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梁雨晨的刻意阻拦,叶钊祺想见佳人却不得其门而入,无奈之下,他只好透过侯嬷嬷居中牵线,让当初帮忙递信的那位女乃娘再次当起信差。
赵颐萱从娘亲的女乃娘手中接获信件,尽避觉得好笑,却也感到甜蜜,这么多日未见,她同样挺想他的。
饼去那段交换身体的日子反促成他们心灵相系,默契十足,即便不在彼此身边,只消透过几行字、几句话,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看着叶钊祺苍劲有力的字迹,在信上写满“对她的思念,少了她在身旁,他一人孤单无依等等字眼,虽然肉麻,却也勾起她的不舍。
“叶大人还说,初一十五早上他会在万佛寺上香。”得了口信的女乃娘,临走之前暧昧的丢下这么一句。
赵颐萱自当晓得这是叶钊祺耐不住相思,想越过娘亲偷偷见她。
她笑了笑,算算日子,十五刚过不久,要等到初一,可还有十来天呢,他熬得住吗?
听父亲说,他近来新官上任,风头甚健,更主张进行彻查往年旧案,以防有弊端或者冤狱之事。
皇帝对他是越来越看重了,时不时就召他入宫下棋闲叙,想必日后能承继他父亲,当上皇帝的左右手。
想着叶钊祺天天上赵家,天天吃闭门羹,心情不知有多郁闷,赵颐萱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姐在笑什么?”服侍的丫鬟秋铃好奇地问。
“没什么,只是想着,天气这般好,待在宅子里似乎可惜了。”赵颐萱起身将信条收进乌木凿花匣子里,然后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
“小姐这是打算出门?我这就去命人备轿。”秋铃反应敏捷的问道。
“不必了,我想用走的。”
备轿太招摇,如果想避人耳目,她还是低调点,毕竟今非昔比,她己不再是叶府的丫鬟,总不好让人知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主动上叶府与叶钊祺私会。
“这样好吗?”秋铃忧心地问。
“甭怕,这光天化日的,能出什么乱子?”赵颐萱笑了笑,接过秋铃手里的披风,一边披上一边往外走。
为了不让太多人知道,她故意从后门出去,秋铃一路尾随,好说歹说的想劝她改变心意,他们奉命盯梢己久。
赵颐萱心情忒好,笑笑与丫鬟嘴上过招,出了赵家,再拐过两条街,便是京城最热闹之处。
她是打算到了街上再另行雇车,乘坐外头的马车才不至于太过招摇。
不想,途中经过一条小巷时,迎面来“两名锦衣随从,挡住了赵颐萱的去路。
“赵姑娘,我家世子爷想请小姐上侯府闲叙,还请姑娘赏个脸。”那两名随从禀明来意。
赵颐萱冷下脸,道:“王公子这是打算强人所难?”
“赵姑娘可别误会,今日是我家小姐的归宁宴,世子爷念及往昔赵姑娘与我家小姐是手帕交,才会命小的来请赵姑娘赏光。”
不错,王承翰有个庶妹,名唤王紫涵,由于过去两家走得近,她与他这位庶妹自然有些交情。
想了想,看在紫涵的分上,她确实也该过去祝贺一番。
赵颐萱脸色稍霁,冷淡有礼的对那两名随从说:“既是如此,那我就随你们走一趟侯府。”
“小的谢过赵姑娘。”两名随从欣喜道谢。
“小姐,这样真的好吗?”坐进侯府派来的轿子后,秋铃不安地问。
“那镇南侯府毕竟是有头有脸的名门世家,估计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与王家小姐有几分交情,确实也该露脸祝贺。”
听罢,秋铃才稍稍放宽了心。
尽避对王承翰的人品己无指望,可他到底是镇南侯世子,应该不敢胡来,他这样千方百计要她上侯府,怕是又想挽回昔日旧情。
思及此处,赵颐萱也没多想,就这么坐着轿子一路回侯府。
不想,这一回她错估了王承翰的用心……
叶家祖宅。
自从独立出去之后,除了必须祭祖的日子,叶钊祺已经罕少回叶家,这一次还是碰上了他父亲的忌辰,他才会在处理完公务后,特意绕回祖宅祭拜。
忙完祭拜事宜之后,尽避心中不愿,于情于礼,他都得上西院向二叔与婶婶请安。
还未走近西院,正厅里就传来婶婢的哭声,他不禁停下脚步,皱眉听着。
“我千防万防,就是怕他学坏,帮他请了最好的师傅,什么都给他最好的,为什么到头来,他还是走偏了?”
