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灵剑(一)蝴蝶山庄 第四章 迷情
作者:小林子

没有月亮的夜晚,那怪人缓缓走向仍在小院中等待的萧子灵。

“可以把剑还我了吗?”萧子灵只是冷冷说著。

“我会还你的,但不是现在。”男子俯视著萧子灵。

“那要到什么时候?”萧子灵不悦地说著。

“等你能跟我交手两百招。”

“这是什么意思?”

“跟我来。”

男子拉著萧子灵的手翻出了外墙,往城外急奔。

虽然萧子灵有点不甘心,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名男子的轻功十分出色。事实上,自己几乎就像纸鸢一样,被男子腾空拉著。

“你要带我到哪里?”萧子灵的耳边刮著风声。

“城外,五里岗。”

五里岗上,夜风沁凉,萧子灵感到有些寒意。男子月兑下了披风,覆在萧子灵身上。

“你到底是谁?”萧子灵拉紧了衣裳。

“我想这不重要。”男子淡淡说著。

萧子灵疑惑地看著他。

男子走向了空地。

“萧子灵,你知道紫棱剑的由来吗?”

没有等到萧子灵回答,男子迳自缓缓说了下去。

“枪,乃是兵器之王,称霸沙埸、克敌制胜、无人可撄其锋。剑,是枪的天敌,顺其枪身而上,伤敌手腕,可逼之弃。以其灵动而善变化,虽无枪之大开大合的豪气,却是别具潇洒之意。而软剑……”

男子抽出了紫棱剑,轻轻一震,剑身嗡嗡作响。

“这把剑是用六分的缅铁、三分的钢沙、以及一分的紫晶矿所铸成。这柄软剑,主用以护身,但是若用来伤敌,则比其他长剑多了三分阴柔。”

男子把剑抖开,绵密的剑式把男子包裹在那不断流动的黑影之中。

“若是对手持有神兵利器,则避其英锐,以内力附剑夺之,

男子催动内力,紫棱剑灿出光芒,在没有月光的夜晚,显得格外耀眼。

换了一个剑法,男子把剑舞得圆滑飘逸,强劲的剑气把地面厚重的落叶刮进了旋涡,随著剑招半径的缩小,当男子横剑而立之时,落叶已经覆满了剑身。

挽了个剑花,男子收剑,落叶片片飘散。

“但若是对手以一双肉掌应敌,则表示对方内力已有一定的火候。若是他欲以空手夺白刃,别颤动剑身以削其手掌;若对手欲以指力弹断剑身,则衬以内力、灿出光芒,迷乱敌眼,以断其指。此谓之震。”

男子又挽了个剑花,剑剑向前急刺,直指人身十大要穴的方位。继而偏转剑锋,改刺为削,穿著白衣的身影、娴熟而敏捷的步法伴著紫光,让萧子灵目不转睛。

男子腾空耀起、转身直刺。闪闪的光芒,就像无数的流星堕入人间。

“继而斩、挑、刺、削、拍,则与一般长剑无异。”

男子顺手舞了几套剑法。

“以软兵器使,善其轻柔之性,可使快剑、动如疾风骤雨。”男子白色的衣袍翻飞在剑光的空隙,同样的一套狂风十三剑,使在他的手里,少了乱、却多了三分飘逸,萧子灵不禁入了迷、走了向前。

“若当硬兵器使,则催以内力,无坚不催。然而宜使慢剑,否则太耗真力。”

剑风一变,原本极快的剑招变得极缓。之前男子所使的剑法,萧子灵都曾经记诵过,然而这一招,这一招……

沉雄浑厚却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杀气,剑招不以花俏取胜,反而显得古朴笨拙。然而,一剑接著一剑,男子舞了一炷香的时间,却连一招也未曾重复。极缓、级稳,剑气隐隐泛出,灿灿难以逼视。

穷变化之以无变化……无变化之以穷变化……

男子收起剑招之后,抚剑而立,神色微微萧然。

“想我十年前学成出庄,仗著一把宝剑便已自认无敌于天下……杀尽仇敌、纵横江湖,到头来却招杀挚友……往日繁华快意,如今还不是消弭于烟尘之中……”

萧子灵愣愣看著男子,而男子只是沉浸在回忆里。

“……若是放任你自行修习,不是萧家庄就此断后,就是武林一大浩劫。今日我收你为徒,传你正统剑法之道,你可愿意?”

