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文鳳根本沒讓高文穎有片刻休息的時間,像麥芽糖緊緊地跟在高文穎身邊,惹得高文穎又搖頭又嘆氣的。
「文鳳,你再這麼‘黏’我,小心以後嫁不出去唷!」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才不稀罕嫁人!」她不悅的回答。
「現在說不嫁,別過了一陣子之後又跟別人跑了。」他嘲笑著她,卻惹來一記白眼。
「我才不會呢!除非那個人是——」她停住了口。
「是誰?還說沒有男朋友?坦白從寬,否則我不給你禮物了。」
「禮物?是不是你要送我的生日禮物?在哪兒?我可以先看嗎?」她很有技巧的引開話題。
「除非你先告訴我,你的他是誰?」他還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好呀!要我說可以,可是你得先說你的‘她’。」她在試探他。
「我的‘她’?誰?」他一臉不明白。
「女朋友呀!可別告訴我你沒有一個綠眼金發的女朋友。」她有些吃味了。
「女性朋友是不少,你要我說哪一個?」他故意逗她。
「最要好最親密的那一個!」
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她鐵定會殺了她!
「喔——那一個啊!」他故弄玄虛的拉了個長音。
「誰?到底是誰?」她一副準備找人廝殺狀。
「你這凶巴巴的樣子,我怎麼敢說!」他還賣起關子。
斑文鳳聞言,急得眼眶都紅了起來。
「真有這個人?」看她似乎真要哭了。
「有——」高文穎的話未說完,高文鳳已放聲嚎啕大哭。
她的反應令高文穎既意外又驚訝,他沒料到她真會哭,這令他不知所措。
「文鳳!」他說錯什麼了?「你快別哭!」
斑文鳳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反而越哭越大聲,一發不可收拾。
「文鳳,我說錯什麼了?你說話呀!別淨是哭嘛!」他搔搔頭,大有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狀。
斑文鳳眨著淚眼看他,越是委屈。
斑文穎急了,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好將她摟入懷中,像哥哥安撫妹妹般的哄著她。
「別哭了,乖,乖小孩不哭,哭了會變丑,變丑我就不愛你了。」
這句話可真像萬靈丹似地馬上使高文鳳止住哭聲。
「我不準你不‘愛’我。」她仰起小臉霸道的。
「好,我愛你行不行?」他俯下頭,兩人的距離好近好近,差那麼一丁點就唇對唇了。
斑文鳳的心興奮緊張得有如小鹿亂撞。
如果她再靠近一些些,那他們的唇就會——
「不哭了吧?」高文穎卻在此時放開了她,令她好不懊惱。
「拿來!」她強作鎮定的。
「拿什麼?」高文穎抽了一張面紙遞給她。
她胡亂在臉上擦了兩下,然後又把手伸向他。
「拿來!」
「你到底要什麼?」
「禮物,你要給我的生日禮物。」
「有嗎?」他裝傻。
「我不管!如果你不給,我就再哭!」她威脅他。
「嗯!可是你的生日還沒到呀!」
「我不管,不管!不管!」她拗起脾氣,作勢又要哭,使得高文穎不得不舉手投降。
「OK,OK,我給你就是了!」他拗不過她,只得從皮箱內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
她搶了過來,迫不及待在耳朵旁搖晃了兩下。
「什麼東西?」
「好奇寶寶,你不會自己打開嗎?」他莞爾一笑。
她抿抿嘴,迫不及待地撕開包裝紙,心型的錦盒令她眼楮為之一亮。
「哇,好漂亮!」
錦盒內是一條項鏈,還帶有一個雞心墜子。
斑文穎替她拿了起來,輕巧的墜子居然還可以打開。
「喏!這里頭可以擺入你和男朋友的照片,高興了吧?」
「替我戴上!」她催促。
斑文穎小心翼翼的為她帶上項鏈。
雖然只是一條項鏈,她也已經滿足了。
「我一定會放你的——」她把說了一半的話咽了回去,畢竟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讓高文穎明白的。
她踞起腳尖,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
「謝謝你的禮物,我會把它一直戴在身上的。」她故意不去叫他哥哥,但他完全沒發現。
只是她剛才在他唇上的那一啄,令他有些不自在。
妹妹親哥哥,應該不會不自在,是很平常的才對,但這一吻卻讓他生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也許太久沒和妹妹在一起了吧!他是這麼告訴自己。
斑文鳳也發覺他的神色不對,她暗暗捏了自己一把。
恨死自己的大意,恨死自己的沖動!
