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之际,大军凯旋归来,百姓夹道欢呼。
“喂喂喂!你瞧,那可是咱们久违了的格沁贝勒?”
“是他没错……”说话的人呵呵笑。“虽说晒得黝黑,细皮白肉成了乌骨鸡,人也结实了,但还是咱们那没架子的贝助爷。”
“怪哉!京城里几个贝勒爷里,皇上最疼的就是他了,怎么会舍得让他到回疆去吃这种苦?”
“听说皇上是让贝勒爷出去磨练磨练的。”
“皇上这招还真是管用,瞧,咱们那京城浪少还真是月兑胎换骨了。”
忽地,惊艳声四起,只因有位好漂亮的回族小泵娘,骑着马笑吟吟地紧随在他们的贝勒爷身后。
那是谁呀?
笑容纯真、美丽沁甜,不少人交换耳语:还真是和咱们的贝勒爷好相配呢!
大军策往紫禁城,在长途跋涉后,大队人马终于能休息了。
马归棚、人归营,至于领队的将军及回疆的贵客们,则是先被领到了宫苑,等着觐见大清皇帝。
“郝康将军,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高坐堂上的皇帝,满脸欣慰。
“皇上!”郝康出列,肃容恭揖。“能为天子及百姓分忧,此乃臣等分内之事。”
龙袖款摆,皇帝的笑容中载满快意,分别让额色笋拉及图尔思等人行过了参拜大礼后,他缓步踱下台阶,就近和众人寒暄。
“额色笋拉族长,这一回的胜利当属你我二族共有,为了人民生活安定,为了众人生活改善,今后还盼诸位在回疆的统管上,多费点儿心力。”
“请您放心,能见到大伙儿生活安定,也是在下的心愿!”额色笋拉诚恳笑语。
“二位……”皇帝将目光转向了额色笋拉身旁的回族大汉。“就是传说中的回族第一勇士,图尔思·博尔济吉古将军喽?”
“不敢、不敢!”
图尔思赶紧跨出列,粗莽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愧色。“和贵国的『鬼将格沁』贝勒爷相较,在下的本事,实是不足挂齿。”
“鬼、将、格、沁?!”
皇帝浅浅哼气,将视线投往立于人群外的格沁。“真本事!才多久没见,咱们这贝勒爷竟博得了这样惊人的头衔?”
“是呀!是呀!”
郝康奉承一笑,知道皇上嘴里虽损人,却是恨铁不成钢,最挂念这亲侄了。“皇上,这一回出征,贝勒爷可真是好本事,认真学习,还当了探子,犹如天降神兵一般--”
皇帝伸掌打断,笑容锐利。“朕不是说他本事,是说郝将军本事,将个浪荡王孙改造成了可用栋材,人长大了,性格也沈稳了。”连那最刺眼的浪子嘴脸都没了,看来朝阳说的没错,那样的计策对于制伏浪子果真有效。
他长大了吗?
榜沁离得远,心思微黯地想。
他懂得了爱,又懂得割舍,在经过这样的摧心历练后,谁还能不长大?
“皇上这么说实是折煞小将……”郝康惭愧搔首。“臣非自谦,但贝勒爷的成长大家有目共睹,真是不干末将的事。”
皇帝没再继续,目光投向立于图尔思身后的回族小泵娘身上,眸子里写满了赞赏。
“至于这位,想必是传说中的回族第一美女,孅孅·博尔济吉古姑娘了。”
“民女叩见皇上,那些什么第一、第二的,不过是大家的玩笑话罢了。”笑容纯真,孅孅朝着皇帝躬身福了揖。
她真心地想讨圣颜欢心,原因无他,只因为他是格沁的亲叔叔。
她的笑容带出了皇帝真心的笑。
“听说孅孅姑娘不但人生得漂亮,还能跟着上战场,且还是以一挡十?”
“是误传哪,孅孅哪有这么本事?”
香舌轻吐,佳人娇笑。“不过孅孅爹娘死得早,打小就喜欢跟在哥哥身后胡闹瞎闯,所以,也就跟着与人乱打一气了。”
“打小就能打?那是打输还是打赢呀?”皇帝故意逗她。
“当然是打赢的多喽!”小丫头可得意着呢。
“这么厉害呀?”
“是呀!是很厉害的……”小丫头先是拚命点头,眼角瞟见格沁后,又赶紧吐舌改口:“哎呀呀,其实也还好啦,比起正经事儿,孅孅的糊涂事儿干得更多了。”
“是吗?那就说来听听呀。”
一席会谈,君臣皆欢,且任谁都看得出来那皇帝对于孅孅·博尔济吉古很不同,东转西兜,就是爱找她多说几句话,且每每被她稚气的言谈逗笑。
用餐之后,皇帝让众人下去歇息,只召了格沁到他寝殿。
换上了便袍的皇帝,睇了眼亲侄,眉心深锁。“格沁,你真的变了。”
榜沁缓缓勾唇,意图笑得更自然一点。“是变好还是变坏呢?这不正是当初皇上您派臣侄到回疆出征的原因之一吗?”