“先生,请留步!”杜杨追了出门。

“杜将军,萧公子天资聪颖,像我等生性驽钝之人,只会碍其学业之进。”一名儒生深揖至地。“烦劳将军另请高明。”

“先生又何必跟个孩儿计较?”杜将军苦笑。这个情景,似乎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不敢不敢,萧公子学富五车,实非我适一介纡儒所能教诲。在下告辞。”儒生一揖而去。

“先生!”杜扬又追了一段路。

“将军留步。”儒生又是深深一揖,然后头也不回地步出了将军府。

杜杨头痛欲裂。行军打仗都没如此耗费心力,眼看整个京城里的私塾先生都要给他请完了,可都是留不过三天。

“萧少爷呢?”杜杨无奈问著身旁的仆从。

“禀将军,少爷在小院练剑。

丙不其然,当杜扬一接近小院之时,萧子灵就收了剑,懒洋洋地坐在阴影处。前几个月,就已听闻这位府中的贵客沉迷剑道,日日夜夜苦练不休。府中伺候他的仆役,在练功之时都被驱逐出了小院,更有甚者,就连他这个府邸的主人走近之时,萧子灵就会立刻停下剑招,仿佛深怕他偷学似的。

“子灵,你光练武是不行的,再怎么说你爹爹也是个状元,若是他的儿子是个目不认丁的武夫,你叫我们怎么对得起你爹?”

萧子灵看了他一眼。

“该背的书我都背了,该练的字我也练了,我还不够配合吗?”

可就是他对师尊也是一般的目中无人。

拜师前必须叩拜,这是拜师礼。之后师尊授业之时,作弟子的必须勤奉茶水,这是敬师礼。师尊离去之时,必须躬腰以送,这是别师礼。这些事他千叮咛万嘱咐,然而萧子灵却连一样都没做到。动辄还在课堂之上,刁难授课的先生,总弄得当事人脸色青白,拂袖而去。

小孩子不知道对错利害,因此父母要负起管教的责任,若是孩儿冥顽不听,就算是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也要动手的。可是,就因为自己不是这个孩子的亲生父母,才更打不下手。况且圣上千交代万交代的,一定要善待萧子灵,自己也知道跟前这个小孩儿,是萧家唯一的后代,看在萧御史的面上,是连一声斥责都开不了口的。

“子灵,我再替你找个先生来。”杜将军沉重地说着。

“随便。”萧子灵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缓缓擦著剑。

不过,看来他今天心情还不错。杜将军暗暗想著。至少比起初来府上那种冷冰冰又沉默寡言的态度好多了。

杜杨忍不住瞄了一眼萧子灵手中的剑。这并不是他当初带在身上那把名动江湖的紫棱剑,而是另外一把看来毫不起眼的普通长剑。可是咱们萧大少爷却拿它当宝,早也擦晚也擦,用来擦的布还是自己身上那袭御赐的锦罗绸缎,京城中最为顶级、御织坊进贡的上品。

尽避还有好几箱的衣物等著他青睐,他这么做也未免太可惜了这料子。

“我要练剑了。”萧子灵缓缓说著。

这是变相的逐客令,逐的还是主人,不过杜将军也不计较,点点头以后就默默走了开。

把外袍挂在大石上,萧子灵深吸了一口气,走起了剑招。轻逸灵动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飘逸无方。

那名男子背负著双手,站在一旁静静看著。

深夜的五里岗,除了两人之外只有偶尔飞过的蝙蝠,以及被惊醒的小型走兽。尽避已入寒冬,萧子灵也穿了厚重的锦绣棉衣,男子却逞是依然一样的粗布衣裳。

萧子灵收了剑,恭敬地低头。

“请师父指教。”

