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灵剑(一)蝴蝶山庄 第三章 玄武帝
作者:小林子

杨怀仁与谢卫国奉命随著玄武以及萧子灵上京。

路上,玄武以及萧子灵整日待在马车里,由杨怀仁以及谢卫国轮流赶著马。

“庄主的意思是……”玄武曾经试图问过两人。

“这你不用管,我们自有办法。”

跋了近半个月的路,路于到了京城。

“好了,现在有你的事了。”谢小子不怀好意地对玄武说。

“请吩咐。”

“我要你跟小子灵到定邦将军府投案。”

“咦?”

“然后,乖乖在那里待几天,不要乱跑。而且,记住喔,可别认罪啊。”

于是,玄武带著萧子灵,硬著头皮拜访了定邦将军,并且陈述冤情。定邦将军无权管辖,只有暂且将两人押下。然而,在真相未明之前,玄武仍然属于太子的身分,定邦将军并没有太过为难,顶多也只能算是软禁。

奏章在第二天早朝就呈了上去。

就如同以往,皇帝并未上朝,奏章由右丞相转呈。

“来了来了。”谢小子冲到客栈里,杨怀仁正在房里用膳。

“什么事?”

“赵师兄给的消息,皇帝老儿午后把他叫到了御书房,要他起草昭书,说是要废了玄武太子,还要赐他自尽。明日早朝的时候就要宣告天下了。”

“好了,我知道了。坐下来吃饭吧,今晚我们就动手。”杨怀仁递过了一副碗筷。

深夜,两条人影窜进了宫里。

崇光殿。

皇帝斥退了近侍以及宫女,熄了灯。

两人闪进房里,禁卫军浑然不觉。

模到了皇帝身边,皇帝还呼呼大睡著。于是谢小子点了皇帝几个大穴,再悠悠然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抵在皇帝的脖子上。

“老头,该醒了吧。啊,别嚷嚷,否则我一慌张,误伤了龙体,可就大大不妙了。”谢小子低声说著。

惊醒的皇帝,吓得目瞪口呆。

“你……大胆草民,我要诛你九族。”虽然是威胁的语气,但是皇帝的音量非常低,因为谢小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喔,我好怕啊。”谢小子坏坏地笑著。“不过,反正我自小没见过爹娘,也不怕你诛了。”

眼看威吓无用,皇帝连忙换了另一种脸色。

“壮……壮士饶命……”

“喔?草民变壮士了?”

“壮士,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皇帝滴著冷汗,看著在脖子旁摇来晃去的兵器。

“很简单,明早要用的诏书和玉玺借一下,马上还。”

“这……要来何用……”

“我看你还搞不清楚现在该听谁的啊?看来我得砍你一只指头下来,你才会听话啰?”

“别……”

“嘘,小声一点。”谢小子捂住了皇帝的嘴。“等下如果有人进来,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懂吗?”谢小子压低了声量。

皇帝僵硬地点了点头。

“来,偷偷告诉我,他们放在哪里。”

谢小子靠近了皇帝,皇帝颤著唇说了。

“很好,很乖。”谢小子微微笑了。

杨怀仁靠了向前,谢小子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杨怀仁点点头后就离开了。

“别乱动喔。”谢小子轻声说著。“这样好了,你继续睡吧,我师兄回来的时候我会叫醒你的。”

说是这样说,现在谁还睡得著。

不久,杨怀仁回来了。

“师兄,都办妥了吗?”

杨怀仁点了点头。

“好。”

谢小子点了皇帝的睡穴,饱受惊吓的皇帝,立刻就再度昏睡了过去。

谢小子拿过了一张被褥,稳稳压著皇帝的口鼻。皇帝连挣扎都没有。

饼了一会,谢小子俯身探了探鼻息。

“嗯,挂了。”

谢小子看了一眼黏在被上的长须。

“好,走吧。”杨怀仁正待转身,却看见他的谢师弟掀开了皇帝的亵衣,尽往瞧著。

杨怀仁忍不住皱了皱眉。

“师弟,这种癖好不登大雅之堂,师兄劝你还是戒掉的好。”

“喂,师兄,有好看的。”

“胡闹。”

“过来看啦,不看一定后悔。”谢小子招著手。

轻轻摇了摇头,杨怀仁走了过去。

“这种你我皆有之物……咦?”杨怀仁轻呼。

“怎么样,有看过被阉的皇帝吗?”谢小子顶了顶杨怀仁的肩。

“这……看来事有蹊跷。”杨怀仁沉吟。

“算了算了,这反正不关我们的事,反正皇帝挂了,我们就能回家啦。”

谢小子把衣物回复原貌。

转身一瞧,杨怀仁还在想。

“走啦,师兄。”谢小子拉著杨怀仁离去。

“师兄,你猜是怎么回事?”