「哥,你還是休息吧,我不吵你了。」她這一聲「哥」,解除了高文穎心中的疑慮。
「也好,我的確是有些困,大概是時差的關系吧!」他說得有些不自然,不!應該說他突然覺得自己面對高文鳳時心里有些不自然,總覺得他們兄妹之間的許多相處方式似乎不能再和以前一樣了。
斑文鳳一離開高文穎,馬上沖回自己的房問。
天哪!她終于吻了他,縱使那只是輕輕一啄,她還是吻了他。
她將藏在日記本中的兩人的合照拿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將上頭兩人的留影分別剪了下來,然後放入墜子里。
她將墜子珍貴的放入自己的衣領內,那冰涼涼的墜子貼在她的胸口,令她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
何夢汝才走進酒店,發覺周遭投射過來許多莫名的眼光,令她十分不安,好像有什麼大事發生了似的。
「夢汝,你來了。」大班熱絡的拉著她的手。
「吳姊——」
「這回你可真走運了!」大班笑吟吟的說︰「我們酒店今天才一開門,高先生就來給你捧場,他包下你的台,買下今天的鐘點,現在人正在貴賓廳,你快去向他道謝吧!」
何夢汝對這個消息非但沒有半點喜悅,反而皺起眉頭。
斑非到底有什麼企圖?
雖然他昨天並沒有任何企圖,但並不表示今天他也是一樣。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去揣測高非的用意,而是她看過太多對她懷有不軌之心的男客人,表面是捧場,暗地里想的都是要得到她的身體。
「夢汝,你還發什麼呆,快去換衣服呀!別讓高先生久等了。」大班催促著。
「我知道了!」她的心一片混亂,卻又無可奈何的步入更衣室。
她不會讓高非對她有任何企圖之心的!
她決心要用她的方法讓高非打退堂鼓。
他是吃錯藥了?還是鬼迷心竅了?
斑非輕啜著酒,對自己無法克制地又來到酒店的沖動無法理解。
他從來沒有這麼失常過,但今天——
一下班,他不由自主地把車開到酒店,不由自主地步入酒店,不由自主地買下如夢的鐘點,這些「不由自主」像冥冥中有股力量在牽引他,莫非是——
「高先生!」何夢汝並不是笑盈盈的走到他面前,反而寒著一張臉。
「如夢。」他看她的表情,有點理解。
他知道她與一般在酒店上班的女孩子是不同的,也許正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會深深地吸引住他。
「高先生,我希望你不要再對我抱有任何的期望,」她一點也不拐彎抹角。「我已經有一位很要好的男朋友了,我不會背叛他的。」
「如夢,我——」
「我真的十分感謝你的捧場,但我還是希望你明天不要再來了,否則只是白白浪費你的時間、你的金錢而已。」她拿起桌上的酒杯仰頭喝完。「這一杯酒算是我敬您的!」
「如夢,你——」他知道自己不該有被她吸引的沖動;可是他就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也許他和她真的有緣。
對了!會不會是因為予欣的那塊墜子——
「如果你不介意,可否請你坐下來,陪我聊聊,我保證我沒有其他的企圖,只是想跟你聊聊!」
多久了?!自從燕嵐去世後,他心里就一直感到空虛孤獨,仿佛這世上再也沒有知音人了。
但是他卻希望她可以當他的知音,哪怕只是——聊聊!
