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義泰沉思地望著壁爐里的火焰。「如果事情真是你說的那樣,那個資深會員不僅退出了梵薩圈,還自立了門戶。」
「看來確實是如此。」
迪生瞥向書房窗戶,其中一扇窗戶大開著。他知道那是在他抵達前打開來通風的。他仍然可以聞到殘留的鴉片煙味。義泰近來的用藥量大增,想必是疼痛日益嚴重。
「事情發展成這樣真是可悲。」義泰眼中閃著憤慨。「梵薩學會的風紀組必須妥善處理這件事,絕對不能讓秘笈落入那個叛離分子手中。」
「我認為他不會比我們更接近找到秘笈。」迪生往後靠在椅背上。「否則他也不用派弟子監視我。」他決定省略梵薩斗士向他挑戰的事,以免徒增義泰的煩憂。
「這個叛離分子可能在用聲東擊西之計,企圖干擾我們的搜——」一聲痛苦的申吟使義泰語不成聲,他緊閉眼楮,一手按住上月復部。
迪生立刻站起來。「要不要我叫人再拿些藥來給你?」
「不用了,謝謝。」義泰睜開眼楮,顫抖地深吸口氣。「我等你走後再服藥。服了藥,我就無法清楚地思考。我們說到哪里了?對,叛離分子。天啊!萬一他先找到秘笈呢?」
「別激動,義泰。」
「那種事會使學會成為梵薩嘉拉僧侶眼中永遠的恥辱,那會是最不可饒恕的背叛。」義泰虛弱地靠在扶手上。「那種事絕對不可以發生。」
「我發誓,無論那個叛離分子是誰,他都不會得到秘笈。」
懊告辭了,迪生心想。義泰需要服藥止痛。
半個小時後,迪生來到費夫人的門前。
前來開門的管家韋太太一臉戒慎地屈膝行禮。「下午好,施先生。」
「下午好,韋太太。麻煩你通知葛小姐我來了。」
韋太太清清喉嚨。「呃,先生,愛瑪小姐此刻恐怕不在。」
「不在?又出去了?可惡!她明明知道我下午要來看她。」
「對不起,先生,但臨時出了點事。」
「她到哪里去了?」
「大約一個小時前有位艾夫人捎信來要愛瑪小姐今天下午去拜訪她。」韋太太說。「愛瑪小姐說你會了解的。」
迪生起初以為自己听錯了,接著感到心頭一涼。「艾夫人?你確定嗎?」
「確定,先生。」
「可惡!」迪生火冒三丈,但氣的大部分是自己。「我早該想到這可能性。那個老太婆說不動我,所以直接對她下手。」
愛瑪被迫獨自面對他可怕祖母的畫面在他的腦海浮現。薇麗不會手下留情的,愛瑪縱使再堅毅勇敢也不是她的對手。
迪生立刻轉身奔下台階。他只希望他能及時趕到,以免愛瑪被羞辱的體無完膚。
二十分鐘後他猛敲艾家大門。僕役長簡金一臉責難地前來開門。迪生早已習慣簡金向他的女主人學來的那種表情。
「告訴艾夫人我要立刻見她,簡金。」
簡金毫不掩飾眼中的得意。「艾夫人特別交待我告訴所有的來訪者她不在家。」
「別擋路,簡金。」
「慢著,你不能擅闖民宅。」
迪生懶得回應。他直接走進大門,強迫簡金閃到一旁。
「你給我回來,先生。」簡金追進走廊。
迪生在客廳門外停下,回頭瞪他一眼。「別插手,簡金。這是艾夫人和我之間的事。」
簡金猶豫不決,但似乎知道他輸了。他氣呼呼地在迪生背後的走廊上徘徊,但不再試圖阻止他。
迪生有股難以抗拒的沖動,想要沖進客廳把愛瑪從薇麗的魔掌中搶過來。但他拿出最大的自制力,盡可能悄悄地推開房門。
他的心血白費了。兩個女人都沒有听到他進來,她們坐在房間的另一頭,全神貫注在對方身上。兩人的針鋒相對使氣氛異常緊張。
