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景中的函館是個美麗的城市,由于十九世紀時曾是外國人集中居住的地方,優雅的西式建築各具特色地點綴著每一個角落,周全的都市計劃和完善的保存,使這個城市沒有一絲突兀,就像是個雪中奇特而美麗的王國。純白色的雪半掩著每個中間突起的屋頂,隨眼可見的白色是這個城市另一種令人著迷的原因。
只可惜太冷了,凌睿唐彎起嘴角,厚重的衣著還是很難抵擋寒意,碩長的強健體魄並未帶給他任何的優惠,誰教他早就習慣了台灣炙熱的氣候,對于這種凍斃人的寒帶地方,幾乎沒有什麼抵抗力,他必須不時地動一下,否則連他得嘗到四肢冰冷的獨特滋味。
在這里的陶晚晶活躍得像個回到十歲般興奮的小孩,他最渴望看到的笑容幾乎時常在她白皙的臉上展現,即使只是一件平凡不見奇特的事物,都可以在她盈盈的晶亮眼眸里燃起笑意,笑得純真而自然。這里仿佛就如她的國度,令他更加不忍心去思考齋藤院長昨晚告訴他的傳說,霸道地容許自己將她強行帶到他的世界中。
但他的自制能剩下多少?就在剛剛,晚晶陪著齋藤院長從地主的辦公室出來,笑嘻嘻地朝他眨了個眼,表情里帶著不自覺的嫵媚與俏皮,她的神情就像得到了這世上最值得珍惜的禮物,而他差點被狂襲而來的所吞沒,沖動地上前緊緊抱住她縴細的身軀,若非她身上傳來的冰冷和齋藤院長的出聲干咳,他真的會在大街上狂吻她,直到她因失去體溫平衡地癱軟在他懷中。
在這里他就已經無法再克制自己了,那麼以後呢?她的顰笑就可以逼得他幾乎喪失理智,若他繼續待在晚晶身邊,總有一天會傷害到她。他明白自己不能接近,卻又痛恨自己為什麼不能接近,她是他此生最想保護的女人,在他的能力下,他可以相信她不至于受到別人的傷害,但是他呢?他有能力保護她不致被自己所傷害嗎?
「嘖!這地方冷得見鬼了。」
和他初來時對這個地方相同的抱怨聲打斷凌睿唐的冥思,他隨意朝那個熟悉的身影瞄了下,又視若無睹地斜倚著電話亭的玻璃,瞅著晚晶和齋藤院長在對面的商店里購買東西的身影,「連你也來了。」馬上就察覺到他的失蹤,劭雲這家伙真是陰魂不散,「冬天的北海道會凍死你這只愛纏人的亞熱帶猴子。」
「亞熱帶的猩猩就可以適應寒帶的氣候?」白劭雲反唇相譏,隨即打了個噴嚏。本來躲在台灣起碼可以逃過感冒的惡運,結果偏偏還要跟來北海道讓病情加重,睿唐看來真的想讓他病死,光明正大地和上級要另一個伙伴。
他擤了擤鼻子,「真不夠意思,要走前沒通知我一聲,害我進了賣也賣不完的貨,為了不白白糟蹋食糧,我當然得抓你回去吃光東西。」
凌睿唐笑了笑,劭雲八成是坐他們下一班的飛機來日本的,就這麼不信任他?「你真有母性。」
「而你沒有良心。」白劭雲又擤了下鼻子,「來到這個地方,我看你的腦子都快凍成冰了,還能有心情陪著小姐逛大街,忘掉自己在干什麼。」上頭簡直快被睿唐的擅自行動氣壞了,他們接近陶晚晶的目的是調查她,而不是和她談情說愛,他們前些日子呈上去的報告只有「失敗」兩個字可以形容,睿唐再這麼被愛情沖昏頭,恐怕他們兩個這輩子不但一世英名毀于一旦,還可能被調去泡茶。
凌睿唐微微地眯細了眼,掩藏眸里隱藏的不耐,「听起來像你被那些糟老頭訓了一頓,他們連自己的事都解決不完,還有心情管手下到國外度假。」
白劭雲苦苦地做一個鬼臉,又打了個噴嚏,「我感冒了,媽媽不準我出去玩,可惜老天不作美,我連枕頭都還沒抱到就被老頭子們踢出門。他們是一堆心理老變態!對可以出去玩的人不爽,覺得他們忙到連假都沒得休,看你閑成這副德行。就咬牙切齒地想把你修理得‘光彩奪目’,連帶害我也遭殃。」他微抿了抿嘴,「如果你玩得太樂不思蜀,等你回家時別太驚訝,你的工作換成‘泡茶小妹’了。」
