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聲驚呼,雷尚鳴驀然從床上翻坐而起,全身大汗淋灕,腦袋暈眩,他轉頭望向窗外,才發覺竟已是日上三竿。
不對勁!不祥的感覺籠罩著他的心頭,腳一踩上地就要往外奔去。
「蓮花!」他沙啞嘶喊,沒忘記蓮花還被關在暗房,而讓他更加憂心的是,此刻他已然憶起臨昏前大哥臉上的詭異神色。
踉蹌的奔出門,不管雙腳依然乏軟,雷尚鳴靠著意志力堅強的往前,「蓮花!」
好不容易,他花了全身的力氣,終于來到禁錮蓮花的房門前,可推開那道房門後,里頭卻空無一人。
難道她回到了她的房間?
雷尚鳴猶不放棄,蒼白著一張臉,身體抖顫的轉換方向想要到她的房間找尋,然而,雖是艱難的邁開了步子,身形卻東倒西歪,每一刻都有倒下的可能。
「小叔,你要去哪里?」洪牡丹好心來扶。
臉龐滑下斗大的汗珠,他咬牙開口,「蓮花呢?」
「她走了。」
她的話,讓他的雙腳驟然發軟,連忙倚靠著老樹支撐。
走了?自願的嗎?
他寧願相信是被逼走的,是被娘、大哥、大嫂給設計趕走的。
「她在哪兒?」他得去找她,無論天涯海角,他一顆赤誠的心絕對不會因這些磨難而有所磨滅。
「小叔,你這又是何必呢?天涯何處無芳草,比那鬼女好的女孩多得是。」
他懶得跟大嫂強調真愛的唯一,就任憑她們去男生、女生的亂配吧!反正對他而言,蓮花是他唯一認定的人。
「我昏了多久?」他當務之急就是推敲出她可能遠離的距離,還有方向。
「五天。」洪牡丹眼楮一轉。
他幾乎為之昏厥,五天!他們竟把他迷倒五天?!雷尚鳴憤恨的眼眸大張,射出殺人般的視線。
「你們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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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黑密閉的空間,無光無風,窒悶的空氣里,滿是令人不舒服的霉味。
蓮花坐在地上,眼楮空洞的望向前方,呆茫茫的視線似乎毫無焦距,但耳朵卻敏感的聳立。
黑暗的因房里,她並不孤單,到處都有鬼物在聚集,每寸土地,每個角落,每個魂魄都曾試圖講話引起她的注意。
「那個雷家二少爺又出去找她了,听說這次要上海音庵,打算找遍所有的尼姑。」沒有鼻子的女鬼在她耳邊呵著氣。
「他呀!整整瘦了一圈,眼楮腫得跟兩顆核桃似的,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雷家少爺。」少了半邊臉的男鬼說著,突然一聲輕嘆,捧著胸口,揪著眉心,模擬著雷尚鳴的神態,「蓮花,我的蓮花,你到底在哪兒?為什麼不捎一點信息給我?就算是托鬼來入夢也好啊!」那神情說有多惡心,就有多惡心。
但他這話卻一語驚醒夢中人,托鬼?
這是鬼的詭計,還是真是尚鳴所說的?
還有,她真能托鬼嗎?
「還不只這些呢!那個死牡丹還找了七、八個姑娘一起月兌光光躺在那少爺的床上,結果那少爺深夜回來一模,嚇了一跳。」蒼白的小表突然騰空一翻,躍上了屋頂大叫,「有賊,有賊,有采花賊呀!」
咯咯!眾鬼呵呵笑得開心極了。
蓮花听得一肚子心酸,尚鳴在外頭為了她而奔波,難道她就只能空守在黑暗牢房里苦苦等候嗎?如果,他一輩子都沒想到她並沒離開,仍在雷家大宅與他相隔僅是咫尺呢?她是否就將一直待在這幽閉的暗房里等死,直到成為這些鬼的一員?
不!她不甘心,明明就有人這麼愛她,想要疼惜她,為何她偏不能得到?她不求長遠,只要求曾經擁有,難道這過分了嗎?
