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只手轻碰他的肩膀一下,他浑身一震,立刻转过身,不想却对上一张陌生的女子脸孔,他紧悬在喉间的那口气顿时泄了下去。
“公子,那头已经挤满了人,我看这边还有空位,能否容我跟你一起观赏天灯?”娇悄姑娘羞红着脸儿,娇滴滴的问道。
叶钊祺冷冷瞥去一眼,一看便知这名女子是想借机攀谈,而且女了身后还领着贴身丫发,显然是出身高门的千金小姐。
由于叶钊祺在京城中声名狼藉,他的终身大事也跟着延宕下来,可近来他变了许多,不仅收敛了坏脾气,也不再与昔日的狐群狗党四处胡闹,整个人俨然改头换面,自然引起未出阁姑娘的注叶钊祺不咸不淡的问道:“姑娘可知在下是什么人?”
那名姑娘不明就里,以为他对自己也有那么点意思,遂巧笑倩兮的反问:“还请公子指点迷津。”
“我是己逝的叶太尉之子,那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叶钊祺。”
闻言,那名正值花样年华的姑娘立刻刷白了脸儿,又窘又羞的咬紧下唇。
叶钊祺却一脸坦然的劝道:“姑娘还是去别的地方赏天灯吧,万一跟我站在一起,引来了难听的流言,那我可就对不住泵娘了。”
于是,顾不得姿态狼狈,那名姑娘匆匆领着丫鬟离去,就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正好与身穿单薄素袄的赵颐萱擦肩而过。
叶钊祺的目光微顿,一下子眼底似燃起了火花,就这么灼灼的紧盯着她。
赵颐萱将他说的那席话一字不漏的尽收耳底,不禁有些难过。
“少爷为什么要那样说?那些话……很伤人。”她心疼的说道。
“无妨,反正被伤的人是我,况且,我说的是事实,京城中有哪个姑娘敢与我站在一起?”他自嘲的勾笑。
“少爷过去是荒唐了一点,但其实少爷不是坏人。”她微微一笑,又说:“倘若少爷是坏人,眼下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闻言,叶钊祺胸口滚烫不己,再也顾不上其它,一个箭步上前,就这么将她拉过来,然后用自己身上的黑色大氅将她拢进怀里。
“瞧你,天气这么冷,还穿这么少。”他心疼的斥责着。
“原来少爷也懂得关心人。”她红着脸靠在他怀中,轻声说道。
她错了,他哪里懂得关心人,他横行霸道,性格暴躁,为所欲为,事事只想着自己高兴,根本是个混帐。
若不是有她点醒他,让他明白许多道理,恐怕至今他依然还未清醒。
“我关心的人就只有你。”他将她抱紧。
“少爷,旁边还有人呢。”她挣扎着想离开。
“别动,就这么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他软了声音央求。
终是抵不住他的请求,她没再抗拒,就这么让他抱着。
原本,她是打定主意不来的,只是每当想起他孤单的背影,遭受亲人背叛时的痛苦模样,她的心就好似被刀子磨刮,疼痛难耐。
她发现自己放不下他,所以明知道两人的身分有别,她身上又牵扯了许多麻烦,而他自己也有许多棘手的家务事得处理,雨人不该在这种时刻谈情说爱,可她还是来了。
“你知道吗?五年前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上元节。”
一当叶钊祺松开怀抱时,她刚站稳自己,旋即就听他娓娓道出昔日的情景。
“五年前?”她诧异的眨着眼。
“那时,我跟将军府的公子还有一群人来这里看天灯,后来就看见一身雪白大氅的你站在河边,脸被天灯照得熠熠发亮,美极了。”
见他双眼炽热,脸上尽是着迷,她心跳不禁加快,脸儿赧红,从没想过,原来他在这么早以前就留心起自己。
“后来我想尽法子打听你,有一回听说你在万佛寺上香,我也跟/去,听说你上完香都会到后山赏花,我就等在后山,想找机会认识你。”
听出他语气有异,她蹙眉追问,“然后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在后山那儿,我正好见一群名门千金在谈论众家公子,有人提起你,说你帮京城里的贵族子弟作了一番评比,你还把我大大数落了一番,将我批评得一文不值。”
“这怎么可能?!”赵顿萱十分震惊而诧异。
“是我亲耳听见的。”叶钊祺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你确定那人说的真是我?”
