,对嘛二这世界哪有这么难混。
“但是她可以以你不贞为由,到处告状。”
洛行歌没好气地瞪了过去,这人就不能把话一次说清吗?让她一下子上天堂,一下子下地狱很有趣吗?她的人生向来很平顺,不习惯大起大落。
这下子头疼了,她可以不理温氏,但温氏要是去找她爹吵,她爹怎能忍受这种事,到时候不是又要闹得一团糟,况且家里还刚出了事……人生怎么这么难?可不可以放她回家,她想她可能适应不了这个世界。
“我可以帮你。”
抬眼,洛行歌的双眼闪闪发亮着。“真的?”
“对,但是——”他顿了下,朝她笑得很野很坏。“条件交换。”
“什么条件?只要不让我作奸犯科违背良心,都可以商量。”
于悬朝她走近一步,微俯近她,低醇嗓音裹着笑意,问:“你到底是谁?”
洛行歌张大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是她想得那样吗?可是为什么连洛家人都没察觉,他却察觉了?
她清醒时,哪怕性子和原主不同,洛家人都自动自发帮她找借口,说是受到惊吓导致,压根没发现她根本就不是原主,但因为她爹和曹氏待她实在太好,好到她不敢道出实情,再者她不知道原主到底上哪去,也许同样处在这个躯体里呢,要不她怎会有她的记忆?
然而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问得这般直接且肯定……为什么?
“你说呢?”
“嗄?”呃……她问出口了?
糟,她一问出口不就代表她承认了?承认之后又要怎么解释自己的由来?就算解释了,她觉得也没人会信。
“你不说清楚,我又要怎么帮你?”
于悬步步逼近,逼得她步步退,直到脚撞到长榻,一坐下。
洛行歌无声哀嚎,多想找张被子把自己蒙起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不就是出嫁而已,为什么才刚进门就被揭了老底?她在洛家混了三个月没人问起,安逸日子过太久,久到她都忘了生活潜藏危机,要是被人揭穿,她会不会被当成鬼怪还是妖精,然后像狩猎女巫一样被吊起焚烧……
不对,她是县主耶,就算全部吐实,就算他到外头宣扬,只要她打死不承认,有皇上和她爹在,根本就不会有事。
“于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装蒜,这个时候装蒜就对了,怕是没有用的,愈是怕愈容易被逮住把柄。
气势,这个时候就是气势派上场的时候!
于悬瞧她一脸不耐,倒有了往常三分纨裤样,可惜那双琉璃眼太过澄澈,不浊不妖,他大致上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他俯更贴近她,见她目光闪烁逃开,不由笑眯眼。“如果是洛行歌本尊,我就不帮。”
咦?洛行歌吸了口气,月兑口道:“你跟她有过节?”
于悬心情极好的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自然而然地开了口,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你套我话?”
为什么要那么坏?大家就不能和和善善地共处,一定要耍心机弄权谋,搞得彼此心累无法信任不可?
见她颓丧地垮下肩,不知道为什么,于悬的心情就是好极了,是因为那个张扬跋扈的女人消失了,还是眼前这只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兔子取悦了他?
“过来吧。”于悬往床上一坐,朝她招着手。
洛行歌回神,吓得脚都缩到长榻上。
帮人不是这样的吧,这种忙真的不需要他帮!
“明日一早会有人不请而入,你要是窝在那里,不管我怎么帮你,也不会有人相信咱们相处和睦。”
洛行歌微攒着眉,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可是她爹其实挺喜欢他的,能得她爹一句赞美多不容易啊。
思来想去,她决定相信自家老爹。
僵硬地走到床边,她用下巴努了努床。“你睡进去吧。”
“你睡进去。”
洛行歌只犹豫了一下,果断地上床,拉被,躺下,闭眼一气呵成。
于悬微扬起眉,随即看向长榻边的窗,解下床幔,遮蔽所有窥探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