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娘,我给你选了好多发簪。你看看这朵红绢花多漂亮。”翠儿眉飞色舞地说着,从梳妆台上一大堆的饰物间取出一朵鲜红的绢花来。
花小泵兴奋地接过绢花,在脑袋上比了比,立刻就皱起了眉头。铜镜中,那朵鲜红的花配着她菜绿的面色,红花的颜色越发鲜艳,而她整个沦落成了绿叶。
“我看……还是换这个吧。”翠儿用一支金色花钗换下了花小泵手上的绢花。
花小泵将那花钗斜斜地插入发髻中,对镜一望,乌黑的发配着金灿灿的花形钗还真有那么几分娇美之态,兴奋之下,不由露齿而笑。顿时镜中一片黄光闪动,一口黄牙与那金钗交相辉映。
“珠钗,珠钗一定合适。”翠儿不等花小泵发话,已经连忙从花小泵头上取下金钗又递了支珠钗。
将珠钗举到齐眉处,花小泵犹豫了一下,将手垂了下来,“翠儿,你去给我打盆洗脸水来。这发簪就让我自己慢慢来挑吧。”
她实在是受不了铜镜中翠儿的脸每回由满是期盼到瞠目结舌的快速转换。明明都是些漂亮得不得了的饰物,曾经连做梦都不敢想。原以为一戴上自己定会变得倾国倾城,可却没想到一插到自己头上不仅自己没变漂亮,连这些个钗啊花啊的都跟着变得奇怪了起来。
“明明每天都按照右冷苗教的冷艳派独门秘术在练着,应该会越变越漂亮才对呀。”想起右冷苗那双水灵灵的瞳仁,那吹弹欲破的雪肤和那张艳泽的红唇一点,花小泵咬牙给自己打气,“一定是功力尚未到家!”
“花姑娘,洗脸水来了。”翠儿将一盆泛着绿色的水搁在架子上,招呼花小泵赶紧来洗。
“翠儿,里面有没有加那个?”花小泵看了看水,不放心地问道。
“当然放了。花姑娘说的那三样全都放了。”虽然翠儿并不了解花小泵为何要在洗脸水中加那三样东西,但既然是医术了得又救了老夫人的花姑娘亲口嘱咐的,她当然悉数照办。
“太好了。我一定要洗出一张右冷苗般的脸来。”花小泵说着一个深吸气,一头扎进了那盆绿盈盈的水中。
本嘟。咕嘟。
整张脸都浸在水中的人似乎听到什么动静,但因为鼻息吹出的水泡一个接一个泛起,所以根本听不真切。
本嘟。咕嘟。
好像听到有人在交谈。难道是有人在和翠儿说话?
本嘟。咕嘟。
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只听得到自己那越来越小的鼻息吹水声。
“呜。”从绿水中仰起脸来的人刚想开口叫翠儿,手边已经被人很贴心地塞入一块软软的巾帕。
花小泵边抹着脸边在心中暗赞翠儿不愧是大户人家的丫环,不等自己开口就已经知晓自己想要什么。
“难怪整天都面如菜色,原来根本天天就在用菜汤洗脸。”不冷不热的嘲笑声分明就是舒季寅。
花小泵连忙快速地抹干净脸,正看到舒季寅像看什么怪物般地看着自己,褐色的瞳中满是“世上怎会有你这种人”的嘲弄表情。
“你懂什么?这是我从冷艳派学来的独门养颜圣水。每日午时前用它洗脸,才会让肌肤如枝头新芽般水灵漂亮。”他竟然将冷艳派的镇派圣水说成菜汤,就连她这个静花观的旁人都看不下去了。
“就用碾碎的菜叶、树叶和草叶汁掺水便成了养颜圣水?呵呵。那胭脂铺的掌柜岂不是都不用做生意了。”舒季寅再没听过比这更好听的笑话了。
“树叶和草叶、菜叶各取天地人三处灵气,三合为一,自然强过那盛开而近残败的月季、凤仙不知多少。”
“所以就洗出你这四季不变的菜色脸来了?”舒季寅顿觉大开眼界,“素闻女子将雪蛤、银耳、雪莲入膳美白。真没料到今日出了你这样一个弃白求绿的奇女子来。”
舒季寅瞥了眼花小泵忽青忽菜的面色,摇着头叹息道:“你一定是得罪了哪位冷艳派的高人还不自知。”
花小泵开口想反驳,可一颗心早就被舒季寅一番话说得动摇不已。想到刚才在铜镜中看到的自己,那面色还真和那盆养颜圣水接近得很,再想到无论翠儿、舒蝶宿皮肤都是白里透红,不带半点菜色,心中也开始犯起了嘀咕,莫非右冷苗传授给自己的所谓“美容秘招”其实真是在坑自己?可自己和她一无冤二无仇,她为何要坑自己呢?
“三少爷,洗脸水打来了。”门外翠儿兴冲冲地回到屋内,手中又端了盆水。
“这是什么?”花小泵望着翠儿放在桌上的那盆热水,隐隐还能嗅到淡淡的香甜味。
“这是三少爷吩咐翠儿为花姑娘重打的洗脸水。”翠儿眉飞色舞道,“这洗脸水可比花姑娘你每天用的那个馋人多了。”
馋人?不过那又香又甜的味道她自己闻着也觉得挺想尝上一口的。但是,这盆白乎乎的到底是什么水?
“这水里掺了牛女乃和槐蜜。我在京城时,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都用它来浸脸,浸完后再用清水抹一遍,既能美白又可女敕肤。”
“女乃?蜜?”花小泵半信半疑地看着舒季寅,他这人怎么可能好心为自己的“面子”着想,这其中一定有鬼,“你该不会是想毁我容貌吧?”