「……只不過是個職業伴從。」薇麗冷冰冰地說。「迪生怎麼可能把這椿婚事當真?他顯然只是在利用你。」
「由于你是他的祖母,所以我能了解你全是為迪生的幸福著想。」
「沒那回事。幸福是短暫虛幻的,那種目標無法促進責任感,追求幸福只會使人行為放蕩輕浮而導致傾家蕩產。」
「啊。」愛瑪若有所思地啜口茶。「我了解。」
薇麗滿臉不悅。「你以為你了解什麼,葛小姐?」
「你大可不必擔心迪生缺乏責任感,艾夫人。你想必跟我一樣清楚,他不是他父親那種驕奢婬逸的敗家子。」
室內陷入一片死寂。
「放肆!」薇麗低聲怒斥,鏘地一聲把茶杯放在碟子上。「你憑什麼那樣說維禮?他是家世顯赫的貴族。」
「可悲的是,血統跟榮譽感似乎沒有直接的關系。」
薇麗氣得臉色鐵青。「你在暗示維禮沒有榮譽感嗎?」
愛瑪聳聳肩。「據我所知,他對榮譽感的認知跟其他的貴族子弟差不多。」
「我想也該是如此。」
「換言之,他不會讓榮譽感妨礙他尋歡作樂。」
薇麗的嘴唇顫動。「你說什麼?」
「費夫人告訴我,在他短暫而活躍的一生中,維禮敗光了家產,至少與人決斗了兩次,跟無數的朋友之妻上床,蹂躪缺乏雇主和家人保護的年輕女子。」
「你對我的兒子一無所知。」
「我或許不認識他,但費夫人正好對他印象深刻。」
「費夫人。我才對她印象深刻哪。」薇麗粗聲惡氣地說。「三十年前的蕾蒂是個出身卑微、投機取巧的農家女,她只不過是成功地誘使年老昏聵的費爵士娶她為妻。」
「請見諒,夫人,但費夫人在不久前還是一位仁慈慷慨的雇主,我不許你說她的壞話。她對下人的體恤使她在我眼中成為道德的典範。」
「這只證明了你的道德觀念有多麼低下。」
「身為職業伴從使我得以從與眾不同的角度看世事。」愛瑪說。「我很快就學會察覺他人真正的天性,尤其是浪蕩子、無賴和殘酷婬逸之徒。」
「是嗎?」薇麗冷若冰霜地說。
「是的。」愛瑪推心置月復似地低下頭。「要知道,我就是靠察言觀色維生。無論有多麼無辜,出了事,受害的總是雇員。話說回來,你想必很清楚那一點,因為你最了解迪生母親的遭遇。」
薇麗的臉色從鐵青變成深紅。「在這個家里不準提那件事。」
「我了解。發現你養大的是個多麼不負責任的兒子一定很令你傷心。」
「不負責任。」
「你一定十分自責。後來又發現你唯一的孫子注定是私生子——」
「住嘴!不準再說了。」
愛瑪不以為意地繼續。「發現迪生的個性像你而不像他父親一定令你非常欣慰。」
薇麗的嘴巴開了又閉,花了好幾秒才能再度說話。「迪生?個性像我?」
愛瑪故意露出驚訝之色。「我還以為相似之處非常明顯;只有天性堅忍剛毅之人才能獨闖天涯、白手起家。只有深具榮譽感和責任心的人才會從債主手中搶救出祖產家業。」
「听著,迪生挽救艾氏產業只是為了報復,跟榮譽感毫無關系。」
「如果你相信是那樣,夫人,那麼你是讓悲傷蒙蔽了雙眼而無視于你孫子的天性。」愛瑪柔聲道。「如果迪生想要報復,你今天就不可能在這豪華宅邸里過著錦衣玉食、僕人伺候的優渥生活。」
薇麗的眼神好像認為愛瑪瘋了。「他希望我感激他。他使我免于破產完全是因為他傲慢地想藉此證明他不需要我和家族親戚。」
「沒那回事。」愛瑪放下茶杯。「但你的那番話正好證明你們祖孫的另一個相似之處;你們兩個都固執得要命。」
「放肆!你給我听著,葛小姐——」
迪生听不下去了,他從門邊走到房間中央。
「原諒我打擾你們的促膝談心,但愛瑪和我今天下午有個約會。」
