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洛旭说得头头是道,洛行歌不禁看向曹氏,想借此确定真伪,惊见曹氏蹙起眉,像是在努力思考,却想不出任何能反驳洛旭的话。
还真是这样啊!可是这么做真的好吗?
“就算是这样,咱们也得委婉行事,要不这结亲就等于结仇了?”曹氏左右还能劝说一番。“行歌可以不需要讨好婆母,但也别跟婆母交恶,如此日子才会和美。”
“那个老虔婆要是敢欺负行歌,我就让她知道一个家道中落的国公府,我完全没有放在眼里,想让国公府消失也不过是嘴皮碰一碰的事。”
洛旭这话还真不是开玩笑,毕竟安国公府至今还能维持体面,绝对有他一分功劳。
他和国公爷于迁年少相交,曾经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比旁人多了份交情,后来于迁因为二儿子夭折及小妾亡故酗酒成疾,在军中瘫痪,皇上气得想削爵,是他在皇上面前力保他。
如今于迁活着跟死了没两样,三个月前他的嫡妻给他操办五十整寿,自己因为皇上派的差事没去,结果竟闹出这种事。
给他一百个理由,他都无法原谅老虔婆,甚至怀疑这根本就是她密谋干出的好事,八成想借皇上的手除去庶子于悬。
可惜老虔婆低估了于悬在皇上面前有多得脸,也不想想皇上怎会任命他为锦衣卫都督?那可是于悬拿无数战功和一身伤痕换来的,皇上惜才,闹出那等难堪事非但没怪罪,还直接赐婚。
外头近来流传是行歌不要脸巴上人家,说什么她三年前就调戏过于悬,他愈听愈火大,差人一番追查却始终找不到散播流言的人,毕竟京城里捕风捉影的风气实在太盛行,一天都能翻出数百种花样。
这情况就跟多年前行歌议亲对方就出事一样,一连两回,坊间随即传出女儿克夫的说法,他也差人去查,同样无果,可至少那回行歌还在身边,他乐得她不用出阁,这一回他却是不得不将行歌嫁出去受苦。
摊上那种老虔婆当婆母,他这个单纯又善良的闺女要怎么办才好?
“爹……没那么严重。”她是要结婚,不是要结仇啊!不要为了一场婚事搞得人家家破人亡,这个罪名她真的担不起。
“侯爷,您别气了,不管温氏如何,这位于都督都是皇上眼前的红人,相貌好,待人亲和,笑脸迎人,行歌能得此夫婿,相信侯爷也颇欢喜。”曹氏赶忙递上茶,再给他捏捏脖颈,泄泄他的火气。
“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我的行歌!”洛旭想也没想地道。
洛行歌无声叹了口气,有这么个爹,原主想不被宠坏都难吧。
曹氏被打了脸却丝毫不恼,继续劝说:“可是行歌都十九岁了,总是得出阁,否则行瑶要怎么议亲?再者,于悬可是凭战功得到皇上青睐,如今更得了锦衣卫都督一职,他的品性好,根本没听过关于他的蜚短流长,侯爷私底下不也曾夸过几回?”
洛旭浅啜了口茶,心想,要是在寻常的状态下觅得此婿自然欢喜,问题这两人就是被陷害的!
“反正不需要给老虔婆好脸色,她就是要对你施礼问安,要是敢不从,敢欺你,我就弄死她!
“她弄得国公府鸡犬不宁,从国公府抬出去的姨娘丫鬟尸体不知道有多少,心思恶毒,手段狠绝,如今还忙着陷害庶子,于迁到底是倒几辈子的楣才娶了那种恶婆娘!”
