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人从星部出发,向北行。
这支队伍共有五人,带队的是星部天府星的爱将公孙宁。公孙宁骑着一匹白马经过紫坤城数条大街,一路总能听到姑娘家悄声的笑语——
“快瞧呀,那就是公孙家的少爷!”
“我听人说他是紫坤城的第一美男子,果真呀,长得真俊!”
“我还听说他是星部里的大将呢,好厉害的!”
声音细细碎碎的,不过公孙宁都听到了。就算他不想听也都能听得到,听到之后便有些尴尬。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四个人。两名少女骑在马上,眼神却留恋在路边的杂货、吃食、小玩意儿上,好奇又兴奋。另外两名男生,一个扣着顶大斗笠,懒洋洋地坐在马背上,另一人则一路说不完的话,来回跟着三人讲,叽叽喳喳,聊得愉快得很。
好似去郊游的一队人。
鲍孙宁叹一口气。他们自然不是去郊游。他也不再是天府星府下的将领。畴华岛一事后,他被直贬了两级。现在,他身为一名普通的星者,正在执行一项任务。
这任务绝不是什么优差,甚至是带着一些惩罚性的。而惩罚的对象就是他身后跟着的那悠悠闲闲的四个人。
沈听风、君砚华、路烟狼、玄夜月,由于意外过失将龙首妖招致畴华岛,酿成大乱。四名考生的成绩悬而未决,拟定观察半年的时间再做定论。说是要再细细考察他们品性实力,其实也就是派苦差给他们做。这第一件差事,就是协助公孙宁北行调查北方地脉的异状。
可他们却乐得像郊游。
鲍孙宁又叹一口气。这才是任务开始的第一天,再过几天或许他们就乐不起来。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被调来这个任务的另一个原因。砚华来考星者,师父已经知道了。既然进了星部,就只余公平再无私情。天府星叹息着派他过来,公孙宁清楚,师父是要自己好好照顾砚华。他心下止不住有一丝暗喜。
砚华,只要看着她在身边,一切就变得愉快起来了。这个差事,他其实也是很快乐的。嗯,一定会很有趣……
君砚华和沈听风却在说着一个严肃的话题。
“风儿,你不用弓箭,以后用什么兵器呢?”
沈听风在考试时输给了路烟狼,因此发誓再也不用弓,还赌气把自己的无影猎血弓也丢给了他。没了兵器,她自己却并不怎么在意,“不用担心,”她说,“就算不使弓了,我也还有其他本事。”
“哦?”玄夜月跟着问,“风儿姐姐还有什么厉害的招数?”
沈听风浅浅一笑,扬起手腕,“这个咯。”她的腕上挂着一对白玉镯子,上面各镶着一枚火红晶亮的宝石。
“好漂亮,这是干吗的?”玄夜月瞪大了眼睛,砚华也好奇地望着。
“你猜啊!”沈听风神秘又得意地笑。
“首饰吗?护身符吗?能打人的吗?”玄夜月猜不着,急得抓脑袋,最后说,“难道……是嫁妆?”
“呸,少胡说!”沈听风狠狠敲了他一下。
这时公孙宁回过头,望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是白玉引神环吧。”
沈听风也抬起头看他,不过公孙宁已经转回头去了。沈听风轻轻咬了咬嘴唇。是白玉引神环,他说得丝毫不差。她以为他会再继续说下去,但他却不再看他们,仿佛只为谁揭开了谜底,就再没了兴趣。
倒是砚华接过了口:“咦,这是用来使召唤术的宝贝吗?风儿你难道会召唤术?”
“嗯。”她的确会一点。
“不要!”
几名队友顿时变色。畴华岛上的召唤术给他们留下了太惨烈的印象。一直懒洋洋的路烟狼也嚷出来:“风丫头你省省吧!我把弓还你,你嫌我们还被害得不够?”
沈听风怒道:“你们把我当谁了?我又不是那四岁的小表!我的召唤术有家学的渊源,虽然研习尚不如弓术,也是厉害得很。你们等着看吧!”
很快,他们就等到了见识她那厉害的召唤术。
出了城门,过了北郊,官道两边一时只余光秃秃的荒山杂树。突然就从其中蹦出一行人来,大约十来个,大白天人人脸上蒙着黑巾,为首的一人猛地一挥大刀,“呔,爷爷我要钱不要命,识相的就快点把值钱的东西通通交出来!”
砚华等几人顿时兴奋地张大了眼睛——强盗吗?头一次亲眼见到啊!鲍孙宁挑了挑眉。大白天在紫坤城周郊也敢做案?这伙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不过这档事还劳烦不到他来管。他的手轻轻模到剑上,只想把这些挡路的家伙打发掉就算了。
剑还没抽出来,公孙宁就听到身后念起一串古怪的咒诀。沈听风手上的白玉镯被宝石染出通体的红光,她专心在施展她的召唤术,接着重重扬起手,大声道:“兽王——招来!”