「听起來是有點難過。」凌睿唐嘟嚷地努了努嘴,眼神盯著正在結帳的兩個女人,她們快出來了,讓她們看到劭雲雖不會引起她們的疑心,但凡事還是小心點好,「轉告老頭們,該死的人應該沒有死,我們找錯對象了。」
「難道要我去盜墓?」多年的默契今白劭雲立刻明了凌睿唐指的是誰,他拋給凌睿唐一個白眼,喃喃地抱怨。
睿唐鐵定在陶晚晶的身上查到了什麼線索,懷疑到已經證實車禍喪生的人身上。他將視線也跟著放在即將出門的兩個女人身上,暗示凌睿唐最新的情報,「最近太安靜了,可能會有什麼事情等著發生。」
凌睿唐微微地攏起眉心,隨即又恢復他平時優閑的模樣,「也許。」暗雲的行動沒有固定的模式可尋,但最近的平靜也可能是他們刻意的挑釁,暗雲根本不把一個小島的特務機關放在眼里。
他緩緩地彎起嘴角,深遠的眸里躍過一絲嗜愛危險的光芒,「去刨尸也沒關系,只要證明這一點,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在叱 風雲二十余年後,從沒出過差錯的暗雲,可能得嘗嘗看什麼叫「太過輕敵」的敗績。
白劭雲抿嘴笑了笑,緩緩地踱開凌睿唐的範圍,「不知怎麼搞的,我突然覺得你變笨了。」
暗雲最令人頭疼的地方在于陰險狡詐、冷酷無情,這個組織犯罪完全不需任何理由,全世界栽在他手中的特務人員難以計數。
而局里研究暗雲十幾年來的報告中只能大略明白,掌管暗雲里的高層人員有四個,分別為掌管經濟來源的「傾」、搜集情報的「危」、負責行動的「絕」,和統籌暗雲的「滅」。「傾危絕滅」出自「論語四維篇」,由四人的代號隱約可辨出,令世界各國官方頭痛的暗雲有著東方文化背景。
但這四個人仿佛如埋在地底最深層的害蟲,怎麼也找不出他們真實的身分,局里先是為了得知這四個人的代號與職務,就已經不知浪費了多少心血,至于這個組織究竟有多大、成員數目、牽涉的範圍多廣,連世界最為進步的特務機關也全然不得知曉,一切他們探知的事情似乎都由暗雲自身所掌拄,這樣狡猾詭詐的組織令所有人無不咬牙切齒。
白劭雲的身影在往來的人群中消失後,陶晚晶和齋藤涼子兩個人拎著滿滿的袋子小心地越過馬路。陶晚晶的臉上仍擺滿笑意,然如她一般露出笑容的齋藤涼子,眸間則飛速地閃過一絲精明的眼光,「那個人是誰?」
「呃?」陶晚晶回頭迷糊地望著齋藤涼子,而凌睿唐則貼心地接過她手中重得可以的袋子,「院長,你說什麼?」
齋藤涼子和緩地笑了笑,「睿唐剛剛在和一個人說話,我只是很好奇他在這個地方怎麼會有認識的人。」
丙然還是讓齋藤院長看到了劭雲,凌睿唐的笑容里看不出正在說謊,「一個迷了路的台彎觀光客,听他的腔調似乎不太會說日文,所以我就順便指點他車站該往哪個方向走。」
陶晚晶手上的東西幾乎被凌睿唐搬光光,只在她的手上留了一個小袋子,她搖頭笑道︰「爛好人一個,連誰有困難你都嗅得出來。」在台灣到處去幫別人的忙也就算了,連在日本也幫得到人,這倒有點離譜,天底下怎麼會有心腸好成這副德行的男人存在?
凌睿唐聳了聳肩,「我無法拒絕助人的樂趣。」他頗具深意地直瞅著陶晚晶,眸間閃著異常迷人的光芒,「尤其是對你。」
聞言不由自主地微赧了臉頰,陶晚晶透明白皙的粉頰隱約地泛出血色,她的心髒不听話地猛在她的胸膛里撞擊著。她是怎麼了?他不過說了句平凡無奇的話語,就令她抨然心動成這樣,她在心底斥責自己的慌亂,倏然發覺有一股不熟悉的流動,甜甜的,仿佛有著與他一般溫暖的溫度,但卻不會令她難受,反倒令她冰涼的身體泛起未有的暖意,使得她更加貪戀這種溫度。
她……怎麼可能會喜歡這種溫暖呢?陶晚晶蹙著眉,不解她的身體里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她渴望溫暖,但她明白自己不能接受,為什麼在她死心十幾年後的現在,這種渴望又在她的心頭浮現?
