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泵用手在茶碗上轻轻朝着鼻子方向扇了两扇,很是清净的药草味,没沾半点焦糊。她今日熬药时一直都保持着清醒,而且方才已经检查过药渣,想来今日这药应该是不会再出岔子了。
可万一……想想仍是不甚放心,索性用勺子盛了些许药汁亲自尝试一下。
“唔……”一张原本就不甚漂亮的脸蛋顿时皱了起来。好苦,不过比之昨天那种带着焦糊的苦,这味道显然正常多了。
一想到昨日是由他唇上尝到的药味,脑海中便不自禁地浮现出那双褐色的瞳和那张瘦削的面颊来。
唉,虽然昨日双唇的相碰纯属意外,可她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而且糟糕的是,一向记性不怎么样的她却偏偏对他那又软又暖的唇碰上自己时的感觉记得格外清楚。
“为何叹气?是药煎坏了吗?”温和动听的声音在背后缓缓响起。
“哎?”花小泵蓦然回首,正对上立在门口,目含关切的舒季酉。一身青玉色的长衫配着他那温润的气质,整个人就像被轻烟所笼般似梦似幻。
这样可人的男子,让她如何能不爱慕?若是能嫁他为妻,定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吧。
所以花小泵当下心里就拿定了主意,将舒季寅这死马说的话当活马用,先收起媚眼神功试试效果。
“药煎得刚刚好。只是昨日三少爷说药太苦,所以我今日想亲自试试看。”花小泵尽量自然地眨着眼,同时控制着唇角扬起的弧度。
“三弟蒙姑娘如此细心照顾,季酉不胜感激。”
那不如娶了我作为答谢吧。花小泵强咽下了心里的豪放念头,故作女儿家娇羞状地眨着眼,“季酉大哥言重了。替蝶宿照顾兄长是我这个义姐该做的。”
其实她更想照顾的是眼前这位兄长而不是床上那位。
“咦?花姑娘,你的眼睛……”
花小泵闻言,心中不由一喜,没想到舒季寅说的还真管用,他竟然真的注意到自己的眼睛了。
“……你的眼睛是不是进沙子了?”
花小泵心头怒放的欢喜顿时蔫了下来,尴尬地挤出笑,“好像是进灰了。不过现在没事了。”
“没事就好。”舒季酉望着花小泵的瞳中忽然生出意外之色,“花姑娘,恕舒某冒昧,你的双眼……”
“真的没沙子了。”花小泵努力瞪着眼不让它再乱眨。
“不是,我是说,姑娘双眼,双眼……今日看上去神采奕奕,比往日精神许多。”舒季酉拐来弯去才总算恰如其分地表达出了意思——你的斗鸡眼不斗了。
“真的吗?”心中蔫了的欢喜再次盛放,一双沾了笑的眼不仅和死鱼、斗鸡这些动物全无关系,竟然还多出了几分灵动之色。
“姑娘,花姑娘。”舒季酉连唤了两声才总算将沉浸在喜悦中的花小泵唤醒。
“嗯?”心中美滋滋等待着更多的赞美。
“药是不是快凉了?”
“哎?”
“给季寅的药是不是快凉了?”舒季酉面对花小泵一脸的迷茫,不得不再次提醒。
“哦。”花小泵恍然大悟。别说是给舒季寅的药了,就连舒季寅她也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季寅这两日可好转些了没?自他回来至今,我还未曾和他好好聊过。”
舒季酉这话中的意思,是想和舒季寅聊上一聊?!这怎么能行!万一舒季寅把昨日的意外给泄露了让自己还怎么活!
“言谈最为伤神,三少爷现在尚在养神复原中,季酉大哥你还是等几日,待他完全康复了再去探他不迟。”说完这一堆,花小泵自己都在心底佩服起自己来。莫非她还真是什么医仙转世不成?
“原来如此。”舒季酉思忖了片刻,忽地瞳底有了笑意,“我还是随姑娘去看上一看吧,不与他多言便是了。”
“呃……那好吧。”怎么办?怎么办?她阻止他们兄弟相见的小算盘好像完全落了空了。天尊爷爷啊,你一定要保佑我,可千万别让舒季酉知道昨日那个意外。
当花小泵和舒季酉走至石径尽头时,只见舒季寅正倚在窗旁静静伫视着他们,似已守候良久。褐瞳触到并肩而来的两人,目色微微沉了沉,旋即恢复常态。
“三弟,你怎么没在床上躺着休息?”舒季酉一见舒季寅竟然穿着单衣立在窗前连忙上前去搀扶。
“睡乏了,所以想起来动动筋骨。”舒季寅温和回应着大哥的关心。
“万一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你还是忍耐……”舒季酉话至一半,发现舒季寅正带着笑望自己,“有什么可笑的?”
“大哥,你唠叨的样子可是越来越像娘了。”
舒季酉俊颜一红,想到自己那个从天未明能唠叨到子夜时分的娘不禁心中犯毛,“我只是担心你罢了,哪里能和娘比?”