他又听见叔叔气急败坏的声音,“都怪你!样样都要管,结果把他管出病来!这下可好了,他成天不见人影,跟那些不知从哪儿交来的狐群狗党四处胡闹,前两天还有人跑来府里闹事,说是他给人砸了店,这个逆子!”
叶钊祺心下诧异,正好看见西院总管灰头土脸的走来,立刻喊住他,问起叶家近来发生了何事。
总管支支吾吾的,说近日来叶德升忽然性情大变,不仅会顶撞罗氏,更不知上哪儿结识了一群猪朋狗友,一天到晚上花楼喝酒胡闹。
听罢,叶钊祺心下感慨,彷佛看见了昔日的自己。
饼去的他也曾经这样荒唐,多亏了赵颐萱,他才能及时省悟,改过自新。
婶婢为了引他走上歪路,自小就用尽心机,更对堂弟严加管束,什么也不让他沾染,不想物极必反,堂弟非但没能当上人中龙凤,反而因为过度管束,而起了叛逆之心。
“大少爷,这些话您可别让二爷跟二夫人知道是小的跟您说的。”管事面色惶惶的说道。
“放心吧,这是叔叔的家务事,我不会过问。”叶钊祺淡淡说道。
避事话刚说完,就听见正厅里传出罗氏与叶通贤的争吵声,叶钊祺站了一会儿,也没了入内请安的心情,遂准备离开。
他刚出叶家大门,迎面就看见他亲自挑选的随侍铁风黑着脸走来。
“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铁风抱拳作揖。
“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吧。”叶钊祺只当是他准备禀报查案的事。
铁风神情凝重的说:“大人,是急事。”
“什么事这么急?非得在这里说不可?”叶钊祺皱眉。
“属下在查案的时候,正巧路经镇南侯府,在门口看见赵姑娘下了侯府的轿子,被迎进侯府。”
叶钊祺猛然一凛,眼神转为凌厉。“你确定没看走眼?”
“属下绝对不可能看错。”铁风斩钉截铁的说道。
“走,去一趟镇南侯府。”不再迟疑,叶钊祺转身坐进马车。
眼下是什么情形?
赵颐萱扶着头,昏沉沉的坐起身,等到眼前那片黑雾散去,才看清房里的景物。
她呆坐在榻上,好一会儿回不了神,努力回想先前的种种。
犹记得进了侯府,侯府总管亲自领她到一处院落的花厅等着,说是一会儿王紫涵便会归府。
侯府是名门大户,王紫涵虽然是庶出,自小也相当受宠,身边总围绕着一票千金,她与王紫涵虽然谈不上是至交,可交情也不坏。
她坐在花厅里等着,秋铃在一旁叨絮着,说是怕回去晚了,会被老爷夫人责备,她不以为意的听着,啜了一口下人送上的莲花茶。
饼了一会儿,她头不知怎地有点犯晕,眼皮频频阖上,秋铃怕她出糗,搀扶着她要起身打道回府。
“赵姑娘身体不适,就不该勉强移动,干脆先在客房歇一会儿吧。”此时侯府总管突然出现,挡去了她们主仆俩的去路,并且善意的劝着。
赵颐萱本想推辞,无奈她脚下一阵虚软,实在是走不动了,只好应允了。
幸亏她身边还有秋铃。
可眼前哪里还有秋铃的人影?赵颐萱一边揉额,一边环顾四周。
“你可终于醒了。”
乍然听见房里响起男子的声音,她整个人一僵,立刻坐直了身,看向窗边长榻。
长榻上坐着一道人影,正是王承翰。
他手中端着茶盏,笑得佣懒闲适,还依稀透着一股得逞的快意。
赵颐萱却看不明白他这抹笑的用意,毕竟她很确定自己身上并未有遭人碰触过的痕迹。
“王公子怎么会在房里?”她沉住气的问。
王承翰放下茶盏,得意洋洋的说:“我听总管说你身体不适,便让他领你来我房里歇下。”
闻言,赵颐萱心下凉了半截。
她被下药了!这分明是一个局,一个设好的陷阱。
“王公子这是打算做什么?当初我落难时,你弃我而去,如今赵家恢复昔日的荣华,王公子又登门来找,见我不肯领情,便想出这样下作的方式逼我回心转意?”