洛行歌为自己黑暗的夫家生活稍稍默哀,如今才明白,原来想和夫家人和平共处竟如此困难。
曹氏略思索了下,道:“行歌,这样吧,敬茶时你跟你婆母说,两礼相减,婆母不须对你施礼,你亦不用跪礼,如此是为了婆母好,毕竟你也不想婆母对你施礼,又不想有心人在外说她不识礼法。”
洛行歌听完,觉得这法子似乎可行,总比她爹的法子要有用,她这个新进门的媳妇要是敢跟婆婆叫板,往后的日子真的不用过了,也只有她这个奇爹才会教她顶撞婆婆。
“那怎么成?她三个月前醉倒醒来后,整个人就傻里傻气的,半点霸气都没有,要是气势不端出来,肯定会被老虔婆欺负。”
傻气?洛行歌偏头认真思索着,她看起来傻气吗?说真的,长这么大还没人说她傻气过。
“行歌,我跟你说,对那个老虔婆——”
“爹、爹,您前几日教我的那套拳法我觉得挺好的,还有没有其他的?”洛行歌赶忙转移话题,决定摁死这个婆媳话题。
果然一听到女儿喜欢拳法,洛旭顿时心花怒放,柔声问:“行歌喜欢吗?行呀,爹爹再教你几套,到了安国府谁敢对你不敬,尽管动手就是,天塌下来都还有爹替你顶着。”
洛行歌呵呵干笑,心想,爹,你这样养女儿真的不行,溺爱,是最残酷的谋杀呀。
来到这个未知的世界,她只期盼有天能回家,要是真回不去了,好歹让她可以安度余生,所以这些激烈的手段她真的敬谢不敏。
五更天,洛行歌就被丫鬟唤醒,这时间要她起床,对她而言并不痛苦,毕竟以前就习惯早起健身,但现在是为了弄一身行头,她就觉得人生有点苦。
不是说迎亲是下午吗?为什么要一大早就让她受这些苦?
随着沐浴净身,房里来来去去好多人,每一个阶段就会有人在她身边说些吉祥话,她才明白为什么得一大清早就开始受苦,原来不只是打扮而已,还有这么多隐藏活动。
谈不上喜欢或讨厌,她只觉得头皮好痛脑袋好重,尤其房里人多,不少女眷跟她搭话,可就算有原主的记忆,她还是不清楚对方是谁,有多深的交情。
算了,反正有曹氏在,她会打点好一切,自己就等着当新嫁娘。
对她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不管娘家还是夫家,应该差别不大,只是往后少了父母温暖的关爱有那么丁点遗憾。
前世她出身武术世家,父母教导属于严厉高压的作风,她虽不排斥,只是偶尔也希望能给点温柔,没料到反倒在这儿弥补了。
她的爸妈,现在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正忖着,突地听见外头响起脚步声,有人高声喊着,“新郎官到了,圣旨也到了!”
曹氏闻言,随即问:“圣旨?”
“侯爷在前院接旨,说是封了县主一品诰命夫人,文书和赏赐都一并到了。”来禀的丫鬟跑得气喘吁吁,却还是赶紧将所知道出。“而且与新郎官一起到的还有太子殿下、都阁老和京卫指挥同知大人,侯爷气得拉了几个王爷、侯爷一起挡门呢。”
话落,满屋子的女眷发出阵阵抽气声。
谁都知道皇上因为与永定侯亲如手足,所以也分外疼惜这个幼年失恃的侄女,正因如此,当年永定侯得了战功,替女儿求了恩典换来县主这个身分,皇上才会不假思索答应,而且是实打实地给了封号邑地和俸禄。
如今成亲,更是不须上书请封,皇上赶在成亲当日就封诰命,这真不是普通的皇恩浩荡,更意味着他有多看重于悬,尤其陪着前来的人有太子殿下、内阁最年轻的都阁老和战功彪炳的京卫指挥同知,个个都是皇上身边的人,又都与于悬亲近。
原本笑话般的亲事,多少人抱着嘲笑的态度而来,如今一个个收敛心思,姑且不论他俩到底怎么凑在一块,要紧的是皇上看重,由不得众人轻忽。