“我还无法下定论。”

“我说啊,该不会他那几千个大小老婆争风吃醋,就把他一刀……”

杨怀仁敲了一下谢小子的头。

第二天,群臣战战兢兢地等著终于要上朝的帝王。

众人心里有数,玄武太子前日投了案,今日二皇子也上了朝,而且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喜悦之意。

皇上打算要另立太子吗?

众人瞥了一眼右丞相,同样是趾高气昂。

看来,此后右丞相就真的要一手遮天了。

“皇上驾崩了!驾崩了呀!”太监的尖叫声远远传了来,登时朝上就是乱成了一团。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在哪里?怎么驾崩的?”

“怎么会呢,没听过圣上有什么病痛啊!”

皇上驾崩崇光殿,众臣面面相觑。

死因不说,人确实是死的。那……谁登基?

这问题在众人的心里响著,甚至比明叶帝驾崩还要震撼人心。

先帝驾崩,尚未另立太子,所以,即位的不就是……

“玄武太子犯下滔天重案,品行不端,不堪为天下表率。因此老臣力主由玄华皇子继位。”右丞相义正词严,很快地,许多大臣也纷纷表示附和。

“且住,江南总督一案疑云重重,玄武太子亦表明冤屈难申,在真相未明之前,岂可胡乱削去太子之位!”左丞相义愤填膺。

“依左丞相之见,就是把那帝位虚悬以待真相大明之时啰!”右丞相往左丞相走近了一步。高头大马、横眉竖目的他,咄咄逼人。

左丞相不被威势所逼,昂起了头,与右丞相双目交接。

“真相一日不明,玄武一日就是太子,今日圣上崩殂,自该由太子登基。”

“左丞相是认为,这天下苍生的性命,可以交到一个才人所生的不肖小子手中?”

“右丞相!这是一个为人臣子应有的言行吗!一日玄武太子之位不去,一日他就是你我的主子!”

“哼,我不妨告诉你,圣上昨日召见,已透露予我,今日就要废去了那玄武太子,改立玄华皇子!”

“空口无凭!”左丞相大喝。

“哼,赵翰林昨日也在埸,不信你问,”右丞相也是吹胡子瞪眼睛。

朝中两大巨头互斗,一干大臣噤若寒蝉。今日靠了右丞相,若是真由玄武太子接位,朝廷俸禄、项上人头只怕皆都不保。但若靠了左丞相,自是显得与玄华皇子为敌,日后若是玄华皇子称帝,这……只怕更糟……

于是,目光集中在赵翰林身上。

赵翰林缓缓走了出,微微躬身。

“圣上昨日确曾召见,并令在下代拟诏书。”

“如何,我所言不虚吧!”右丞相瞪了左丞相一眼。

于是,朝中大臣打算要靠向右丞相这边了。

然而,赵翰林又缓缓开了口。

“若是鄙人所记不差,圣意并非有如右丞相所言。”

“你说什么!”右丞相怒气冲冲。

“圣意并非有如右丞相所言。”

“胡说!”右丞相往赵翰林踏近了几步,目欲裂。

赵翰林微微一笑。

“诏书如今尚在御书房,不妨取出一观,自该分晓。”

“这我自然晓得!”

右丞相拂袖去了,众人尾随其后。赵翰林在最后跟著,前方是左丞相。

左丞相胡疑满月复。平日这位赵翰林在朝上并不多言,所做的也只有代拟诏书一职罢了,圣上偶而才会召见协商,平日几乎全由右丞相做主,而赵翰林更是一声不哼,显有姑息之意。因此,先前尚以为赵翰林是与右丞相为伍,狼狈为奸,怎可知今日……

“赵翰林,老夫平日多有得罪,尚请你大人海量。”左丞相躬腰及地。

“不敢。”赵翰林只有微微躬身。

待人取出了诏书,右丞相就是一把抢过,目中无人地展阅了起来。

“……掉包!这分明就是被掉包的!”右丞相怒极,扬手就要撕毁诏书。

“且慢!”定邦将军一个箭步向前,把诏书由右丞相手中抢了回。

“大胆!你竟敢……拿下了,给我拿下了!”右丞相朝著御林军大喝,御林军面面相觑。一个是当朝的重臣,一个是顶头上司,这该如何是好?

