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蟒蛇一次能诞下一百颗以上的蛇蛋,杜巧乔他们翻开松软的泥土,从土坑中找到一百多颗刚产下不久的蛇蛋,蛋壳是软的,打开有微腥的卵味。
蛇是卵胎生动物,有的直接产卵,有的在体内孵化,直接生出一条条小蛇。
杜巧乔他们算是比较幸运的,遇到会产卵的蟒蛇,否则一窝小蛇早就跑光光了,哪能成为口粮。
但是蟒蛇通常成对出现,雌蛇产卵,雄蛇守护,雌蛇在蛇卵孵化前不会移动,由雄蛇出外觅食。
因此他们是幸运,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刚收拾完雌蛇不久意外发现有蛇卵,及时做好迎来雄蛇回归的准备。
不幸的是,雄蛇比雌蛇更凶猛,体型也更为庞大,杜巧乔和莫云又都受伤了,幸好众人已经吃饱了有力气,力拼了快两个时辰,终于将雄蛇杀死。
几人处理好蛇肉,在原地停留了一日夜才养足体力继续往前走。
而原本的蛇坑,他们往下挖了十尺,挖出一个出水量不大的小涌泉,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一行六个小鬼使用。
杜巧乔将水用小石子和砂土简单过滤后煮沸,再把干净的水装满水袋,还就地砍了几根碗口大的竹节当储水筒用,之后几人草草的洗手净面才启程。
没走多远,运气不错的他们还捡到一辆不知是谁丢弃的板车,虽然车轴断裂,车轮滚到一边,但换上新的木轴便能使用。
修车这种事对野外求生专家杜巧乔来说是小菜一碟,她运用现代木工知识将板车修好,还搭了三面能挡风、晒不着日头的木棚子。
她将水和烤干的蟒蛇肉、蛇蛋以及逃难时陆续收拾的杂物包袱放在车上,两个小的也坐在板车上,由四个大的轮流推车。
抵达靠近县城的小树林,杜巧乔、莫云等人在此稍作休息,先喝了水,再吃点蛇肉止饥,吃饱了再上路。
不想哥哥姊姊们推车子推得太累,杜南崖、杜巧瓶姊弟俩这时不坐推车,跟他们一起走路,两条小腿倒是有力得很。
毕竟吃饱了有力气,走走停停又养足了精神,几个孩子的眼神中都多了光采。
不过他们这群吃好、睡好的孩子在流民中不免过于鹤立鸡群,不患寡而患不均,为了不引起注意,因此一个个用土把脸抹污了,看起来脏兮兮,头发也故意扯乱,遮住不少面庞,力求看起来在灾民中不打眼,一样落魄凄惨。
“大姊,那是城墙吗?”
“嗯,陈阳县。”
一个还算富裕的南方小县,略微靠北边、人口不多,但有山有水,旱灾的情形并不严重。
这是他们沿路打听到的消息,也是少数愿意接纳灾民的县城,因为人少荒地多,需要百姓来开垦荒地,收纳流民正好增加人口数和税收。
“这里有吃的吗?我们会不会再被赶走?”杜巧瓶小声的问,小手拉着大姊的手。
衣衫槛褛又满身脏污的灾民不论走到哪里都可能被嫌弃,尤其是在逃难途中失去双亲的孤儿,处境更是堪忧,与之同行的人不是怕被他们拖累了行程,便是用饿狼一般的目光盯紧几个孩子,想从中得利。
因此他们尽量避开感觉心怀不轨的人,也不让不认识的人靠得太近,都是躲在没人瞧见的角落喝口水,绝对不教人知晓他们曾有两大筐的蛇肉——虽然一路吃到现在已快吃完了,所剩无几。
几个小的很是担忧,由奢入俭难,饱食几日后不想再忍受饿肚子的滋味,一看到高高的城墙,又是欢喜又是不安。
他们走了好久好久,什么时候才有住的地方?