「迪生,」愛瑪立刻轉頭,眼中閃著愉快的光芒。「我沒有听到僕役長通報你來了。」
「那是因為簡金沒有通報。」薇麗皺眉望向迪生。「你把那個可憐的家伙怎麼了?」
「我只不過是叫他別擋路。」迪生微笑著停在愛瑪身旁。「愛瑪,可以走了嗎?」
「可以。」她迅速站起來,端詳他的眼神好像在猜測他听到了多少。
他決定再讓她猜測一會兒,因為听到她慷慨激昂地為他辯護使他內心百感交集。
「那就走吧!」他挽住她的手臂,帶她離開祖母冷冰冰的家。
「你決定再也不跟我說話了嗎?」愛瑪在他們走進蕾蒂家時解開軟帽系帶。
迪生一言不發地跟著她走進玄關。
「我發誓,你讓我想到恐怖小說里的角色。」愛瑪說。
她故意激他。她知道那樣做並不聰明,但她受夠了他的悶聲不響。跟他祖母的會面使她的心情惡劣,看到嚴峻寂寞的艾夫人令她感到悲哀。她覺得自己和妹妹比迪生和他祖母幸運多了。雖然她和黛芬必須與窮困搏斗,但她們至少還可以互相安慰,她們之間沒有迪生和艾夫人之間那種無法突破的隔閡。
迪生把帽子扔給韋太太。「你不該去見艾夫人的,愛瑪。」
這是他離開他祖母家後說的第一句話。她不知道他在回蕾蒂家的一路上都不說話是因為心情惡劣,還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不得了。」愛瑪把她的軟帽遞給韋太太。「他終于說話了。」
「可惡!」
她轉身面對他。「當她派人送信來叫我去見她時,我該怎麼做?」
「置之不理。」
「我做不到,先生。她終究是你的祖母,她絕對有權利期望跟我見面,因為你一直沒有安排我們正式——」
「沒有那個必要。」
愛瑪臉紅了。他當然沒有必要介紹她跟他唯一的近親認識,她畢竟不是真的跟他訂婚。「你我或許了解那一點,先生,但我向你保證,上流社會對這件事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她無法不注意到韋太太就在旁邊。
迪生眯起眼楮。「我才不管上流社會怎麼想。」
「你早就表明那一點了。」她拼命對他使眼色,提醒他韋太太的存在。
迪生目光犀利地瞥管家一眼,然後轉向愛瑪。「只要我們是未婚夫妻,愛瑪,你就得听命于我,我畢竟是你未來的丈夫。你不妨早點養成服從我的習慣。」
愛瑪忍無可忍,顧不得韋太太還逗留在旁。「先生,你太過分了。」
「看來還不夠,因為我忘了把和我祖母有關的命令交代清楚。從現在起,你必須盡可能遠離艾夫人。」
愛瑪惱怒不已地攤開雙手。「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她是個虎姑婆。」迪生直言不諱。「一有機會,她就會把你生吞活剝。」
「我向你保證,我可以照顧自己。」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要你單獨跟她見面。明白嗎?」
「你現在說得輕松,但兩個小時前艾夫人的信抵達時你又沒在這里下達命令,我不明白你怎麼能怪罪于我。」
韋太太輕聲咳嗽。「對不起,小姐,有你的信。」
愛瑪皺眉。「又有一封?」
「是的,小姐。」韋太太拿起玄關桌上的銀盤。銀盤上擺著一張對褶的信箋。「兩個小時前送到的,就在你出門後不久。把信送到廚房門口的男孩說是急事。」
「不知道會是誰。」愛瑪打開信箋瀏覽內容,不理會還在生氣的迪生。
