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雍宇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說︰「除非讓我感動,我才會心甘情願地拿出一千萬,否則你休想拿到一毛錢!」
薩兒舌頭打結,半天說不出任何話來。
她驚訝于出身豪門的金雍宇,居然要跟他深入中東戰區,去探討「生命」的問題。
而他不愧是大企業家,隨便開口就要捐個一千萬!
薩兒偷偷在背後摩擦著雙手,對即將到手的一千萬興奮不已……
「我看你的腦袋一定是燒壞了!」蔣幻笛張口結舌,無法置信金雍宇的決定。眼前這小子,究竟有什麼過人的魅力,居然能讓一向錦衣玉食的金雍宇,決定進入戰火連天的阿富汗。
「雍宇,你不知道那里正在戰爭嗎?在戰爭里人命是最不值錢的。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她實在說不下去了,話鋒一轉。「你難道不知道你根本可以不管那群難民的死活嗎?錢根本不重要,重要是你的生命!」她終于忍不住咆哮起來了。
金雍宇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他仿佛行尸走肉般,不斷地喃喃自語著。「我要把失落的,重新找回來——」
至于要如何佯裝自己是救助難民的「慈善人」,那對薩兒而言,簡直是牛刀小試。畢竟,在混亂的情況下,每人為求生存都來不及了,那還會去注意到他的真實身份。
「我不準你去,」蔣幻笛仍在叨叨不停地念著,忽地,她目光一凜。「我要打電話告訴你父母——」一提到金飆深和李貞德,金雍宇突然抓狂了,抓起一旁茶幾上的玻璃杯往牆上砸去,地上滿是碎片。「不準,不準通知他們……」
蔣幻笛被金雍宇的舉動嚇傻了,他真的生氣了!他是她的上司,又是一個大男一人,她是無法反抗的。
金雍宇仍一味地下著命令。「‘特助’就是我的‘替身’,我不在時,公司由你負責——一切事情由你全權處理!」
「什麼?」蔣幻笛瞪大了眼楮,不敢置信,她有本事先暫代總裁的位置嗎?
金雍宇目光冷冽地注視著她。「告訴我,你做得到。」
這些年來,他對她所有的嚴苛訓練,現在正可以派上用場。
他嚴厲的目光在訴說著,他可不要在花錢又費力之後,換來一個毫無用處的特助。
而幻笛眼里散發著堅毅的光芒,用力地點著頭說︰「我做得到。」
她永遠不會輕易地服輸!
金雍宇放心地嘆了口氣。多年來,維持他們關系的就是信任。這一刻,他更需要她的承諾。「告訴我,無論如何,你不會並吞我的財產!」
「我——絕——不——會。」她無懼地迎向他的目光。「我會好好守著一切,等你回來!」
蔣幻笛忠心不二的態度,讓金雍宇徹底放心了。
「答應我,你絕不會透露我的行蹤,如果一個月後,我音訊全無,確定失蹤,」他沉痛地閉上雙眼。「你要將財團交還給我的父母。」
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的回來……
「我發誓,一定會照你的話去做。」蔣幻笛眼眶里泛著淚水,哽咽道。「我也要你保證——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金雍宇雖然保持著沉默,但臉上卻散發出溫柔的光彩。
他卸下了面具,第一次露出自己的軟弱。「我只盼望,這世界不是只有孤絕和瘋狂!」
在揭發金炎駿是殺人犯之子,是金家的養子後,金雍宇受不了這個打擊,在當夜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薩兒即將帶領金雍宇進入一個不可知的未來……
阿富汗的政權相當復雜。
從西元一九七三年王制廢止後,國家的政局就很不穩定。
急進的改革主義導致回教領袖反感,反政府的勢力于是逐漸擴大。
現在,政府和反政府游擊隊抗爭,全部國土幾乎都陷入了內戰,三百多萬的難民,流落到伊朗和巴基斯坦等地。
台灣沒有直飛阿富汗的班機,只能在印度的加爾各答轉機。
阿富汗正值戰爭,對于外國人設限很多,如果不是薩兒打著救濟團體的名號,可能也不會輕易通過檢查。也或許是薩兒渾身的臭味,讓海關人員都敬而遠之。
金雍宇對薩兒一身的惡臭卻不嫌棄,不但跟他一起遠行,還坐在頭等艙里,享受著一流的服務。如此一來,讓薩兒對他另眼相看。
沒想到金雍宇卻一臉狂妄的要薩兒道謝,但薩兒不但不領情,還理直氣壯地對他說︰「到了阿富汗,你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會很需要我的,你現在的‘付出’,都是應該的。」
金雍宇頓時發覺薩兒還真是精打細算,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的。
在一段長途飛行後,終于到了加爾各答。
金雍宇紛擾的情緒逐漸平靜,絕望的他試著找尋一條生路。
為了逃避家人,他選擇了這瘋狂的方式,但他卻一點也不後悔。
他目前惟一關心的是,明天到達哈達的難民營時,會看到怎麼樣的景象呢?
