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预测的灾难指的就是这个吧?
世界那么大,他们居然同时身处在佛罗伦斯?这是哪门子的孽缘?
有些事命中注定,你逃也逃不掉。
突然,母亲的这句话钻进脑子里,教她背脊一颤。
天啊,他是她逃也逃不掉、命中注定的……不!不!不!她跟他早在十年前就结束了,她绝不会有逃不掉的困扰及问题。
毛真妍,冷静,它不过是一场恶梦,快醒来!看着镜中神情惶惑焦虑的自己,她在心中对自己喊话。
可一看见自己的嘴唇,她不由得想起他那记阔别十年的吻。
心咚的一下狂震,然后一股热气瞬间从脚底直窜脑门,让她整个人发昏。
他不是她初吻的对象,但却给过她最棒的吻。
苞他离婚之后,她继续在美国求学,等拿到文凭立刻返国投入职场,她将所有心力投注在工作上,非但没谈过恋爱,甚至连暧昧都不搞。
十年来,尽避她未跟谁有过亲密的互动,倒也不曾感到寂寞难耐。
可他的一记吻却教她心悸得难以喘息,甚至辗转难眠。
没错,他真是她的灾难,而且是天大的灾难!
翻了一晚,她迷迷糊糊的睡着,又迷迷糊糊的醒来。
梳洗打扮过后,她决定先去吃个简餐,到巴杰罗美术馆逛一下,然后再前往旧桥拜访雷多。
外形像是堡垒的巴杰罗美术馆建于一二五五年,最初是市政厅,后来改为监狱,还曾在此执行过死刑,虽是国家博物馆,但比起其他美术馆,这里却显得冷清。
不过正因为人不多,反倒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欣赏。
离开巴杰罗美术馆,她立刻前往雷多的店。
店开了,而且店里已经有一名客人。
那是位有着高大身材的男性客人。看见那一头微卷的、柔软的浅棕发,还有那熟悉的打扮,即使是背影,还是教毛真妍陡地一怔。
不会吧?当她心里暗叫着的同时,正与男客说话的雷多看见了她。与两年前无异的他笑容满面,热情开朗的招呼她。
“美丽的小姐,想找什么吗?”
她还没开口,男客已转过头来——
天啊!真的是他,杰瑞.摩罗尔。
老天爷在开什么玩笑?为什么他们又遇见了?
他咧嘴一笑,“赞美天父。”天主教徒的他在头及两肩之间画了十字。
“你没地方可去吗?”她忍不住凶了他一句。
可话一出口,她又警觉到不该在雷多面前情绪失控。毕竟,她是来谈生意的,而没有人愿意跟一个情绪失控的女人谈生意。
于是,她立刻调整情绪,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的面目显得狰狞。
“杰瑞,”雷多好奇的问:“你跟这位美丽的小姐认识?”
杰瑞瞥了她一眼,“是的,她是我的前妻。”
“欸?她就是你提起过的那个前妻?”雷多惊讶的瞪大眼睛,然后端详着她,突然,他觉得她有点面熟。“小姐,我们是不是见过?”
虽然气前夫口无遮拦的说出他们的关系,毛真妍还是尽可能的挤出笑脸。
“贝里尼先生,两年前我们在法国见过面。”
雷多想了一下,兴奋地说:“你是那个台湾来的小姐,对吧?”
“是的,我是Kate。”
“我记得、我记得,当时除了你,还有一位男士……”因为想起了她,雷多显得十分开心。
旋即,他意识到她此行的目的——“亲爱的,”他语带试探地问:“你该不会也是来跟我谈代理权的吧?”
两年前在法国见面时,她便已向他询问过相关的事情,只不过当时他还不想让“Heart of Firenze”离开佛罗伦斯。
“是的,贝里尼先生,我是代表台湾的灿宝公司前来拜访你,并希望有此荣幸将你的作品介绍给亚洲区的人们认识。”她诚恳的微笑道。
知道她为何而来,雷多先是一顿,然后笑了起来。
“杰瑞,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之一就是前妻,看来你遇到了。”雷多促狭道。
杰瑞挑眉一笑,没说什么。
可毛真妍有着敏锐的直觉,她嗅到事不寻常。
看来杰瑞不是贝里尼先生的客人,来这儿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购买饰品,所以,他也是来谈代理权的吗?
