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摇着头,声音凉凉的:“干吗还出来?都叫你回去了。真不听话啊。”
砚华挑起眉,“果然是你。是你在吹笛子吗,小狼?”
“你听见了?”
“听见了。”
对方突然笑得很诡异,“那你惨了。”
“如何惨了?”
路烟狼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我刚刚可不是在吹曲儿,而是在疗伤。”
砚华想起他一整天恹恹的样子,又想起再前一天他被龙首妖狠狠冲撞到的那一次。她问:“怎么,你的伤还没好吗?”
“我也想快点好,可是,很难。”
“很严重吗?”她有些担心了,“为什么不说?”
“说了也没用。”他脸上浮出一丝笑,刺刺的,“你们治不好的。”
你们。
是指谁?
难道是她,还有公孙师兄,还有那天给他们治好伤的巨门主星?
啊……真是瞧不起人啊。可恶。
砚华仰着头道:“你不会说连我姑姑也治不好你吧?”
路烟狼唇抿了一抿,“嗯……”他转成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也许,还是有点用的。”
“什么?”
“我说呀,砚华小姐你说不定会有点办法。”
砚华听得愣愣的。
“嗯……”路烟狼笑眯眯地说,“你知道吗,刚刚,我的笛子已经把你的好处一并带回来了。你的气息……和月亮一样美妙。”
是……在夸自己吗?砚华更加模不着头脑了,脸有些红,“我……与月亮什么关系?”
“今晚月色很好,又圆又大。”
废话呀。
“若是吸收日月之灵气,这样的夜晚刚刚好。”
咦?
路烟狼望了她一眼,微笑,“我正在用月光治疗。”
“吹笛子就可以用月光治疗?有这种方法吗?”
“废话咯。”他耸耸肩,脸上有几分懒懒的得意。
哦,这个说话不清不楚的家伙。她越发心急,突然看见他手上捻出一支又绿又细的东西,只比毛笔稍粗一点。手指一动,那东西就绕着他的指头转了几圈,最后停在掌长,是一支小小的绿玉笛子。
她也有一支绿色的玉笛子,可以召唤百鸟,是一支角笛。路烟狼手中的是一支横笛,碧玉雕的,刻着规规矩矩的一排孔,再正常不过了。但,或许也不正常。他说在用它吸收月光。
“那天,我被那妖怪烧到了,火气闷在心里,很难受。”
“是吗?”她一直没看出来。他一直都没说过。
“嗯,难受得快要死了。”路烟狼叹了一口气,“那么大的热气,烧得我一直头昏脑涨。更糟糕的是,我原来的那点木之力,遇到了那么猛的火,差不多都被烧毁了。”
“是吗……”她的心拎起来,怦怦地跳得厉害。有点无法相信,因为他一直都那么安静,她还以为他只是困得想睡。
路烟狼伸出手,把袖子撸到了肩上。砚华于是看到了他的那只臂环,他说蕴涵着木之力的那只,上面的绿晶石已经完全碎掉了,漂亮的金色雕花金属圈上也都是刺眼的裂纹。
“坏……坏了吗?为什么还戴着?”
路烟狼叹了一口气,“还拿不下来,半挂不挂的。总之,我的木之力算是完了。
多么糟糕。
那么厉害、有用的力量没有了。连她都觉得沮丧起来。
“那你怎么办,小狼?”
“谁知道呢。总之,先把伤治好。”
“用月光?有用吗?”
“很有用哦。”路烟狼又开始转笛子,惬意地道,“月亮冷冷的,阴阴的,真是舒服极了……”
突然他手上的笛子停下来。砚华握住了他的那只手,握得有些用力,又用手心手背都贴了贴,“你一点也不热啊?”她皱着眉说。
路烟狼低头看她那只手,小小的,白皙的,每根指头都带着略尖的圆润的弧度。他又抬起眼皮看她的脸,蓦然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我都压住了。不然,热气散出来,连你恐怕也要烧死了。”
“骗人吧!”她不信。
“还有,你知道吗,”他兀自笑着,继续说,“我的笛子吹出的并不是音律,而是灵言。一般人是听不到的。如果听到了,那就表示……”
“怎样?”她紧张起来了。风儿,公孙师兄都说没听见笛声,而她却听到了。不是她听错。那怎么回事……
路烟狼缓缓地靠近她一些,眼中有几分狡猾的神秘,“我告诉你,你其实和月亮很像。”
砚华拎着心,“什么意思?”
“我用月光疗伤,笛声本来只有月亮听得到。你说你也听到了,那么,你说你又是什么呢?”路烟狼歪头瞅着她,“难道,你也是月亮的化身?”