他誠懇的口氣,讓何夢汝完全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願不願意听一個故事?」他竟想告訴她深藏在內心已久的往事。
何夢汝像被催眠似的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他。
他拿起桌上的煙看向她。「不介意我抽煙吧?」
其實他早就戒煙了,但是此刻他卻需要靠一點煙來鎮定自己混亂的心情。
何夢汝點了點頭。
他抽了一口煙,開始將封閉在心里最底層的回憶一一翻了出來。
「你還記得我說過你身上的那塊玉佩是我兒子的嗎?」
何夢汝當然沒有忘記。「你說過它也是你妻子的。」
「不!我是說它是我兒子母親的,但她卻不是我的妻子。」
他的話令她驚訝不解地瞪大了雙眼。
「你兒子的母親……」
棒著煙霧,高非陷入迷離的沉思,緩緩的道出藏在心中最底層的傷痛。
「我有一個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女朋友,雖然我們的家庭環境都不富裕,但我們過得很快樂;可是有一天,她父親開車撞死了黑道中的人,對方向她父親強索一大筆錢,但是他們付不出來。為了還債,她只好嫁給一個富家子弟當小老婆,從那之後,我變得很頹廢,幸好遇見了我的妻子,她給了我極大的鼓勵,陪我共同創業,可是我們結婚五年了,卻一直沒有生下一男半女。」
「身體……」
「作了檢查,我們倆都很正常,為此我太太十分沮喪,正當我事業爬到巔峰時,我與我的女朋友在一次偶遇中重逢了。」他嘆了口氣,捺熄手中香煙,啜了口酒,臉上的淒楚令何夢汝心中感到一陣微微的撼動。
「如果說對她已經沒有感情那是騙人的,所以當我知道她丈夫對她不好時,我想對她伸出援手,但是被她拒絕了。就在我遇見她沒多久後,突然收到她寫給我的信,不過卻是她的遺書。」他的眼眶驟紅,語帶哽咽。「原來她先生嗜賭,加上大老婆常常欺凌她,她只好帶著兒子離開,但是在她最苦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得了絕癥,只好把孩子送到孤兒院。在她的遺書中,希望我可以代她照顧她的兒子,所以後來我把她的兒子接回自己的家中,而我的妻子也視孩子為己出。過了兩年,我的妻子終于懷孕了,令我十分感動的是我妻子她因此而更加疼愛文穎,從不因有了文鳳而減少對文穎的愛。一直到我妻子去世後,我還一直對她有著一份無限的感激。」
「我身上的玉佩……」
「是當年我送給我女朋友二十歲的生日禮物,也曾是我祖母留送我的禮物。」他凝視著她,眼神十分復雜。「也許這玉佩是予欣在冥冥之中為我們所作的牽引。」
牽引?多奇怪的說法。何夢汝不明白他的話中之意。
「相信我,我來找你,真的只是想和你說說話,沒有其他的企圖。自從我妻子去世後,我就一直找不到人可以傾吐心事,因為我怕他們會泄露文穎身世的秘密。」
「那我……」
「我對你有信心,我相信你是一個值得我信任的朋友。」他視她為朋友?!
「高先生……」
「你願意交我這個朋友嗎?」他的誠懇令她不忍心,也無法拒絕。
她的微笑漾開來,就如同他們之間的友誼……
林開平的心情不是很好。
當他接到高文鳳打電話給他時,他的精神還為之一振,可是在听完高文鳳的話後,他的心像被重重的踩過一般,頂不是滋味。
斑文穎回來了,所以高文鳳要他休息一天,不必到高家為她補習功課。
他有種被打入冷宮的感覺。昨晚是他陪在高文鳳身邊的,而今——
「開平?!」何夢汝一踏出酒店便看見了他,她以為他今晚又得上家教課,不會來接她了,所以高非一離去,她也想早一點離開酒店。
「你怎麼這麼早就下班了?」
「有一個客人買了我今天的鐘點,所以——」
「所以你要出場?」他沒來由的火冒三丈。
何夢汝以為他所以生氣是因為吃醋。「誰說我要出場?!我是要回家休息。」
「你的客人……」
「他已經走了。」
「走了?難道他對你沒有任何的要求?他買了你今天所有的鐘點就讓你這麼的回家?」他的口氣听在何夢汝耳中,除了猜疑之外似乎還有一絲……嘲諷。
是她多心了嗎?為什麼她覺得今天的林開平有些陌生?