定邦将军连望都没望一眼,展开了诏书,就是细细读着。

右丞相气得跳脚。

“赵翰林,这可是你的手笔?”

“正是。”

“左丞相,你瞧这玉玺印子,是否属实?”

“当然。”

“来人,把玄武太子请到宫里来……不,该说是圣上了。小心侍候著,记住了。”定邦将军朝御林军说了,几个御林军领命而去。

“杜杨,你这是什么意思,”右丞相怒目而视。

“右丞相,为人臣子,自是以圣上之意为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我职责所在。”

“你难不成不知圣上一向器重二皇子,就连太后、皇后都……”

“右丞相。圣意不可揣摩,自以诏书为先。太后皇后深居后宫,自是不该擅管朝政。二皇子乃一代龙凤,在下自是敬重,然而若与圣上相比,杜某必须以圣上为重。”杜扬冷然说著。

“好,好你个杜扬!”右丞相气极反笑。

“莫要忘了,玄武仍是待罪之身,我就不信太后会准!”

“右丞相。古语有言,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就算江南总督真是玄武太子所杀,又能如何?”杜扬是武人出身,此时正气凛然,更显得英姿勃勃。他一步踏近右丞相。

“你……你要怎的……”右丞相退后了一步。

“右丞相。你口口声声太后皇后,孰不知妇人阉臣皆不得插手朝政!右丞相。你孜孜欲将玄华皇子推向至尊之位,居心自是昭然!”

“你怎可随口污!”右丞相大喝。

“若非如此,诏书在手,为何右丞相视若无睹?”

右丞相一时语塞,不过,石光电火之间,月兑口而出:

“皇上突然驾崩,自足与此有关的。该是那乱党贼子……”

“右丞相是说,玄武太子一手策划一切,更逼死了圣上不是?”定邦将军眼里闪著危险的光芒,不过右丞相没有心思注意了。

“正是!”

“气死我也!”定邦将军一拍茶几,茶几应声而碎,众人噤然。

“杜某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玄武太子正在我府,你是要说我与玄武太子狼狈为奸不是!”定邦将军一把揪起了右丞相的衣襟。

“你平日专擅朝政,逼害忠良,这我不管。杜某忝为京城驻军之首,自得凛遵上意,安分守己,不去做那越俎代庖之事。然而,你今日所言,杜某怎样都咽不下这口气!”

“你……你要怎样……”

“我要杀了你!”杜某举起了手,眼看一掌拍下,右丞相就要肝脑涂地了。

“你敢!我乃朝中元老重臣,你……”

“那又如何!只要我一声令下,十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你淹死!”

“杜扬!你想恃军而重!”

“是又如何!”

“反了!反了!你们倒是说句话啊!难不成真要等到江山落入此等莽夫手中!”

众人不发一语。事实上,就算定邦将军真是违逆圣意立玄武,也是无人能挡的。等到边境驻军回防京城,在埸的人怕不都给凌迟至死了……再说,定邦将军乃是遵奉圣上之意,就算右丞相在朝中权倾一时,如今为之靠山的圣上已逝,边境的将军可也不一定就会支持右丞相……事到如今,少说一句话,就能少得池鱼之殃……

“杜将军,稍安勿躁。先把右丞相放下吧。”赵翰林走了向前。

“赵翰林,你莫非与这个匹夫同流合污吗?”杜将军怒喝。

“若是如此,我何必请出诏书。”赵翰林淡淡说著。

杜将军呆了一会。

“抱歉,我乃一介莽夫,多有得罪。”杜将军放下了右丞相,向赵翰林拱手谢过。

“杜将军不必发怒,想那右丞相并未言明杜将军真乃助纣为孽之人,杜将军实是过虑了。”

“若非指我,这世上还有谁会助那玄武太子!”

“江湖草莽,多有心机,也许右丞相指的另有他人。”

“是了是了,老夫又未指名道姓,杜将军何必动气。””右丞相眼见赵翰林有意出来打和,连忙附和。

“哼,谁不知二皇子交广阔,多少江湖儿女奉之为主。天下之大,只怕有心相助玄武太子者寥寥无几!”