轰然一声响,飞沙走石,只一眨眼的工夫,大大小小的石块便聚合成了小山似的一个巨人!石巨人向前迈了一步,地面震了三震,早已被吓傻了的强盗们顿时全都被震趴在了地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他们是星者呀,快跑!”又一眨眼,一伙人连滚带爬地溜了个干净。
砚华眼睛看得直直的,“风儿,你好厉害啊!”
玄夜月激动地直叫:“风儿姐姐,强呆了,强呆了!”
沈听风微笑着,“这还算初级的啦,还有更厉害的呢!”
突然路烟狼插了一句:“奇怪,风丫头你招的不是兽王吗,怎么弄了个石头怪出来?”
沈听风一愣,脸上微微红了红,“有什么关系?能打人就行。”
“哦。”路烟狼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却听得人心里刺得慌。沈听风哼了一声扭过头,偏偏发现公孙宁也在望着自己笑。“是呀,只要有用就行了。”白衣的青年用干净的声音温温和和地说。
砚华与玄夜月跟着附和,沈听风却已经听不大进去。她低下头憋着气一挥手,硕大的石头怪顿时轰隆隆地塌光了。
晚上,一队人在沿途的一个小镇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累了一天,一吃过饭砚华与沈听风就瞌睡兮兮地去睡觉了。两人住了一间厢房。大约是半夜的时候,砚华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她听见窗外飘来一阵笛声。
“风儿,风儿……”她摇了摇躺在身边的少女。
“嗯……做什么?”
“有人在外面吹笛子。”
沈听风被叫醒,皱着眉头竖起耳朵,“没有啊……”
“有啊,就在窗外呢!”
沈听风缩回被子里,也把她拉回去,“你在做梦呢,快睡吧,小木头,天很冷呢。”
是在做梦吗?
清幽的笛声依然旋绕在耳边。沈听风却已经又睡着了。砚华愣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跳下床,向门外走去。
丙然有点冷。晚风吹到脸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夜色静静的,月光分外清晰柔亮,笛声却不知何时停了。她望向左右周围,最后抬头望着天空,便不想再挪步子了。
一个人站在这么大的天空下。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爹爹不在,姑姑不在,一直以来围着自己的那么多人都不在。头一次,那么久地不在。
她以前总说,一个人也可以,闹着偷着一个人跑出去,只为了给别人一个勇敢的证明。
好傻的孩子。想起以前每次回来后姑姑笑容可掬的夸奖,一开始她听得是多么的得意。但久了之后也渐渐知道了,若不是大人们有意放自己出去,她其实是哪里也去不了的。
每一次,都不会过一天的时间。因为一到天黑,总有人会“碰巧”找到自己。
每一次,都不会有一丝伤害。因为一遇到什么,总会有人“好心”帮她解决。
好没意思,那么多年。
那么现在呢?真的是一个人了。这样可以叫做勇敢吗?
还是叫任性?
想当星者。那么突然的一个念头,于是就来当了。
若问她为什么想当,她或许还十分茫然。
只不过,今后的路也许会比想象中还困难,她却不想放弃。
水已经流到了渠里。
这一次,走到了这里,应该是凭自己的力量了吧。
砚华微微地扬起嘴角,本想笑,却打了一个喷嚏出来——“阿嚏!”
“砚华?”有人从她身后走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公孙师兄?”她怔怔地眨了眨眼睛,把问题又傻傻地返回去,“你怎么在这里?”
“我出来稍微看一下。虽然是客栈,但这镇子地势偏僻,人又少,所以还是谨慎些。”公孙宁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替她系好,“这么晚还出来,小心着凉了。快回去睡吧。”虽然这么说,他却一直凝望着对方,伸手替她顺着头发。
“公孙师兄,”砚华问,“刚才是你在吹笛子吗?”
“笛子?没有。”
“那你刚刚听到有谁在吹笛子吗?”
鲍孙宁迟疑了一下,说:“没有。”
好奇怪。
难道真是她听错了?
抬起头,她发现公孙宁还在看着自己。
他轻轻地问:“砚华,为什么要来考星者?”
又是这个。哎。她转了转眼珠,笑道:“因为我想和师兄一起啊。”
鲍孙宁微微动容,“真的?”
“嗯!鲍孙师兄太厉害了,我也要那么厉害!爹爹真过分,只教你都不教我。等我当上星者,一定要他把厉害的招数都教给我!”
鲍孙宁暗自叹了一口气,又微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师妹你已经很厉害了……其实,你不必亲自这么辛苦的,若要什么,跟我说就行。好了,快回去睡吧。”
“师兄先出来的。你先回去,我再回去。”
鲍孙宁依着她,“好,我先回房。”他走进房,关上门,听着砚华的脚步走近了另一间房的门里,才放下剑,开始休息。
他于是没有发现,一会儿之后,那间房里有人又探了出来。砚华像猫一样地再一次溜到了院子里。
这一次,她多跑了几步,跑过了院子,顺着后门跑出了客栈。突然就惊觉身后一股气息,她刚想回头,嘴却被一只手捂住。
好大的力气。她挣不动,于是停下来,喘着粗气平缓呼吸。过了片刻,那只手也松开了。她转过身子,看到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