经她这么一问,叶钊祺回想当时情形,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那时我在亭子后方的佛像石窟里,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我确实听见有人提起你的名字,还说你把几名公子都评得一文不值。”
“不可能,我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分明是造谣。”赵颐萱斩钉截铁的说。
叶钊祺没说话,只是一脸困惑又挣扎,毕竟他为了此事,内心纠结了数年。
“不管你信或不信,那真的不是我,坦白告诉你,在你买我进叶家当丫鬟之前,我虽然曾经听说过你的事,可我不曾向任何人谈论起你。”
见她目光熠熠,口吻笃定,他忍不住心生动摇。
就在此时,一道刻薄的女子声音陡然响起,“唷,这不是我那个冰雪聪明的表姊吗?”
赵颐萱一愣,回身望去,看见表妹梁芳华一身锦袄白狐毛大氅,妆点得明媚动人的走过来。
叶钊祺到底是时常在外头走动的人,一眼就看出梁芳华对赵颐萱充满敌意,他下意识皱起眉头,上前一步,将赵颐萱护在身侧。
梁芳华也认出叶钊祺,可她根本没将这个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放在眼底,只看着赵颐萱。
“表姊,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啊?”梁芳华讪笑地问道。
“芳华,好久不见。”赵颐萱淡淡地打招呼。
虽然是表姊妹的关系,可两家并不亲,原因就出在,梁芳华的父亲,也就是她的舅舅梁书堂,非是她的外婆所出,而是偏房生下的庶子。
当年这个偏房用尽心机爬上外公的床,设了一场局,才会怀上她的舅舅,想外婆可是南郡王最疼的么女儿,怎么忍得下这口气,是以外婆对这个偏房以及舅舅向来冷眼以对。
兴许是这个原因,名分上是舅舅,可她晓得梁书堂恨透了外婆,也恨透了身为嫡长女,处处受宠的娘亲,当年娘亲下嫁父亲时,梁书堂更是不曾登门道贺,铁了心要撇清关系。
不过,这都是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轮不到她这个后辈多作评论,只可惜,显然她的表妹受了舅舅的影响,自小到大处处与她较量,更曾经被她撞见在他人面前诋毁自己。
眼下赵家遭难,表妹自然不会放过让她难堪的大好机会。
“听说你被叶家买了,真是太可怜了,想不到堂堂一个户部尚书府的千金,居然沦落成别人的丫鬟,表姊,你可怎么办哪?”梁芳华满脸轻蔑的假装关心。
“既来之则安之。”赵颐萱浅浅笑道。
见她受了羞辱依然不为所动,梁芳华心里恨透了,自小她就讨厌这个光芒四射的表姊,她家世好,父亲的官途顺遂,娘亲又是梁家嫡长女,哪像她父亲自小不受待见,女乃女乃是梁家的偏房,还是丫鬟出身,哪里比得上显赫的南郡王府。
原以为赵家遭了难,赵颐萱应该是憔悴狼狈,不想今日一看,她除了打扮素净简朴之外,依然容光焕发,神色淡定,丁点也看不出落魄样儿。
梁芳华咬牙切齿的说:“表姊,要是早知道你会被叶家买下,你当初真不该瞧不起人家叶少爷。”
赵颐萱端肃着眉眼,不怒而威的说:“我几时瞧不起叶家少爷了?芳华,你可确定我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还是说,你又像上回一样,在他人面前无中生有?”
想起那一回被赵颐萱撞见她在背后嚼舌根的事,梁芳华心虚的涨红了脸。
“还以为表姊处境堪虑,眼下看来,表姊还是跟以前一样盛气凌人。”她酸不溜丢的说道。
“你说够了没有!”叶钊祺冷冷的出声。
梁芳华愣住,脸色忽青忽白。“你、你凶什么?”
“既然是表姊妹,为何打从你看见颐萱,就一直在挖苦奚落她?盛气凌人的应该是你才对,亲人有难,你不愿出手帮忙也就罢了,没必要这样落井下石。”
“你、你胡说什么!我几时落井下石?叶钊祺,你自个儿才是呢,京城里出了名的浪荡子,你凭什么骂我?”