“亲爱的,”似乎看出她眼底的疑惑,雷多主动说明,“杰瑞跟你有着相同的目的。”
她一怔,讶异的看着他。
不会吧?他们是同业?以前总是在干粗活的他,现在居然成了上班族?
不过就算他是为了谈代理权而来,他们也是各谈各的,互不相干,怎么贝里尼先生却笑说他遇上最可怕的生物?
等等,他该不是代表东方之心来的吧?
此念头一钻进脑海里,她立刻瞪向他,“你是东方之心的人?”
他唇角一勾,“你猜对了,宝贝。”
她一惊,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
“喔,不!”她简直不敢相信,世上哪来这么巧的事情?
“你最好相信它。”他眼中黠光一闪。
此时,雷多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亲爱的,这是多美妙的缘分!”
“什……不!”毛真妍又惊又气的涨红着脸驳斥,“这才不是什么美妙的缘分!这是灾难!”
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雷多打趣地问:“杰瑞,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如此生气?”
“我一点概念都没有。”他一脸无奈又无辜地耸肩,“我深爱着她,她是我最爱的宝贝。”
“哇喔,”听了他的话,雷多感动的模着胸口,“真是甜蜜。”
不敢相信他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这种天大的谎话,毛真妍气恼的瞪着他。
什么最爱的宝贝?他明明在他们还有婚姻关系时,就已跟楼下的金发辣妹眉来眼去。
“摩罗尔先生,你宝贝的名字,头一个字母应该可以从A排到Z吧?”她讽刺道。
杰瑞向她眨了个眼,“不,我的宝贝的名字,第一个字母是K。”
“K?第一个字母是K的名字有很多。”她冷笑一记,“我记得我们楼下的苏格兰金发辣妹的名字就叫Kelly,对吧?”
杰瑞想了一下,再看着她那一副耿耿于怀的表情,隐约意识到什么他,笑了起来。
“宝贝,你在吃醋吗?”
“作你的白日梦!我才没有……”惊觉到自己完全失控,她猛地煞住话头,尴尬的看着正一脸讶异又饶富兴致的雷多。
糗毙了。
代表公司前来谈代理权的她应该是个专业的、知性的又理性的人,而一直以来,她也表现得可圈可点。可今天她却在贝里尼先生面前形象尽毁。
他会怎么想呢?接下来,他还愿意跟她谈吗?
灾难!杰瑞真的是她的灾难,遇上他,她理性尽失,表现得像是头情绪暴走的母狮。
她气恼的、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贝里尼先生,”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的挽救自己的专业形象,“敝公司在两年前就非常欣赏你的作品,我们真的非常希望有这个荣幸将你的作品带进亚洲市场。”
“雷多,我们认识有五年了吧?”杰瑞凉凉开口,“我想,摩罗尔珠宝比谁都更了解你的作品。”
毛真妍一震。
五年?他跟贝里尼先生已经认识五年?而且他刚才说什么?摩罗尔珠宝?
他什么时候开了珠宝公司?又哪来的钱?
她怀疑的看着他,“你中了乐透吗?还是钓到有钱的千金小姐或是贵妇赞助你?”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明明是个穷小子,不过几年,怎么可能有钱开珠宝公司?
杰瑞蹙着眉头。
她在指控他什么?他是个靠女人致富的小白脸?
“你是在侮辱我的人格。”他难得严肃地回应她的质疑。
“我只是合理的推理及怀疑。”
“是啊,我喜欢有钱的千金跟贵妇,奇怪,当初又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你这个穷留学生的身上?”他语带戏谑地回敬。
“什……浪费?”
懊死的男人!浪费时间爱他的人是她,他竟敢……
“杰瑞.摩罗尔,我当初一定是瞎眼又卡阴,才会以为你是我的真命天子!”
“哈哈!”他挑衅的笑说:“彼此、彼此,我当初也以为你是我的甜美小天使。”
“你、你简直……”
“暂停!”突然,雷多打断了他们。
他们同时一怔,尴尬而抱歉的望向他。
“对不起,贝里尼先生……”毛真妍脸上充满歉意。
雷多看看她,再看看杰瑞,然后笑叹一声。
“你们曾经相爱过吧?”他问:“还记得那些美好而甜蜜的片段或是瞬间吗?”
