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你是非去不可了?”毛家慧有点忧心地蹙起眉头。
“当然。”她肯定道。
毛家慧叹了一声,“星座专家说有不可预测的灾难,那到底是什么灾难?是水险、火险,还是飞机失事?”
“妈!”毛真妍打断了她,“你在胡说什么啊?”
“妈不是在咒你啦,我当然不希望发生那么大的灾难。”毛家慧认真的思索一下,像是想起什么的大叫一声,“会不会是遇上抢劫?听说义大利的治安不太好……”
“妈……”
“不然,难道是你会遇上烂桃花、坏男人?”毛家慧突然目光一凝直视着她,“异国艳遇经常是人财两失,你可不要……”
“毛家慧小姐!”她直呼母亲的名字打断她。
毛家慧抿起了嘴,不放心的看着她。
“妈,我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了。”她一叹,“再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我对外国男人敬谢不敏。”
沉默了几秒钟,毛家慧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你跟杰瑞离婚正好十年了……你们就是在义大利度蜜月的对吧?”
“妈,”她翻了翻白眼,“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还这么气他?”
“我没气谁,只是……算了。”她实在不想提起那些事、那个人。
“说真的,我虽然反对你们结婚,不过当你们离婚时,我却有点小遗憾呢。”毛家慧淡淡的一叹。
毛真妍微顿,疑惑的扬眉,“小遗憾?”
“是啊,你跟他居然没生个『洋女圭女圭』,”她一脸惋惜,“你们的小孩一定很漂亮。”
她轻啐一记后,苦笑。还好没生,不然,这世上又多一个单亲妈妈了。
当然,这话不能在妈面前说,身为单身妈妈的妈妈为她吃了多少苦,她是知道的。
因为知道,因为都看在眼里,所以她更庆幸自己没跟杰瑞生小孩。
“说真的,我还挺喜欢杰瑞的……”提起无缘的前女婿,毛家慧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当时她尽避反对他们结婚,但还是飞去纽约参加了他们简单的婚礼。第一眼见到杰瑞时,她便喜欢上这个洋女婿。
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绿眸,随时都在放电,他热情而风趣,浑身上下充满一种雄性的、带着侵略感的气息,可又不让人感到压迫或是厌恶。
他的热情让人感觉得出是发自内心,而不是虚应敷衍或是应酬矫作,他不笑时性感迷人,笑起来时又天真率直,是个男人及男孩的矛盾综合体。
难怪女儿会爱得那么疯狂。他真的是个让人难以抗拒的家伙。
真妍微怔,“什么?我以为你反对我们结婚是因为你不喜欢他……”
“我反对是因为当时你们都太年轻了。”她澄清,“你的脾气我还不清楚吗?光是想像你们可能发生的冲突,我就不意外你们以离婚收场……”
“怎么说得好像都是我的错……”毛真妍一脸委屈地抗议。
“你们都没错,只是在那个当下都不够成熟……”毛家慧轻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二十岁那年,她不顾家人反对生下毛毛——只因她深信所爱的男人会给她一个交代。
可她生下孩子后,男人却因不愿负起责任而离开她。
她受过伤,也有痛彻心扉后的体悟,但她从不后悔爱上毛毛的父亲,还有生下她。
若时间倒转,她想,自己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做为一个过来人兼母亲,她一直在教育、保护着女儿,可孩子总要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能成长。
毛毛身上流着跟她一样的血液。她们对爱情有太多憧憬及谬知,她们追求爱情时同样的义无反顾……明知毛毛跟杰瑞在当时结婚必会是以分手收场,她还是无法阻止。
“毛毛,都已经过去了,离婚不是人生的污点,更不是你的错,妈希望你遇到机会时要好好的把握。”
“……”再婚?这么多年来,她想都没想过这件事。
她全心全意的投入工作,在二十八岁时成了公司里最年轻的主管,管理着整个业务部门。
精明干练又事业有成的她,让男人望之却步,纵使她有着吸引人的外貌及才干,也没人敢对她展开攻势。
这么多年来,唯一表明要追求她的只有一个人——马克.贝伍。