“瓶姐儿不怕,有大姊在,大姊会保护你们,以后我们会越过越好,不用看人脸色。”
从僵硬到柔软,杜巧乔已能接受如今的身体和身分,把几个幼小孩子当自己弟妹。
她本来就不是心硬如铁的人,不过是擅于伪装以及习惯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受到伤害。
但是孩子们的纯真和听话令她不忍心冷漠以待,心生怜惜之下,忍不住就多付出一些关心,很快打开心房。
“嗯,瓶姐儿不怕,我有大姊和莫哥哥,我什么都不怕。”她很开心的笑着,好像忘了刚才的忧愁。
“大姊,我也不怕,我是男子汉,我保护大姊、二姊。”
最小的杜南崖豪情万丈的拍着小胸脯,彷佛他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大人了,认真的表情把大家都逗笑了。
“好,都是好孩子,大姊很欣慰。离城门不到三里了,你们先进板车里,不要探出头。”
为防万一,还是要谨慎小心,人生地不熟,孩子越小越容易成为拍花子下手的目标。
“大姊,我不累。”
“大姊,我可以走。”
两个小的都摇头,表示自己不累,可是小脸上隐藏不住的疲惫都显示着两人的体力快到极限,只是不想累着哥哥姊姊而硬撑。
“上车,听你们大姊的话。”变声期的声音粗哑难听,可又带着令人信服的低沉。
“莫哥哥……”
莫云一一模过两人的头,“城门外龙蛇杂处人又多,我们还不清楚那边的情形,你们太小,要是被人冲散了就找不着了,之前牛婶的小女儿不就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回来。”
一提到牛婶,两个小人儿就噤声了,面有惧色,乖乖爬上搭着木棚子的板车,抱着腿靠得很近。
牛婶一家五口人,跟着同族的人一起逃难,可是逃难的人实在太多了,自顾不暇哪还能照料旁人,他们与另一波流民错身而过,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牛婶七岁的小女儿凭空消失。
想也知道应该是在一团混乱中被人顺手抱走了,就算牛婶哭天喊地的咒骂也无济于事,只盼着小女儿能被卖入好人家为奴为婢,而非烟花之地,这是为人父母者唯一的祈求,之后牛婶眼泪一擦继续往前走。
“勤哥儿、拙哥儿,你们跟在我和你们大姊身边,绝对不许走开,一有不对劲马上靠近我们。”
混乱中容易出事,都走到这里了,他一定要保他们周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和杜家人相处后,很少感受到手足温情的莫云已经将他们看成自己的责任,形同一家人。
“好。”两人重重的点头。
十一岁、八岁的孩子被迫长大,稚女敕的面容上多了令人鼻酸的坚韧,他们走在板车旁边帮着推车。
越接近高耸的城门,杂乱的声响越清楚,他们逐渐见到一群群往前走的灾民,携家带眷地朝同一个方向前进。
城门两侧是临时搭建的窝棚,要入城的人必须有路引和城中有亲人出城认亲,否则一律由官兵挡在城外,不准随意入城。
不过看来紊乱不堪的灾民并未如想像的多,约五、六百名而已,不知是县衙已做了安排,还是那些状况不佳的都自行离去。
只见参差不齐的窝棚贴着城墙一字排开,偶有看见有人烧火煮水。
一群孩子在空地上玩耍,跑来跑去的嬉闹,虽然每个人的情形看起来都不是很好,可起码小有笑容,彷佛最难的那一段日子已经过去了,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巧乔,这边人比较少,我们先在这歇一下。”