「開平,你今天……怎麼了?有些怪怪的。」何夢汝的話令林開平露出個極不自然的表情。
「我哪里有怪怪的?是你多心了吧!」他拍拍機車的後座。「上車吧!我還沒吃晚餐,我們現在就去吃。」
車子飛馳在黑夜繁華的街道,雖然不是下班的交通尖鋒時刻,但由于台北正在挖捷運,道路上的坑坑洞洞令機車好幾次差點失去平衡。
一輛排放烏煙的公車從他們身邊駛過,噴了他們滿臉滿身的廢氣。
「媽的,什麼東西!」他十分不斯文的咒罵著,未料一個不注意,又沖撞到斜角的一輛私家房車。
車子停了下來,駕駛者怒氣沖沖地環視了一下後車身,雖然並沒有任何損傷,但口氣仍帶著指責。
「喂,你到底會不會騎機車?撞壞了我的新車,看你怎麼賠得起!」
林開平滿月復的怒火正無處可發泄,挑高了雙眉,握著車把的雙手更加重了力道。
「你瞪什麼瞪,想打架嗎?」對方的口氣也極沖。
由于車子阻擋了其他車輛的通行,引來了不少責難的眼光。
何夢汝跳下機車,走到兩部車子中央。
「對不起,先生,剛才我男朋友不是故意要撞上你的車,真是抱歉!」她只是想平息一場不必要的爭執,哪里知道林開平像吃了火藥似的咆哮起來。
「夢汝,你干嘛跟他道歉!又不是我們的錯!」
「開平!」何夢汝憂心忡忡的看著他。
這不是她所認識的林開平呀!
「好啊!不是你的錯,那你是說我不對了?看來不給你這個臭小子一個教訓,你還真不知好歹!」對方說著便卷起了袖子,一副要開打狀。
林開平也跨下了機車,像失了控的火箭沖至對方面前。
「干嘛!想打架嗎?」
「開平——」何夢汝硬將他往後推了下,連忙向對方陪著笑臉道︰「對不起,是我們不對!我男朋友他今天心情不好,希望你多多諒解,好嗎?」
也許對方被何夢汝真誠的態度所打動。「今天就看在你女朋友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了,哼!」說完便將車子駛離。
「哼什麼哼!」林開平又想沖過去,何夢汝用自己的身體阻擋住他。
「開平!你今天是怎麼了?你心情不好也不必找別人打架!」
「是!我今天是心情不好,我就看不慣他那跋扈的態度,他以為有部車子就多神氣!我告訴你,改天我就要開一部比他更拉風的車子,看他還得意不!」他心里極不平衡的怒吼著。
今天要是開著高文鳳那輛跑車,他也不必忍受道路上坑坑洞洞的不舒服,甚至也不必吸公車排放出的廢氣,更不用去看別人的臉色!
總歸一句話,他要是有輛車——不!他要的不只是輛車,而是錢。
「開平,你別生氣了好不好!你不是還沒吃晚餐嗎?我請你去吃牛肉面,你不是最愛吃永康街老王的牛肉面嗎?」何夢汝看得出他是真的「心情不好」,耐著性子安撫著他。
林開平似乎也察覺自己今天過于失常,極力克制住心中的不平衡,二話不說的跨上自己已經有點「嫌惡」的機車。
「就去吃牛肉面吧!」
望著熱騰騰的牛肉面,林開平非但沒有一點胃口,反而像面跟他有仇似的瞪著面。
這家老王牛肉面店已將近有二、三十年的歷史,也許是因為懷舊的關系,店面仍是破舊不堪,十分簡陋,並沒有因生意興隆而特意裝潢。
林開平突然想起昨晚和高文鳳去的意大利餐廳,那種富麗的裝潢,那種高雅浪漫的氣氛,令他像個賭氣似的孩子,硬是把面推到何夢汝的面前。
「我不吃了,你吃。」
「我吃?你不是還沒吃晚餐嗎?」何夢汝把面又推回他面前,像哄孩子般地道︰「不管有什麼事不順心,也不要餓壞了自己,多少吃一點好不好?」
「夢汝……」
「就算我求求你好不好?」她溫柔的口氣令他心中有了絲絲的愧疚。
他不該因自己的失常而將憤怒發泄在她身上,她是無辜的。
而今天,他是吃錯了什麼藥,竟會對她發脾氣?!
不!他不該這麼對她,她沒有錯。
他默默無言地低下頭吃起牛肉面。
何夢汝只是靜靜的陪在他的身邊,但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林開平今天的失常,不該只是「心情不好」這四個字這麼簡單吧?
