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娘,还满意吗?”翠儿笑嘻嘻地将脸凑过来,心中也不禁暗赞那个赌徒少爷竟然还有这样的眼光。这根簪果然衬得花小泵极其温婉美丽。
“可是……不需要再添些胭脂吗?”花小泵望着镜中两颊没有明显颜色的自己,伸手就想去取胭脂。
“不成不成,再涂的话,就变大花脸了。”翠儿抢先一步将胭脂水粉盒攥入手中。
“哪有?根本都看不出有涂抹过东西。”花小泵看着镜中的自己,漂亮是漂亮,但是她希望能再漂亮点。右冷苗曾告诫过她,在养颜圣水没起作用前,一定要多涂胭脂水粉才好看。
“看不出?”翠儿看了看镜中的花小泵,忽然“哦”了一声,一手拿起台上的铜镜一手拉起花小泵的手就往屋外走。
阳光下,翠儿将铜镜递到花小泵手中,“花姑娘你再看看。”
屋里屋外看不都是同一张脸,能有什么不同?
花小泵不以为然地将镜子举到自己面前,“啊!”
镜中的自己怎么忽然变得雪白雪白的,脸上两团粉粉的可爱的红晕,唇也被点得像梅花似的。
“是不是太浓了?”翠儿忐忑地望向花小泵。
紧盯着镜子中自己的人很快露出得意的笑来,“哈哈。不浓不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才漂亮。”
木哈哈哈哈。自己今日美得这样冷艳,美得这样不可方物,这一回季酉大哥肯定会在饭桌上对自己刮目相看。
花小泵远远就看到立在通往大厅过道上的舒家下人,三男三女分立左右,除厨子和翠儿,竟然全数出动,这顿洗尘宴之隆重由此可见一斑。
可当看到大厅内圆桌边坐着的人时,花小泵不由愣了愣,舒老夫人、舒季酉、舒季寅,没了。
算上自己才总共四人,还不及外面站着迎宾的下人多。
“花姑娘,来来来,坐到我身边来。”舒老夫人一见花小泵,立刻弯起了慈祥的眉眼,招呼她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坐。
“姑娘请坐吧。”翠儿伶俐地拉开座椅请花小泵入座。
花小泵看了眼分坐圆桌东西南角的三母子,忽然有种是不是要打麻将的错觉来。不过眼看坐东的是舒老夫人,坐西的是舒季酉,就算是打麻将那也与舒季寅井水不犯河水,于是也就在翠儿的服侍下开心地坐下了。
“自从秀娘走后,家中可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唉,我那苦命的儿媳啊。若不是遇到季亥这个不长进的孽子,我的秀娘也不会就这么走了……”
舒老夫人精神好了之后,嗓音也恢复了原有的轻柔温和,自然那絮叨的习惯也一并恢复了。
花小泵在伺候她的那几日就已经习惯了她的“忆往昔”,于是拿一双眼偷偷去瞄右手边的舒季酉,只见舒季酉正专心听着舒老夫人的絮叨。
望着舒季酉那专注的眼神、那挺直的鼻梁和唇角那抹温和的笑,花小泵只觉得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忽然觉得北面有阵阵阴风吹来,奇怪地转过眸,正对上舒季寅那双冷冷望着自己的瞳。
“咳。”身后翠儿的一声轻咳,猛然让花小泵想起了她方才说的——花姑娘你不会真没看出来吧?三少爷那双眼睛无论你在哪儿都紧紧地盯着,一眨不眨的。
收回视线后,仍然不相信翠儿所说的,于是眼光又偷偷溜向舒季寅,发现他的视线仍停留在自己身上并未离开。那视线毫不避讳地就那样紧紧地盯着自己,眼神又冷又深邃。
一种莫名的奇怪的感觉在花小泵背脊上蹿升,直蹿到她双耳化成阵阵猝不及防的滚烫。
她想假装没看见,却其实已经上了心,心里反复问着自己,舒季寅他为何要这样看自己?
“……唉,所以我那苦命的秀娘也不知何时能回来。”舒老夫人的絮叨总算告一段落,若有若无的松气声在各人心底溢出。
“娘,今天是开心的日子,我们就别提这些了。”舒季寅说时已执杯起身,“季寅十年前一时无知连累了舒家和娘,我以酒代罚。”
仰头间,只听他喉间咕咚一声响,再倒转手中酒杯时,已是一滴酒不剩。
“三弟,你这样说,让我这个做大哥的情何以堪。十年前若不是我没用,又怎会波及你和二弟。”舒季酉说着便起身取饼酒壶径自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杯是我欠舒家列祖列宗的。”
仰头饮尽后,又斟满一杯,“这杯是我欠爹娘的。”
再次饮尽后,又满上第三杯,“这杯是我欠弟弟和妹妹的。”
罢想举杯,却被人一把夺过了手中的酒杯,“季酉大哥,你先垫垫饥再喝吧。空月复喝酒伤身。”
舒季酉望了眼花小泵,想开口要回自己的酒,舒老夫人已经笑着先开口了:“难得花姑娘有这份疼惜你的心,你就少喝点吧。”
这“疼惜”两字用得真好。花小泵边听着边唇边就露出了痴痴的笑来。
“孩儿遵命。”舒季酉依言坐下。
花小泵温柔地将酒杯递还给舒季酉,低头一笑时,只觉北面冷气嗖嗖直冒。她可不想让那个家伙一张不屑的脸孔打扰了自己和舒季酉难得的融洽时分,于是顶着冷风继续扮演贤淑模样。
“季寅,刚劝住你大哥,你怎么又一杯一杯地往下灌了?又不是能喝酒的人。”舒老夫人眼见舒季寅不停地续着杯,不由皱眉出声制止。
“娘你今天特地为我洗尘,我高兴,自然要多喝两杯。”舒季寅说话间一仰头,又饮尽了一杯。
“你们这三个,我都一把年纪了还个个要我这般操心。原以为季亥娶了妻能省些心,却不想这么好的娘子都会被他给气走。唉,我的秀娘命苦……”舒老夫人再次絮叨起她那可怜的离家出走的二儿媳和她那不懂珍惜的失去才后悔的二儿子。
“翠儿,去把酒壶添满。”舒季寅在舒老夫人说到“秀娘一怒离家”时,朝着翠儿招了招手,轻声示意她添酒。
花小泵看着那只轻飘飘的酒壶被递到翠儿手上,心中猛地咯噔一声响,他竟然已经喝光了一壶酒?!
