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斯耐?」富美子像是听到一個從未听過的名詞一樣睜大一雙略細的眼楮,沒听錯吧?安小姐說她要一個人去狄斯耐樂園?可是……
「你會說日語嗎?」他們現在交談的語言是華語。
「不會啊!」安希思回答得很順口,眼楮盯著長鏡子,在兩件衣服之間舉棋不定。
不會?那……
「你認得路?」
「不認得。你不知道嗎?我是第一次到日本耶!」所以怎能不到東京最有名的狄斯耐樂園玩玩呢?
不會說日語、不認得路、打算一個人去!盎美子的心髒快要從胸口蹦出來了,不行不行,不能讓她一個人去;她看起來那麼迷糊,人又長得那麼漂亮,萬一有個什麼,她怎麼對少爺交代?
「你不能一個人去啊,安小姐。」唉!就不能等一等嗎?等少爺有空——不,就算少爺有空也不行啊,他一個大集團的總裁怎麼能去那種小孩子玩的地方呢?富美子無法想像嚴肅的少爺坐在旋轉木馬上的樣子,完全無法想像。
「好啊、好啊!那就兩個人去,我們兩個。」雖然富美子不見得能陪她玩刺激的游戲,不過多一人總是好的。嗯,就這件柔軟的紅色緊身上衣搭深色牛仔褲吧!安希思心想,玩嘛,越簡單越好。
「我陪你去啊?」富美子煩惱地皺皺眉,接下來的話听起來比較像在喃喃自語︰「可是我不能坐雲霄飛車,醫生說我有心髒方面的疾病,不能從事太刺激的活動;坐旋轉木馬嘛,我光看就頭暈了;跟那些玩偶照相嘛,我又好像顯得太老……哎呀!我、我怎麼認真地考慮要跟你去呢?」真是,都被她給搞胡涂了。
「我不能跟你去,你也不能一個人去!」該怎麼辦呢?富美子在房間里急得團團轉,嘴里不時發出煩惱的嘖嘖聲。
對比富美子的煩躁,安希思顯得其樂悠悠,既然必須被強迫在這里「小住」一段時間,那麼她就會在認清事實之後找出善待自己的方法,讓自己能隨環境悠哉游哉地游來游去。
魚兒是很愛自己的,他們不可能讓自己悶太久,有時間悶的話,還不如拿來作夢,想些月兌離現實的浪漫故事來娛樂自己。
所以冷英魁前腳一走,她後腳就決定去狄斯耐樂園犒賞自己。
將長發以一條白色絲帶系住之後,穿上線條簡單、款式高雅的夾腳涼鞋,安希思往後看了一眼自己最滿意的部位——性感的足踝之後,拎起小背包,準備出門去。
「等一等!」富美子拉住她的手,幾乎是在求她了︰「你不能一人去啊,安小姐……對了,我先打個電話給少爺。」瞥見被棄置在梳妝台上的手機,富美子如見救星,雖然少爺最不喜歡辦公時有私事打擾,不過事態緊急,冒著被罵的風險也要打了。
「阿姨,不用向他報告,我又不是她的奴隸……」安希思伸手去搶電話,卻被富美子轉身躲過。
「狄斯耐樂園?」縱使沒有刻意揚高聲音,但是在安靜的會議室里,冷英魁略顯疑惑的聲音仍然清楚地傳進在場的每一位高級主管耳中。
「她現在要去嗎?你把電話給她。」他旋過皮椅,把高級主管們的目光擋在椅背後。
「你一個人?不——行。」
拉長的聲音里勸哄明顯多過不悅,引得高級主管們面面相覷,總裁家里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需要人哄的小孩子?而且——哄人?在商場上素以精銳沉穩、毫不留情打擊對手著稱的冷總裁居然也會哄人?
「你一個人去那里危險……富美子陪你我也不放心……你別任性,等我有空就會帶你去……」
一句比一句低緩柔和的聲音,使得部分年紀較老的主管們不得不懷疑起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有問題了?剛剛還正襟危坐,用獵人般充滿野心的目光凝視著他們,還用銳利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斥責某些主管的冷總裁,怎麼會因為一通電話就完全顛覆以往他給人冷傲精明的形象呢?
是誰有那麼大魔力改變冷總裁?目光雖然分批、目標卻很一致地看向總裁最得力的秘書——永尾加杉,她應該知道這通電話是誰打的吧?
面對這些朝她射來的目光,永尾加杉干練的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依然沉靜地低頭將會議記錄輸入電腦內,彷佛總裁的變化絲毫不曾讓她吃驚。只是有誰知道,這沉靜的背後是用一股多大的力量在支撐著?
對于冷英魁的變化,她有著比任何人都要多的驚訝,因為她正是那個曾經和卸下公事的冷英魁相處過的人,一度她也以為他是個內心如同外表冷酷的人;直到安希思的出現,她才知道,冷英魁並非堅硬如鐵、冷漠如水,只是自己並非是那個能夠讓他退下冷傲面具的人。
「理由?理由就是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拜托!他冷英魁說話做事什麼時候需要理由了?又有誰敢這麼問?中指跟食指不斷地揉著太陽穴,冷英魁幾乎快抓狂了,什麼時候不好挑,為什麼偏偏在他召開高級主管會議的時候吵著要去狄斯耐樂園玩?