「喂,你到底還要在這里待多久?」一個怒眉的老鬼在她面前重重的踩著腳,「你還有比在這里裝聾做啞更重要的工作吧?快出去,別在這里浪費時間。」
問題不是她不想出去,而是她沒辦法出去。
「時間不多了,難道你真要他化作鬼才覺悟嗎?到時你哪知道他是要上天,還是下地?」
就像娘親跟爹親一樣永遠消失,不在她身邊留下一點痕跡嗎?她不要。
可是,要怎麼做才能挽回頹勢?蓮花暗自苦惱。
「相信你自己,試著努力看看。」淒美的女鬼頗有感觸的掀動長長的睫毛,「反正你看得見鬼也是會死,看不見鬼也還是會變成鬼,干嘛這麼拒我們于千里之外?你仔細想想,害你最深的不是我們。」
是人,人心比魔、比獸更詭詐,為了忘卻災厄的悲傷,把過錯全往她身上推,然後排擠、疏離她,把她當作怪物。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蓮花不禁一陣感傷。
「其實,以前那鬼也沒有騙你,他托你警告其他人,目的也是想救人。」女鬼又說。
救人,救了誰?大家一個個都死掉了不是嗎?也包括她自己的爹啊!
「誰也不知道誰能幸免于難,但至少我們嘗試過了。」老鬼悠然長嘆,「女孩,相信我們。」
不,她誰都沒辦法信,人不可靠,死人化作的鬼也同樣不可信任。
「也接受自己。」女鬼又加上了一句。
接受自己?
尚鳴也說過同樣的話,要她接受看得見鬼的自己。蓮花拳頭緊握,情緒似海潮般起落。但要她怎麼接受自己?听鬼的話,轉達他們的每字每句,日日跟他們相見歡嗎?
「現在還來得及,警告他們大難要來了。」老鬼說。
「小心水,水會帶來災難。」沒鼻子的女鬼補充。
是水災嗎?她暗自猜想著,腦海里不由自主的浮起一幅畫面--雷尚鳴在深不見底的水中拚命掙扎,盡避漲紅了臉,浮腫了手指,依然抓不住任何一塊救命的浮木,接著,他痛苦的猙獰著臉,緩緩的下沉……
而她只能哀傷無助的看著他暴突著眼的身體,沉落在幽深的河底……不,她不要尚鳴死!
她要努力救他,她的生命渺小,生,于世人無益;死,于世間無損。
但他不同,他是未來的第一名醫,可以拯救天下無數人的生命.
為了他,她該積極振作、該設法逃離這里、該告訴他關于即將到來的災厄,不管他會用什麼眼光看待自己,這是她最起碼可以為他做的,為了他的深情、他的努力。
「到底是什麼……」
蓮花才剛開口,牢門就嘎啦的被拉開打斷她的問句,也及時阻止了她坦承見鬼的能力。
就看微光中,洪牡丹款擺著臀部走了過來,手上拿著冷掉的食籃,紅灩灩的雙唇還是鄙夷的張合著,「白蓮花,想通了沒,你到底說是不說?」要不是為了知道雷家寶藏的所在,她才不會要丈夫繼續收留心月復大患,好讓白蓮花有機會勾引她的小叔。
「喏!晚餐是包子,愛吃不吃隨便你。」忙著打開食籃的洪牡丹絲毫沒察覺蓮花不同以往的反應,「喂!你到底吃不吃?」她眨眨眼楮疑惑的看著站在面前的蓮花,「沒事站那麼高干嘛?給我蹲下。」
「我要出去。」蓮花緩緩的開口。
她聲音陰森森的令洪牡丹有些發毛,「笑話,我干嘛听你的?你以為你是誰呀!」
蓮花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拳,在這時候,她只能自救,而後才有機會救尚鳴。
老鬼說的沒錯,告知了眾人災難即將來臨的消息,或許救不了大家,但也或許救得了,不努力就放棄,只能得到失敗的結果,她是怎麼樣也要嘗試呀!
