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纤纤一早起来就如同往日一样忙着,别的花娘是晚上忙着早上休息,她则不然,常常都是从早忙到晚。
尤其今日春鹊姨说了最近有些疲累,让她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可以补身的,要她有空的时候帮着准备准备,她也只能在往日该准备的东西上又多添了一份养身的汤品。
这些东西她通常都是自己弄的,就怕火候不够或是药材放的时间不对,那方子就真的只是普通的方子,起不了大作用了。
她一个人忙着两、三人份就忙得团团转了,更不用说刚刚春鹊姨让人传话说贵客一会儿就到,让她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了,刚吩咐杏花把东西给盛出来,她就连忙回了房,稍稍把自己打点梳洗一下,起码得把身上的烟灰味给弄掉。
简单的把自己给收拾好了,杏花也端了东西进房里来,她接过托盘,匆匆交代道:“杏花,小厨房还有一锅乳鸽汤,是要给春鹊姨补身体的,你再守个一刻钟就行了,等等记得端去给春鹊姨喔!”
杏花看着急急忙忙往外走的莫纤纤,有些反应不及的开口,“春鹊姨说了,今儿个的客人……”临时多排了两个,可她话还没说完,莫纤纤已经出了房门,杏花扯扯帕子,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应该没关系吧?”
反正来的客人们都是同一个问题,再说了,都是补身子的东西,喝了也没……事吧
春鹊领着人进了楼上两间套房的其中一间,被文致佑那一句句的毒舌攻击下,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没多交代莫纤纤这新来的客人来路,只让杏花传了话,便连忙转身下楼。
文致佑又被胡定存调侃了一番后,正有些不耐这个头牌花娘让人等得太久时,房门就让人打开,一个看起来稚女敕的花娘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让两位贵客久等了,这是之前早就吩咐好的汤品,两位请先用。”莫纤纤暖暖一笑,把托盘上的两个汤盅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文致佑挑挑眉看着胡定存,像是在问他这也是他提前吩咐的?
胡定存摇摇头,心里对于这个招待的汤品也是有些模不着头绪。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最后一起打开了汤盅的盖子,看看这汤里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一掀开盖子,一股子肉香揉合了中药的浓香味扑入鼻间,让本来就有点饿的胡定存连道了两声好,马上拿起调羹打算尝一口。
文致佑的反应却大不相同,他一闻到味道,先皱起了眉头,紧接着手一伸,也不管那盖子还烫着,直接就拿了盖上,手紧紧压着那盖子,冷眼扫向站在旁边的莫纤纤。“揽花楼就是这样捧出一个头牌的?还用上药物这样下三滥的法子?”
莫纤纤先是一愣,然后慢半拍的察觉到眼前这两个人好像不是之前约好的客人,她揉揉眼,拚命睁大了眼睛,惊呼道:“唉呀,是我送错了!奇怪了,春鹊姨不是说客人来了吗,怎么不是薛公子呢?唉呀!我得问问去!”
看她一脸迷糊,文致佑只觉得她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他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什么薛公子的我是没见到,只是你去喊这里的鸨娘来也好,我也想问问,我们是来见这里的头牌花娘月半的,怎么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一个胖花娘,还送来这让人倒胃口的汤!”
她支吾了一下才问道:“你说你们是来找月半的?”
胡定存被文致佑刚刚的动作给弄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而后听了他说的话,才知道那盅汤居然是有那方面作用的,笑意不自觉敛起,沉着脸看着花娘。
“去喊春鹊过来!我倒要问问我胡家和文家是不是面子还不够大,才会让一个花娘都三催四请都请不动了,居然还弄了这样的汤来,这是在戏弄我们两个呢,还是根本就不把我们给放在眼里”
莫纤纤打从挂牌开始就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心里有点慌乱,但是一会儿后看着眼前两人虽说口气不佳,却也没有别的行为了,心也略微稳定下来,只是仍不免紧张的攒着手中的帕子,软糯的开口,“那个……我就是月半……”
“什么”胡定存的性子本就不够沉稳,直接惊诧的低呼出声。
文致佑虽也感到惊讶,但终究还是没有像胡定存那样失态,只是冷着脸,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遍。“是谁给你这个胆子,就这副模样也敢自称是揽花楼里的头牌花娘?”他话说得刻薄,配上那毫不掩饰的鄙视眼神,只差没明着说,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子,也敢扯这种谎?
莫纤纤向来因为这有些丰腴的身子被人说得多了,也不往心里去,只是点点头。“我真的就是月半,两位客人若不相信,我这就去找春鹊姨来证明。”
胡定存见她一脸坦然,眼神也没有心虚飘移,让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这揽花楼的头牌有让男人可以回春的本事吗?就这看起来女敕得也不知道及笄没有的姑娘,他真的不觉得她有这个本事啊!
还是因为他年纪还不到,所以感觉不出来?他模了模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
文致佑冷哼了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这个面不改色的小花娘。“就算你真是月半又如何?难道你端上这等汤品不是有什么歹心?小小年纪倒是学得一身下作功夫。”
“啊?”她怔了下,然后瞄了汤盅一眼,又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两人的面色,认真的摇头后说道:“虽说这汤品不是为两位特意备的,但是两位贵客也真的需要补一补了,尤其是这位……肾水虚,只怕最近房事不力,还有这位……脸色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吃点滋补之物也是应该的。”
胡定存被她说得脸色先是一阵白,接着又忍不住泛红,看着文致佑扫过来的眼光,都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被一个小泵娘说自己最近房事不力……好吧,就算是真的好了,就算他最近是有那么一点力不从心好了,但是被一个小泵娘脸色坦然的说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羞耻啊!