吳莉萍不敢相信自己所得到的消息。
自從情人節那一晚之後,她就好像再也連絡不上高非。她原以為是因為高文穎回國,所以高非忙著陪兒子,沒想到他卻是忙著陪一個酒女。
像打翻了一大缸的醋,吳莉萍差點就要直沖到高非的辦公室,但是——
她拿起了話筒,撥了雜志社的電話。
她相信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林開平不相信幸運之神會這麼快降臨到自己身上。
看看報紙上那一大篇幅的征人啟事,他的額頭竟微微地沁出汗來。
「非?」正在尋找一批年輕的尖兵,他早耳聞高非有意將「非?」交由高文穎經營。
而今這個征人啟事,不也正是他向上爬升的一個大好機會?
他唇邊浮起一抹得意的笑,不由自主的拿起放在公事包內已久的履歷表。
他一定要進「非?」,而且要靠他自己的能力。
他要讓高非對他——刮目相看!
雖然何夢汝和高文穎不過是當年的一面之緣,但是經過這些日子,由高非的口中,她好像認識高文穎很久很久了。
對于高文穎,她甚至有了想再見他一面的念頭。
雖然她對他的印象仍停留在當年那粗淺的一面之緣,但是她從沒有忘記過他。
就如同玉佩一直戴在她身上一般,難道真如高非所說的,這全是緣分?冥冥中的牽引?
而他可還記得她?
斑文穎看著佣人陳媽放在他桌上的牛皮紙袋。
「陳媽,這是什麼?」
「不知道,剛才在信箱發現的,上頭只寫了少爺你的名字,也許是寄給你的吧?」
「好,沒事了,你去忙你的吧!」高文穎實在想不出誰會寄東西給他。牛皮紙袋上除了他的名字外,什麼也沒寫,想當然耳,這牛皮紙袋絕不是「寄」來的。
他把紙袋拆了開來,發現只是一本當月的雜志,他實在搞不清楚對方寄這本雜志有何目的?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翻開雜志,一見到那醒目的標題,他的兩道濃眉緊蹙了起來。
名企業家×非迷戀酒女
他把整篇報導仔細看了一遍,雖然表面的「x非」並未寫明是高非,但明眼人一看必然都心知肚明,報導中的「x非」指的就是他的父親高非。
迷戀酒女?父親會迷戀酒女?可能嗎?
報導中寫得繪聲繪影的,就連酒店的名字,還有酒女的名字,甚至那被打上馬賽克的照片,無不令高文穎觸目驚心。
他並不是不贊成父親續弦,但若真如報導中所說的,對方只是一名二十出頭的酒女,那不免讓他憂心忡忡。
難道父親真的迷戀上一名酒女?
他的思想絕不落伍,職業本不分貴賤,年齡更不是問題,但他太清楚父親的個性,也相信父親不是個會「迷戀」上酒女的人,莫非是這個酒女想打知名度,或者是她另有企圖?
企——圖?!
對!她一定是有所企圖,否則她為何要送這麼一本雜志給他?
他甚至認定這本雜志是她送的。
為了要弄明白她到底有什麼企圖,也為了維護高非的名譽,他決定要去探探對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何夢汝才一踏入酒店,發現所有的人正以一種她前所未見過的眼光看著她,眼光中還透著深深的醋意。
「如夢,恭喜了!」說話的是酒店一名叫仙仙的女孩。
「恭喜我?」何夢汝還是不明白她所指為何事。
「如夢,你還真是黑瓶子裝醬油,手腕高明極了!」另一名正在化妝的雅雅也瞟了她一眼;一直以來,她視何夢汝為眼中釘。
「仙仙、雅雅,我真的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何夢汝快想破頭了,還是找不到答案。
一直坐在一旁梳頭而沒有吭聲的文文,看不過仙仙和雅雅對她的嘲諷,壓低聲音說道︰「如夢,你知不知道你出了名了?」
「出了名?!」她正想問清楚原因,文文便把雜志攤開來,放到她面前。
何夢汝一看雜志上的報導,大吃一驚,胃中一陣翻滾。
「怎麼會這樣?」她有些失神。
雖然高非天天來捧她的場,但是她與高非的關系就像忘年之交的朋友,每一次高非總是和她聊聊天後就離去,從未對她有任何的要求或企圖。
而這篇報導竟把高非寫成醉翁之意不在酒,甚至認為她是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歡場女子,這簡直污蔑了她與高非之間純潔的友誼。
她不明白是誰故意要如此中傷她,甚至高非。
她不在乎別人會以什麼眼光來看她、評論她,畢竟她的身分的確會讓別人想入非非,但是若因此而連累了高非,甚至傷害了高非的名聲,她又于心何忍?