被有说有笑的兄弟俩晾在一旁的花小泵自然不甘就这样沦为陪衬,连忙举着手中的药盅道:“药快凉了,还是先趁热喝药吧。”
眼见舒季酉和舒季寅同时转过身望向自己……手中的药,花小泵心中有些沾沾自喜。只要自己日日给舒季寅熬药,那自己就可以永远陪在季酉大哥身边了。日久生情,季酉大哥总有一日会发现自己的好并痴痴恋上自己的。
“有劳姑娘了。”舒季寅一把从花小泵手中接过药盅,同时冷冷道:“姑娘忙到现在也累了吧。请回屋歇息吧。”
哎?这算是烧香赶和尚吗?自己哪有累了?他哪只眼看到自己忙到现在了?
舒季酉连忙安抚明显面有不悦之色的花小泵,“花姑娘,我们兄弟还些家事要谈,都是些琐碎小事,所以怕耽误了姑娘的时间才让姑娘先行去忙。”
到底是季酉大哥,说出的话就是这么中听。她的确是最怕听那些东长西短的琐事了,再加上季酉大哥那双眼中写满了诚恳的请求,让她如何能狠心拒绝呢。
“原来如此。那我就依季酉大哥所言,先去忙了。”花小泵挤着娇羞的笑,扭捏说完之后便乖巧地转身离开了。
褐瞳冷冷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待花小泵离开,才由鼻间逸出一声冷哼。
“季寅,虽然说这位花姑娘长相到言行都的确不算太讨喜,但怎么说也是小夜的义姐,又确实治好了你的病,所以……”舒季酉原本想劝慰舒季寅能善待花小泵,可眼见越劝季寅的脸色越差,只好噤声不语。
“她……”起了话头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她的事暂且不提。为何我回来这些时日都未曾见到二哥和娘?”
“你只管安心养病便是。至于家中的事,我自会处理。”舒季酉将舒季寅扶至床旁,言语间神色凝重而不容抗拒。
“大哥,我不再是当初那个成事不足的舒季寅了。”他沉声道,不满兄长对自己的隐瞒。在京城闯荡的这些年,他已经褪尽青涩,学会了如何去生存,更学会了如何睿智地生存。
“我们兄弟三人谁不曾犯过错?谁曾经又不是一个成事不足的不肖子?”舒季酉苦涩一笑,“我们都为此付出代价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二哥究竟又出什么事了?”直觉一定是非常棘手的事,否则二哥绝不可能拒不相见。
看到舒季寅眼中的坚持,舒季酉终于妥协:“你二哥因为和旧情人幽会而被你二嫂遗弃了。”
“什么?这么多年来家中不是一直由嫂子在操持吗?她这一走,家里岂不是乱了套?”
舒季酉轻轻叹了一声,“季亥放不下秀娘,娘更离不开秀娘,所以……”
所以活该她花小泵倒霉。大清早熬了药,给人辛辛苦苦端过去,一句“请回屋歇息吧”就把她给打发了。在静花观她好歹也是个同门中的大师姐,并差点继承师父衣钵成为静花观观主,现在倒好,竟然沦落成破落人家的奴婢了。
回头狠狠瞪了眼那扇藏着舒季寅的门,转身正想踏上石径回屋,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好奇的眼望向了右边的青石小道。话说自己来舒家也有些时日了,还从来没有走过右边这条道。
这右边会不会藏着舒蝶宿哪个更俊俏的哥哥呢?花小泵想着,脚已经踏上了那条青石小道。
微风拂过道边挺拔杨柳,轻摇的枝蔓舞出无限温柔美态。
“这树多像季酉大哥。”一双改了斗鸡习惯的清澈瞳仁痴痴望着路边的杨柳不改花痴本色。
可为何口中明明念着舒季酉的名字,心上闪过的却是那个浓眉褐眼的家伙?
真讨厌。用力地甩了甩头,在她圣剑小泵可歌可泣的追男史中,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默契、这么温柔、这么彬彬有礼的心上人,可为何老天偏偏要在自己原本顺坦的情路上设了这么个无是生非的准小叔呢?
越想越气的人忍不住对着脚尖前的那颗大石子飞起一脚,“嗖”的一声破空之响,那颗石子斜飞而出,待花小泵的眼光扫到它时,愕然发现它已经在前方不远处的窗户上留下一个大大的破洞,而那洞中传出的是一声清脆的瓷器破裂之声。
闯祸了!
花小泵转身想逃,却听到一个掐着喉咙的细声在自己背后疾声道:“我知道是你!别走!”
花小泵闻言一怔,这屋里的人竟然单凭一颗石子穿窗而入的声音就知道自己是谁?这等高人,就凭她花小泵哪有顺利逃月兑的可能。
于是乖乖转回身,心不甘情不愿地挪着步子靠近了那扇虚掩着的木门。
“还磨蹭什么。快,快些进来。”
那个细声竟然又猜中了花小泵的心事!
“莫非是真君显灵?”花小泵小声嘀咕之后,不由被自己吓得打了个冷战。颤抖着手推开了门。
丙然是真君级人物才会住的屋子,既宽敞又明亮,比自己住的那间房足足大了一倍有余。屋内虽陈设简单,桌椅家具却都是用的上好的木料,花架上摆放着一盆幽香四溢的名贵兰花。
“你来了?快,快,快来。为娘想、想死你了。”奇怪的细尖声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