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一头雾水的宁知槿一脸不解的瞅着笑个不停的妹妹,心里莫名的烦躁,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发生在她身上,众人皆知独她一人坠入迷雾,怎么走也走不出来。
这种感觉槽透了,心口闷闷地,彷佛有条巨大的虫子在胸口蠕动,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梗着难受。
喏,又在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神秘兮兮地,这妹妹太聪明了,聪明多智到近乎妖,不好。
人要平凡一点才是福气,不争不夺不计较,平安为上,他们家遇到太多事了,愿能从此一帆风顺,再无风波。
“娘,妹妹疯了。”该让她喝药了。
周氏笑而不语,眼露欣慰的看着女儿。
笑得快停不下来的宁知秋纤指一指。“大姊,你真的不晓得什么事吗?用脑子想一想。”
她用无聊的眼神瞥了妹妹一眼,轻轻拍开她的手。“你是指我没脑子吗?大公子的话我刚听见了,不就提亲一事。”
她落落大方,毫不忸怩,倒让母亲和妹妹高看了一眼,认为果然有大家之风,不愧是名门所出的嫡女。
殊不知……
“那你觉得呢?”父母只能扶她一把,以后的路得自己去走,他们帮不上忙,唯愿两情相悦。
宁知槿纳闷地看看娘亲,“这事你要问大哥,与我何干?”
明明聪明相,却生了一副笨心肠,若有她妹妹的三分聪慧,早已一点即明。
“为什么要问你大哥?”难道人品好不好长子最清楚?周氏一脸难解的表情。
宁知槿头一偏,目光清亮而直率。“不是大哥的婚事吗?当然要先问过他,他都十八了,也该说定人家。”
从请媒上门,再走个提亲过程,准备好聘礼,也得花上个一、两年吧!正好满二十岁,行了冠礼后娶亲,双喜临门。
“谁跟你说是理哥儿的婚事?”她哪只耳朵听见了?
宁知槿糊涂了,迷惑的目光投向再度大笑的妹妹。“不是大哥吗?莫非是……你?”
长姊都还没嫁,哪轮得到她呀!宁知秋笑着揺头,这个姊姊真是迟钝得不行。
“你觉得山城马场的二东家如何??”在她看来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性格开朗,为人豁达,简单踏实。
一想到那个老是在她身后纠缠的宇文治,宁知槿天生自然未修饰的月棱眉一蹙。“那人挺好相处的,不会拿大道理压人,言谈风趣,不落俗套,有容人之量,就是太缠腻了。”她不言人是非,背后议论长短,因此尽挑好的说,没指出她被缠得很腻味,很想把不请自来的家伙一脚踢开。
闻言,周氏若有所思的笑了。“看来你对他的印象不差,这门婚事有得谈。槿儿,你大了,该绣嫁友了……”
“等……等等,娘是说……我的婚事?!”后知后觉的宁知槿像被雷劈中,惊慌地变了脸色。
“不是你还有谁,养儿养女都是债,好不容易把你拉拔长大了,却是替人养老婆,给了别人家。”辛苦了大半辈子,终于能看见儿女们各有好的归宿,和乐融融的建立自己的小家。
宁知槿慌得很,一急之下捉住娘亲的手。“说的是哪家的儿郎,我认识吗?娘别急着把我嫁人,我还小……”
可别是那个人呀!那是她一辈子的恶梦。
“还小?都十六了,你只比秋儿大一岁三个月,娘在你这年纪都怀了你大哥了。”她出嫁得早,刚满十五不久就嫁了,隔年生下长子知理,又隔了两年有了她。
岁月过得真快,白云过隙,眨眼即逝,还记得满头大汗吸着女乃的女乃娃儿,一晃眼都成了别人眼中的香馍馍,争着来说亲,她脸上的皱纹都是被长得快的孩子追老的。
“娘,那就先谈妹妹的婚事吧!你瞧她养了多年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怕是很难出嫁,你得替她多盘算,多准备一点的嫁妆,我不计较,真的,都给她,看能不能早日为妹妹找到如意郎君。”妹妹嫁了人她才安心,打小养成的习惯,没看着病弱的妹妹一切都好,她顾不到自己。
呵!不厚道,祸水东流,居然扯到她身上,大姊几时也会耍阴招了,莫不成是近她这个墨,所以心也黑了?
“娘,长幼有序,大姊没嫁哪轮得到底下的弟弟妹妹,常言道长姊不出阁,小妹难说亲。”
“有这句话吗?”怎么她没听过?
