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便利商店的自動門向左右打開。
日暮時分,滾滾翻騰的彩色雲靄為莊嚴肅穆的羅馬教堂增添一些浪漫,古老的街道上行人三三兩兩。
歐洲商店都很早就打佯,這間位於義大利羅馬街頭的商店在傍晚七點過後,店里只剩下小貓兩三只,店員已經在玻璃門上掛上打烊的牌子,等店內的客人離開就要拉下窗廉,這時──
「不許動。」
兩名持槍的蒙面歹徒沖進店里,尖叫聲來自於店內嚇壞的女性顧客,店員臉色發白的躲在櫃台後,正想要按下警鈴,歹徒當中身形胖碩的大漢快如閃電的跨越過櫃台,在店員還來不及反應之際,用槍托猛敲了下他的後腦勺,並急忙的在收銀台下模索,扯掉警鈴線。
店員痛苦的倒地,霎時驚恐的尖叫聲不絕於耳?
「通通閉嘴。」瘦漢對店內咆哮,並快速的把窗廉拉下,不讓店內的情形給人發現。
「起來。」胖漢一把揪起地上的店員,緊張的用槍指著他,「你,打開它,動作快。」
店員忍著痛,驚恐的伸出顫抖的手打開收銀機。
瘦漢則旁若無人的搜括香煙及酒類,一面瞪著站在物品呈列架邊的顧客們,不經意的掃過其中一位手里拿著大紅皮包的胖婦人,眼楮閃過一抹覬覦,膽戰心驚的婦人立刻心生警戒的退後,並緊抓著皮包。
然而,他大手已探向她。
「啊!」婦人發出尖叫,「不,不行。」她拚命的搖頭,不管槍口是否對準她的死命抓著皮包。
「拿來。」瘦漢直接用搶的,使勁一拉,婦人不敵的被拖倒在地。
她不住尖叫,「救命!救命……」
而旁觀的顧客實在無力幫忙,對方手里可是有槍呀。
「你在搞什麼?」搜括完收銀機後,胖漢來到他身邊,「東西拿了就走。」
「快給我,媽的!」眼看婦人死命抱住皮包,瘦漢煩躁的開槍警告。
霎時驚叫充斥店內,許多人驚駭恐懼的抱頭蹲在地上,不敢亂動,免得下一個輪到自己。
「先生,這樣對淑女不是紳士應有的風度。」一名戴墨鏡的黑發男子不知從哪冒出來,嗓音低沉溫和且富磁性。
他單手扣住胖漢的手腕,脅下還鎖著他的頸部,而且沒有人看見胖漢的槍怎麼到了他手里,槍已直指著搶皮包的瘦漢的太陽穴。
店里所有的人都被這一幕給震懾住。
「現在,慢慢地把槍放下,不要起來,把皮包還給那位女士。」
操著流利義大利語的男子身高約莫一百八十公分以上,他身上穿著一襲側身白條紋的藍色運動服,足下著NIKE運動鞋。
明明是簡單平凡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卻像是昂貴的亞曼尼或凡賽斯的西裝一樣,襯托出一股優雅沉斂的貴族氣勢。
而媲美模特兒的體格精瘦、頎長,古銅色的肌膚、一頭及耳薄削的黑發呈現淡淡褐色,稜角分明的深邃輪廊讓人無法分辨出他是哪一國人。他耳垂掛了一只金環垂著形似十字架的小巧耳飾,無形中透著一股詭異的神秘氣質,他雖戴著墨鏡,卻依舊令人隱約感受得到那威嚴懾人的視線。
他那敏捷俐落的身手則讓人嘆為觀止,動作流暢瀟灑,甚至比電影中的史蒂芬席格或成龍都還酷,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余,腦中都產生疑惑──
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放開我,王八蛋,干,去你的,狗屎,你……啊痛痛,我的手……」被箝制的胖漢臉紅脖子粗的扭動身軀,試圖扳開男子比他手腕還細的胳膊。
「你別激動,有話好好說,氣急攻心可是沒藥可醫的。」男子語氣不疾不徐,面帶微笑嗅不出一絲火藥味,手槍在他手中晃動。
「你……你想干麼?」發顫的聲音從胖漢喉嚨抖出。
「我警告你們最好別亂動,要是不小心害我槍枝走火,我可不敢保證槍會射中哪里。」