梆小姐︰
你昨晚關于女演員的那番話使我不得不推斷你對這件事的了解比我想象中還要多。自從上次談話之後,我深思熟慮了一番。我顯然低估了你。你我都是老于世故的女人,我決定跟你開誠布公,因此我們必須盡快私下會談,我有些事必須向你說明。
我向你保證,葛小姐,今日與我會面對你有利無害。我有一個會讓你覺得非常有趣又有利可圖的提議。
請在收到此信後立刻前來我的住處。我必須警告你,任何一種拖延都會造成危險。不要對他人透露你打算跟我見面。我整天都會在家等你。
蘭妲
「天啊!」愛瑪抬頭望向迪生。「是梅夫人寫來的。」
「讓我看看。」
迪生奪走她手中的信箋。當他閱畢抬頭時,愛瑪在他眼中看到熟悉的光彩。她猜她眼中閃著類似的興奮,他們兩個都知道那封信意味著什麼。發現愛瑪知道她當過演員顯然給蘭妲帶來極大的壓力。
注意到韋太太還在附近,愛瑪努力不動聲色。「很有意思,對不對?」
「的確,轉向之計似乎奏效了。」
愛瑪瞄一眼時鐘。「四點半不到,還來得及去拜訪梅夫人。」
「慢著。」迪生厲聲道。「在你沖過去之前,我想把這個新狀況仔細思索一番。」
「沒時間深思熟慮了。」愛瑪從管家手中奪回軟帽往頭上扣。「對不起,我得走了。」
「可惡,愛瑪,等一下。」迪生不安地瞥一眼倒楣的管家。「我還沒有決定該如何處理最好。」
「你可以陪我去梅夫人家。」愛瑪邊說邊往門外溜。「我們可以在路上商量。」
「我當然要陪你去。」迪生陰郁地說,尾隨她步下台階。「在你跟蘭妲見面之前,我有幾件事要跟你商量。」
「沒問題,先生。」愛瑪打量著交通繁忙的街道。「但麻煩你先叫輛出租馬車。」
「為什麼要搭髒兮兮的出租馬車?」迪生說。「我的馬車就停在對面。」
「不行,蘭妲會認出你的馬車來。」
「那又怎樣?」
「她在信里特別交待我獨自前往。你可以陪我去她家,但不能被她看到你。出租馬車看起來都差不多。只要你留在馬車里,她就不會看到你。」
迪生面露狐疑,但她自知推理正確。他很快也會想通的。
「為什麼每次我說服自己相信發號施令的人將是我,這種事就會發生?」他嘀咕。
但他還是迅速攔下一輛路過的出租馬車和扶愛瑪上車。車廂里的氣味令她皺眉,但她從經驗中得知別去細看車廂地板上的污漬。迪生跟著爬進車廂坐下。他滿臉厭惡地打量著車廂內部,但什麼都沒說。他望向愛瑪。興奮的她過了幾秒才看出他眼中的慍色。
「听著,愛瑪。我們必須假定蘭妲亂了方寸。」
「沒錯。她認為我知道她的過去,但無法確定我知道多少。」
「這表示她不再視你為棋子而已,你對她構成潛在的威脅。你等一下跟她見面時必須非常小心。明白嗎?」
「蘭妲或許認為她無法再隨意擺布我,但我懷疑她會覺得我對她構成威脅。她在信里說有個提議。她或許想說服我成為她利用靈藥謀財的同伙。」
「有可能。」
「這種合作關系或許早在她的計劃之中。她不可能指望哄騙我替她在紙牌游戲中賺大錢,她遲早得把她的秘密告訴我。」
迪生遲疑一下。「還有一個可能性。」
「什麼可能性?」
「在解釋之前,我必須問你一個問題。你得誠實地回答我。」
「什麼問題?」
他凝視她的眼眸。「柯契敦是不是你殺的?」
她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我告訴過你,我沒有殺他。我一點也不為他的死難過,但開槍的人千真萬確不是我。」