“杜将军,你适是把我给扯了进去?”一直保持缄默的二皇子不满地站了出来。

“是又如何?二皇子居心天下皆知!”

“杜扬!”二皇子怒喝。“莫要以为你手掌兵权,我就会怕你!版诉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心你的脑袋!”

“二皇子是在威胁臣下?”

“是又如何?”

两人怒目相视。

赵翰林微微摇头,走到了暴风之中。

“两位听我一言。”

“小小文臣,滚,”二皇子先前对这赵翰林早就不满,此时正在气头之上,手下更是没分轻重。随手一挥,竟使出了内力,眼看赵翰林就要糟了毒手。

杜将军一把抓住了二皇子的手腕。

“二皇子,请你自重。要打要杀冲著杜某来!”

“两位住手。”赵翰林一手拉著一人。

“如今圣上崩殂,天下危荡,正是我等协心效力以报君恩之时,莫要自乱了阵脚。”

赵翰林不停地劝著,直到两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手。

“既是诏书所载,自是该由玄武太子继位。至于圣上崩殂一事,江南总督遇害一案,若是信得过在下,就由在下一手承担吧。”

“若是赵翰林,我自然信得过。”杜将军冷冷瞧著二皇子。

“我没意见。”二皇子怒视杜将军。

“右丞相与左丞相之意又是如何?”

“有劳赵翰林。”

“……老夫乐兄其成。”右丞相迟疑了一会,还是说了。

赵翰林不动声色地瞧了右丞相一眼,右丞相的脸色正微微泛著青。嘴角微微上扬。

“如此一来,在下就僭越了。”

不敢相信自己好运的玄武被请到了宫里,一连串的登基准备累得他昏头转向。对于父皇突然地、似乎更可说是凑巧地暴毙,玄武自然是满月复的疑惑,而且,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蝴蝶山庄。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不管山庄的动机是什么,对于自己都可说是恩重如山,玄武没有立埸拿自己父亲的死去逼问山庄。况且,两位随他上京的朋友,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想问却也不知从何问起。

世事无常啊……玄武躺在崇光殿里,不禁感叹著。明日就要登基,然而心中部没有他人想见的喜悦。

几日前还是人人追杀的重犯,此时却即将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如果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这一切只是黄梁一梦,自己想必也不会讶异……

爆女的媚态以及太监的谄媚嘴脸,自己已经是看过了的,如今也只有变本加属。二皇弟以及现在的太后,兰妃,对他也只有客气的态度,虽然自己心里有谱,他们暗地里已经将自己恨之入骨。太皇太后对他登基一事虽没有公然反对,可是却有著微微生疏以及厌恶的情感在,这也许是因为,“弑父而立”的谣言,一直以来没有从后宫消逝过……

玄武不禁想念起以前的日子。

之后在宫中,虽说名为天子,只怕依旧月兑不出重臣的掌握。

比起在这堂堂的宫殿中,坐著享尽奢华的牢狱,当日若带著萧子灵隐遁世井之中,也许还更消遥快活?

……不成。玄武,你莫要忘了,他们助你登基,图的是什么?

无亲无故,不求赏赐,只是为了……让萧子灵能平安长大?

然后?

从床上坐了起来,玄武隐隐有些不安。

然后……血洗武林?

当晚的血腥如今想起依旧胆颤心惊,这种埸景将来想必还会重复多次。

可是,以血洗血本就是江湖定律。身受萧家庄重恩,没有亲手复仇便已然是忝生为人,如今他还在迟疑些什么?本该就是由自己动手,只是身为萧家遗孤的萧子灵还在世,这份仇是要由他亲手来报的。

……只是,山庄会不会对他冀望太深了?虽然已经登基,可他还只是一个空壳皇帝,想到明日早朝都还会担心著被自己臣下羞辱,保不保得住自己都是个问题了,遑论是灵儿。

不行,得想个法子才是,现在他可不只是一个人!