“应该是变好吧!瞧你这样儿比之从前,可要正经成熟多了。这一趟好玩吗?”
“不错,吃了不少抓饭、哈密瓜及葡萄干。”
“那么关于你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呢?”皇帝开门见山地问了,心头却再度浮上了慕朝阳的千叮万嘱。
皇上,您可千万不能心软,切记,要他们姻缘美满,一定要沈得住气,非要让他多吃点儿求不得的苦,将来才能百年好合呢!
皇帝寻思,朝阳的话向来有他的道理,况且到目前为止,朝阳所预测的结果都发生了,格沁变得成熟懂事,看来,他是真的该听朝阳的,把整出戏演完,纵使这会儿这小子面容清沈,让他看了着实心疼。
“臣侄已经将人给带回来了,不是吗?”
榜沁刻意抽离自己的心绪,想表现得事不关己,但那过于蹙紧的一双剑眉,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小子看来是真的很在乎那位回族小泵娘呢!皇帝如是想,但因着既定的计划,他不得不残忍开口。
“那么,你告诉过她有关于朕对她的兴趣了吗?而她也同意吗?”
榜沁暗咬牙,几乎想闭上眼睛。“还没,但臣侄有信心,只要臣侄开口,她就会……就会点头的。”
皇帝闻言率先点头,一拍掌。“好,既然你这么有信心,婚期就订在下个月十六了吧!”
十六?!那不是只剩下半个月不到了?
榜沁整个人怔愣,好半天没能反应。
需要这么快吗?
但皇帝却没让他再有挣扎反悔的机会,龙袖一挥,将他摒退了。
数日之后。
雪花不断,街道几乎被冰雪封埋。
夜已深,“大酒缸”酒肆里,酒客早已散尽,只除了个身边脚边全是翻倒的酒坛子的年轻男子。
男子衣着华贵,仪表不凡,有着俊美容貌,但再多的贵气及俊美也无济于事,此刻的他,只不过是个赖着不肯回家的酒客罢了。
“我的好贝勒爷呀!您就别再喝了吧!”
店小二、掌柜及老板娘都不敢来劝,最后只得到后堂请出了前任掌柜杜老爹。
杜老爹年逾八十,京城里过半的小伙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包括了常上他这儿喝酒的慕朝阳及格沁。虽说对方是官他是民,但一来年纪大,二来他人缘佳,常能给些迷途小子指点迷津,是以颇受众人景仰,还有张老脸可以偶尔卖卖。
“怎么?敌情杜老爹是怕贝勒爷我付不出酒帐?”
男人笑瞇着一双桃花眼,侧掌支颐笑言,虽是满地的酒坛子、一身酒气,但那谈笑自若的神情,却是毫无醉态。
杜老爹毕竟是见多了世面的人,知道并非所有醉客都是一个模样,更知道眼前这位爷儿脸上虽是嘻嘻笑的,却不代表他的心情,也同脸上一般。
但究竟是什么事情,竟能让这位就算泰山崩于前,仍吊儿郎当没当回事儿的贝勒爷心烦至斯呢?
“啥酒帐不酒帐的,老儿当然不怕喽!”杜老爹回神,笑咪咪凑近。“就算贝勒爷身上没带银子,睦亲王府总不可能一夜搬空吧?劝您别再喝,是怕您喝坏了身子。”
“就算当真喝坏了……”格沁耸肩呵笑,却笑得冷清。“又有谁会在乎?”
“至少还有我在乎。”
酒肆门扉大敞,一位身着禁军袍服的高大男子板着张酷颜,昂首阔步踏入。他先向杜老爹点了点头,才在格沁对面位子撩袍坐定。
“慕统领!”
杜老爹笑咪咪地转了方向。“怎么您也还没休息呢?”
“有人都快挂了呢!”
丰神俊朗的慕朝阳斜瞥了有些憔悴的格沁一眼。“醉挂了还不伯,就怕醉到闹事,身为京城治安维护者,我怎么敢睡?”
杜老爹呵呵慈笑,老手揩了揩衣襬,知道救星来了。
“那慕统领也要来壶烧酒吗?还是炒花生、卤兰花干--”
“甭费神了,老爹!”他举高手,打住了杜老爹的话。“您先去睡吧!这里有我,走之前我会去叫醒小二哥,让他关铺的。”
杜老爹只得快步离去。他看得出这对哥儿们有正经事要谈。
脚步声消失,慕朝阳看向仍在灌酒的格沁。
“今儿个夜里皇宫有庆功宴,庆的是那些征讨回疆的有功将领,你不去,却跑到这里喝闷酒?”