他審視她良久,然後看似滿意地點點頭。「果真如此,那麼我敢說蘭妲根本無意讓你成為與她地位平等的伙伴。我認為她打算強迫你在她的玩牌作弊計劃中幫助她。」
「這和我有沒有殺柯契敦有什麼關系?」愛瑪皺眉問。「她又要如何強迫我幫助她在玩牌時作弊?」
「勒索你。」
「勒索?」愛瑪吃驚地重復。「但她想要勒索我就必須先握有我的把柄,使我因害怕而不敢違抗她。」
「或許她確實找到了你的把柄,但被我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給奪走了。」迪生說。
「你到底在說什麼?」
「柯契敦。」
愛瑪目瞪口呆。「柯契敦?」
迪生往前坐,把手肘擱在大腿上。他的表情冷酷而專注。「除了時間和地點啟人疑竇以外,柯契敦的死從未令我困擾。如果那天晚上是蘭妲鼓勵他去你的房間呢?她也許有意讓人撞見你們兩個在一起。」
愛瑪打個哆嗦。「果真如此,我極可能遭到費夫人解雇。」
「到時你就會走投無路,蘭妲就能乘機強迫你參與她的詭計。」
「但事情並沒有那樣發展。柯契敦到達時我不在我的房間。我告訴過你,有人尾隨柯契敦到我的房間,然後槍殺了他。」
「如果你沒有槍殺他。」迪生若有所思地說。
「我發誓我沒有。」
「那麼凶手另有其人。」
她望著他。「蘭妲嗎?」
「也許吧!」
「但她為什麼要殺他?」
「也許她尾隨他到你的房間是打算成為撞見他在你床上的那個人。但事與願違,你並不在你的房間。」
愛瑪用力吞咽一口口水。「你是說她發現我不在房里時就開槍打死了柯契敦?你是說她企圖陷害我?」
「也許她眼見計劃即將失敗而想到另一條計謀。她知道柯契敦死在你的房間一定會使你成為頭號嫌疑犯。」
「到時她再出面提供我不在場證明,使我免于被判處絞刑?」
「如此一來,你只得對她有求必應。」
「按照你的說法,她帶著手槍上樓是有預謀要殺害柯契敦的?」
「我認為隨身攜帶手槍可能是蘭妲的習慣。」迪生說。「在魏家堡搜查她的房間時,我在她的旅行箱里發現了一個槍盒。盒里有額外的彈藥,但沒有手槍。」
「那麼她殺害柯契敦可能只是臨時起意。」
「可以這麼說。她可能在槍殺柯契敦後下樓靜觀其變。但等了一段時間還是沒有人發現柯契敦的尸體。」
「她等得不耐煩,于是差女僕送茶到我的房間。」
「看來確是如此。」
愛瑪用手指輕敲座椅。「你第一次想到凶手可能是蘭妲是在什麼時候?」
他聳聳肩。「由于槍盒的緣故,案發當時我就想到過那個可能性。但柯契敦的死還有其他同樣貌似有理的解釋。」
她責難地看他一眼。「包括可能是我殺了他嗎?」
迪生淡淡一笑。「我說過,我並不在乎你殺了他,但那確實帶來一些難題。首先,我必須確定你不會說溜了嘴而破壞我提供的不在場證明。我承認在離開魏家堡之前我的注意力都集中那個方面。」
「你憑什麼認為我剛才說我沒有殺人時說的是實話?」
他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她。「我認為你現在不會說謊騙我。在我們之間發生了你所謂的馬車事件之後不會。」
她瞠目以對。「只因為我們發生了……親密關系,你就覺得可以信任我?」
「事實上,我想我在我們之前就開始信任你了。」他若有所思地說。「案發之後我不曾問過你命案的事,因為直到剛剛我才覺得有必要進一步確認你沒有殺害柯契敦。」
「你是說你不在乎你可能雇用了一個殺人凶手?」