胡定存被说中了私事,正觉得羞耻,文致佑却是被说惯了体弱,对于这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花娘印象更差了。
“小小一个花娘,居然还和人说什么医术之道,难不成还以为这京城里都没有能人了吗?”他冷声说道,接着看着房外一个缩头缩脑的小丫头,忍不住大喝,“门外那个探头探脑的做什么?这揽花楼上下居然没有一个是有规矩的?还不滚进来说话!”
莫纤纤回头一望,就看到专门帮春鹊跑腿的小丫头,正胆颤心惊的扶着门框,眼泪要掉不掉的紧瞅着她。“啊?是桂花啊,怎么了,春鹊姨有什么事情吗?”
呼,虽然有点对不起桂花,但是她真的很庆幸这时候有个人可以帮忙她分摊一下眼前这个冷脸男人的怒火啊!
“我、我是说……那个薛公子来了,问汤好了没有,刚刚我问了杏花,她说月半姑娘已经端了过来……我就、我就找来这里了……”
莫纤纤啊了一声,又回头望着胡定存两人,不禁露出为难的神色。“那这两位……”
别花说了几句话后,这时候倒是流利了起来,“鸨娘说了,这两位客人看是要吃茶还是上席面,都让姑娘吩咐一声就行,她知道姑娘的规矩的。”
莫纤纤点点头。“那你等会儿。”她走到桌前,把两个汤盅又放回托盘里,将托盘交给桂花,同时吩咐道:“把这端给薛公子,上回儿他说要带人来,所以吩咐我多准备了一盅,总共两盅,已经不怎么烫口了,还是赶紧喝了才好。”
别花点点头,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走,房里的两个人看起来都不怎么好惹,她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受气。
别花一走,莫纤纤瞬间又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两位客人现在是要……喝酒吃饭还是……喊其他的花娘?”
胡定存虽然刚刚被揭了短,但是这时候听见头牌还让他们去喊别的花娘,下意识就问道:“这里不是已经有你这个花娘吗,怎么还得喊别人?”
她连忙退了两步,嚅嚅的回道:“那个……我不是可以行房事的花娘。”
她的回答让胡定存好笑的说:“这个有趣,我还第一次听说挂牌的花娘如此清高呢!”
从刚刚月半和那小丫头的对话,文致佑也知道是他们自己搞错了,不过他向来爱面子,自然是不会老实的承认自己错了,只低哼了声坐下,喝着桌上的茶水,耳朵却竖着听月半说话。
她把房事两个字说得毫不害羞也就罢了,还说她是个不接客的,好笑了,之前说她好的那些客人,难道都是来和这个胖花娘纯聊天的吗?
他在心中暗自嗤笑着,嘴里也刻薄的说:“既然不能行房事,你这头牌是怎么来的?可别告诉我光凭你这副模样,就能达到让人心甘情愿捧着你的地步。”
这话就连胡定存来听都觉得太过刻薄了,文致佑自己说完也觉得太过,只是那死硬脾气让他没有把话往回收的道理,梗着脖子死盯着胖花娘不放。
被人这么刻薄的一次次拿身材来说嘴,莫纤纤要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只是要真的说难过得想掉泪,倒也还不至于。
唉,反正让人说两句其实也不打紧,她娘以前说过了,活得自己开心就成,老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那可是蠢人才会做的事。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不自觉放松不少,她浅浅的勾起一抹笑,慢吞吞的答道:“我虽然不能做房事的招待,但我会帮助客人让他们重新找回男人的春天。”说完,她认真的看着胡定存,又道:“这位公子,虽然春鹊姨说我的花牌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了,但是看在今天我出了差错的分上,要不我帮你把预约的号码往前挪一挪?这病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我相信您这毛病还不大,赶紧治很快就能好的。”
文致佑没想到她被他这么嘲讽,没哭就罢了,居然还笑得出来,而且还把他们没搞清楚状况弄出来的差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去,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做何反应。
在他的记忆里,他这张嘴得罪了不少人,但那些人不是捧着他,私下却说他的小话,就是当着他的面露出不忿或者是厌恶愤怒的情绪,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是真的不计较。
反求诸己这话说得轻巧,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够心无怨怼的去做?
文致佑摇摇头,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眼前的花娘来,那丰腴的脸上挂着两个深深的酒窝,细长的眼微弯,彷若天上的月牙,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的眨眼轻轻扇动,有种说不出的灵巧。
嗯……这花娘其实也没有他原本认为的那样不堪,其实仔细看着也还可以。
他在这里沉默的暗自拉升对莫纤纤的看法,胡定存则是在莫纤纤那双认真恳切的目光下,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抬不起脸来了。
被一个姑娘家一次次的提起自己“短暂不行”的事实,让他堂堂八尺男儿都要泪洒满襟了。
他连眼都不敢往文致佑的方向飘,双颊不自觉微微抽搐,满脸尴尬,说起话来也没有平日的爽朗,反倒有些结巴,“那、那就……拜托了……”呜呜!他男性的尊严啊!
莫纤纤对于自己在无意中打击了一个男人脆弱的玻璃心毫不知情,点点头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放心,你一定能够再重振雄风的!”她把昨日刚学到的奉承话直接拿来用了,只是这两个男人的表情怎么好像便秘似的那么古怪,难道是她说错了?
看来她这奉承的话说得还不好呢,要不今晚再问问春鹊姨好了。
只不过她一直没搞清楚,对男人来说,重振雄风还是东山再起什么的,到底有什么差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