榜沁冷嗤。“所谓庆功宴,自是犒赏有功将士,干我何事?倒是慕统领,您该去多喝几杯吧?那些在场的将士,怕都还没您的功劳大。”
慕朝阳笑了笑。“说到底,终究是瞒不过你。”
榜沁浅浅挑眉。“普天之下,有慕统领如此身手的人,毕竟不多。”
还有一点,他一回京就去查签簿并问过禁卫军副统领,他们那英明神武的慕统领至外出公差,时逾大半年,前前后后正与他赴回疆的时间相仿。
慕朝阳用格沁的杯子倒了杯水酒,敬了敬对方。
“你这句话,是褒是贬?”
“一半一半。”
榜沁冷冷再问。“是皇上让你去的?”
“一半一半。”
慕朝阳打回马枪,重新为格沁斟了杯酒,继之将身子往后仰,双手分撑在木几两端,眸光沈稳。
“平素打打闹闹是一回事,但你毕竟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知己,我怕你出事。”
榜沁作状抖抖身子,意图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确定那真是在帮忙吗?”将他拱成个连他自己都不认得的狗屎英雄?
“怎么不是呢?”
慕朝阳闻言,摆出思索状。“听说回疆那儿已有人在准备撰写『鬼将格沁传』,甚至还派人到中原,要挖掘出鬼将格沁在成名前的成长辛酸史了。”
“辛酸史?!”
一整夜下来,这还是格沁头一遭打从心底想笑。“那当然喽,字字血、行行泪的辛酸史,因为里头老有个在欺负他的坏蛋,一个叫做慕朝阳的大坏蛋。”
霸拳飞来,击得格沁嗤声嚷疼。
“没良心!亏我将亲亲娘子搁在京城独守空闺,陪你深入沙漠吃苦捱热,还得帮你砍人头、帮你挡飞弩!”
瞄了眼对方身上那深黝晒黑的肤色,格沁没来由地心头一阵爽快。
“就冲着这事儿,明儿个我可得上九门提督府去讨赏,让嫂子谢谢我将你这大恶猫带开,好让她清静一阵子。”
“少来!我不在雅惜身边,她又瘦了一大圈。”
榜沁坏笑。“可别是因为太快乐才瘦下来的吧!”
慕朝阳面无表情。“别因为自己不快乐,就想将全部的人都拖下水。”
榜沁冷哼。“谁跟你说我不快乐的?”
“你辫子松散、双眼无神、额头晦暗,还有你没刮净的下巴都这么说了,只剩一张嘴,还在死拗。”
“这样也看得出?你倒是本事!”
“不是因为本事,是因为关心,说吧,哥儿们,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你别来烦我,滚远点儿去,这就是帮忙了。”
“这个忙太简单了,不如找难点儿的给我做吧,例如……”
慕朝阳摩挲下巴思索。“帮你去告诉个小泵娘,说你当初亲近她,其实是别有居心,是想拐她回中原,让她当皇妃--”
榜沁变了脸。“这件事我不许你插手,还有,你在那一路上到底看见了什么?”
慕朝阳笑,笑容抱憾。“其实我也不想插手的,只可惜不能变成个瞎子,所以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的,实是分辨不出来。”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嗓音变冷。
“全部。”乖乖招认。
榜沁身子发寒。“所以……这才是皇帝让你跟着去的原因?”监视他?
“不!”慕朝阳摇头。“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我去真是为了保护你。”
“那么你向皇上嚼舌了吗?”
“暂时呢……”
慕朝阳拖长尾音。“还没有,因为你尚未犯下不可改变的错。格沁,光喝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像咱们之前常挂在嘴边上的道理一样,那不过是个雌儿,没有放不下的道理!”
“你不懂。”格沁颓靠椅背闭眼,懒得和这素来缺心少肺、霸道固执的损友谈这件事。
“是,我是不懂,但刚刚我去了庆功宴,之前你也没先提醒我说话要小心,所以当有个很可爱又很忧愁的回族小泵娘找上我,问我你最近避不见面的原因时,我只好将所知的都告诉了她。”
“你--告诉她了?”呆若木鸡,格沁好半天无法反应。
“是呀!”慕朝阳微惭地摆手,“别这副表情,我知道你感激我,这么多年的老友甭这么客气,太肉麻的话放在心里就成了。”
“你--”格沁必须努力吸气,才能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震颤。“你说了什么?”
“就实话实说喽,说皇上看上了她,说你会被派去回疆,是为了要帮皇上带回个妃子,还说如果她不顺从,那个负责去带人回来的格沁贝勒爷呀,有可能会因为违逆了皇命而丢官,甚至会被砍头的。”
“慕朝阳!你疯啦?!”格沁恨恨咬牙。“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这些难道不是事实?”