“是,我臭名远播,所以也不介意再背上一个欺负姑娘的恶名。”叶钊祺语带警告的瞪着她。
梁芳华一惊,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临走之前还不死心的酸了赵颐萱几句。“表姊可真是好命,就连恶名昭彰的叶家大少爷都帮你说话,看来你们两人还真是臭味相投。”
“你说什么?!”叶钊祺阴恻恻的瞪住她。
赵颐萱赶紧拉住他,不让他追上去理论。
“为什么要拉住我?那个丫头真是太放肆了!”叶钊祺最气不过的,是他的恶名连累了赵颐萱。
“不碍事的,芳华说话就是这样子,她对我娘亲有怨,自然会迁怒到我身上。”
在她的安抚下,他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下一刻又像想到什么,半眯起眼……
“我记起来了!”叶钊祺蓦然大喊一声。
“记起什么?”赵颐萱不解。
“那一次在万佛寺后山,说你评比众家贵族子弟的人,就是梁芳华。”
莫怪乎他一直觉得梁芳华的嗓音很熟悉,如今回想起来,她的嗓子格外尖锐,说起话来有一种如针扎人的压迫感,非常好认。
“原来是芳华说的。”赵颐萱叹了口气。
“这样说来,她从以前就喜欢说你坏话?”亲眼见识到梁芳华的恶毒嘴脸,叶钊祺开始怀疑起她说过的话。
“我以前就撞见过好几回,她向外人造谣中伤我,可碍于是亲戚,我也只能暗中警告。”她无奈的摇头。
“我真是无知的蠢货!”叶钊祺懊恼的自责起来。“我居然听信她的谎话,真以为是你在背后嚼舌根,诋毁我又瞧不起我。”
“且不论说那些话的人究竟是不是芳华,我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赵颐萱目光定定的说道。
“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才会赌气把你买下,还老是针对你,让你白白受了这么多委屈。”叶钊祺满心愧疚的道歉。
“不要紧的,换作是我,应该也会很生气。”赵颐萱反过来安慰他。
“我那样欺负你,你不怨我吗?”见她这样善解人意,他更内疚了。
“嗯,既然少爷问了,那我就老实说了。”
叶钊祺一颗心吊到嗓子眼,紧张得俊脸紧绷,见他那副担心的模样,赵颐萱忍不住掩唇而笑。
叶钊祺的脸登时垮下,“你笑什么呢?我可是很认真的。”
赵颐萱忍住了笑,眸儿水盈盈的瞅着他,话锋一转,“少爷还记不记得上回我提的那个秘密?”
“当然!”
“少爷还想不想知道那个秘密?”
“废话!”他的心悬在那儿,被她吊足了胃口,天天都在揣测那个秘密是什么。
赵颐萱朝他勾了勾手指,要他弯,叶钊祺自然从善如流,凑近了俊脸,让她附在耳边低语。
“那个秘密就是一我已经喜欢上少爷了。”她一在他耳边说完,旋即抽回身,别过脸去,两颊已火辣辣的烫红。
叶钊祺先是傻住,下一刻欣喜若狂的将她搂进怀里,若不是旁边还有其它人,他早就吻住了她诱人的小嘴。
“颐萱,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只会对你一人好,事事以你为先。”
“少爷……”
“别再喊我少爷,你只是一时遭难,不是真的奴婢。”
她赧红着脸儿,小声的说:“钊祺,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振作起来,别再让你的叔叔婶婶欺负你,你要多替自己着想,多护着自己。”
听她口口声声都在为他设想,他胸口一热,将她抱得更紧。“好,我会振作的,你等着,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放浪,时晴的事,我承认是过去轻狂不懂事,才会收了她,可我不会再犯傻了,我会妥善处置的。”
她满意的笑了,弯起的眉眼美如星月,直教他看得着迷不己。
远处夜空,天灯冉冉升起,炽亮灯火中,他们就这么凝视着彼此,成为彼此眼中的另一盏灯火。
饼去那个放荡的叶钊祺已经死了,从这一刻起,叶钊祺己重新活过,他不会再任人把玩于股掌之间,更不容许赵颐萱因他而受辱或受伤。
叶钊祺在心中默默起誓,他穷其一辈子都要对她好,绝不让她伤心,日后更要让她以自己为荣,不让她后悔喜欢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