圆月当空,被暂时安置在定邦将军府的萧子灵,靠在窗前,怔怔看著月亮。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于是萧子灵推门而出。

就著月光,萧子灵缓缓舞起剑,少林剑法、武当剑法、青城剑法、华山剑法、崆峒剑法……他把所有记得的剑法都走上了一遍。

意随心走,萧子灵的剑招越来越凌属、越来越急,隐隐的杀气泛出。

紫棱剑的剑身震颤著,嗡嗡作响。

蹬起、转身、斜劈,一记杀招,萧子灵的眼神变得锐利,黑黝的紫棱剑身登时灿出紫光。

然而,却是一阵虚月兑。眼前一黑,萧子灵握不住剑身,紫棱剑飞离了手,而萧子灵也摔倒在地。

微微诧异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萧子灵捡起了剑后又再继续练著。

蹬起、右偏身、小回手、左刺,紫光再起,然而无力感再度袭来,长剑月兑手飞出三丈,萧子灵一阵昏眩。

就在此时,墙外窜进了一个人影,及时托住了萧子灵,脸色凝重地搭上了萧子灵的腕。

在失去意识之前,萧子灵只见到一张女敕黄而且可怖的脸……逞有一双温柔得有似此时夜色的眼睛。

萧子灵病了三天。玄武听闻之后,想出宫前去探视,不过却被挡了下来。

“皇上,想那萧子灵并无大碍,微臣并已延聘名医加以诊治,实是无须惊动圣驾。”杜扬说着。

“灵儿是故人遗子,朕实是放心不下。”玄武忧心说著。

“皇上勿虑,萧子灵已然病愈,只需调理数日即可。”

“朕若是没有亲眼见到,是怎么也放心不下的。”玄武说著。不过,一会儿之后却微微笑了。“其实,肤在宫里待了六天了,闷得很,正好出去走走。”

杜扬愣了一下。闷?后宫佳丽三千,解语胭脂不知多少,何来烦闷之说。

“带朕去吧,杜将军。”玄武恳求著。

“快别这么说,皇上。圣上有命,微臣自该遵旨。”

然而,圣上出宫是何等的大事,当玄武一准备下旨,第一个反对的就是赵翰林。

“圣上切勿以身犯险。”

“只是在京城里,想必尚不会……”

“圣上三思。”

玄武颓丧的表情,让杜扬望了赵翰林一眼。

“依微臣所见,不如将萧子灵接到宫中。”杜扬提议著。

玄武眼光一亮。

“男女之防,不可不慎。若将他接至宫中,要将他置于何处?”赵翰林淡淡说著。

玄武不语。

病了三天,等到回复了力气,萧子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夜里再度推开了房门。

翻飞的剑影有如月光的碎片,萧子露小小的脸上反映著的是冰冷的月光。

静静佇立在暗处的人,一言不发。直到……紫光乍现,那舞剑的人再度从空中坠下。

于是,他又出了手,托住了那小小的身躯。

静静躺在地上的紫稜剑闪着黝黑的光芒,那人看著紫棱剑,依然无语。

“灵儿又病了!”

正在御书房批改奏章的玄武,一听到这个消息,几乎要立刻跳了起来。

“微臣知罪。”杜扬低下了头。

“不,卿无罪。”玄武按著额角。

“照顾灵儿是我的责任,本就不是你的。”

两人无语。

“我想把灵儿接到宫里来,你们怎么说?”

“臣谨遵上意。”

“不可。”一旁侍读的赵翰林,此时才出声。

“又是男女之防的那一套?”玄武的语声里有著微微的怒气。

这股怒气是自从登基以来累积在心里的无力感。

“圣上明察。”赵翰林说著。

“灵儿他生了什么病?”

“大夫说是风寒。”

“风寒。”玄武低低念著。

“东北近日上贡了一批雪参,你拿回去给灵儿。”

“是,臣遵旨。”

“杜将军请留步。”

在杜扬离宫之前,赵翰林走向了杜扬。

“赵翰林?您有事?”

“一帖治风寒的药方。”赵翰林递了一张方子。

杜扬将信将疑地接了过。

“在下怎不知赵翰林精通药理。”

“家中行医数年,耳濡目染。”赵翰林面不改色。

杜扬只是望了赵翰林一眼。

萧子重再度推开了房门。

“又练剑吗?”冷不防,从身后传来了一句人语。

萧子灵吃惊地转过头,一张可怖的脸登时出现在面前,吓得萧子灵连退三步。

“别练了,你需要好好调养。”和丑怪的脸不同的,是十分温和的声音。

萧子灵愣了一愣。

“你最近几日真气消耗过剧,若再不好生歇息,轻则大病数月,重则经俱断、形同废人。”

怖满小小肉瘤的蜡黄脸皮,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阴森,萧子灵看了一眼之后,就连忙转过了头去。

“为什么不说话?”