莫云目光敏锐的挑中一处人少的墙根,这里仅有几家带着女圭女圭的灾户,面色和善眼神无恶意,彼此小有交谈,看起来都像是良善之人。
杜巧乔抬头看了一眼莫云找的地方,眉头略微一颦,“有点脏……”
这话客气了,不是有点脏,而是非常脏。
因为大多都是有孩子的人家,吃喝拉撒就不可能打理得干净整齐,随处可见秽物和丢弃的破烂物件,恶心的味道扑鼻而来。
“先忍一忍,咱们不会待太久,一会儿我去打听打听,看此地的地方官员如何安置灾民。”
他们也是听说陈阳县愿意收留无处可去的灾民,这才改道过来,而非随着难民潮一路南下。
看着一张张憔悴又疲累的小脸,杜巧乔心疼地一颔首,“好吧!也只能这样了,不好太打眼。”
进入陈阳县境内,旱灾的情况显然已改善些许日子,田地有着秋种的菜蔬,树上挂着果,小河潺潺的流着,虽然水量不丰,但足以供应全县百姓饮用和作物的灌溉。
然而已经入秋,天气会渐渐转冷,若再没找到个遮风蔽雨的住处,这个冬天会非常难熬,也许几个小的会熬不过去。
“你留心点,我过去看看。”
莫云看了看靠城墙而放的板车,两张相似的小脸从板车内探出头,他微带冷然的面庞柔和许多,嘴角一提。
“嗯。”
莫云一走,杜巧乔便让二弟看着两个小的,她和大弟暂时将落脚的地方略微打扫了一下,在不远处捡了些旁人留下的柴火,搬了两块石头当灶台,先升火烧水让大伙儿喝点热水润润喉。
板车停放处的附近有棵要死不活的黄杨树,看来茑茑地,萎靡不振。
杜巧乔将手心往树干一贴,一道微凉的气息流进手里,慢慢的蔓延周身,像在替她补给养分和沟通,让她微白的脸色多了些许红润。
这是她重生后意外发现的异能,她居然能听懂花草树木的语言,还能从它们身上汲取力量并反馈,因此她才得以透过枯木最后的讯息得知树底下蜷卧着一条巨蟒,进而获得水和食物。
一路走来,她也是用这种方式寻找水源和可食之物,木棚遮盖的板车中有十只臂粗的竹筒,里头装满了水,还有一筐山药和能食用的植物根茎,与其他一无所有的灾民相比,他们富有多了。
更别说两张晒干的蛇蜕和蛇胆,若是能进城寻个药铺,也是能卖上几两银子,温饱之事无虞。
“大姊,我们要留在这里吗?”看起来很不安的杜南拙拉拉大姊的衣角,神色惶惶然的看向凌乱不堪的四周。
“也许。”
如果只有她一人,她会走到更南边,去往四季如春的烟雨江南,那里该是风景如画,物产丰饶,一个适合定居的天堂。
可是……她做得到的事不代表弟弟妹妹也行,他们太小了,走不到一半都要折在路上了。
“大姊,我想爹娘了……”杜南拙说完,眼眶就红了,低下头掉眼泪,又怕被人瞧见,赶紧用手背抹去。
杜巧乔心头一叹,伸出手揉揉他的头顶。“坚强点,有大姊在,你也是哥哥,要帮大姊照顾瓶姐儿和崖哥儿。”
说实在的,她也想念亲人,只是想念的是抚养她长大的爷爷女乃女乃,所幸两老早已过世,不然定会为她的“离世”难过。
“好,我是哥哥,我帮大姊。”想到比他更小的弟弟妹妹,杜南拙脸上的伤心一扫而空,帮着拾柴。
杜巧乔烧水顺便看孩子,两个弟弟便在附近捡拾枯草树枝当柴火烧。
离他们最近的一群灾民有窝棚住,不时探头探脑的打量这几个没大人带着的孩子,偶尔交头接耳不知说什么。
过一会儿,莫云回来了。
“我打听清楚了,这里分早晚施两次粥,由县里富户轮流搭棚施放,但是还有另一拨人直接施米,在城门口左侧,辰时开始放米,一日一次,一人一碗米为限……”他们错过放米的时辰,只能等明日。
听完后杜巧乔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们拿米。”
一碗米最少能煮四碗粥,灾民们普遍是供水不足才直接取粥,不过这也会养出不劳而获的惰性,一日两次粥,谁还费事烧火煮食?