男子走了向前。

“这套飘絮剑法共有三百多招,你都记全了,十分难得。”

萧子灵还不敢吭声,因为他知道,这个男子通常是先褒后贬的。

“然而,也许是因为你一心求准确完善,剑招是对了、剑意也足了、但是却少了神。”

“弟子知错。”

“小心不要舍本逐末。我叫你练这一套剑法,是拿来用的,错个几招就算了,重要的是使得顺手。乾位走得稍偏、成了兑位,还是可以伤敌,但若是中间顿了一顿,就算只是迟疑了一瞬之间,就会反被敌所伤。若是忘了一招,不妨以别招剑法来补,亦或是随手使来,不需执著。”男子缓缓说著。“此外,飘逸有余但是下盘稳度还不够,你几次转身之时脚下虚浮,易被趁虚而入,注意了。”

“是。”

“再者,你太紧张了,筋骨反而抒展不开。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也不需怕我斥责于你,你可以放心。”

萧子灵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再走一次。”男子走了开。

萧子灵稍稍思索了一会,再度提剑。但是,太过注意之前所犯之错,以致于走错了剑招。

“随手使来,莫要露了破绽。”男子轻轻的语声传到了萧子灵耳中。

萧子灵一凛,先前所记的剑谱如排山倒海而来,不及捡选,随手使了一招,然后又是一招,越使越心虚,恨不得钻下地去。先前那套剑法已然叫不回脑,现在使著的连名字都忘了,萧子灵几乎是缩著脖子等著男子的斥责,然而男子却没有喊停。

使了四百多招,萧子灵打算放弃了。

“没关系,继续使,让我看看你总共能走几招。”男子暗含赞许的声音传了来,萧子灵心中一喜、精神大振。

原本杂乱的剑招渐渐有了头绪,虽然还是没有从头使完一套剑法,但是萧子灵却觉得从未如此畅怀过。随性所致,信手拈来就是一招,来不及想起适是哪一门派的剑法,顺手就又是一剑。等到他不再挂怀之时,只登得灵感泉涌而出,记过的、没记过的,混雉杂了一起,尽避还是有些混乱,但是萧子灵开怀地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练剑的时候忘却了血海深仇。

“好,很好,可以停了。”男子温煦的声音传了来。

萧子灵收起了剑,还有点意犹未尽。

红扑扑的脸蛋上满是汗水,他随手擦了一下,就是急忙奔回男子身边。

“太好了。”男子简单的一句赞美胜过千言万语,萧子灵兴奋地瞧著男子。

汗水从萧子灵的发上缓缓滴下,男子拿过了一旁的外袍为萧子灵盖了上。

“披上吧,盖著头,别让风走到脑子里。”

萧子灵还是十分兴奋。

“抱歉,三更天了,我们得回去了。”语声里,男子似乎笑了笑,不过萧子灵从他脸上还是看不出任何笑容。

“走吧,十日之后我会再去找你。在这段时间,你做个功课,把你刚刚使的剑招想一想,看看哪里有缺点,设法自己把它了齐。”

“是。”

“好,我们走吧。”男子牵起了萧子灵的手。

走了几步,萧子灵的步伐有些不稳。

“你累吗?走得动吗?”男子问著。

“灵儿走得动。”萧子灵连忙说著。

“是吗……你的脚还在抖著呢。我背你可好?”