「誰要听你……」跪坐在地上,被槍指著的瘦漢額冒冷汗,眼珠子閃過一抹狠戾,趁槍口沒瞄準他,反身抄起地上的槍欲反擊,卻射不出子彈,他這才發現手槍的扳機不知何時被男子以兩指夾住。
「槍不是這樣用的,我來教你。」男子語氣不慍不火,溫和得像幼稚園老師教導小學生。
「我的槍……」望著男子親切的笑容,瘦漢失神的那一剎那,像變魔術一樣,登時掌心一輕,他手中的槍失去了蹤影。
接著「砰!」的一聲。
「啊──」尖叫聲再次跟著槍聲響起,不過,這次發出慘叫的只有瘦漢一個人,只見他臉色發青,兩腿發軟的跪坐地上,一枚子彈從他頭頂飛掠,嵌在他身後的石柱子上。
「好了。」男子嘴角彎起和善的弧度,手臂一松,放開脅下被嚇壞的胖漢,他對著冒煙的槍口輕吹了口氣,紳士的欠身一禮,有風度的把槍遞還,「槍還給你們。」
「你這家伙找死!」驚嚇過度的瘦漢臉色乍紅還白,光想到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這弱不禁風的斯文男子戲耍,羞辱和難堪的情緒累積成怒火,他不假思索的沖上前揮拳。
一旁的人不禁為他捏了把冷汗。
男子偏頭閃過凌厲的拳擊,微笑道︰「年紀輕輕別想不開,想找死的方法很多,沒必要……」他單手輕拍了下瘦漢的肩,在眾人目睹下,就像是瘦漢自己筆直地往石柱沖去,「撞牆。」
瘦漢及時伸手抵住石柱才免於頭破血流的命運,回睨著儒雅男子臉上嘲弄的笑容,他更毛了,二話不說反身亮出褲袋里的小刀,疾如閃電的刺向男子。
「媽的!」轉動險些被勒斷的脖子,胖漢眼看同夥持刀攻擊男子,也不落人後的由男子背後偷襲。
「乖兒子,看不出你年紀那麼大還有戀母情結,半路亂認媽。」男子笑說著,身形如鬼魅往旁邊移……應該說是飄動。
沒有人看清楚他怎麼能在間不容發的夾擊中閃過,而沒踫倒物架上任何物品,兩排貨架中的走道並不寬,僅容兩人通過,別提一個胖子和一個瘦子前後包夾他。
就像親睹臥虎藏龍的情節演出,他負手而立,身法輕盈,僅側個身,胖漢就腳步踉蹌的跌倒,而閃避從容的他突然一蹲,略抬起手,輕輕的在瘦漢頭上一點,瘦漢便變成破布女圭女圭跪在他面前。
「我的腳……」瘦漢掙扎著,起身膝蓋卻無法使勁,驀地眼前黑影一晃,他往前撲倒在地,僵直著身軀,眼瞪前方。
「行那麼大禮做什麼,快快請起,我不收愚蠢的徒兒,也不收幼稚小孩,我只收金銀珠寶,捐獻納貢我是不會客氣的。」
「誰鳥你這家伙!」成為刀下俎的瘦漢仍逞強的出口成髒。
「你那比牙簽還小的鳥我也不想看。」男子這話引來在場的人的竊笑,接著他從容的掀起兩名歹徒的頭罩,露出彷佛月球表面的臉孔。「看你們這副長相,鐘樓怪人都長得比你們和善,你們還是遮一下好了。」說著,他又將面罩覆回他們臉上。
「去你的。」瘦漢咬牙切齒的罵道。
「啊,我知道了,你們搶劫該不會是為了整形?你們這簡直是考驗整形醫師的技術……嗯,別那麼生氣,我知道實話總是不中听,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倒覺得有份工作比搶匪更適合你們,游樂場的鬼屋演員你們覺得呢?不需要化妝,也不要持槍就很嚇人了。」
不知是被男子的話刺激到,還是被他動了什麼手腳,瘦漢聞言後眼一翻昏了過去。
「你……你對我兄弟做了什麼?」胖漢面露驚懼。
男子兩手一攤,「我只是建議他換份工作。」
胖漢駭然變色,拚命掙扎,「你……我的腰為什麼沒有知覺?為什麼我沒辦法站起來?你、你……做了什麼?」
「喔,差點忘了你。」男子噙著溫柔的笑朝他逼近,可是看在胖漢眼中就像撒旦正在向他索魂般。
「你、你別過來,我不敢了,大哥饒了我。」胖漢害怕得眼淚鼻涕直流,慌張的用雙手爬行。
「你的哭聲比三歲娃兒還大,先冷靜下來,太激動對心髒不好,你先睡一下。」他伸出手。
「求求你別殺我,饒命。」胖漢邊爬邊哭喊,大掌觸模到玻璃那一剎那,身子一僵、眼前一黑的倒地不起。