萧子灵咬著唇。

“你是不会说话,还是不想说话?”丑恶的脸又靠近了一寸,萧子灵退了一步。

“因为萧家庄的事?”

萧子灵转过了身,走离这个陌生男子。

才刚起了剑式,陌生男子又出现在面前。

“别练了。”轻叹一般的声音。

萧子灵没有理会,继续挥动著剑,而且越来越急,陌生男子的衣袍衬著剑气翩翩扬起。

“停。”在层层的剑光下,男子仿佛只是随手一握,萧子灵的手腕就再也动不了。

萧子灵怒视著对方。

男子深深地看著萧子灵,直到萧子灵忍不住嫌恶地别过头去。

“如果你执意要练,就换一把剑吧。没有一定的内力,是使不动紫棱剑的。”男子温声说著,没有因为萧子灵眼中明显的厌恶之意而动摇。

萧子灵想甩月兑男子的手,可是虽然男子握得很轻、很柔,他却无法甩落。

萧子灵气恼的脸色,让男子轻轻笑出声了。

听到男子的笑声,萧子灵更加愤怒了,他张口就咬。

男子及时收回了手。

“脾气这么大,是练不好剑的。”男子继续轻声说著,带著明显的笑意。

萧子灵怒极挥剑,男子不慌不忙地闪了闪。

萧子灵左挥右刺步步进逼,男子虽然一步退过一步,然而却始终从容不迫,萧子灵连一角衣袍都没有削到。

眼见对方似乎压根儿就把自己当成一般小孩儿拿著竹剑耍弄,心里就是既气又急。连一个人都打不过,又怎么敌得过那些门派?

心里既然急了,想起了当晚就更是又恨又怒。

见到萧子灵使出了杀招,男子仿佛皱了眉。

“杀气这么重,我和你没有深仇大恨吧。”

萧子灵咬著牙,十三记狂风剑把地上的落叶刮得满天漫舞,片片飘落的碎叶挡住了视线,男子仿佛露出了一点空隙。萧子灵见猎心喜,追雷式有如闪电一般刺入,紫棱剑闪出灿烂的光芒。

突然之间,眼前一黑,紫棱剑就是月兑手飞出。

男子一把抄起紫棱剑,另一头却也及时扶住了萧子灵。搭上搏的手,是乾燥而稳健的。

男子又叹了一口气。

“你受了内伤,得立刻打通血气瘀塞之处,不然你会残废的。我输内力给你,你听我的指示运气。”

萧子灵昏昏沉沉的,还来不及反应,一股温暖的气息就从背后传来。

“别担心,照我的话作,你可以复原的。”令人安心的声音从后传来。

“首先,把气守在丹田,我先打通你的心。”

直到月牙偏西,陌生男子才收回了掌,自行运气调和。

萧子灵虽然有点疲累,然而那股胸中郁塞之气已经舒展了开来。他转过了身,仔细打量著这个怪人。

敝人身上的衣袍被汗水以及露水微微沾湿了,淡淡松香的气息是萧子灵靠得很近的时候才闻得到的。

敝人缓缓睁开眼睛。

“胸口还会疼吗?”怪人柔声问著。

萧子灵睁著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怪人。

敝人缓缓站了起来,顺便扶起了萧子灵。

两人静静封望著。

“你没有资格用适把剑。”怪人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然而他的语声依旧是很柔和的。

萧子灵愣了一下。

“你的内力不足、修为不够、心性偏激、煞气太重,就算终究给你练成,武林只会多一个魔星。我是为你好,你懂吗?现在,回房去歇息,紫棱剑我会送回蝴蝶山庄,你以后就拿别把剑练。”

也许是因为怪人的声音太过和气,直到这个时候,萧子灵才知道怪人的真正目的。

萧子灵低叫一声,扑身就要夺剑。

敝人脚下踩著五罡步法,任凭萧子灵如何追赶,始终就是碰不到剑。

“我说了这么多,你仍没有听懂?紫棱剑对此时的你来说,是害大于益的,你莫要再执著了。”

萧子灵怎么肯听。

然而,没过多久,因为耗力过剧的缘故,原已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泛青了。

“别再用真气了,你撑不住的。”