“不,师父,徒儿全身是汗,会污了您的衣服。”萧子灵受宠若惊。

“你身上的锦衣只怕买下一个普通人家的房子都绰绰有余了,怎会怕弄污了我的衣裳?”男子轻笑的声音,在这寒风刺骨的荒郊野外中,却仿佛初春的煦日。

萧子灵愣了。

惊呼一声,男子已经把他背了起来。

“抓紧了。”男子嘱咐著。

萧子灵牢牢攀著男子的颈项,涨红了一张脸。

男子足不点地奔回京城的方向,尽避是如此飞快,萧子灵却连一点微震都感受不到。

男子身上的淡淡松香气息,是萧子灵累极而睡之前最后的记忆。朦胧之间,直以为自己回到了父亲的怀里。

“爹爹……”萧子灵喃喃说著梦话。

这一日,长安特别热闹。文举的殿试、武举的埸试,都在同一天举行。壮阔的长安城被来自各地的应考者挤得水洩不通,共襄盛举的百姓、商人把这拥挤的情景再添上了三分。

正在练剑的萧子灵,听到外头的喧闹声音,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自从萧家庄被灭之后,已经过了一年有余,再怎么说,一个十岁的男孩还是禁不起天生好动的性子。收不回心,萧子灵暗叹一声,决定收起了剑。

走到前院,隔著大门望去,城里真是十分的热闹。

“子灵?”

听到了叫著自己的声音,萧子灵回过了头。大厅里的杜杨将军正向他招著手。

此时的杜将军,披上了战甲,朗目剑眉,显得威风凛凛。

萧子灵走向了杜将军。

“今日我要主持武举,你要不要跟我来瞧瞧,顺道开开眼界。”

萧子灵考虑了片刻。

“还是你要人宫去瞧瞧殿试?圣上好像有意在今年的举人里挑几个作你的师傅,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你自己去选?”

萧子灵皱了皱眉。

“我去武举。”

“好,去换个衣服,我们等会儿就要动身了。”

无趣。这是萧子灵待了一个时辰之后所做成的结论。

杜将军坐在主考官的座位上,旁边还留了张小椅给萧子灵坐。日头炽烈,众人挥汗如雨,几个平民百姓因为禁不起高热而昏厥了过去,擂台旁黑压压人群中零零星星出现了几声惊呼。

然而,这点太阳对武人来说,自是算不得什么。尤其是杜将军,厚厚一身甲,光重量都要压死人的,杜杨还是面不改色。侍从们想替将军撑个伞,都被打回了。

然而,杜杨却怕萧子灵受不起曝晒,一个命令之后,萧子灵头上登时撑起了三把油伞,还有五把扇子在身后死命扇著。

萧子重托著腮,看著埸中的比试。

考官向杜将军望了一眼,杜杨微微点了点头之后,考官就向埸中宣布:

“天山、碧天苍鹰、胜!”

一名魁武的男子立刻不可一世地向四周的人群抱拳示意。

“下一埸,钻天遁地五虎爪,对,飘邈一仙翁。”

考官拿起了名册,朗声念了一句就远远退了开。埸中两人拱手作揖了半天,惺惺作态的假相在考官的一声“开始”之后立即崩毁,横眉竖目的两人,招招不留情面。

萧子灵瘪了瘪嘴。

什么什么爪……什么什么翁……他们的名号怎么都不取得特别一些……

“子灵,你渴不渴?”杜将军注视了埸上一会,转头问著萧子灵。

“有点。”萧子灵有气无力地说著。无聊到有气无力。

“拿一碗冰镇酸梅汤上来。”杜将军唤著一名下属。

“我可不可以回去了……”萧子灵叹著。

“累了吗?”杜将军问著。看了看日头。“武试可能还得两个时辰才比得完,你要不要进宫去顺道看个文试,圣上可惦记著你。”

萧子灵考虑了片刻。

“好吧。”萧子灵不情不愿地说著。

“那我派些人送你进宫。”

“我自己走。”

“不行,如果你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跟圣上交代。”

所以,现在十来个穿著战甲的士兵,团团围著一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孩子,这埸景,说有多怪,就有多怪。

受不了众人好奇的眼光,本来坚持不坐软轿的是萧子灵,现在吵著要坐轿的也是萧子灵。

坐上了轿子,众人更加好奇了,瞧这轿身,金滚边、银铺面,里头的人不是大富就是大贵,再加上十几个战士开道,这该是亲王出巡了吧!

四周沸沸扬扬的谈论声、赞叹声,让萧子灵就算捂住了耳也挡不住。

坐在轿中的萧子灵噘著嘴,十分不高兴。

守宫门的侍卫、太监,一见到是萧子灵,躬著腰就放行了。

一进宫,萧子灵就跳下了轿。

“萧少爷!”