“花姑娘,花姑娘。”舒老夫人的叫声将花小泵的注意力由舒季寅转向那对慈祥的眼,“老夫人。”
“花姑娘,听季酉说,你和我家小夜是金兰姐妹?”舒老夫人边说边拉过花小泵的手,疼爱地轻抚着。
“是。我和舒姑娘曾指日为誓,结义金兰。”想到她当初慕名追着水大鹰而去,却不想没和水大鹰拜成天地,竟然和水大鹰身边的舒蝶宿拜了天地做了姐妹。
“自从小夜回了南京,秀娘又走了以后,我连个贴心人都没有。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贴心小袄。”舒老夫人抚着花小泵的手一下比一下温柔,“花姑娘,你要是不嫌弃我家地方小的话,就在这里住下吧。”
“不嫌弃,我当然不嫌弃。”住下?舒老夫人竟然要自己住下?!炳哈。这样一来,就可以天天跟在季酉大哥身后了。心里乐开了花的花小泵拼命忍着想咧嘴大笑的冲动。
“那明日就将小夜那间房腾出来给花姑娘住吧。我可不舍得让我的宝贝干女儿窝在那间小客房里。”舒老夫人乐呵呵地吩咐着。
一旁的舒季酉连忙应道:“是。孩儿这就吩咐小狈子他们去办。”说着,便起身往厅外走去。
花小泵一双眸也就这样尾随着舒季酉那挺拔的身姿一起到了厅外。
“以后呀,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舒老夫人乐呵呵道。
“嗯。”花小泵眉开眼笑地应着。
“就把我呀当成你的娘亲。”
“嗯嗯。”
“就把季酉呀当成你的亲大哥。”
“嗯……嗯?”花小泵脸上的笑容立刻变为生吞了个大鹅蛋的表情。
“我反对。”舒季寅忽然出声,口吻异常坚定。
舒老夫人显然没料到有人要剥走她的贴心小袄,语带怨责道:“季寅,花姑娘可是救了你的命又救了我的命的人,你莫非在嫌弃她曾当过道姑?”
花小泵想纠正舒老夫人自己不是“当过”道姑,而是“仍然是”道姑。只是为何身为道姑会被嫌弃?那如果舒季寅会嫌弃的话,舒季酉是不是也同样会嫌弃自己?
“救命之恩我自会报。但妹妹,我只认小夜,其他人想都别想。”舒季寅说罢,刚将喝空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掷。
“你三哥喝醉了,我们别理他。反正从今日起,你就是娘的宝贝女儿。”舒老夫人竟然自说自话就把花小泵变成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老夫人,我真的不敢当。你让我留下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可是这女儿……”她不要。若是当了舒老夫人的女儿,她就不能嫁给舒季酉了。不能嫁给他,还每日要看见他,这岂不是生不如死。
“我知道,你一定是嫌弃我舒家破落了,嫌弃我这个老太婆啰嗦,所以才不肯叫我娘。”
花小泵心中大叫天地良心。舒家究竟哪里破落,她这个破道观出来的穷道姑是半点也没找出征兆来,舒老夫人啰嗦是啰嗦,但比之她那个啰嗦又坏心的师叔却又不知好上多少倍了。
“老夫人我从小没爹没娘,有你这样疼爱我,我不知有多高兴,可是……”
“你真不肯做我女儿?”舒老夫人打断花小泵,斩钉截铁地问。
“我……”一做你女儿,我就没法嫁你儿子了。
“那我也没办法了。”舒老夫人叹了声气,拍着桌子站起身来。
花小泵眼见自己敬酒不吃就要被罚酒吃了,心中哀悼自己怎么会这样得罪了自己的未来婆婆,却听到舒老夫人开口道:“那你不如就嫁给我家季酉,做我的儿媳吧。”
“哎?”花小泵惊得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什么?”舒季寅也因太过惊讶而洒了翠儿递来的满壶酒。
“我知道我家季酉配不上你。你医术高明又善良聪慧。可是你既然执意不肯做我义女,我又实在喜欢你喜欢得很,你就索性做我儿媳吧。”舒老夫人望着花小泵的眼中满是老者的恳求。
花小泵张着嘴却发不出半个音节来,脑袋里面大片大片的牡丹花、月季花、海棠花热闹地盛开着,美得她天花乱坠。
嫁给舒季酉。她要嫁给舒季酉了。这个被她看中的漂亮男人,不会去做和尚,更不会去做总管,而是会做自己的丈夫,和自己一起开心过日子?
天呐!真君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