霎時,店內只听得到冷氣運轉的聲響,沒有人敢移動或開口,眼睜睜的看著這場驚心動魄的搶劫在短短幾分鐘之內落幕。
「先生,你……你對他們做了什麼?」被搶皮包的婦人撿起皮包,膽寒戒慎的盯著他。
「他們可能太累了,睡著了。」男子彬彬有禮的朝她頷首後,在飽受驚嚇的眾人行注目禮之下,優游自得的到冰箱拿了瓶礦泉水,接著走到收銀台前結帳,「這多少錢?」
「啊……」嚇傻的店員顫巍巍的不敢靠近他,瞄了眼他手中的礦泉水道︰「七毛七分。」
「一塊歐元不用找了。」他手指一彈,一枚硬幣自他指縫彈了出去,落在店員面前,店員反射性的去接。
「呃……謝謝。」店員看著手中的硬幣,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男子點頭轉身,經過倒在門邊的胖漢時,他再度蹲下輕聲道︰「放心,等警察來了,你們就不會有事。」接著從容的離去。
「叮咚!」自動門打開又闔上,店內的人目送他消失的背影,個個活像是石膏像,冷氣的風不停的吹。
冷清的街頭,人煙稀少,昏黃不明的古老路燈一閃一滅,孤獨的夜風卷起在觀光人潮退去後遺留下的滿地垃圾。
「達達……」腳步聲回蕩在漆黑的夜里,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先生,從我走出便利商店到現在,你跟那麼久不累嗎?」黑發男子靠在暗巷邊,悠閑的灌了口礦泉水,斜睨著巷口燈光投影下拉長的黑影。
這是一條T字型的路口,他右手邊是一條陰暗的死巷,沒有光線,只能由巷口透進來的微光望去,路的盡頭是三公尺高的護牆,牆上卷曲的鐵蒺藜架設的防護網在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鋒芒。
夾道兩邊堆放著游民燃燒木頭以便取暖所使用的鐵桶,以及撿拾來的家具床被,根本無處可逃,而他依舊是漫不經心。
須臾,影子和腳步聲逐漸逼近,沙啞的嗓音不高不低的飄入他耳里,「神偷焦駿恩。」
「先生,你認錯人了吧,我叫杰西?羅倫斯,我只是個業余攝影師,來義大利純粹是為了觀光。」焦駿恩臉上掛著吊兒郎當的神情,喝完水後,他將瓶蓋蓋好隨意的往後一拋,「咚!」一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不知是誤打誤撞,還是早知道巨大的鐵桶後那堆積如山的垃圾中隱藏著子母車。
他目光瞬也不瞬,「我找的就是你,不管你現在身分是什麼,杰西?喬,還是吉爾?宙斯,還是什麼羅倫斯。」易容,以及偽造身分證、護照是神偷焦駿恩的專長。
焦駿恩眼神眯起一道縫,轉身打量著這個跟蹤他的男子,就算光線不足,他依然可以看清對方的模樣,留著金色短發的高大男子,身高約莫六尺三寸,從臉廊及肌膚判斷年齡在三十歲上下。
「我不會認錯人。」金發男子拿下墨鏡,露出碧綠色的深邃眸子和眼尾歲月的紋路︰他一襲三件式筆挺西裝,散發出渾然天成的貴族氣勢。
「這麼有自信?」他失笑,一抹難以察覺的詭異之光在他深不可測的黑眸中閃了下,表面神態自若。
「我已經找了你三個月。」
「花三個月找我?」他挑眉,無辜的眨了眨眼,「凡是我見過一面的牛鬼蛇神我都會有印象,請問我們認識嗎?」
對於他的諷刺,金發男子不苟言笑的搖搖頭。
「那就是啦,老眼昏花認錯人是常有的事,如果要找人,往前五百公尺斜前方有警局,恕我不奉陪了。」打死不承認的焦駿恩說完,轉身要走出巷口時被他攔住。「還有事?」
「身為神偷家族的老三,焦先生睜眼說瞎話的本領令人嘆為觀止。」金發男子慢條斯理的開口。
他停下腳步。
「我已經觀察你很久了,你耳朵上戴的十字架耳飾,實際上是神偷家族特制的萬能鑰匙,我並沒找錯人。」
肯定有人出賣了他!