“够了,送到这里就行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萧子灵叉著腰。天晓得,他好手好脚的,为什么大家都把他当娇滴滴的小泵娘看。

“萧少爷,违反军令是要杀头的。”几个士兵哀嚎。

萧子灵颓丧地放弃了己见,就跟以前的许许多多次一般。

远远看到了皇帝,一群人(不包括萧子灵),立刻就跪倒在地。

“平身,别多礼。”玄武说著,顺便牵起了萧子灵的手。

“灵儿,你来得正好,我正闷得紧。来,我们去瞧些好玩的东西。”玄武笑得开心。

“那殿试怎么办?”萧子灵疑惑地问著。

“我早交给赵翰林主持了。我肚里的那点墨水,光听适些之乎者也就绚我头大了,听了三个时辰,也不是很懂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反正我只是名义上的主考官,与其坐在龙椅上打瞌睡,还不如等结束之时再现身就好。”玄武毫不在意地说著。

萧子灵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玄武拉著走了。

一路上,压根想不到皇上会离开前殿的婢女、太监,慌张地跪满了一地。

“要去哪啊?”萧子灵不耐烦地问著。

“南方进贡了几匹布料,我们去挑挑,选张你喜欢的,给你做件衣裳。天气热了,得再做些新的给你。”

“不用了吧,去年的我还没穿完。”

“小孩子长得快,尺寸早不合了。”玄武笑了几声。

“啊,对了。”玄武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我有东西给你,我们拐个弯去藏宝库。”

“什么!”玄武不愧当了一年的皇帝,龙颜一怒,管库房的太监立刻趴伏在地、全身颤抖。萧子灵看著看着几个太监,怀疑他们会屎尿齐流。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太监哀求著。

“我不是说那对玉谁都不给的吗!好大胆的你们!”玄武大喝著,太监们简直是整个身子都要贴在地上了。

一名年少的太监畏颤颤说著:

“启禀圣上,是皇后娘娘来取的……”一句话还来不及说完,一名年老的太监一巴掌打了下来,小太监登时和著鲜血跌落两只门牙。

“皇后……你们眼中还有肤的存在吗……”玄武冷冷说著。

老太监这时才真的急了。从小看著玄武帝长大,知道他一向禀性宽厚,就算捅了多大的篓子,顶多就是捱几棍了。可是如今扯到了皇后就不得了了。皇上和皇后一向不合,碍于右丞相以及太后、太皇太后的情面,皇上也许不会动到皇后,可是,他们这些奴才可怎么办?雷霆之怒一旦打了下来,只怕就成了焦棍,没头的焦棍。皇后可不会为了他们适些奴才跟皇上撕破脸。

“圣上饶命,圣上饶命……”眼见玄武气得脸色都白了,只怕自己即将成为玄武即位以来,第一个被处死的宫人,老太监可真的吓到要失禁了。

小太监莫名奇妙捱了巴掌,先前还不知道自己闯了祸,事到如今,看到老太监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小命也要不保了。杀……杀头……想到这里,裤裆就湿了。

玄武的手还牵著萧子灵,萧子灵可以感觉到玄武正气得发抖。抬头看著玄武,萧子灵并不晓得为何玄武突然会暴怒。

老太监见识何其之广,光看圣上几次亲自带著这个小孩儿在宫里到处溜达,就知道皇帝有多疼这个孩子了……

一念至此,不顾已破半百的年纪,转往十岁孩子的方向磕著头。

“老奴求小主子救命!小主子救命啊!”老太监声泪俱下,面对可以说是唯一的希望,老太监磕得声声作响,额头都敲出了鲜血淋漓的伤口。

萧子灵有点不忍心。

萧子灵拉了拉玄武的手。“不就是对石头,犯得著生这么大的气吗?”