齋藤涼子笑得連眼都眯起來了,也將她手上的東西順便塞給凌睿唐,而後在他耳畔細微地低語,不讓分了心神的陶晚晶听到她對他的警告,「我明白你在說謊,但我希望你不要傷害晚晶。」
凌睿唐漫不經心地瞄齋藤涼子一眼,她眼里的嚴肅令他微挑了下眉。她的眼神不若在育幼院時的天真,畢竟她一個人可以獨立撐起這個育幼院二十幾年的時間,時間所造成的滄桑老練,早就訓練了她敏感察覺事物本質的能力。
他勾起一邊嘴角,篤定地朝齋藤涼子笑道︰「你知道我不會的。」
※※※
白日的陽光再度被夜晚的寒意取代,入了夜後氣溫驟降,而院里的孩子仍活力驚人地躲避齋藤涼子的嬉鬧,一個個在笑鬧與溫暖的關懷下入睡。
陶晚晶唇邊帶著淺淺的微笑,看著齋藤涼子將最後一個孩子哄睡,心里半是遺憾她無法對這些可愛的弟妹們付出相同的關愛,只因她不是常人。
「齋藤院長,我好羨慕你。」她輕若無語地開口,瞅著在屋子中央取暖用的壁爐,火苗放肆地吞噬著干柴,傳來令她渾身不舒服的溫度。她不曾靠近過暖爐,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像那些弟妹一樣,在火爐旁听院長生動地說著故事。
齋藤涼子疲累地笑了笑,眼楮卻直瞅著坐在玄關的陶晚晶不放,「晚晶,我知道昨天晚上你躲在門外偷听我和睿唐的談話。」也就是因為晚晶在,她才刻意和睿唐說了那麼多。
陶晚晶唇邊的笑容僵了下,隨即滲進一點落寞,她微微地頷首,「我的事情總瞞不過你。」即使過了那麼多年沒有見面,齋藤院長還是能洞悉她說這句話的原因。沒錯,齋藤院長和睿唐的對話她是听到了,但那又如何?她仍是雪女,而是否能轉變為人的機率,根本不是她可以控制的,睿唐害怕,她同樣也害怕。
「你的決定呢,」齋藤涼子毫不放松地盯著她。
陶晚晶的神情剎那間有一絲動搖,她垂下濃密的眼瞼,「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畢竟我……」她困惑地擰了下眉,「我害怕知道結果。」
「你怕了?」齋藤涼子默默地呼口氣,瞅著她最愛的女兒為情所困的模樣,「晚晶,你遇上了一個可以疼你的好男人,我看得出他很在乎你,否則我不會逼他說出那些話。」
「但是他不能幫我。」陶晚晶眼里閃過創痛,「我明白他樂于幫助他身邊每個有困難的人,但這種事情不是他說能幫就能幫的,我不能得寸進尺,要求他冒著生命危險來解決我的問題,很可能在我死之前,他會先被我凍死。」她並不在乎她是否因為證實高野的傳說是個錯誤,而膽怯自己喪失生命,她早就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了,她無法得到別人的認同,而她也痛恨自己的出身使她無法接受與付出。
雪女的事實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障礙,也是她最深刻的自卑,她存在一天,永遠會為她的身分感到分外的不平,懼怕無心地傷害所有接近她的人,她會不斷地在這種必須隔離自己的痛苦中掙扎,直到哪天她再也受不了了為止。
齋藤涼子沉默了半晌,臉上的表情異常地沉重。「難道這樣下去讓結果不了了之,就是最好的辦法嗎?」
陶晚晶怔了下,違心地強迫自己頷首,「只能這樣,我和他最好只是朋友。」這種感覺好難受,在她明了她在他的心里佔有比別人多的比重後,她就愈不敢想以後的事情。是朋友還能保持彼此之間的距離,她也不需擔憂他是否可能在哪一天凍死在她手上。她發覺自己在他面前愈來愈不能沉住氣,而她恐懼若在某天她的情緒發泄在他身上,遲早會害死他。
「但是他不把你放在‘朋友’的位置,你決定疏遠他,只會讓你們兩個愈來愈痛苦,直到哪一個人受不了這種情況為止。」齋藤涼子蹙眉地搖了搖頭,「這並非最好的選擇,你在逃避。」