他首先聯想到的是「饑餓三十」海報里的那個瘦得像皮包骨的小孩……但其實不需要聯想,因為從旅館望出去,有數不清的乞丐。
歐貝利爾大旅館是加爾各答最大的旅館,門口的人行道不但有屋頂,且極為寬廣。沿街有粗大的白色柱子,整個旅館也是白色的,真是漂亮極了。可是,骯髒發臭的乞丐,卻徹底破壞了這悠久浩瀚的文明古國。
眺望萬頭鑽動的乞丐群,雍宇臉色灰暗,血色盡失,震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而薩兒卻習以為常,她腦里不停地轉動著︰要用什麼方法才能讓金雍宇很快地吐出一千萬,讓「組織」繼續發展生化科技……嘿!嘿!難民營什麼最多呢?
薩兒決定要觸動金雍宇最無助敏感的部分,讓他慈悲心大發。
「我先去洗澡了!」金雍宇臉色發白地往浴室走去。
「好好地洗一洗啊!」薩兒故意輕描淡寫地說道。「我怕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洗澡了。明天,我們到了阿富汗,我會找人包車到哈達難民營,那里缺水,只有一條河,河上有著死尸,據說喝了會上吐下瀉,還會染上瘧疾,可是又沒有干淨的水,也只能將就著用了。」
金雍宇間言,呆愣了好一會兒後,才佯裝無動于衷的轉過身子。
他開始疑惑,他干嗎為了小小的一千萬捐款,弄得自己自討苦吃呢?
應該是說,哥哥的身世深深地打擊了他,他的世界完全變了,再也無法和從前一樣了。
當他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悄然無聲地從浴室走出來時,看到薩兒用著他听不懂的語言,正小聲地講著電話,一看到他後,便神色慌張地掛上了電話。
薩兒連忙解釋道︰「我在聯絡明天包車的事,明天我們經過的路大部分都是顛簸的碎石子路,我怕你會受不了」
「夠了!」金雍宇大叫著。「你不要老認為我是吃不了苦、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好像我什麼都不行似的……」這一輩子,他最痛恨被人忽略,被人瞧不起!