玄武咬著牙。

“我气的不只是这个。这些狗奴才也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今日我不杀鸡儆猴……”

众太监噤声了。脸是贴在地上,却都竖起了耳朵。他们的老命、小命,都系在这个娃儿身上了。

“他们也没有不把你放在眼里吧,不是你妻子来拿的吗?你的不也就是你妻子的吗?

玄武登时哑口无言,他要怎么跟萧子灵解释宫廷里的这些事情。

“再说,你要生气,也该对你妻子生气,不是吗?欺负这些下人,就能叫你气消吗?”萧子灵的话语,让玄武顿然醒悟。

是了……我这不就是恃强凌弱……

玄武静了下来。

察觉到主子脸色的和暖,众太监忐忑不安的心也终于安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算了。”玄武勉强从嘴边吐出了两个字,众太监立刻开始歌功颂德。

“走啦,玄武。你不是要带我去挑布料?”虽然是自己求的情,可是萧子灵也受不了这些令人作呕的言词,拉著玄武就离开了。

一路上,玄武一直闷闷不乐。

“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萧子灵疑惑地问著。

“很多。”玄武牵著萧子灵的手,停了下来。

玄武叹了口气。

“你不是皇帝吗?把他们抓去砍头,不就全部解决了。”

玄武有点好笑。“不行……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那又怎么样?”

“太早砍了他们,只怕我先……”玄武在自己脖子比个个砍头的手势。

“怕什么,我会保护你的。”

玄武的眼睛睁得好大。

“他们如果敢动你,我就把他们全都杀了。”萧子灵豪气万丈地说著。

虽然是童言童语,可是玄武却真的感动万分。

“为什么你要保护我。”玄武蹲下了身,带著迷人的微笑。

“我不保护你,谁保护你。”萧子灵疑惑地看著玄武。

玄武只觉得眼眶有点热。

“我可是皇帝喔,你要怎么保护我?”

“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萧子灵可是自信满满地说著。

“你的武功很利害了,是不是?”

“是啊……啊,也没有很利害啦……”萧子灵也觉得自己是讲得太高兴了,忍不住做了个鬼脸。“不过也没关系啊,顶多我们一起逃走啰。”

“……那,这皇位怎么办,我就做不成皇帝了。”玄武轻声说著。

“……反正你也做得不开心,就不要做了。”萧子灵拉著他的手,眼神纯真地让玄武甚至有一些心痛。“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家?”

“是啊,回萧家庄,虽然爹爹不在了,我家依然欢迎你。”

“……就算我害得大家……”玄武说得越来越轻。

“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我会找他们算帐,你不要再难过了。”

玄武看著萧子灵,却是没有再说话。

“怀疑我?我再练个几年剑,绝对可以……”

“我不是说这个……”玄武的声音很轻很轻。

“不然?……喂喂喂……放手啦!很痛耶!”

玄武紧紧抱著萧子灵,怀中的小孩子拼命挣扎。

“我好高兴……灵儿……我好高兴……”玄武大笑著。

不久,赵翰林派人来请玄武回前殿,于是玄武叫了几个太监把萧子灵带到御书房。

“我去御书房干嘛?”萧子灵不耐地说。“我饿了,我想回去了。”

“等会宫里要设宴款待新科举人,只要稍待一下,就有山珍海味可以吃了。”玄武几乎忍不住想模模他的头。

“我要等多久?”萧子灵翻了翻白眼。

“一两个时辰吧。”

“咦?这么久?我不等,我要回去了。”说走就走。

“灵儿……”玄武拉住了萧子灵的袖子。“就当陪我吃个饭吧。”