何况饮水和柴火取之不易,他们宁可整日待在窝棚发呆等人救济,也不愿多出力干活。杜巧乔姊弟等人却正好相反,在杜巧乔的教下,几人走一步至少要看三步,对现况未雨绸缪一番。
“目前最主要的是缺粮问题,能多囤积一些粮食尽量多存些,有粮在手心不慌,人才更有底气。”
“我也是那么认为,不过晚一点会有一回施粥,今日先拿粥,明儿一早再排队取米。”
在饥饿面前,骨气化为虚无,他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昔日不可一世的京都第一公子早已是白骨一堆。
想到为他而死的侍卫忠仆们,莫云深幽的眼中划过一道黑暗,想要他命的是所谓的血脉至亲,反倒是挡在他面前救助性命的与他关系不深,全凭一股热血和忠心,保全他这房子嗣。
“那我们分批过去,我带勤哥儿和瓶姐儿,你和拙哥儿、崖哥儿,总要有人看着板车。”
她的意思是得有人守着比命还重要的板车,上面放着的是他们目前仅有的一切。
“可以。”莫云点了点头,赞同她的提议。
自从杜巧乔高烧清醒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个性强韧许多,还有些悍气十足的小手段,不像初识时的娇弱。
也许是双亲的骤逝改变了她,毕竟不够强悍护不住年幼的弟妹。
对于杜巧乔的变化,莫云是这么想的,他认为杜巧乔的变化源自身为大姊的责任,在没有长辈可依靠的情况下只能自立。
“另外,县衙每三日会派人做人口登记,愿意留下的便由衙门统一规划,划分到辖下村落入户,以一户为基准,看人口数分配田地和屋子,我们到得迟,衙门的人刚走。”
刚好错过。
“那就要再等三日?也好,留点时间打探此地的风土民情,以及地方官员的品性,以免入了虎狼之地。”
“你觉得可行吗?”莫云尽可能不出头,低调行事,不想被人发现他的行踪,带来杀身之祸。
她苦笑道:“咱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先看看吧!”
人在逆境中只有顺风而行,看老天爷的决定。
杜巧乔在赌,赌一时的运气。
她给每人都递了一碗加了山药粉的热汤,止渴也止饥,先填饱肚子。
这段时间已经够她用竹筒或是木头做出简单的餐具。
稍作休息后,几个孩子分工合作搭建可以歇脚的窝棚,城里的善心人士捐了不少木料、麻布和稻草,只要肯出力的都能搭建出临时躺卧的住处,大小看自个儿的意愿和本事,但不可多取,仅供建棚子用,不准拿来当柴火。
本来还有人捐赠一些旧棉被和衣物等等,不过早被先来的流民给抢光了,连片缝鞋底的布都不剩。
两个时辰后,简陋的窝棚搭成了,板车推到窝棚最里面,地面铺上干草,再盖着路上捡来的铺盖便能在上面睡觉,之前拾得的柴火和当灶台的石头也搬到窝棚前。
只差没门,他们横放了几根木棍当作栅栏,阻挡人入内,但这只防君子不防小人,夜里睡觉时还是得警醒点,免得遭贼。
到了施粥的时间,几辆平底马车从城里驶出,停在灾民区,几名小厮打扮的下人下了车,还有身着秋香色衣裙的丫鬟。
随后是好几口大锅被放置好,小厮和丫鬟手脚伶俐的开始煮粥。
不一会儿,粥香味溢散开来,饿极的大人小孩连忙端着碗靠近,想抢第一口,赶紧吃完好盛第二碗。
然而发放的粥是有限的,照人头来分,盛粥的人眼利得很,没得让人投机取巧,谁敢混水模鱼下回减半。
杜巧乔带着一弟一妹也在人潮之中,但她不急着往前凑,打算先观察四周的人再缓缓前进。
“排队、排队,今儿个是城东柳员外施粥,够吃,不要抢,限制一人一碗,领过的再来取就别怪不给脸了!”
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往前一站,手里拿着一根竹条,谁不守规矩闹了事儿,他便狠狠一抽给予教训。
于是乎,众人的话少了,一个个规规矩矩的排队,按先后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