宁知秋面色不改,把假的说得跟真的一样。“这是蜀地这里的说法,我在市井间听人提起的。”
“喔,原来如此。”她很少出门,自是没有听闻。
周氏保有后宅女子的习性,除了刚被流放的第一年因为生计困难跟着下田做些农务外,家境一改善后她便不轻易外出,整日待在家中处理家务。
鼻子里的清高还是在的,虽然是被流放的,不过却是受人牵连,本身无过,不像流放村祖的其它村民,他们是真正有罪之身。
因为这样,所以连村长家也是不亲近,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娘,女儿家不嫁人是会结仇的,大姊不像我天生体弱,产子恐有风险,我不嫁人是天经地义,要保命的,可大姊打一出生就少有病痛,身子骨强健得跟男人一样,她不嫁人说不过去,你不想抱抱白胖爱笑的小外孙吗?”
姊,抱歉了,是你不仁,我只好不义了,不管你是不是无心,妹妹祝你嫁得顺心,事事如意。
祸延己身当然要赶紧推掉,避祸为重,姊妹之情先搁一边,来日再续上,当务之急是先把大姊嫁出去。
一年不好婚嫁两次,这是这时代的习俗,同年同个家里只能办一件喜事,重了会招来不幸。
嘴唇微微化肿的宁知秋忍着不去抚模,面对某人的强势攻击,她心里其实很不安,她对华胜衣多年的了解,他向来言出必行,从未有过未兑现的时候,一言既出绝不收回。
所以她非常担忧,惶惶难平静。
姊妹俩的心情都一样,不想太早嫁人,能拖且拖,拖过了十八再来议亲,若能躲到二十就更好了。
别人是恨嫁,恨不得郎君骑大马来迎娶,大红花轿揺揺摆摆的入了婆家,可她们俩是拒嫁,还没把当姑娘的福给享完呢!谁乐意当人老婆,伺候着夫家一家老小。
折旧率最高的是新娘子,一跨过门尴就“老”了,多了个婆字。
又老又婆,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呀!
“听到了没,大姊儿,娘想抱孙子了,你就凑合凑合吧!不算太差的对象就嫁过去,明年娘就有孙子抱了。”小女儿那身子就不要指望了,还是健康的大女儿妥当,一嫁人就来个入门喜。
被美好愿景打动的周氏欢喜得笑开了,心里想的是根本还没影的外孙,一双老胳臂等着抱。
“娘,你糊涂了,这种事怎么能凑合,我……”不嫁不行吗?她连针都拿不稳,如何绣嫁衣。
“大姊,你不先问问大姊夫是谁吗?说不定听名儿就急得想嫁,咱们拦都拦不住。”宁知秋眼中一闪狡黯,乐见其成大姊为人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留来留去留成仇。
宁知槿发恼的瞪了妹妹一眼,怪她多事。“不用问了,我去喂蚕……”
“蚕室有人顾着,用不着你去喂,咱们花钱买人可不是买来当摆饰。”宁知秋笑嘻嘻的扯住她手臂。
淮南大水,不少难民涌入蜀地避难,捡便宜的宁二小姊一口气买了十二人,价钱少了一大半,她把人分派到蚕室和桑园中干活,伺候好祖宗才有工钱重。
宁知槿忿忿的一瞪,“就你那张嘴害人,自个儿不嫁还推我当挡箭牌,你这下可把大姊害惨了,我真想咬你一口。”
“咬吧!咬吧!咬大口点,香糯甜腻。”她大方的出细白手臂,袖子往上一卷,露出璧白似雪的肌肤。
看着藕蕴般的细胳臂,咬不下口的宁知槿气笑了,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妹妹心软了。
“你知道我心疼你,还这般招人恨的作态,小心哪天大姊真横了心,咬下你一大口肉。”
明明生着气,却气着气着就气消了,自家姊妹哪有什么仇恨,眼一瞪也就没了,烟消云散。
“大姊要真舍得我也舍得呀!肉嘛,一口能有多大块,古有佛祖割肉嗯么,妹妹舍肉一口又何妨,就怕你牙口酸,听说人肉是酸的。”
她还把细臂往前凑,非让人咬一口不成,把人逗得真要把她恨上了。
大、魔、星!宁知槿在嘴里磨着牙。
“大姊儿,娘不是逼你,只是年纪到了总要嫁人,他日你妹妹到了年岁,我和你爹也会挑挑拣拣地为她寻个好人家,你们姊妹俩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呀!”总有操不完的心,不论嫁人没嫁人都挂心。”
怎么又扯到她头上,不是避开了吗?很想翻白眼的宁知秋在心里暗忖,不会是自己前几年过得太顺风顺水了,所谓祸福相依,如今换倒楣的事找上门吧?