萧子灵心里一软,瘪了瘪嘴,勉强算是同意了。

御书房里藏书众多……只可惜都看过了。

萧子灵嘟著嘴,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无聊……无聊……无聊到要发疯了……

椅子还没坐热,萧子灵已经跳了起来。

打拳吧。

右掌一推,萧子灵轻吐出一口浊气。

反手一抓,低来斜扫了一腿,挺腰、转身、踢。

踢翻了一张桌椅。

“小主子,有什么事吗?”门外的太监着急地喊著。

御书房对他们来说是个禁地,如果不是主子召唤,是不得任意踏进御书房的。

“没事。”萧子灵回喊了回去。

幸好砚台上的墨水已然半乾,萧子灵以极快的速度把这些杂乱复归原状。然而,当他捡起一块墨的时候,不禁呆了片刻。

淡淡的松香味道。

萧子灵盯著手上的墨瞧著。上等的松香墨,握在手里不会玷污了手,温润、坚实,有如玉一般的质地,磨出来的墨汁漆黑中带著微微的亮采,字迹可留百年不褪色。

萧子灵展开了案上的几束绢纸。

赵飞英……萧子灵轻轻抚过那端正秀丽的署名。

当玄武带著十来个新科举人来到御书房的时候,萧子灵正坐在趟翰林的位子上盯著那些字迹发呆。

“灵儿?”玄武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萧子灵没听见。

“灵儿?”玄武走了向前轻轻摇摇萧子灵,萧子灵睁著一双大眼睛,猛然惊醒。

“什么事?”

“你刚刚在想什么?”玄武好奇地问。

“没。”萧子灵跳下了椅子。

等到面前十来个儒生一字排开的时候,萧子灵瘪了瘪嘴,马上就知道玄武究竟有什么企图了。

“灵儿,你要不要挑几个做师傅?”玄武在萧子灵的耳边讲著悄悄话。萧子灵瞄了瞄玄武,看来,这阵子他在杜将军府的丰功伟绩已经传到他耳里了。

难听的话语眼看就要说出口,萧子灵终究还是咽了下去,没办法,看这些人如此热诚的眼神,如果太伤他们的心,搞不好会悬樑自尽。萧子灵坏心地想著。

“玄武,我有话要跟你私下谈谈。你叫他们先回去。”

玄武有点疑惑,不过还是照做了。

“我念的书已经够了。”萧子灵插著腰。“我看得懂信,也会算数儿,四书五经、众子百家,也已经倒背如流。我不需要有人在我耳边唠唠叨叨地叫我背这个、叫我背那个,叫我照著他写的蝌蚪文摹上几千字!”

“灵儿,萧御史好歹也是个状元。”

“你该不会想叫我也去考个状元回来吧?”萧子灵瞪著玄武。

“考不中状元,好歹也要中个翠人,否则我怎么对得起萧御史?”玄武极有耐心地劝著。

“念书没有用。”这句话才刚说出口,萧子灵的眼眶就红了。

“灵儿,别这样。”玄武自然知道萧子灵心理在想什么。

“如果念书有用,我爹满月复的文采、抱负,又为了什么要落个……”

“别说了,灵儿,别说了。”玄武轻轻抱著萧子灵。

“放心,萧家庄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个交代。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好好念书,尽量地玩儿,过得快快乐乐的。”

萧子灵不耐地推开了玄武。

“我已经等了一年多,求人不如求己。”

“灵儿……”

“我累了,我要回去了,饭我不吃了。”萧子灵甩头就走。

“灵儿。”玄武想拉住萧子灵,怎奈萧子灵立刻加快了脚步。

“灵儿!”

没料到萧子灵竟然运起了轻功,像风一样地窜出了御书房的门。在门外战战兢兢守著的太监,一口气就被扫个东倒西歪。才刚刚狼狈地爬起,皇帝又走了出门,太监们立刻又慌慌张张跪了一地。

“灵儿呢?”玄武问著。

“禀……禀圣上……奴才们没看儿。

“叫守宫门的侍卫注意看著,如果灵儿要走别拦他,可是要跟好。记住,灵儿掉了根头发,你们也跟著掉脑袋,知道吗?”玄武难得脸色十分严肃。

“是……是……”

“知道了还不快去办!”