“就算是,我也不想让她是在这般情况下得知。”
“兄弟呀!你想太多了,跟她摊明讲已经是你唯一的选择了,祝她幸福,然后把她给忘了。”
面对眼前损友,格沁无力了。“那么她呢?她又怎么说?”
“有个词叫做『五雷轰顶』知道吗?啧,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样儿了,但她没哭也没闹,她只是说……”
慕朝阳恶劣地笑了。“她要亲口问你一句,听你的回答。”
榜沁闭上眼睛。“那你又怎么回她?”
“我怎么回?这不干我事的,我能够怎么回?我早猜到你会在这儿的,所以就『顺道』将她带过来了。”
孅孅来了?!
榜沁赫然站起身,眸中还残留着未及收拾妥当的仓皇,慕朝阳已踱至酒肆门扉旁。外头的雪花飘飞了进来,两人视线随着雪花飘飞兜转,门外,果真有个可怜兮兮的身影。
一个微覆了一层雪花,玉容苍白,身上披着一件白狐裘儿的玉人。
她抬高螓首,格沁控制不住目光,瞬时便与那双绝美又含怨的黑钻眼珠黏触了上,一俟触及,竟似再也分不开了。
他有多久没见到她了?
他不想算,也无心算,他只知道他好想好想她,思念欲狂。
慕朝阳先领着孅孅走进了酒肆,继之孤身往后堂方向走去。
“小俩口自个儿把话说清楚,放心吧,我发誓,这一回绝不再偷听了。”
脚步声远去,孅孅咬紧唇瓣伫立在桌旁,目光先在紊乱的地面上扫了一圈,才将视线转到格沁身上。
“原来,这就是你这几天始终避不见面的原因?”
软软的嗓音混合着浓浓的伤心。
“原来,这就是那天你要我记住『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两句话的原因?”
死寂了很久很久,格沁终于回神了。
他点头,不许自己改变既有的决定,即便在分隔了数日后,他早已清清楚楚地体认自己有多么爱她。
他可以为她去死,却不能够为了她叛君逆上。还有,她若跟了他,不但锦衣玉食不再,且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必须躲躲藏藏一生的逃犯--
他逼自己语气冷淡。“是的,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为什么你不自个儿和我把话说清楚?”
“既然现在妳人来了……”
他试图放松僵掉了的俊容,试图像往日一般漫不经心地笑,却笑得暗自抽搐。“不也是一样吗?”
她悲伤地审视他,已无法从他的面容中瞧出任何端倪了。
“在回疆时,你亲近我,真的是别有目的吗?”
“还记得妳大哥曾经说过的话吗?”
榜沁笑得浪荡不羁,心头却在淌着血。
“妳大哥曾说过我全身上下的骨头,没一根是有诚意的。放眼整个回疆,只有图尔思才是最了解我的人,他还让妳别太相信我,免得被我卖掉了都还不知道。”他的笑容愈显夸张。“是妳太傻,没听自个儿大哥的话,却要信一个不解真心为何物的浪荡王孙!”
“你对于我……”孅孅的嗓音既抖且颤。“真的从不曾动过心?”
他静静觑着她,瞳子冷淡。“基本上,我比较喜欢的是得费尽心思才能求得的女人,而不是……”
他逼自己残忍,以求减少她日后的痛苦。“那种自个儿送上门来给亲亲的。”
玉容惨澹无色,身子颤若秋风枯叶。
孅孅咬紧唇瓣,很想一巴掌向他掴去,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她的心好痛,痛彻入骨,那痛楚传到四肢百骸,她心底有个角落,正在慢慢地死去。
屋内一片死寂,好半晌后,她才能以仅存的力气,抬头看他。
“我不问过往,也不问当初你亲近我的目的,那些我都不在乎了,我只是来实践我的承诺。我曾说过,只要你开口,天上地下我都会去的,而现在……”音搦身颤。“你真的要我嫁给你们的皇上?”
雪落无声,好生安静,雪花不仅冰封了外头的世界,似乎也禁锢了这座酒肆。
榜沁终于抬头,迎上了孅孅的视线,面无表情,他点了点头。
随着他的动作,黑钻般的瞳子在瞬间失去了所有亮彩。
孅孅也跟着呆滞地点头。
“好!你要我嫁我就嫁,你不用在这里喝闷酒,可以安心复命了!”
她转身开门冲出了屋子,脚步踉跄蹒跚。在即将失控、眼泪夺眶而出之前,她必须加快脚步--
雪花瞬间就掩没了那小小的白色身影。
独留格沁,失魂落魄,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再也收不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