「我不想害死他!」淚水突然盈滿她的眼眶,陶晚晶連連地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發覺其實她一直是在乎的。
早在台灣時,她就已經莫名地對他產生情愫,要不然她也不會如此輕易地信任他,讓他得知自己的秘密,將比她命還重要的錢交給他。交出她的錢,等于交出她全部的信任,她不是不敢接受,而是不能接受。她總在心里恐懼喜歡上他的後果,若能逃避否認掉這扮初來的感情,對兩個人都好。
「除了我,他可以和其他正常的女人在一起,但我們只有保持距離才能……我逃避了又怎麼樣。我應該這麼做的,我這樣對他不公平,這種傳說的可能會讓我把他凍成冰塊,我怎能……」陶晚晶身上傳出強烈的寒氣,她馬上發覺齋藤涼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連忙壓制自己激動的情緒,「對不起,我……」
「沒關系,這不是你的錯。」齋藤涼子強壓下想將身體縮成一團的舉動,她憐憫地笑了笑,「我的身子硬朗得很,這點寒氣壓不倒我。」
陶晚晶咬咬唇搖頭苦笑,「我只要情緒激動就會變成這樣,這樣的我怎麼能奢求更多?當有人對我付出關心,我無法抗拒自己不依賴他們,但是依賴的結果,卻往往令他們成為受害者,我不能再傷害其他人。」
齋藤涼子瞅著陶晚晶的掙扎,也為陶晚晶心疼,她猶如一位包容子女的母親般和藹地開口,「晚晶,雖然你是個雪女,但你有一顆比一般人還要溫暖的心,因為你經歷過殘酷的現實,總是先一步地為人著想,但是這樣下去真的好嗎?為什麼非得要認命地躲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算明知是傷害,但你的純善總吸引別人的接近,這種事是逃避不了的,而逃避只會更加重你心中的傷痕。」
「我無法想像自己會傷害他……」陶晚晶想起在發覺他花了十幾萬的那個夜晚,她發了多大的脾氣,那時真的只差一步,他就被她凍成冰柱了。或許那時候她並非特別地在意他,但是今非昔比,她不敢想像再一次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她能怎麼說呢?齋藤涼子在心底嘆了口氣,「你害怕失去他,同樣地睿唐也害怕失去你,為什麼要白白放掉你們兩個人的機會?晚晶,你是個值得被人愛的女孩,為什麼就不能鼓起勇氣,學得自私一點,也不要去想成功的機率有多低,給自己,也給他一個機會?」
傍他們一個機會?她能嗎?陶晚晶無語地瞅著齋藤涼子,後者的臉上在火光的對映下閃著令人心暖的安詳,而齋藤院長的話只能讓她拚命地克制自己胸中泉涌激蕩的感情。
※※※
他還是睡不著,自從得知齋藤院長告訴他的方法後,他就失眠了,想起她有可能變成正常人,卻得經過這麼嚴酷的試練,他就狠不下心來告訴晚晶月兌離雪女命運的方法。
凌睿唐煩躁地嘆了口氣,翻個身瞪著天花板繼續他的冥思,他明白晚晶有多麼渴望成為正常人,但他真的不忍心見她受苦,而她痛苦時的表情與她以淡淡落寞眼神瞅著孩子們玩耍的神情交叉重疊,怎麼也無法從他的腦海中抹去。
原本只是個簡單到極點的任務,現在卻本末倒置了。他早該在對她產生感情前,察明她並非「傾」之後就抽身而退,偏偏他的好奇令他去深究她吝嗇的原因,進而發覺她是個多麼難得的女子,她的天真善良在人間猶如珍寶。他被她迷惑住了,但她卻不時地保持著兩人的距離,就算他為她再怎麼努力。
但高野的傳說是那麼的薄弱,他怎麼能確定她在經歷後不會消失。她的身分讓她與愛無緣,但他明白她的心中是多麼珍惜每個以各種方式愛她的人,然而她卻會對他願意給她的那一份愛退卻。來日本後,他注意到她的刻意疏離,當兩個人的眼神對上時,她總是連忙逃避他的視線。
一種即將被陶晚晶疏遠的不安開始在他心里作怪著,凌睿唐低咒了聲,又起身打算去捶雪泄憤。他寂靜無聲地通過走廊,拉開前庭的木門後愣了下。