無法達成共識的電話溝通停頓了一會兒,接著是冷英魁突然慌亂而起的高大身影,以及氣急敗壞中又夾著明顯不舍的聲音。
「好好好,別哭、別哭,狄斯耐樂園是吧?我現在立刻回去載你。」還能怎麼樣?難道真讓安希思一個人去嗎?到時心情如坐雲霄飛車一般的肯定是他。
收了線,轉過身,神色一歛,他又是那個具有不可思議壓迫力的冷英魁。
「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完全無視于掉滿地的下巴和眼鏡,他拿起披在椅子上的西裝外套,腳步雖倉促卻依然有著一定的氣勢。
身後眾人無人敢開口問聲結束會議的理由,理由?結束會議需要什麼理由?他冷英魁說話做事從來都不需要理由的。
偌大的會議室里,合下巴的合下巴;撿碎片的撿碎片,疑惑的眼神里都有著共同的疑問︰眼淚什麼時候也成了能夠打動冷總裁的利器了?
這下子,不僅年輕的主管,連那種平常不苟言笑、八風來也好像吹不動的元老級主管們都不禁為之騷動。
他們像頓失倚靠的小孩般繞著永尾加杉吵鬧不休,你一言我一語地終于聯手把冷靜的永尾加杉逼到崩潰邊緣。
「夠啦!」顧不得一貫的優雅,她叉腰朝他們大吼︰「不過是去個狄斯耐樂園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真是的!難道他們都沒有童年嗎?
摔門走出會議室,怒氣漸息之後,無法言喻的痛楚卻立刻涌現在永尾加杉堅強干練的表情上。她把額頭抵在大塊面的玻璃窗上嘆息,為什麼?為什麼不是跟我去呢?我也很想去啊……
有誰能相信商界的奇才,隨便說句話便能震蕩日本股市,總是予人高深莫測、鋒利無情印象的冷氏集團總裁冷英魁,此刻會不務正業地在狄斯耐樂園里陪著一個十九歲的小女孩舌忝著自己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嘗試的蛋卷霜淇淋呢?
別說是別人,就連冷英魁自己也很難相信。
食指與中指並攏推了推墨鏡鏡架,這個動作泄露他此刻不甚自在的心情,來這種必須敞開胸懷大叫或大笑的地方,就跟嘗試手中的霜淇淋一樣,冷英魁連想都沒想過。
「拜托,拿掉那東西好嗎?看起來活像游樂場的保安人員。」比起他的渾身不自在,安希思則如魚得水。
看了身邊高度只到自己肩膀的她一眼,冷英魁淡淡地開口︰「你就別再抱怨了,我正做著從來沒有做過的事。」
「從來沒有做過?」安希思停下腳步,繞到他眼前。「你是指邊走邊吃霜淇淋,還是來狄斯耐樂園玩啊?」
「兩者都是。」他沒好氣。
安希思那雙晶澈的眸子盯著他,半晌後才驚呼一聲︰「你說你……怎麼可能?」
她無法理解,雖然她一直知道冷英魁從小就異于常人,但是……「不吃霜淇淋還勉強可以說是個人對食物的偏好,但是沒來過狄斯耐?怎麼可能?喂喂喂,你住在東京耶,難道你小時候都不會吵著要爸爸媽媽帶你來這里玩嗎?」
他又不是像她住在台灣那麼遠,要來一趟日本得敲好三個人的時間——她、爸爸還有媽媽,冷英魁住在東京耶!說句白話,狄斯耐樂園就等于是他自家的廚房,他怎麼可能沒有來過?這太不可思議了!簡直無法理解。
把她眼中的疑惑全看進眼底,冷英魁的回答還是那麼酷。
「不會。」吵?他不熟悉那種字眼,更何況,他有更好的理由不來狄斯耐;而這種理由,打死他也不會說。
安希思搔了搔頭,抬眼看了看即使在這種充滿歡笑的地方仍是一本正經的冷英魁,忍不住問他︰「難道你沒有童年?」腦海里忽然浮現倨傲的他縮在牆角飲泣的情景,那情景令她很想哈哈大笑。
「誰沒有童年啊!」只不過他的童年跟一般人不同,他對書本產生的興趣比同年齡的小孩都要來得早,所以當別人還沉溺于卡通漫畫玩具所帶來的樂趣時,他則忙著與各種難解的數學題周旋。
忽然,不遠處轟隆隆的聲音打斷他們的談話,安希思望向聲音的來源處,立刻像個小孩般興奮地嚷了起來。
「是雲霄飛車!我要坐!我要坐!」
冷英魁面無表情地看了雲霄飛車一眼,臉上雖然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但是細看之下,卻可以發現一粒粒細汗正從他的額角冒出來。
「我……不太想坐那個東西。」他不太自然地說。
「走嘛,陪我坐嘛,不坐雲霄飛車怎麼能算是來過狄斯耐樂園呢?」安希思小臉蛋上堆滿哀求,倒退著拉他,雖然根本拉不動,但她仍是卯足了勁。
冷英魁還是不動,他從來就沒想過要讓自己「來過」狄斯耐樂園好嗎?
「咦?」安希思忽然停止動作,發覺到冷英魁似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對了,是手。她試探性地握了握,驚覺剛剛還微溫的掌心現在涼得嚇人,而且還冒著汗。「你怎麼了?手這麼冷……」
「沒什麼!」他急忙收回手,不自在地推了推墨鏡,光听到雲霄飛車那刺耳的尖叫聲就讓他覺得頭痛。他討厭雲霄飛車,真的,非常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