迪生露出微笑。「只要被殺的人是柯契敦,我就不在乎。」
愛瑪突然感到一股暖意涌上心頭。「我很感動,先生。真的很感動。在我一長串的雇主中,你確實與眾不同。」
他聳聳肩。「我素有怪癖。」
暖意消失。「原來是你的怪癖使你雇用一個殺人嫌犯?」
「嗯。」
她惱怒地追問︰「任何殺人嫌犯都行嗎?還是你只願意雇用特定種類的殺人嫌犯?」
「我可是非常挑剔的。」
她不得不放棄那個話題。「言歸正傳,你仍然無法肯定柯契敦確實是蘭妲殺的。殺人是要償命的,梅夫人想必不會冒著被處絞刑的危險作出謀財害命的事。」
「恰恰相反,我認為蘭妲是不顧後果的投機份子,為了得到秘笈里的藥方,她可能已經殺過人了。」
「你是指藍法瑞嗎?」
「是的。果真如此,她為什麼不會再開殺戒?」
愛瑪望著窗外,心思飛快運轉著。「我記得你宣布跟我訂婚時她的表情有多麼驚愕。我當時以為那是因為她和其他人一樣深感意外。但話說回來,突然發現自己的計劃再度出錯,會有那種表情並不令人訝異。」
「她冒險犯下殺人罪,獎品卻沒拿到手。」
愛瑪扮個鬼臉。「我可不喜歡被人當成獎品。」
「我沒有那個意思。」他局促不安地說。「那樣的措辭不太恰當。」
「沒錯。」她嘆口氣。「但那大概不會比被人當成誘餌更慘。」
他皺起眉頭。「愛瑪——」
「言歸正傳。」她打斷他的話。「你說的那些話並不會改變我應付蘭妲的方式。
「我還以為我說得很明白了。她是危險人物,很可能殺過兩次人。」」
「沒錯。」她粲然一笑。「但她唯一不敢殺的人就是我,她的計劃缺我不可。」
迪生緩緩靠向椅背,目光不曾須臾離開她。「這確實會使她投鼠忌器。但你千萬別冒不必要的險,愛瑪。听听她的提議,盡可能套出內情,但不要激怒她。」
「既然知道了她可能是殺害兩條人命的凶手,我決不會故意做出魯莽的傻事。」
「要不是我們對魯莽的定義差別太大,我就會比較放心。」
「跟走私客打交道、三更半夜到碼頭區跟壞蛋會面的人沒有資格教訓我。」
迪生忍不住咧嘴而笑。「要知道,直言不諱有害你的伴從事業。」
「如果運氣好,我的財務狀況很快就會獲得改善,我也不必重操舊業。」感覺到車速變慢,她望向窗外。「蘭妲住的那條街到了。」
迪生望向街道旁成排的高級住宅。「套句你常說的話,我對這件事有很不好的預感。」
「只不過是去見個面,會出什麼事嘛?」
「多到不勝枚舉。」他繃緊下顎。「好吧。你去跟她會面時,我會在馬車里等。但是愛瑪,你一定要答應我,只要覺得有一點點不對勁,你就會立刻離開。」
「我答應你。」
車夫按照迪生的指示在一段距離外停下馬車。愛瑪迅速下車走向蘭妲家。她步上台階敲門時心想這一帶在白天十分幽靜,幽靜到幾乎有點不尋常。
一股寒意竄下她的背脊,掌心傳來陣陣熟悉的刺痛。拜托,別又是不詳的預感,她暗自叫苦,心想自己最近實在是受夠了那種事。
遲遲無人應門。她再敲一次門,側耳傾听門內有無腳步聲響起。幾分鐘後,她不得不斷定不會有人來開門。就算是蘭妲出去了,也該有僕人來應門才對,她心想。
不安的感覺一波波襲向她。她退後幾步打量窗戶,所有的窗簾都緊閉著。
她嘆口氣。憂懼的呢喃不容漠視;蘭妲的屋里出了事。
她轉身快步走向等候的出租馬車。該采取較積極的行動了,希望迪生不會作梗阻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