「帶我出去,我就帶你到藏寶的所在地。」
或許她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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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你的消夜來了。」一雙青蔥般的玉手打開緊閉的房門,露出一副姣好的胴體,單薄的衣裳、半露的酥胸,映襯上那張嬌媚的臉龐,好似傳說中傾城傾國的狐狸精。
可借,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雷尚鳴猶是低頭窩著那第一百零八張尋人啟事,連理都不理,惹得日前才被特意買回來的美婢嘟著嘴不甘的靠近。
「少爺,吃消夜了。」她故意把食籃往他面前一擺。
他趕緊把那一疊寫好的啟示拿開,不悅的皺眉,「拿走,我根本不想吃。」他害了相思,相思成災,食不知味。
「少爺,你這樣是不行的,小心把身體搞壞,傷了老夫人的心。」美婢故意壓低身子,露出胸前風光給他一覽無遺。
他的眼楮沉了一下。
「就怕吃了後,後果不堪設想,上一次當、學一次乖,難保這里頭沒被加上什麼好料的。」不管是人,還是食物,他都不想踫。雷尚鳴搖搖頭,很是警戒,還把尋人啟示拿來遮住美婢偉大的胸前,「站不直嗎?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要,要。」美婢連連點頭,幾乎要把整個身體壓在桌子上。
他嘴角上揚,手一晃,便見一絲金光閃過,而不知何時,他的手上已多了一根八寸長的金針。
「治法很簡單,就用這根金針從後背穿透前胸,相信我,我刺得很準,讓你連衣服都不用月兌。」
這樣的針灸夠嚇人了吧?活像竹簽插進雞胸好準備烤了。
美婢立刻胸一挺,站得直直的,再也不敢彎腰了,「我的胸突然不痛了,少爺你就別費心,還是趕快把消夜吃了吧!」她笑吟吟的捧起熱騰騰的餛飩。
雷尚鳴沒廢話半句,迅速將金針插入餛飩,然後不顧美婢凍結的表情,眯眼瞪視著閃亮依舊的金針。
「沒毒。」
「少爺?」美婢眼角抽搐。
「可是……有藥。」他拿來金針往鼻子一湊,凶狠的瞪她,「誰放的?大老爺、大夫人,還是老太太?」真是一點都不容大意,明的不成,就來暗的嗎?哼!恐怕三個都有份。
「沒……沒的事,少爺,你多心了。」美婢訕笑著,「不信,我喝給你看。」語畢,她就要舉碗喝湯。
雷尚鳴立即揮手把湯打掉,讓她喝湯發春後撲向他,把他拆吃入月復嗎?哈!他又不是笨蛋。
「少爺?」美婢泫然欲泣。
白了她一眼,雷尚鳴對她可憐兮兮的表情直想作嘔,不像蓮花的眼淚總是能在他胸口引起脹痛,深刻的刺入骨髓,無法遺忘……
蓮花呀蓮花,到底你在何方?為何無消無息、無蹤無影?
是自願離去?還是被逼?雷尚鳴淒楚的抬首看向窗外,期盼能得到答案,可怎麼都無人答應哪!
每夜累極後疲憊睡去的夢里,他總是見到她在黑暗的房里,空茫的張著一雙眼!孤孤單單、冷冷清清……這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與她心有靈犀一點通?
總有種感覺,她似乎就在身邊。他曾想過,或許她還在這宅邸里,但他想不出來這大宅子里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囚禁人,而他卻漏掉了。
他錐心般的疼痛與日俱增,是因為見不到她,因為不知道她的安危所致啊!所以,他出外瘋狂的找尋,回來後依然輾轉難眠的思索她可能的去向。
唉!茫茫大海,如何撈得到一根針?
當!當!當!
這時,黑夜中突然傳來一聲聲異常的鑼鼓敲動聲,似乎在宣告著什麼大事。
「外頭在吵什麼?」詢問中,他發現了美婢眼中的焦急。
「沒什麼。」美婢刻意靠近,「真是太可惜了,少爺不肯吃我特地準備的消夜,那我只好……」她話尚未說完,突然手一撒--
房間里,霎時揚起一陣漫天白霧。
「只好迷倒你。」美婢說,媚眼帶笑,一邊梭巡著應該躺在霧中的男人。
只見白霧中,雷尚鳴依然挺立,很遺憾的對震驚的美婢搖頭,直到煙塵落盡才「松氣」開口。
「想迷倒我這個未來的天下名醫?你還早得很呢,」他揮揮衣袖,特意揉碎袖中的香片。就見美婢兩眼一翻,咚的倒地。
「哼!同樣的把戲還想玩幾次?」真是沒有一點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