舒季寅嗤之以鼻,“就凭你现在这副尊容,还有可以再继续毁坏的地方吗?”
“你!”花小泵一气之下,好不容易改过来的斗鸡眼再次重犯。
“哈……”被逗乐的翠儿笑声刚逸出口就被舒季寅投以警告的一瞥,连忙忍着笑劝慰花小泵道:“花姑娘,你就姑且试试这牛女乃和槐蜜水吧。就算没用处也不至于会伤人。”
“冷艳派的门人个个艳美如花,她们的圣水都没用,就这牛女乃和槐蜜会有什么用……”花小泵嘴上在嘀咕,可受着那香甜气息的诱惑,还是很快将刚刚擦干的脸再次埋入水中。
本嘟。咕嘟。
整张脸都浸在水中的人似乎又听到什么动静,但因为鼻息吹出的水泡一个接一个泛起,所以根本听不真切。
本嘟。咕嘟。
好像是舒季酉和翠儿在交谈。
本嘟。咕嘟。
花小泵再次抬起头时,又一条巾帕被贴心地递到她手上。
“我一点也没觉得这牛女乃汤有什么好的。”花小泵接过巾帕,抹干净脸后才发现屋里除了眨眼望着自己的翠儿,另一个人早已没了影子。
“花姑娘,可能这汤……这洗脸水的效果没这么快吧。”翠儿便说便笑嘻嘻地望着花小泵,眼神透满了古怪。
“翠儿,你干什么这样瞧着我?是不是脸上长出什么东西来了?”花小泵说着便往梳妆台扑去,等看到铜镜中的自己丝毫没变,才算松了口气。
“花姑娘,我们还是快点梳妆打扮吧。今日是老夫人特地摆宴为三少爷洗尘,迟到了可不好。”翠儿说时,手中已然拿着梳子。
“三少爷离家很久了吗?”若不是许久离家未归的话,哪里犯得着去洗尘这么隆重。
“嗯。我八岁那年被夫人买来舒家当丫环,来这儿整整七载就从未见过三少爷的面。”翠儿边说边替花小泵放下她的道姑髻,对那头乌黑亮泽的长发翠儿早已见怪不怪。
“这样说来,他是离家多年未回?”没想到数载未回,第一回返家就被自己头一次来拜访的自己给“捡”着了。这还真像是有真君在安排一般。
“没错。而且我听说……”翠儿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三少爷是因为曾经把祖宅输了抵债,自觉无脸面对列祖列宗,才会离家多年未回的。”
“原来还有这回事?”真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只会骗人不会被骗的家伙竟然还有这样丢脸的事。
“嘘!”翠儿在花小泵身后透过铜镜望着她道,“原本我这个做下人的不该和你多舌这些。但我看三少爷好像对姑娘有意思才冒险给姑娘提个醒。我娘和我说过,这沾了赌的男人要不得。花姑娘你人善良,医术又了得,我可……”
“停停停。你说舒季寅对我有意思?”花小泵听到这样的笑话,想不露齿都不行了。其他人情世故她或许山上待久了不明白,但这“有意思”方面的经验,要说江湖女子中她敢认第二就无人敢抢第一。江湖中多少好男儿和她花小泵的名字被并列在一起过,只可惜……那些男人全部都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就从江湖销声匿迹了。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对“有意思”的了解。有意思就是要整天想着他、望着他、缠着他,对他好、对他笑、对他百依百顺。像自己对舒季酉,那就叫“有意思”;像舒季寅对自己处处使坏处处刁难,那不叫有意思那叫看不顺眼。
“花姑娘你不会真没看出来吧?三少爷那双眼睛无论你在哪儿都紧紧地盯着,一眨不眨的。”翠儿边说边替花小泵开始分发束扎发髻,“而且三少爷今日一看你泡那个绿菜汤,立刻就让我去准备牛女乃槐蜜水,还有这个……”翠儿放下梳子,自梳妆台前面那一堆发簪中取了一支暗红的簪子,“刚才三少爷还特地吩咐让你戴这根簪。”
“这支?他分明就是想我出丑。”那些金钗绢花在她头顶都受她影响变得黯然无光,更何况这支暗红的簪子。
“三少爷说这支簪子不耀眼,才不会与佩戴之人争辉。”翠儿说时,将那暗红色的玛瑙簪往刚梳好的流云髻上斜斜一插,“花姑娘,三少爷对你可是真的上了心的,你要当心着点。”
“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说她现在满心满意的都是舒季酉,哪里有心思分给舒季寅。
“来。闭上眼。”翠儿利落地取饼桌上的胭脂水粉,灵巧地替花小泵涂抹起来。
“翠儿,帮我脸上涂得红些,多用些胭脂,呸呸……”吃到一唇胭脂水粉的花小泵总算老实闭上了嘴。
待完工后,只听到翠儿脆铃般的笑声,“好了,姑娘你看看吧。”
这样就好了?才半炷香不到的工夫?自己曾经为了雷霆玉子,用了整整半盒胭脂,还有那个逍遥小太保,也花了她不少钱去买水粉,就翠儿这东两下西两下能将自己化成什么样子?
缓缓睁开眼,只见铜镜中一个梳着流云髻、目含秋波的莹莹女子也正瞧着自己呢。目色停在云鬓间那斜插的玛瑙簪上,那暗红色在自己乌黑的发间散发着一种柔和温润的光芒,衬得她竟然有些像那些冷艳派的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