焦駿恩嘆了口氣,「聘請那麼多偵探找我做什麼?從英國跟到義大利你不累嗎?」討債也不用二十四小時緊迫盯人,連他上廁所都有人跟蹤,該怪自己剛剛不該多管閑事不小心泄了底。
聞言,金發男子精銳的眸瞳乍閃了閃。
「萊雲頓?莫諾威?貝卡,古老的巴伐利亞王族的宰相,年僅二十五就掌握著巴伐利亞王國的政經大權。」他道出金發男子的來歷。
「看來我小看你了。」萊雲頓布滿細紋的嘴角慢慢上揚,精銳深沉的眼眸掠過一抹對他的激賞。
焦駿恩微笑,笑不入眼底,「哪里、哪里,做這一行小心謹慎是必要的。是誰告訴你我人在歐洲的?」他對自己的易容技術很有自信,除非有人扯他後腿,而他心里已經有了底。
他不答,轉移話題道︰「我想拜托你幫我一個忙。」
「很抱歉,我已經很久不偷東西。」只是用借的,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焦駿恩雙手插在褲袋,轉身繞過他,「閣下另請高明吧。」
「幫我們族人偷回被盜墓者竊走的伊利諾皇冠。」
他停下腳步,「我有什麼好處?」
中歐巴伐利亞高原上的巴伐利亞王朝,全盛時期曾與法國路易十四掌權時期媲美,而當時的國王伊利諾所戴的皇冠全以金玉雕琢,上頭瓖嵌六十四顆藍寶石和紅寶石,每一顆都有拇指大。
傳言之後巴伐利亞王朝歷任的國王都是以伊利諾皇冠加冕,是王族的象徵,後來,在某任國王逝世時,拿來當陪葬品被埋於王墓之中,而除了皇冠本身價值不菲外,更傳言皇冠上的圖騰暗藏著巴伐利亞王族的千年寶藏,不過,因為王族看守王墓嚴密,至今無人能窺其貌。
但,不知何時那座王墓被發現了,皇冠出土,王族刻意將消息封鎖,沒想到百密一疏,還是被人盜走。
巴伐利亞舊王族為了面子和王族尊嚴,以及避免不肖人士利用皇冠引起國際糾紛,當然不可能公開尋找。
「你將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焦駿恩拿下墨鏡,露出一雙黑冽如寒潭的幽瞳,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弧度,不冷不熱的道︰「是老頭子跟你談的交易?」這家伙可以輕易的掌握他的行蹤,背後一定有高人指點。
「一句話?」
「成交,兩個月後在台灣見。」不疾不徐的戴上墨鏡,他看也不看他一眼的走進死巷中。
「你有了線索嗎?你知道被誰盜走的?」萊雲頓忍不住追問。
「這我自有辦法調查。」
他趕緊追上前,「那麼到台灣我該怎麼跟你踫面?」
而淒涼陰暗的死巷中已經不見焦駿恩的蹤影,只有燃燒未盡的裊裊白煙和呼嘯冷風,風中傳來他的聲音──
「你應該知道到哪去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