他總是被父母忽略,活在哥哥的光環下,又被親友們瞧不起……
「我……」薩兒對金雍宇突如其來的臭罵,弄得一陣錯愕。「哼……我是為你著想耶!你凶什麼凶啊!真是好心沒好報!」
金雍宇冷冷地瞪著薩兒,好一會兒之後才想到,算了!薩兒是不會了解他內心的糾葛的。
金雍宇立即轉移了話題。「你才需要好好地洗刷一番呢!快去洗澡吧!」
「洗澡?」薩兒瞪大了雙眼。
「我可是受夠你渾身惡心的臭味!」金雍宇命令著。「你之前拖延也就罷了,現在,可沒有理由拒絕了!」
「我不要。」薩兒害怕地大喊著。
他就是故意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如此一來,才不會讓人發現他如女人般的白皙肌膚。
「為什麼?」金雍宇沉著一張臉。
「我……」情急之下,薩兒胡謅亂編了一個理由。「我討厭洗澡。」
「原來如此,你跟我小時候一樣,可以一星期不洗澡。」金雍宇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即開始苦口婆心地勸道︰「不過不愛干淨是很不好的,不但會有細菌叢生,更要小心得到濕疹,那會苦不堪言的。」
薩兒看著金雍宇老實道︰「我才不像你,有錢有閑,可以每天將自己洗得干干淨淨的,而且我不止一個星期沒洗澡……」
「什麼?」金雍宇快要昏倒了,他居然跟一個渾身髒到快要長跳蚤的小子在一起相處了好幾天。他鐵青著臉,強硬說道︰「我數到三,你如果不去洗澡,我就抓你進去,好好地用刷子把你刷干淨……」當他開始數「一」時,薩兒已經溜進浴室了。
「好好洗!沒洗干淨,不準出來!」他嚴厲地下著命令。
許久之後,一身清香的薩兒走了出來……
絲緞般的秀發,覆蓋在精致、完美的臉龐上。高挺的鼻梁,甜美的唇線,一雙大而明亮的眼楮,罩在濃密的長睫毛下。
雖然薩兒用飯店的長袍將自己包里得密不通風,但金雍宇仍用著犀利的眼神,在他身上不停地打量著。
「不要一直盯著我看!」薩兒十分敏感。
「緊張什麼?」金雍宇微微一笑,故意說著。「我是在檢查你有沒有洗干淨,這樣看來——」
薩兒的心猛然一跳,他的胸部一向扁平,金雍宇該不會看出什麼破綻來……
「果然洗得很干淨,」金雍宇贊嘆著。「原來你的皮膚又白又女敕,白里透紅的模樣,跟女孩子一樣!」
可惡!薩兒在心底咒罵著。「既然我洗干淨了,你就不要再看了!」他真想拔腿就溜。
「不過——」
「又怎麼了?」薩兒又緊張了起來。
「你的發育真差,不但沒有喉結,聲音又像女人,也沒有胡子……看樣子你是發育不良!」窮困真的太折磨人了,金雍宇感嘆著。
「我像男人,還是像女人,都不要你管。」薩兒火冒三丈地跳到床上,用棉被緊緊遮住自己的身軀。
不過,這樣的「保護」似乎還不夠,深怕春光外泄的薩兒,干脆把電燈給關了,在黑暗之中,他才稍微有點安全感。
以往只要有人敢反抗金雍宇,或者只是頂個嘴,他就立刻大發雷霆,拳腳相向。
可是,對于薩兒的舉動,他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真是個孩子,這麼會鬧脾氣!」他輕輕地躺上了床。「我不過是關心你罷了!你何必那麼在意。」
「關心?哼!」薩兒嗤之以鼻。「你不是自認為無心無肝,要你捐個錢給難民都還要你‘親眼目睹’慘狀才願意,你會懂得什麼叫關心?」
金雍宇聞言渾身一僵,薩兒的反唇相稽似乎讓他領悟到了什麼?
薩兒敏感地感覺到金雍宇的不對勁,決定還是少惹他為妙。
「快睡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薩兒連忙閉上眼楮,裝作不知情。
沒想到,洗澡讓薩兒整個人松懈了下來,很快地進入了夢鄉。
而金雍宇,卻陷入了無盡的沉思中……
接下來的一天,他們在跟時間賽跑,幾乎沒有交談。
一整天的奔波下來,經過了無數的顛簸道路,到了深夜,他們終于到達了阿富汗邊界的哈達。
岸了高昂的車資後,薩兒在邊界買了兩件回教女人的長袍。
「累嗎?」薩兒詢問著。
金雍宇從來沒有坐過又硬又老舊的車子,不但沒有冷氣,飛揚的黃沙又幾乎將他淹沒了,他真的是累翻了。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一眼望去,只有一望無際的沙漠,和遠方零落的帳篷,跟難以適應的暴風。
「這里,只有難民營和慈善團體,其他什麼都沒有。」薩兒時常在這兒出沒,所以十分了解。
「什麼?連旅館都沒有?」金雍宇真的笑不出來了。「那我們要住在哪里?」
「只有難民營可住。」
「什麼?」金雍宇希望薩兒只是在開玩笑。
「我知道你一定受不了的!」薩兒嘲笑著金雍宇的無用。「我有辦法解決住的問題,不過,你必須要听我的!」
懊死,這小子竟想控制他?