赵颐萱寒着张俏脸,冷冰冰的看着王承翰。
王承翰依然笑得很得意,对她的指责不以为忤。“我们两家本来就有意缔结良缘,你又何须这样生气。”
清楚王承翰是打算蛮干到底,扯再多礼义也无用,赵颐萱抿紧唇儿,镇定的起身下床,准备离开。
不想,外间竟然传来王紫涵以及其它人的嘻笑声,正要抬手拨开珠帘的赵颐萱当场愣住。
与此同时,她身后传来王承翰的笑声,“你这会儿出去,就被众人看见你自我的寝房离开,这下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闻言,赵颐萱瞪大了水眸,纤手缓缓攥起,握成了小拳头。
原来这便是他打的主意,他想毁她名声,让众人误以为他俩关系暧昧,逼得她不得不嫁给他!
“王承翰,你太卑鄙了!”她转身斥责。
“卑鄙又如何?我就是要让你非嫁我不可。”
“为什么?你根本不是真心喜爱我,何苦这样设局相逼?”
“谁让你一再让我吃闭门羹,还有,我为什么要把本来属于我的女人让给叶钊祺那个浑小子?我偏不让他如愿!”
看着王承翰脸上那抹狰狞的冷笑,赵颐萱的心冷到了极点。
原来王承翰是为了赌一口气,出于见不得叶钊祺风光的心态,才会故意毁她清誉。
赵颐萱冷眼看着王承翰,对此人己是彻底的失望。“你若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嫁给你,那你就错了,我永远不可能嫁给你这样龌龊的人。”
王承翰变了脸色,怒道:“只要你从这道门走出去,外头的人就会认定我俩不单纯,风声一传出去,肯定没人敢娶你,与其闹得双方不快,倒不如你现在就转意,好好待我,否则……”“否则什么?”赵颐萱冷冷地打断他。
王承翰怒目以对,“难道你真的不怕?”
“我行得正坐得直,与你清清白白,有什么好怕的?”她凛然的直视他。
王承翰一怔,一时之间竟然被她的气势震慑住。
赵颐萱不理会他呆愣的目光,转过身,拨开珠帘,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步出王承翰的寝房。
“颐萱,你怎么会从我哥的房里……”领着一票闺中密友的王紫涵假意惊呼。
这两兄妹分明是串通好的!赵颐萱冷眼旁观的看着王紫涵演戏。
“这是你兄长的寝房,你又怎么会带着她们进来?”她冷冷的戳破王紫涵。
不想,王紫涵却早想好了一套说词,“我趁我哥不在的时候,想进他房里借一样古玩给大伙儿看,话说回来,你怎么会……”
话未竟,只见王承翰随后从房里走出,时机敏感得让人觉得两人没什么都很难。
丙不其然,当王承翰紧随赵颐萱身旁出现,王紫涵身后的那些千金小姐立刻露出古怪的神色,有的甚至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这便是王承翰要的结果,正所谓人言可畏,他就是要引这些人误会,可别小看这些京城名媛平日居于闺中,许多高门大户的流言蜚语经常就是从深闺之中辗转流出。
“哥,你怎么会……”王紫涵故意拉高嗓门,然后欲言又止的停住,并且来回瞅着他俩。
早看穿这对兄妹的把戏,赵颐萱心中冷笑一声,面无表情的离去。
没有见到预料中的反应,王紫涵有些吃惊,不过眼看她带进房里的那些手帕交纷纷露出暧昧揣度的眼色,目的己达成,她也就没那么在意。
赵颐萱走出房间,努力挺直的身体已经在发抖,并非软弱或害怕,而是气恼。
她气自己居然这么大意,错估了王承翰的卑鄙,也气自己太天真,竟然以为顶着镇南侯世子的名头,王承翰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一出院子,迎面就见秋铃慌慌张张的奔过来。
“小姐,小姐,你还好吗?”
“你去了哪里?”赵颐萱平静地问,她得确认自己身边的丫鬟有没有被收买。
“刚才小姐晕了过去,奴婢急死了,赶紧去找人帮忙请大夫,结果问遍了这里的下人,每个人都说作不了主,要奴婢自个儿去找总管……”
看来秋铃是无辜的,赵颐萱从她惊慌的神情做出了判断。
她们主仆俩,今日是在侯府狠狠摔了一跤,被人摆了一道!
赵颐萱浑身发寒,委屈的怒气直扑而上。
“……小姐,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身体很难受?”