她在雪地里。皎白的月光映著銀色的堆雪,在她身邊灑下一圈圈透明而又炫人的光華,而她的黑發柔順地安憩在她柔弱的肩頭,玲瓏細致的身軀象是下一刻就會消失在雪中。
她的側面雖無明顯的表情,但感覺上像帶著極為淺淡的哀傷,垂下的長睫毛掩住她眸中的光彩,但他不需正視也能在心中勾繪出她盈滿秋瞳中的柔弱,像極一池晶瑩透澈的湖面漾著兩顆黑水晶,不需刻意言語即能魅惑所有人的心弦。
「為什麼還沒睡?」凌睿唐將眉頭擰成一團,感覺到自己又很不爭氣地想上前抱緊她,那種想將她擁入懷里的愈來愈強,令他厭惡自己見到她時總象個初至青春期的小男孩,沖動地想將她佔為己有,失去了他這年紀應有的成熟冷靜。
陶晚晶驚訝地回頭,望進他深遠黝黑的眸里,英挺的劍眉在眉心打了一個結,深不可測的眼瞳在月色下跳動著一抹火光,仿佛他極力在壓抑什麼。她微微地挪了挪身子,牽強地扯開嘴邊輕笑,「你不也是?」
「我睡不著。」凌睿唐咕噥一聲,就著窗邊坐下來,盡量別去看她鮮女敕誘人的粉色朱唇,那只會讓他更想吻她,對于兩人之間毫無助益。
「因為冷?」他看起來心情似乎不太好,陶晚晶不禁關心地問道。
「因為你。」凌睿唐又低低地詛咒一聲,「該死,為什麼你那麼在乎自己是個雪女的身分?」如果她不是雪女,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擁她入懷,吻她直到兩個人都喘不過氣。
陶晚晶的身體震了下,緩緩地別過頭去,眼里盛滿自責,「對不起。」她的心中驀然被苦澀的感覺所充滿,她能不在乎嗎?她不可以將她的感情表露在行動上,因為那會令所有愛她的人受傷。她的語氣低柔得似風中的飄雪,沉靜又顯得哀傷,「我很抱歉……」
「是我的錯,你道什麼歉?」凌睿唐焦躁地爬了爬頭,望著她受傷的表情。「我不該因為自己的情緒不佳而出口傷人,隨便將罪名冠在你身上,我故意在你無從選擇的事情上找碴,你根本不需要為我的惡毒覺得罪惡,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他深深地瞅住她透明無暇的面容,嘆了一口氣,真摯地說出他對她的歉意,「晚晶,我很抱歉。」
陶晚晶微笑地搖頭,「沒關系,我習慣了自己先認錯。」她在別人的眼里總是柔順無爭的,很少人願意在乎她的看法,但他這些話無端地令她感動,他一直站在她的立場為她著想,即使是面對他自己無理的要求。若真能愛上這樣的人不知有多好?可惜她不能,她沒有愛人的權利。院長的話頓時又在她的腦中響起,那個有關高野的傳說……
如果真能成真,她該把握這個機率極低的機會嗎?陶晚晶無意識地搖著頭,不,她不可以這樣只為自己著想,她會先凍死他的,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你的個性太過忍讓,才會處處讓人吃定你。」凌睿唐聞言抿了抿嘴,踢開腳邊濕冷的雪堆,「也就是因為這樣子,才會讓我放不下你。」她需要有個人在身邊呵護她,幫她擋去所有的危險,然她卻因為身分一直將他往外推。
陶晚晶胸口驟然地緊縮,「如果我不是這樣的個性,你放得開我?」這算不算是他給她的一點提示?如果他可以離開她的生活,必須是在她學會堅強地表達自己的思想之後。
她顫巍巍地開口,「雪女本來就屬于悲傷的傳說,就算是高野傳說里變成人的雪女,最終還是溶成了雪水……」她的指尖緊緊地陷入冰冷的掌心,直到疼痛傳進她的知覺,淚水瞬間盈滿眼眶,她的喉頭有如被人扼住般地呼吸困難,心髒猶如被最為鋒利的冰晶戳刺著,疼得她渾身顫抖,她這才明白自己對他的依賴原來有多麼深,她的內心有多麼害怕會失去他。
凌睿唐猛然地抬頭,「你知道高野的傳說?」她怎麼會……
陶晚晶閉上眼阻隔他噬人的目光,強迫自己紛亂混雜的心緒平靜下來。過了好半晌,她才幽幽地嘆道︰「我偷听了你和院長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