然而,萧子灵怎可能任凭紫棱剑被这怪人取走,直到气喘吁吁、头晕目眩,萧子灵才停下了身。

一边喘著气,一边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绝望。想到娘亲的遗物将要被带走,萧子灵忍不住就是满眶的泪水。

“别哭了,你是男孩子吧。”怪人走到萧子灵的面前,蹲低了身子,抚著他的头。

萧子灵伸出了手想拿剑,却被怪人握住。

“你还不死心吗?我说过多少次了,现在的你用不起紫棱剑的。”

“还我……”萧子灵抽抽噎噎地哭著。

“不行……除非你答应我,以后都不再练这把剑了。”

“做不到……我要用这把剑杀光所有害死爹娘的人……”萧子灵恨恨说著。

敝人叹了口气。

“冤冤相报何时了,萧家庄的凶手,已经被你娘亲杀尽了,你还要找谁报仇?”

“不够……不够!还我,把紫棱剑还我!”萧子灵发了狂似地扑打著怪人,然而那怪人只是静静承受著。

“要怎样才够?”怪人淡淡问著。“杀再多人,你爹娘也不能复生。”

“我不管,我要他们拿血来还,鸡犬不留!”

“魔星……魔星……今日若不将你武功废去,日后将有多少人命毁在你的手里……”怪人缓缓举起了掌。

萧子灵停下了动作,冷冷看著怪人。

“不用怕,很快就过去的,你一点都不会觉得痛的。”

内力已经缓缓聚在掌里,可是怪人的语声里却始终听不出一丝恶意。

萧子灵没有说话。

“你不怕?”怪人反而有点诧异了,他还以为这个男孩会大哭大闹。

“你下不了手的。”萧子灵坚定说著。

“如果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更何况废了你的武功,你从此就远离了灾祸,一世无忧,对你而言只有好处。”那语声依旧是很轻很柔。

“没有了武功,就不能报仇,那我就死。”

“除了报仇,这世上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你会活得很快乐的。”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萧子灵说到了一半,就是开始哭了。“……只为了捉拿一个人,我不会武功的爹爹被人一刀划开了喉咙,我的娘亲在我的面前自尽,庄里六十几个人在一夜之中都死光了。我不懂,对我来说这么重要的人,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不在乎地轻易就杀了!当你睁开眼睛,就发现所有人都不会再回来了,那种苦,你知道吗?除了报仇以外,我独自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擦了擦眼泪,萧子灵继续呜咽著。“你以为我只想报仇吗!版诉你,我不想,我只要他们回来!如果他们可以回来,管你要废我的武功,还是要把我千刀万剐,我都不在乎!”萧子灵声泪俱下。“是你不懂!我活在这世上根本没有意思,是娘叫我报仇,我才留下来的。可以的话,我好想好想跟他们一起走了……如果你要废我的武功,乾脆就一掌打死我!”

敝人迟疑了,眼中满是不忍之色。

“打啊!打死我!”萧子灵大叫。

敝人收回了掌。

“把剑还我,”

敝人摇了摇头。“我要想想。”

“剑是我的,你还要想什么,”萧子灵气急败坏。

敝人若有所思地看著西方即将沉下的月亮。“四更了。”

“那又怎么样!”

“我要走了。”

“把剑留下来!”萧子灵伸手要去夺剑。

敝人轻轻一个偏身闪过。“明晚我会再来。”

在萧子灵的怒吼声中,怪人两个起落翻出了屋簷,再也不见身影。萧子灵跺著脚,却是无可奈何。

从慈宁宫回到崇光殿中的御书房,玄武的脸色一直都是铁青的。

赵翰林行了君臣之礼后,走进御书房,展开了黄绢,等著玄武下旨。玄武今日召见赵翰林正是为了立后。

当赵翰林听见玄武打算立右丞相之女时,不禁微微诧异。

“你是要同为什么是吗?”玄武苦笑著。

赵翰林看著玄武,并没有说话。

“右丞相之女贤淑端庄、貌美性和,足以母仪天下。立她为后,统理后宫,自是不二人选。再者,她姊姊是二皇弟的妃子,这是很充足的理由,不是吗?”