见秋铃这个傻姑娘一个劲儿的担心她,赵颐萱也不忍多加苛责。
“没事儿,我们回去吧。”说罢,她抬步继续往前走,依然挺直了腰杆,不让人看出她的愤怒与不甘。
直到走出侯府,迎上正从马车里出来的叶钊祺,她才把满月复的委屈表露出来。
“颐萱,你这是……”叶钊祺才下车,抬眼就见赵颐萱红着眼圈走来。
他太诧异了,当场愣在那儿,他见过她许多面貌,但大多是冷静沉着的,极少像眼前这样,简直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让他跟着扯疼了心。
“发生何事?”他低声问道。
她咬了咬唇儿,脸色发白,悲愤难平致使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坦白说,这事是她太大意,才会误入圏套,要怪就该怪她太傻。
“可是王承翰让你受了委屈?”叶钊祺心急地问。
“过些天你就知道了。”她苫笑。
“这是什么意思?”
“王承翰设了局,想毁我清誉,让我非嫁他不可。”她简述过程。
闻言,叶钊祺震怒。“真有此事?!”
“这事只能吃闷亏,追究不起。”她懊悔的说道,眼角依稀泛起泪光。
“岂有此理!”叶钊祺怒火一起,便要入内找王承翰算帐。
赵颐萱及时伸手拉住了他。“别去,他现在正得意,你去找他理论也于事无补。”
尽避不明白事情经过,可见她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却还这般冷静,叶钊祺不得不打从心底佩服她。
“好,先离开这里,回去再说。”叶钊祺护着她上了马车。
“小姐,那我……”被撇下的秋铃想跟上去。
这时,面无表情的铁风蓦然往前一站,挡住了她的去路。“大人跟赵姑娘有话要私下说,你别进去妨碍他们。”
“我可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又不是外人,你做什么拦我?”秋铃瞪大眼。
铁风瞟她一眼,不发一语,见状,秋铃又想从他身旁穿过去,不想,她的衣领立刻被揪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你随我一起上马。”铁风冷峻的说道。
“喂!”秋铃才想抗议,人已经被铁风拎上马。
返回了先前帮着打点的大宅院,叶钊祺一路半搂着她进到正厅,屏退了闲杂人等,便让她将事发经过详述一遍。
赵颐萱的心情己平复许多,忍住了气愤的眼泪,喝了口热茶,这才把早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听罢,叶钊祺握紧拳头,重重捶了一下花几,弄翻了杯盏,洒了一地白毫乌龙。
“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为了跟我斗,竟然生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过没两天,满京城的人都会误以为我与王承翰有私情,不会再有人认为我是清白之身。”赵颐萱冷静的说道。
“我找人去办他!”叶钊祺气红了眼,起身就要往外走。
“钊祺。”还是赵颐萱柔柔唤了一声,才把他拦住。
叶钊祺站在门口前,双手紧紧握拳,高大的背影绷得僵直。
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兴许这正是王承翰的诡计,想要激怒他,引他做出错事,好再借机重挫他。
他明白这道理,可面对心爱的女人被欺负,他就是吞不下这口怨气,才会失去该有的冷静窨智。
可经她这么一唤,他及时制住自己的脾气,拼命告诉自己,大局为上。
叶钊祺费尽“浑身气力,才黑着俊脸回到位子上,一把拉过她的纤手,紧紧握住。“是我的错,我来晚了。”
“你瞎说什么,是我太傻,才会被他设计。”她反过来安慰他。
“眼下打算如何?”
“不能如何,只能等着王紫涵那些人四处乱传。”她苦笑。
叶钊祺垂下眼,陷入沉思。
“对不住,是我太大意了,才会弄出这样的事……我与王承翰什么事都没有。”见他突然不作声,她心口一紧,误以为他是为了此事而不快。
不想,叶钊祺抬起眼,勾起俊魅的一笑,亲昵地问:“你这是在担心我误会吗?”
她红了脸,眨着眼说:“那不然还会有什么?”
“你放心,你都说了跟王承翰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信你,又怎么会去想那些。”
他黝黑有神的双眸尽显对她的信任,赵颐萱心中一软,不由得眼眶发烫。
曾几何时,他已经成了她最在乎的人,也成了她的软肋,她什么都不怕,就怕他不信她。
“这件事你别担心了,那些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我们自个儿清楚事情的真相即可。”叶钊祺温柔地安慰着她。
“嗯。”她总算露出笑容,心底却隐约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