他是个美商公司的高阶主管,有过一段婚姻,并与前妻生有一个女儿。他们在一个派对上经总经理介绍而认识,之后,他便热情且执着的追求她,并因为她而在台北置产。
但她至今仍没接受他。
他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他是个外国人。
有过一次跨国的、跨种族的失败婚姻后,她对这种“中西合并”的组合实在不抱任何的期待。
“不说了,”她起身,结束了关于前夫及再婚的敏感话题,“我得去打包行李了。”说罢,她转身走回房间。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毛家慧幽幽一叹。
相隔近十年,她又踏上这块土地。
虽然是为公事而来,前尘往事还是涌上心头。
比起义大利其他的城市,佛罗伦斯优雅而安静,因为它保有文艺复兴时期非常重要的文化资产,而更珍贵的是,许多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或文学家,如米开朗基罗、达文西、薄伽丘及但丁等人都出生于此,它可以说是艺术家的摇篮。
毛真妍很喜欢这座城市。它是她跟杰瑞蜜月旅行的最后一站,她还记得当时她对他说,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开自己土生土长的国度而选择一个异地定居,佛罗伦斯一定是她的首选。
此地勾起太多回忆,但她决定打住不再去想。
因为时差的关系,她先在下榻的旅馆休息了几个钟头。
醒来后,她打了电话给助理黄怡侬,告知自己下榻处的地址、电话跟房号。
旅馆是她自己找的,在巴杰罗美术馆的附近,是一间家庭式的旅馆,房子十分古老,但设备齐全,服务也亲切周到。
傍晚时分,她洗了个澡,换上轻松的服饰及一双好穿不磨脚的平底鞋,离开旅馆,步行前往旧桥拜访雷多.贝里尼。
旧桥也称之为老桥,是佛罗伦斯最古老的一座桥,建于西元一三四五年。桥上是一间间的商店,原本大都是铁匠、屠夫及皮革商,他们将废弃物直接丢往亚诺河,造成难以整治的问题。
一五九三年时,费迪南度公爵赶走原本的店家,并将租金提高,改由金匠以及珠宝店承租,从此改变了旧桥的景观及命运。
现在,旧桥的岸边及桥上都有一些金饰店及珠宝店,手工和设计皆相当具有水准,是许多观光客必访之处。
来到雷多的店前,门上挂了一块牌子,写着义大利文,她翻了一下字典,查出意思是店主今日休息之类的。
既然已经一身散步打扮,她决定到处走走。
变到共和广场时,她有点饿了,于是钻入附近的小巷里寻找美食。
绕着绕着,她发现自己似乎迷了路。
迷路是旅行途中的一个美丽意外。
这句话是杰瑞说的。他总是喜欢不按牌理出牌,他总是率性而为,即使那会使他惹上麻烦。
而她喜欢凡事有计划,因为在她看来,意外大多数是不美丽的。
“可恶。”惊觉到自己又想起他,她低咒一声。
“哈罗!”突然,三个在巷内酒吧门口聊天的年轻男子走向她。
她下意识的抓紧身上的斜肩包。
“你迷路了吗?”男子用带着腔调的英语问她。
她没回答,只想尽快离开。
发现她想离开,三人笑着围住了她,“嘿,你从什么地方来?”
“你是日本人?中国人?”
“你一个人吧?要不要我们带你去玩?你可以喝酒了吧?我请你喝一杯。”
毛真妍深深的确定,自己得赶快摆月兑他们。
“抱歉,我跟人有约。”她板起脸,声线冷淡地拒绝。
“是吗?”他们笑看着她,“看来你被放鸽子了呢。”
说着,其中一人拉了她的手,另一人则搭上她的肩。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在你的朋友来之前,我们先陪你吧。”
“不要。”她挣开拉住她的手,又拨开另一人搭在她肩上的手。
她已表明不想跟他们厮混,但他们还是纠缠着她。
这时,一道沉沉的声音传来,说着她听不懂的义大利话。
那声音低沉、带点嘶哑及异国腔调,虽然是操着义大利语,却让她有种遥远又熟悉的感觉——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形高大,身穿V领上衣、皮夹克、牛仔裤的男人,他脚上穿着一双靴子,脖子上戴了条十字架银链……
“老天爷!”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当她的视线往上移,并看见他的脸孔时。
当他看见她,先是一愣,旋即撇唇一笑。
“上帝呀。”双手一摊,他潇洒的走了过来。
毛真妍发现自己的身体及四肢都僵硬了,像是被八百根钉子钉在地上般,无论她多么想拔腿逃走都办不到。
三个年轻人困惑地抬头问:“你认识她?”