听出玄武语中之话,赵翰林却还是没有说些什么,点了点头,他开始草拟圣旨。

玄武把头撑在御书桌上,望著窗外的天空发呆。

不久,赵翰林递上了草拟的内容给玄武,玄武只有大略看了看。

“赵翰林的文采,还是不减当年。”玄武随意称赞著。

“多谢圣上赏识。”赵翰林淡淡说著,捲回了纸轴。

“你觉得朕这个决定怎么样?没有话要说的吗?”玄武翻动著奏章。

“恭喜皇上。”赵翰林回到一旁的桌上,开始腾著圣旨。

“赵翰林,你曾经看过历史上有这么窝囊的皇帝吗?”玄武穷极无聊,拄著头,懒洋洋地看著赵翰林。

“圣上英明,何来窝囊可言。”赵翰林没有抬头。

“唉。”玄武重重叹了口气,趴在桌上。“我不想当皇帝了,什么事都下不了决定,连妻子都不能自己选,我连一个草莽野汉都还要不如。”玄武自暴自弃地咒念著。

赵翰林放下了手中的笔,神色严肃地抬起了头来。

“圣上,臣有一言上奏。”

“说……”玄武有气无力地说著。

“圣上晓得今日之位是何人之功吗?”

闻言,玄武正了脸色。“晓得的,是左丞相、杜将军,以及赵翰林的功劳。”

“不是。我们三人只是顺水推舟,真正的功臣该是为了圣上而死的人。”

想到了萧家庄以及许许多多为了自已而丧命的人,玄武慵懒的脸色登时凝重了起来。他坐直了身。“是的,朕不会忘记。”

“他们为何而死,圣上,您可曾想过?”

“为了我。”

“恕臣大胆直言,他们并不是为了您而死的。他们为的是天下的百姓。要是如今右丞相贤能谦恭、知人善用,而二皇子英明仁慈、体谅百姓,今日您不可能得到他们之助。”

玄武站了起身。“朕晓得,朕不会让他们白死的。”玄武认真说著。

然而,不久之后,有点丧气。

“我对不起他们。事实上,即使我即位了,也不过是个傀儡皇帝,既没有实权,也逃不了他们的掌握。早朝之上,我如果做了什么不合右丞相之意的裁决,就会面临将近满朝文武争相反对的窘境。就连立个皇后,我自己也不能决定,你说,我这个皇帝要来何用。”

“圣上可曾读过兵书?”

“稍有涉猎。”

“备而后战,远交近攻。此二句,不知圣上可否知晓。”

玄武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有劳先生教导。”

“备而后战者。首先,为人主君者,必有爪牙。无爪牙,则办事不利、事倍功半、众叛亲离、阳奉阴违。上意不能下达,则众事窒碍难行,下意不能掌握,则无法统驭众人。”

“爪牙?”

“又有别名曰…心月复。今日圣上不妨表面顺从奸党,然而大开科举文武选之门,广招天下精英为己所用,另一方面体恤百姓、藏富于民,厚植实力、广招民心。”

赵翰林突然低下了声音。“再者,储粮备马,整顿军备,以备不时之需。”

玄武睁大了眼。

“远交近攻者。邻近之敌,迫如星火在睫,可结交远方之敌,合力打击之。”

“远方之敌?赵翰林,朕是四面受敌。”

“釜底抽薪,断其手足。右丞相之手,为朝中旧臣,二皇子之足为江湖门派、宫中之后,然而两者狼狈为奸,结觉营私。为免打草惊蛇,当从最不显眼之处著手。”

“玄武驽钝。”

“江湖门派之所以奉二皇子为主,自是为了利之一字。今日圣上高居天下之首,只要登高一呼,武林英豪自是趋之若鹜。若有冥顽不灵者,可施以分化之计,使其势弱,再行歼灭。朝中旧臣,有如墙头之草,圣上只需提拔顺己之臣,再不动声色替入新血,自可逐渐主导朝政。揽握天下大权之后,自可除奸相,奸相既除,只需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在二皇子之身,自可将之除去。至于深宫妇人,只要圣上狠得下心,自是无法有何作为。”

闻言,真有如醍醐灌顶。玄武走下了台阶,在赵翰林面前深深一拜。

“自此始知赵翰林之才,可谓国之栋樑。”

“得遇名主,臣下之能始得聘驰。”赵翰林行了一礼,退回原位。

“就照赵翰林之意,朕……就先忍忍吧。”

“忍得一时,大事可成。圣上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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