“咱们都去瞧瞧吧。”眼看着洛行歌打扮得差不多,便有人提议到二门凑个热闹,顺便瞧瞧那位传闻中美如天仙的都督大人。
“也好,大伙都先过去吧。”曹氏忙招呼着,对着身旁的洛行瑶道:“去把你哥找来,别让他误了吉时。”
洛行瑶嘟了嘟嘴,本想跟着大伙看热闹,如今只能乖乖去找兄长。
“行歌,尽管这桩婚事一开始并不美,肯定倒吃甘蔗愈来愈甜。”
曹氏走到洛行歌身后,见她已经妆点得差不多,镜子里的她粉妆玉琢,美得不可方物,尤其那双极具灵气的琉璃眸子,简直像足了她的亲娘。
曹氏不禁红了眼眶。“时光荏苒,当年还在襁褓中牙牙学语,如今已是水灵灵的美人……行歌,我总算没有辜负你娘亲的请托,尽管几多波折,终究为你寻了好归宿,我相信于都督肯定是能让你托付终身的良人……”
洛行歌听着,莫名地跟着红了眼眶。
虽然她今天要出嫁,但其实没有真实感,感觉就是代替别人出阁,而且心里已经有了月复案,想好如何与对方相敬如宾,各自美好。
可是突然听曹氏这么说,她却有种真的要出嫁,而她的继母正为她开心,又为即将的分离不舍的感觉。
虽然莫名其妙穿到这里,可是她何其幸运遇上疼宠她的家人,尽管时间不长,但她一定会代替原主孝顺他们。
“夫人别说了,县主已经红了眼眶,要是掉泪就太不吉利了。”一旁的全福人忙道。
洛行歌身边的大丫鬟拿手绢的拿手绢,拿粉的拿粉,准备她只要一掉泪,大伙就赶紧拭泪补粉,绝不能毁了妆。
“不说了、不说了。”曹氏话落,赶忙别过身拭泪。
洛行歌眨了眨眼,努力忍着泪,因为她不想再上妆了,脸已经涂得像墙一样厚,都怕自己一走动粉就掉了一地。
“来,今日我代替你娘亲给你盖上红盖头。”曹氏从全福人手中取来红盖头,站在洛行歌面前缓缓替她盖上。
洛行歌看着曹氏含笑落泪,看着红盖头遮掩她所有视线,感觉自己被困在一方世界,一会要去往更不可知的地方,她突然有点慌,突然想要耍赖说不嫁,她甚至怀疑这是原主在她体内作祟,因为她向来独立冷静,不吵不闹。
热闹的声响开始逼近,外头也不知道在玩闹什么,吵杂得让人头疼,她知道能待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本来忍住的泪水顿时失控,她瞠圆了眼,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原主要回来的前兆,否则她怎会如此感动?
如果原主真要回来,她就不挣扎了。来吧,也许亲情拉扯真的可以把原主的魂魄给带回来……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夫人!”
外头传来急迫的话语声,洛行歌顿了下,下意识要起身,却被曹氏按下。
“我去瞧瞧。”
曹氏走到帘外,外头有个吓得魂不守舍的婆子,曹氏身边最得力的段嬷嬷则走到她旁边低声道:“夫人,右副都御史夫人落水了。”
“救起来了吗?”曹氏脸色一凛。
“正在找会水的婆子丫鬟,如今还找不到半个。”
“赶紧找,快!”曹氏低声道,余光瞥见迎亲队伍刚好闹到院子里,洛旭带人挡着于悬。
听见人工湖泊那头闹着,注意到似乎出了状况,甚至洛旭连人都不挡了,快一步朝人工湖泊走去。
“快找,快。”曹氏丢下这话,跟着往人工湖泊那头走去。
然而她才走了两步,一抹影子飞快从她身旁窜过,她顿了下,就见洛行歌已经撩起裙子朝人工湖泊奔去。
“县主!”房里几个丫鬟都追了出来,可留给她们的只有那张飞落的红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