贝唇一笑,他以暧昧又让人无限遐想的话回答,“再熟不过,她身上有几颗痣我都知道,我最喜欢的是在她胸口那一颗性感的红……”这几句话他是用英语说的。
“杰瑞.摩罗尔!”毛真妍羞恼的大喝。
是的,是他,她的前夫——杰瑞.摩罗尔。
喔!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在佛罗伦斯的巷子里遇见他
他走上前来,一把揽住她的腰,奇袭般的弯在她唇上一吻。
瞬间,她整个人像根木头般直挺挺的站着。
而在她还没回过神之际,他已转头朝三名年轻男子眨了个眼。
“抱歉,没你们的事了。”
眼见没戏可唱,那三人悻悻然的转身走回酒吧里。
这时,他低头看着神情呆滞的她,然后坏坏的一笑。
“宝贝,你在回味吗?”
她一震,猛然回神,用力的推开了他。
“你真不友善。”他蹙眉笑说:“久别重逢,你不是应该给我一个拥抱吗?更何况我才刚刚替你解围……”
她用力的抹了嘴唇几下,气急败坏的骂道:“你这个!”
“这只是一记给前妻的礼貌之吻。”
看着因为生气而涨红脸的她,杰瑞唇角勾起一抹深深笑意。
快十年了,即使过了那么久,再见到她,往事历历在目。
他下意识的盯着她的手,并未发现任何的戒指。
“看来你不是来度蜜月的。”他一笑。
她秀眉一蹙,没好气道:“就算要度蜜月,谁会想到这种有不愉快记忆的地方来。”
“不愉快的记忆?”他微顿,努力思索一下,“我们对不愉快的定义有这么迥异吗?我记得我们还挺愉快的。”
她哼笑一声,以讽刺的口吻问:“你是说当你把我丢到喷水池时吗?”
她永远记得那个下午,他对她做的蠢事。
那天他们逛累了,于是在一处小便场的喷水池边坐下歇脚。她原本靠着他,而他的手也稳稳的环着她的腰。
突然间,他手一放,让身体重心都往后靠的她整个人摔进喷水池里。
而他,像个恶作剧成功的顽童般哈哈大笑。
“还是在餐厅里,你喂我吃了那块有花生的小饼乾,害我送医院?”
那是又隔一天的事。他害她的嘴唇、眼睛肿得像是被蜜蜂螫了一样,还差点因为喘不过气而挂掉。
“喔,毛毛……”他浓眉一蹙,语气无辜又无奈地替自己辩解,“那天的天气很热,你记得吧?我不是也跳进喷水池里陪你玩?至于那块饼乾,我以我女乃女乃的名字发誓,我真的不知道里面有花生粉……”
“那都不重要了。”她眼底迸射着未能释怀的怒意,皮笑肉不笑地下了结论,“反正我们已经离婚。”说罢,转身就要走。
“嘿,宝贝。”他拉住她。
她本能的甩开他的手,气呼呼的瞪着他,“我不是你的宝贝!”
“是吗?”他歪头,一脸认真地问:“你现在是谁的宝贝?”
“我妈的宝贝。”她没好气地回答。
“所以说,”他眼睛一亮,笑问:“你单身?”
觑见他绿眸里那一抹喜悦,她心头一悸,以羞恼掩饰心慌,“关你什么事?”说完,迈开步伐要走。
“嘿,毛毛!”他又叫住她。
她回过头,气恼地问:“干么”
他深深的注视着她,唇角悬着一抹迷人的笑。
“很高兴看见你,真的。”
迎上他真诚的笑脸,她的心一阵狂颤。而这反应教她懊恼至极。
“是吗?”她冷然勾唇,“我可一点都不想再看见你。”
他微诧,“亲爱的,我不知道你有这么恨我。”
“我不恨你,因为我早就把你忘记。”吸了口气,她转身逃亡似的离去。
看着她的身影,杰瑞脸上表情怅然。
须臾,他苦笑一记,喃喃地说:“宝贝,我可没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