“是!”几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漫无目的地跑著,渐渐减慢了速度。一边闷闷地抹著眼泪,萧子灵一直低头走著,直到迎面撞上了个人。

淡淡的、好闻的松香气味。

“师父!”萧子灵兴奋地喊著,不料抬头却是看见个陌生的人。

面若冠玉,目如朗星,都不足以形容那张端正秀雅的相貌。不是印象中的丑陋面容。

于是,萧子灵呆住了,而对方则是微微笑了。

绕过了萧子灵,陌生男子继续走著,萧子灵也跟了上去。一路上萧子灵频频瞧著陌生男子,如果是普通人八成都要发毛了。

“说句话好不好?”萧子灵用他那特殊的软软童音说著,他知道这招对所有大人都有效。

“说什么?”对方没有停下脚步,不过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似乎也有点庞溺的味道。

“说什么都好,多说一点话。”好让他确认一下。

“萧子灵,你真是鬼灵精。说吧,你怎么看出来的。”对方终于停下了脚步,叹气一般的语气。

萧子灵欢呼一声,亲密地抱住了男子。

“因为味道。”

“味道?”这下子换男子疑惑了。

“嗯,不过我不要告诉你,那是我的秘密。”莆子灵眨了眨眼。

“古灵精怪。”对方敲了一下萧子灵的头。

“好痛呢,师父。”萧子灵故意喊著。

对方的笑意更深了,有一会儿,萧子灵怀疑自己出了神,因为对方说了一句话他没听见。

“……知道吗?”

“咦,您说什么,师父?”

对方叹了口气。“我说,在宫里就别叫我师父了,假装不认识我,知道吗?”

“为什么?”萧子灵满脸疑惑。

“不为什么,你听话就是了。”

“……好。”萧子灵的回答有点不情不愿。

“乖。”对方模了模萧子灵的头。

“咦?灵儿?”

萧子灵不知不觉地就跟著那人走了,没料到却是走回了御书房的方向。直到了听见玄武叫唤,萧子灵才疑惑地抬起了头。

然而,一晃到了玄武,想起之前对他大呼小叫的,萧子灵只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扁了嘴,萧子灵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没有再一溜烟跑走了。

“赵翰林?你们认识?”玄武看著萧子灵呆呆跟著赵翰林走了回来,不禁满月复疑惑。

“不认识,只是刚刚捡到了一个迷路的小孩子,所以顺道送了回来。”赵翰林还是带著微微的笑意。

萧子灵的嘴翘得更高了。

“……然后就是这样。”玄武领著两人前往用膳的途中,把所有事情一字不露地叙述了一遍。

“原来是这么回事。”赵翰林有意无意地瞧了萧子灵一眼,后者把头低了下去。

“赵翰林,你帮我劝劝灵儿吧。”

“这种事,如果当事人想不通,我们再怎么说破了嘴,也不会见效。”

“我才没有玄武说的这么蛮横,我没有打那些师傅,也没有赶他们走,是他们自己不想教的。”萧子灵不服气地更正玄武的发言。“要背的书我都背了,该练的字也练了,我可没有哪点对不起他们。只是,我看不出做这两件事有什么用处。”

“背书本身是没有意义,练字本身也没有意义。”在玄武的呆愣之下,赵翰林如此说著。“背书是要充实你的思想内容,练字是要修你的心,如果参不透两者的用意,就算满月复经纶也没有意义。”

“听赵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玄武微笑着。

“皇上莫要太谦。”

“肤知道赵翰林政事繁忙,如果请赵翰林教灵儿读书,不知赵翰林是否愿意。”

“臣下惶恐,但请允推辞。如今新科举人中,多的是才富五车之辈,实不须臣下献丑。”

萧子灵抬起了头来,用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著赵翰林。

“如果是赵翰林,灵儿顾意。”

赵翰林用微微责怪的眼神看著萧子灵,于是萧子灵连忙再度低下了头去。

“那么,赵翰林怎么说?”玄武期待地看著赵翰林。

赵翰林叹了口气。“若真执意如此,为臣自当遵旨。”

“萧公子。”

“是。”萧子灵立刻抬起了头来。

“我要你写三万字去批论语,我再视你资质决定教与不教。”

“好。”萧子灵一口应承。

“既然说得到就要做到。”

“当然了,师傅。”萧子灵淘气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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