两人一顿,极有默契的瞥了对方一眼。
迎上他那依旧炽热而深邃的绿眸,她心头一悸。
是的,即使他们的婚姻里充满争吵,却也有甜蜜的时候,可她忘了。
也或者,她没忘,只是选择不去想起。
“你们知道我的作品想传达给世人的意念是什么吗?”雷多看着他们,然后慈祥的一笑,“爱与和平。”
没错,总是巧妙的将不同元素结合在一起,却让人感到协调而平和——“Heart of Firenze”阐述的意念确实是爱跟和平。
可面对可恶的前夫,别说是爱,她连和平都很难办到。
“你们两人今天的情绪都不是太好,这样吧,”他提议,“冷静两天后,你们再来找我。”说完,他看了看墙上那个老时钟。
“孩子们,我的点心时间到了,你们慢走。”他笑咪咪的下了逐客令。
离开雷多的店,毛真妍气冲冲的走往旧桥上方的瓦萨利走廊。
瓦萨利走廊架空在商店之上,连结着亚诺河两岸的比堤宫及旧宫,是为了让曾经掌控佛罗伦斯的麦迪奇家族成员可以自由行走于走廊内,而不必穿梭在商店街中所建立的。
她的情绪就像是冒着烟的维苏威火山,随时都有喷发的可能。
原本对这次代理权之争有着绝对信心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杀出既是可恶前夫,又是竞争对手的杰瑞来。
他彻底的扰乱了她的情绪。
十年了,虽然没想过当他们再次碰面,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及反应,但她怎么都无法相信,相隔十年,她的心情竟还因为他而起伏得如此剧烈。
这时,身后传来喀哒喀哒的声音。
那是他的靴底与地板碰触而发出的声音。
知道他走在她后面,她加快了脚步,当她走得更快,身后的脚步声也跟得更紧。
她烦躁至极,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并转过身大吼,“我恨你!”
离开雷多的店后,便一路跟在她身后的杰瑞也停下脚步。
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她,他突然有种时光倒转的错觉。
许多回忆瞬间涌上心头,都是关于她的。
这不是她第一次对他大吼“我恨你”,在他们结婚后,每当她生气时总会对着他如此大叫。一开始,他不是很在意,反而觉得那是种情趣,是 I love you 之外,另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有时,他甚至觉得气得满脸通红咆哮着的她,实在有够可爱。
可不知从何时起,她生气的频率越来越高,次数也越来越多,他开始觉得她是真的生气,而不是情趣或是在对他撒娇。
他尽可能的讨好她、哄她、理解她,可常常觉得力不从心。
他爱她,打从第一眼起。
那天,有着一头飘逸黑发的她出现在受人之托、前去帮忙的他面前,她有张粉女敕白皙的小脸,两颗圆亮的大眼睛,小巧的挺鼻及饱满的唇瓣,她有一股天真无邪的气质,却又有着慧黠而世故的眼神。
他还记得她那天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波西米亚罩衫,底下是一条洗得有点泛白的牛仔裤,还有一双白色的夹脚拖。
当她来到他面前,他注意到她细白的脚指头,它们可爱得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一见钟情是什么,在那之前,他并不是太清楚,但在遇上她之后,他确定自己对她的感觉便是一见钟情。
他迫不及待想跟她厮守一生,然后倾尽所有的去爱她——直到她在结婚周年那天,对他说:“我们离婚吧!”
“为什么你总是在生气?”他眉心微蹙。
离婚十年,他不是没有后悔过,但在那当下面对活得不开心的她,他只能放她走。
“看不见你的时候,我很好。”说完,觑见他眼底那抹挫折,她不自觉心头一紧。
“你真有这么恨我?”他语气无奈,“我们相爱过,还因此结了婚。”
“是,那是我做过最蠢的决定,简直是我人生的污点。”她没好气地说。
最蠢的决定?人生的污点?对她来说,他们的婚姻竟是如此的不堪?
“希望这只是气话,不然,我可是会伤心到死。”他语气认真地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