「如夢!如夢!」大班的聲音伴著蹬蹬響的鞋跟聲而來。
「什麼事,吳姊?」
「剛才高先生打電話來,說他今晚有事不能來看你了。」
這應該是她預料中之事。
斑非一定很生氣這雜志上的報導,也許他從今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我知道了。」她並不太在意地拿起酒店的制服要往更衣室走去,卻被大班叫住了。
「你換衣服做什麼?」
「高先生不來,我還是要上班的。」她很自然的反應。
這些日子,高非買了她的鐘點,所以她根本不必去應付其他的客人。
「你今天的鐘點高先生全買了,既然高先生沒來,你干脆早一點回去休息,還上什麼班,傻丫頭!」大班將她手中的制服拿回去掛好,十分羨慕的說︰「高先生對你真的是非常好,你要懂得他的心意,好好報答人家,嗯。」
大班的話令何夢汝倒抽了口氣。
莫非高非真如報導所說的迷戀上她?
不!不會的!她反駁自己的想法。
斑非說過他與她之間只是朋友,只是朋友的。
「假清純!鼻子里還不是騷狐狸一只!」雅雅走過她身邊時不屑的白了她一眼,那尖酸的口氣和滿是嘲諷的眼光令何夢汝心中涌上一股無以復加的難堪。
「如夢,雅雅的話,你別在意,她們只是嫉妒你,你別理她們。」文文好心的安慰著她。
「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她給了文文一個釋然的笑容。
這情況也不是今天才發生的,以前她堅持賣笑不賣身的原則,便常常招惹來更大的難堪,但這些她全都忍了下來。
這些年她已學會不再為任何事而讓自己的心情受到影響了。
「如夢,如夢——」剛才離去的大班又轉回來,而且聲音十分急切。「如夢走了沒有?如夢——」
「吳姊,我在這兒。」她第一次看到大班如此神色慌張。
大班一見到她仿佛松了口氣,拉著她的手道︰「如夢,還好你沒走,太好了!太好了!」
「什麼事?吳姊?」
「高先生找你。」她咽了咽口水,又好像想起什麼似的猛搖頭。「不,不對!不是高先生,是另一個高先生。」
「另一個高先生?」何夢汝听得一頭霧水。
「對,另一個高先生,他說他是高先生的兒子。」
「大班,你在繞口令嗎?」文文耐不住性子笑問道。
「死丫頭,我哪里是在繞口令?他是高先生的兒子,不應該也叫高先生嗎?」
「吳姊,你說……他要見我?」何夢汝的心跳突然加速起來。
斑非的兒子不正是當年與她曾有一面之緣的那個男孩?
他來找她是為了什麼?
雜志上的報導?還是他遺落在她手中的玉佩?
不管他是為何而來,今天這一面她是一定要見的。
事隔這麼多年,他們終于又要相逢。
只是,他還會記得她嗎?
也許他早已忘記她曾經存在過。
何夢汝站在貴賓室外連作了好幾個深呼吸。
有什麼好緊張的?盡避她不斷地這麼告訴自己,但一顆心卻越跳越快。
他——可有改變?還是當年那個俊俏的少年樣?或者是——
她輕輕推門而入。
斑文穎聞聲抬起頭,兩人視線在相交的那一剎那,仿佛有一股無形的電波悸動交流。
他還是沒有什麼改變,只是在俊秀的外表下又多了一份成熟。
「你就是如夢小姐?」
從他的眼神、他的口氣,何夢汝知道他已經不認得她了。
霎時之間,一股失落的無奈像漣漪般在她心底慢慢的擴散開來。
「我就是何夢汝。」她毫不避諱的直道出自己的真名真姓。
「何夢汝?!」高文穎凝視著眼前這長得美麗又帶有一絲靈性的女孩子。素淨的一張臉,身上穿著的是一襲簡單的白色洋裝,在她身上絲毫見不到一絲絲的風塵味,卻仿佛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水蓮花。
她的外表讓高文穎對她原本心存的風塵女印象頓時消失無蹤。
包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竟在第一眼見到她時,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曾在哪里見過她……
他見過她嗎?