「你以為你是誰——」金雍宇舉起了拳頭。
「想打我?」薩兒笑了笑。「你最好不要有‘過度’激烈的動作,以免引人注意,別忘了,你可是國際觀光客,若是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你——」金雍宇氣得咬牙切齒的。
「你讓一下會怎麼樣?」薩兒實在搞不懂他,在這種時候,還在堅持什麼呢?
那是因為薩兒不了解金雍宇的成長環境,否則就不會奇怪為什麼金雍宇把自尊看得那麼重要了。
「算了!不跟你鬧了!」薩兒露出微笑,編著謊言。「你如果要找干淨的地方,就只有慈善團體組織了,我是義工,當然進得去,不過,你就不行了!」
金雍宇被她唬住了。「你去了,剩下我一個人怎麼辦?」
在這荒涼的沙漠里,他可不想孤單一人,雖然薩兒不是很理想的「伴」,不過也只有接受了。
薩兒得意洋洋道︰「怎樣,撇不開我了吧!」
金雍宇赧然地撇過頭。
「所以,我只好帶你混進去了!」這其實也包括薩兒自己。
「怎麼說?」金雍宇雖不甘願,仍乖乖地問著。
「為了不要引人注目,你要扮成女人,這樣我也方便帶著你,不然,怕被誤認為是臥底的間諜,若被抓走那就完了。」媒體不時會報導出義工或記者被殺的事件,在混亂的情況下,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的。
「為了讓我們能通行無阻,我們都要偽裝成女人,好蒙騙過關。讓人以為我們是來自慈善團體的義工,是為了幫助那些難民。」
薩兒還真是「設想周到」,如此一來就可以明目張膽地混入慈善團體里招搖撞騙了。「這樣你就可以徹底看到難民的生活。」
「真是妙啊!」金雍宇自我解嘲著,想不到他還會有男扮女裝的一天。
薩兒又不放心地交代著。「還有,你千萬不要說話,免得曝光。而我的聲音本來就比較像女孩子,別人比較不會起疑。」如此一來,金雍宇就得二十四小時跟著薩兒,受到薩兒的控制了!
薩兒將長袍拿給金雍宇。「快點換上,希望這超大號尺寸你能穿得下——」
金雍宇這才發覺薩兒的個頭真小,幾乎只到他的肩膀。「跟我比起來,你的個兒還真小,像女人一樣。」
「你別這麼煩,管我身高干嗎?我擔心偽裝會被識破,你卻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薩兒全身戒備,深怕一不小心,會賠上性命。因此對金雍宇的態度十分反感。
「是嗎?」金雍宇抓抓頭發。
「你一定不知道有多危險。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就隨時有可能被子彈打成蜂窩……」薩兒鄭重警告著,但金雍宇仍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沒關系,明天你就會親眼目睹到什麼是殺戮戰場。」
金雍宇換上回教的長袍,再用圍巾遮住臉孔,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眸,像是一泓神秘的潭水般。
「很好。」薩兒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還不忘乘機取笑一番。「你這樣還真是不男不女!」
準備妥當後,薩兒便帶著金雍宇潛入。
沒想到竟出乎意料之外的容易。
因為他們潛入時已經是深夜了,大部分的義工都休息了。而門口的警衛也輕易就相信了,薩兒的謊言,讓人以為他們剛從難民營回來,幫助生病的孩子喂食……
那一晚,兩個人睡在地上。
金雍宇雖然很不習慣,不過經過一天的旅途勞頓,他一下就睡得死沉。
半夜里,金雍宇被凍醒了,沒想到沙漠的夜晚,竟如此寒冷。他本能地將薩兒擁入懷中取暖,兩個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