啊……
月亮。
月亮的化身。
她的心里一丝很细很细的弦被拨了一下,有些意外的疼。她不知道自己和他古怪的笛声有什么关系,却想起一个人……那个人也许才是真正的月亮的化身。
她其实根本没见过那个人的样子,就算曾经见过也不会记得了。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人,家里却连一张画像也没有。她似乎也曾经问过那个人的去向。记得很小的时候爹爹就回答过了,“砚华,你娘去了月亮上了。她是月亮上的仙女,等你乖乖地长大了就会飞回来看你。”
从此她便乖乖地吃饭,乖乖地睡觉,乖乖地习字,不乱跑也不捉虫子不抓鸟了。那样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却没有仙女飞来看她。她记得自己用尽力气把砚台朝着月亮扔过去,不过飞了两尺高,“啪”地砸碎了。
再之后,她终于知道了。那个人已经不在人间。而她生前就是星部的太阴主星。爹爹其实并没有骗她。那个人拥有着太阴的元婴,的确算是月亮的化身了。每一个曾经见过她的人也说,她真的和仙女一样美丽。
只是她没有见过。从小到大,连一张画像也没看过。
砚华用手臂轻轻圈住自己,缩了缩身子。隔了一会儿,她抬头看他,沉着声音道:“很奇怪哎,小狼你说在吸收月光的灵气,可是,不是只有妖怪才会吸收日月的精华来修炼吗?”
路烟狼被问得怔了怔,很快一笑,“是吗?说不定我就是一只妖怪呢。”
“哦?真的吗?”砚华眨了眨眼睛凑过来,从眉毛到嘴唇细细地打量他,“你会是什么妖怪呢?”她柔软的手指模到他的耳朵上,滑过耳廓,还在耳垂上捏了捏,“听说妖怪的耳朵是尖尖的。你不是啊,小狼?”
“低等的妖怪才那样。厉害的才不会让你看出异状。”
“什么是厉害的妖怪?九尾狐?龙首妖?”
路烟狼暧昧地挑起嘴角,“你没想过……其实狼妖也很厉害吗?哼哼,说不定哪天就吃了你。”
砚华歪着头,“你说你是狼妖吗?可是,风儿都说你是狗。”
唉……
那个天杀的毒舌女,已经“狼狗、狼狗”地叫了他一路。他甚至搞不清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伸手揉了揉额头,他把她推开一些,“有话明天再说吧。这么晚,乖女孩儿快回去睡吧。”
砚华撇撇嘴,“小狼,你怎么也像师兄一样唠叨了?”
“像谁?你的公孙大哥?拜托,我可不要像他!”
“为什么?公孙师兄有哪里不好?”
路烟狼的手指遮在唇上,幽幽又窃窃地笑,“他很可怜啦。”
“哪里可怜?”她瞪着他反问。一直以来,公孙宁在她眼中都是十分厉害且风光的。她从没听人说过他一点不好。
“他有想做的事,却一直做不到。”
“什么事?你说!”砚华紧紧地追问,不信万能的师兄有什么办不到的。
路烟狼低低地笑,“你真的想知道?”他突然拉近她,声音低媚地像迷烟,“那么别后悔哦。”
他低头吻她。
砚华倏然张大眼睛。
浑身刹那间被火烫了一样,手脚和脑袋却中了麻药似的无法动弹。
终于再次感觉到周围的气息。全是他的气息。她猛地挣动手臂,却被抓紧。
“好啦,别动。”他拉开一点距离,在她的眉眼前静静地、浅浅地笑。她甚至能看清自己在他的眼里被煮了似的人影。
路烟狼说:“我只是替他告诉你一声。你不知道吗,先前,你的公孙师兄其实一直想这么做,只是他不敢做。”
砚华羞恼地叫出来:“你这个——”
下一刻,路烟狼又飞快地吻了她,生生将她的声音又压了回去,“嘿,”他环住她僵硬的身体,伏在她的耳边说,“这一次……算我自己的。”
她终于挣月兑开来,手脚并用打向他。路烟狼站着任她打,没一会儿,却见她停了下来。
他看见她的下巴上接连几颗清清莹莹的泪珠滴下去。
有几个瞬间的慌神,他终于叹了一口气,“算我不好。可是,是你先要知道的……”
她嘤嘤地哭出了声。
哦,老天——
这难道真是什么天大的罪过吗?
路烟狼开始后悔。不过,他又觉得自己并不想后悔。最后他说:“那好,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吧。我原本谁也不想告诉的……其实……我的身体里吞了一个太阳。”
砚华抬起湿湿的眼睛看他。
他说:“刚刚我一时忘了压住热气,是不是……烫着你了?”
砚华改成瞪他,还抽抽咽咽地哼了一声。
是烫到了啊,不烫才有怪。她的脸到现在还是绯红绯红。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自然不会料到,路烟狼说的那个“太阳”将会对他和她的今后产声多么不可思议的影响。
命运的罗盘,也许早就开始旋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