她是這麼的清靈秀麗,如果他見過她,應該一定會有印象吧!
可惜他怎麼也想不出曾在哪里見過她。
「我們見過面嗎?」他忍不住地問。
何夢汝不置可否的淺淺一笑。「你認為我們見過面嗎?」
他記起她就是當年那個女孩了嗎?
令她失望的是——沒有!
「對不起,我想我們大概沒見過面,只是你長得有點像我所見過的一個女孩子。」話一出,高文穎馬上愣住了。
他見過哪一個女孩子跟她有點像?
天哪!他今天是怎麼回事?不僅腦子有些渾沌,就連說話也是唐唐突突。
他輕咳了兩聲,讓自己的思緒稍稍恢復了正常,然後言歸正傳,表明自己的來意。
「我是為我父親而來的。」
何夢汝並沒有太大的意外,那份報導已經起了效應了,不是嗎?
「我可以請問你,你和我父親究竟有什麼關系嗎?」他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你希望我和你父親是什麼關系?你又認為我和你父親是什麼關系?」她眼角掛著笑,徑自斟了杯酒,淺啜了一口。
斑文穎被她問倒了,看她臉上的神情,他竟有些迷惘。
坦白說,他以為她會直接表明她與高非已有了不尋常的關系,或者以哀兵姿態冀望贏得他的同情心,可是她反倒將問題全推回他的身上,而且還用著一種仿佛是嘲諷的口氣。
「你應該清楚外界已經如何傳聞你和我父親之間的事,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肯定的答復。」
「你想要什麼樣的答復?」何夢汝臉上仍是似有似無的笑。「你是因為傳聞而來的,可見你對傳聞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如今我的答復還可能會令你滿意嗎?」
「你的意思是——」
「我從來沒有預設過任何立場,反倒是寫這篇報導的人,我不知道他們是基于好奇或者只想炒作新聞,但顯然他們已經達到他們所要的目的了。」
「難道這些傳聞是無中生有?」
「如果我告訴你,高先生每天來找我都只是聊聊天、說說往事,你大概也不會相信吧?」
斑文穎有些傻眼了,父親每天只是來和眼前這個女孩聊天、說往事?
「他是個十分寂寞、孤獨的人,有空你應該多陪陪他聊聊天。」她放柔了眼神,那柔情似水的模樣幾乎令高文穎怔愣了好一會兒。
他對她這個神情太眼熟了。天哪!他敢和自己打賭,他一定曾經在哪里見過她——
他的記憶像錄影帶般倒著帶子,突然,一個影像在他腦子里定了格——
是她!
難怪他會認為他見過她,會覺得她眼熟。
她就是當年那個女孩子,那個幾乎已埋在他心底最深處的女孩!
「你是不是——」他仔細的將她打量了一番,腦中浮現出當年相遇的情景。
何夢汝對他終于記起了她,已經沒有想像中的興奮了。
她寧可在任何一個場合再與他相逢,但也絕不要在這種風月場所中和他見面,這令她有些自卑。
「你……你弟弟還好嗎?」
他真的記起她了!
但最令何夢汝動容的是,他竟還記得阿弟。
「他很好。」
氣氛突然沉默了起來,兩人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驀然,何夢汝將自己一直戴在頸上的玉佩掏了出來,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這個玉佩是你當年遺落的。」
斑文穎恍然大悟,原來他一直耿耿于懷的玉佩竟遺落在她手中,這可算得上是一種緣分?
「那你可還記得我也欠你一條手絹?」他面露稚氣的笑,瞬問又仿佛回到當年的情景……
只是往事只能回味呀!何夢汝有些哀傷的自忖。
「這玉佩你暫時替我保管,等我把手絹拿來再和你交換。」
「你一直還保留著我的手絹?」
「當然,我曾說過要洗干淨、送還給你的。」他有所感慨的一嘆。「但沒想到竟是相隔了這麼多年以後。」
斑文穎的感慨使得何夢汝盈盈如水的雙眸浮上一抹淡淡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