“娘……”宁知槿无奈的一唤。
“山城马场的二东家娘瞧得顺眼,家世也配得上我们家,长相也过得去,人品嘛!目前看了还可以,娘想应了这门亲。”毕竟蜀地不比江南,想挑个书香门第并不容易,此地的读书风气不盛,文人极少。
在周氏的心中,她还是希望女儿能嫁个读书人,日后夫婿考取宝名,夫贵妻荣,为她挣个诰命。
不过如今情势如此也就退而求其次了,不再强求,只要是个会疼妻子的,士农工商都成。
是他?“宇文治……”
乍听婚配的人选,宁知槿有些患得患失,心口浪翻无教,说不上喜不喜欢,就是觉得有点怪,前不久才在嫌烦人,转眼竟又有可能成为一家人,她是苦恼兼慌乱,手足无措,六神无主得不知如何是好,感觉像热锅上的蚂蚁。
嫁嘛!不甘心,她明明有大把的青春好挥霍,为什么要断送在一个男人手中,做他的槽糠妻?
若是不嫁,总不能赖着爹娘养她一辈子,他们会老,会渐渐的力不从心,嫂子入门,岂有小泵容身之处?
唉!她为何是姑娘家,如果跟大哥一样是男的就好了,省下多少麻烦事,不用被人逼婚……
蓦地,宁知槿眼角余光瞟到在一旁掩嘴偷笑的妹妹,她灵光乍现的拉起妹妹白女敕的手往外走。
“大姊儿,你好歹给娘一句话,成不成总要有个回答,小心妹妹的身子呀!你要拉她去哪里……”唉!脚下装了轮子了,走得真快。
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周氏好笑的叹了口气,想着女儿的婚事,喝了口茶的她继续盘算。
嫁妆、嫁妆,还真是为难,一人一万两压箱银,再打几件家什,让人去江南买些首饰来,还有衣料、布匹……
当娘的想着帮女儿准备嫁妆,觉得嫁人很烦的女儿却拖着另一个女儿,烦躁地想找人想出解决之道。
“我的天啊!是宇文治呢!娘是怎么想的?居然想把我和他凑在一块,这不是很奇怪吗?我和他哪里看起来相配……”简直是乱枪打鸟,打到什么是什么。
纸鸢在天上飞,人在地上跑,她就是那只线头被人握在手中的纸鸢,即便飞得再高再远,底下的人一扯线,她便会飞高飞低的由人掌控。
“宇文二哥哥很好呀!我觉得他的好脾气能容忍你的性烈如火,他是水,海涵万物,能让你全无顾忌的放手去做,不会约束你的性子。”有时候大姊也很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没想过后果。 每次都是她和爹在大姊身后收拾,尽量把坏事变成好事,大姊很顾家是没错,但惹祸的本事也不小。
“水火不是不相容?”妹妹为宇文治说好话?
太怪异了。
“不相容但能共存呀!没有水就不能灭火,少了火,用什么把水煮沸?这是相辅相成,用在对的地方便是事半功倍,谁也少不了谁。”
谁说一定只能相互厮杀,油比水轻,一点火还不是在水上燃烧,形成一朵朵火莲。
“你认为我们合适?”宁知槿一脸古怪。
她还在抗拒。
“为什么不合适?你喜欢骑马,他家开的是马场,你讨厌文诌诌的礼数约束,他家是热情外放的蜀人,上无父母,下无小泵、小叔子、私生子,就一双大伯子、大嫂,管得了你吗?”宁知秋很用心的分析,将所有的好处细细的说来。
“妯娌之间也很难相处……”她挣扎着。
人总不知足,鸡蛋里桃骨头。
“难道你想挑无父无母,无兄弟手足,无亲朋的那一种?那对你而言太累了,绝对吃不消。”大姊得要有人帮衬,她一个人无法支撑家务,她坐不住也管不来那些繁琐之事,会不耐烦的。
话说到一半,姊妹俩心中同时浮现一个符合这要求的人,宁知槿暧眛的看着妹妹,宁知秋面有讪色的把脸撇开。
“妹妹,你想嫁什么样的夫婿?”妹妹太好了,好像没人配得上她,她是高岭上的一朵仙花。
“不是在说你吗?干么扯上我。”她天生“体弱”,想娶她之前可得衡量衡量家中供不供得起她这尊金菩萨。
“我想听听你想法,此时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没法好好思索。”牢文治若是不缠人的话也挺有趣的,一双褐色大眼总是在笑,让人看了心情愉快,忍不住苞着笑。
她也心乱如麻好吗?情形不比大姊好过,遇上含然不讲理的疯子,她一个头两个大。
“疼我,宠我,爱我,不会打我的男人吧!不一定要事事顺着我,但我需要他的时侯他要义无反顾的偏向我……”
呃,等等,太吊诡了,她平空想象出的人怎么越来越像某人?那人横起来是不管不顾的。
吓!太恐怖了,她怎么想到“他”,难道就因为“他”强取豪夺的吻了她,在她心上留下烙痕?
“妹妹,你可能会嫁不出去。”宁知槿“同情”地抚抚妹妹的头,这样的男人世上真的有吗?
太难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