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江湖上對水芸嫣的死訊眾說紛紜,但是水芸嫣還是沒如那些人所願,去向閻王爺報到。不是她命硬,而是她太幸運了,有個能力超強的好師兄。
其實,若沒有把握,風舞陽是不敢帶著她往懸崖下跳的。
但是,風舞陽雖然下過幾次訣塵崖,跳崖的經驗比別人豐富,卻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麼驚險。因為受了重傷的水芸嫣,如同一袋沉重的包袱,加快了他下墜的速度,當時如果他不趕緊想辦法減速的話,恐怕到了谷底,他們倆就得摔成血肉模糊的人肉醬,成為飛禽猛獸可口的食物了。
偏偏在急速降落的同時,光禿禿的峭壁上無任何突出的樹枝可以借力使力,減緩他們的速度。焦慮的他情急之下,右手挺劍刺向峭壁,期望將劍刺入峭壁,以停止下墜之勢,但是峭壁上的岩石十分堅硬,利劍一時難以刺入,在硬踫硬之下,迸出了無數火花。雖然利劍沿著懸崖峭壁一路劃下火花,卻也減緩他們的速度,直到山谷底、山澗之上的一株強勁的古松,托住了他們倆下墜的身軀,風舞陽才收劍提氣,抱著已處昏迷狀態的水芸嫣縱身躍下,往山澗處飛去。
在山澗處找到一塊平緩的草地讓水芸嫣躺下後,風舞陽立刻連點她周身數大穴,防她真氣渙散亂竄。但他也只能做到這樣,因為之後他就筋疲力盡,累得昏睡過去了。
等風舞陽蘇醒過來時,已是夜半時分。他慢慢地睜開雙眼,看到滿天星斗在高高的懸崖頂上燦爛閃爍,跟他眨眼楮,四周黝暗沉靜,襯得蛙鳴蟲啼震天價響,恍惚間令他以為回到了訣塵崖。不過才一眨眼的工夫,他便記起身在何處,以及為何在此處的原因。他立刻翻身躍起,緊張萬分地探了探水芸嫣的脈搏,等感受到那微弱的脈動時,他才松了一口氣。
既然老天有眼,讓小師妹的小命沒這麼快就玩完,風舞陽立刻讓她服下師父所制的續命丹,再盤腿坐在她身後,運氣于雙掌之間,平貼在她的背脊,領導她體內的真氣與藥性,依著他的指示在她全身的各大穴行走。
在善使毒的姨娘和專解毒的師父教之下,鳳舞陽的醫術想差也難,但是,就算是華佗再世,也難以讓傷勢嚴重的水芸嫣立即痊愈,更何況是他風舞陽呢?不過,只要不指望他創造神跡,他的醫療成效還算是挺不錯的,因為在他的妙手醫治之下,本出氣多、入氣少的水芸嫣,在一盞茶的時間後,氣息已強了許多,不再氣若游絲了。
「丑蛋……」剛蘇醒的水芸嫣,仍惦著冷劍影,硬撐著迷蒙的目光四處找尋,找來找去沒見到他,立刻啞著聲追問︰「丑蛋呢?」
風舞陽用他靈敏的嗅覺聞一下充斥在空氣中的各種氣味,沒聞到血腥味。
「那臭小子應該還在懸崖上。」他不信憑那臭小子的能耐,從這麼高的懸崖上跳下來還會有命,沒血肉模糊才怪。
「那我們趕快上去救他!」
水芸嫣掙扎著要起身,卻被風舞陽阻止。
「你別亂動,以免傷勢惡化,何況現在去救也來不及了。」
這時水芸嫣才意識到時間已過了許久,就算現在上去,也救不了丑蛋了。一想到丑蛋己遇害身亡,難過的情緒就刺得她的胸口隱隱作痛,無法相信他們就此天人永隔了。
「不管來不來得及,咱們先上去找找看再說吧。」
「就怕費了老半天的工夫,找到的是尸體而不是活人。」
「……那也好,以免老牽掛著。」水芸嫣幽幽地說。
看小師妹這麼執著,風舞陽不得不大大的嘆口氣,妥協地說︰「好吧,為了讓你別老是掛念著他,天一亮,咱們就上去找他吧。」
「現在就……」
「現在?!我的好師妹呀,你想害你師兄我粉身碎骨,也不用這麼急吧?」
水芸嫣看了看昏暗的夜色及高聳入雲霄的懸崖峭壁,意識到自己這個要求的確太為難大師兄了,立即不好意思地低頭道歉。
「知道錯就好。來,再將這粒續命丹服下,運氣調理一下,好好休息,你的傷才能好得快,明天才上得了這陡峭的岩壁。」
服下續命丹的水芸嫣,思及今天御敵及風舞陽救她的經過,不禁感激地說︰「大師兄,原來你是真的待我好。」
水芸嫣的話令風舞陽有些詫異,不過他立刻呼天搶地的說︰「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從你一出生,我就為你把屎把尿、喂女乃喂飯的。你三歲的時候被毒蛇咬到,也是我……」
頓時,整個山谷回響著風舞陽細數照顧水芸嫣之「豐功偉業」的聲音,而水芸嫣嫣雖然被罵得滿頭包,耳朵有些發疼,心里卻泛著甜意。
她靜靜地坐著,微笑地看著風舞陽唱作俱佳的生動表情時,心中不免暗自詫異︰為何這次听大師兄叨念陳年舊事,卻不像以往那樣感到心煩厭惡呢?
***
等風舞陽永芸嫣再回到懸崖頂上,已是三天後的事了。
這真的不是風舞陽故意推托不理,而是內力不怎麼好的水芸嫣,就算沒受傷,也無法獨力上這千仞高的峭壁,必須靠風舞陽助她一臂之力才能辦到。如今,她不但內力沒增加,反而又受了重傷,就算有了續命丹及風舞陽運氣幫忙療傷,她的傷勢還是無法在一晝夜間就告痊愈,因此,就算風舞陽慷慨地助她「雙臂」之力,還是無法讓她上得了千仞高的峭壁。而要風舞陽丟著她不管,一人先上勒馬崖找冷劍影,那更是絕不可能的事,因為他一向把水芸嫣的安危擺在第一位,至于冷劍影根本就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攀爬上來,卻看到勒馬崖上空無一人,水芸嫣頓時六神無主地抓著風舞陽的手臂,心急地問︰「丑蛋人呢?他怎麼不見了?」
看到水芸嫣焦慮萬分的神情,風舞陽立刻伸手攬上水芸嫣的肩,將她往他懷里帶,給她沉穩的力量,安撫她焦急的心。
「別急,我四處找找看,看看有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以找到他。」
確定水芸嫣情緒安穩多了,風舞陽才放開她,讓她坐在大樹下歇息,飛身到懸崖上四處偵查。不一會兒,他便回來了。
「找到丑蛋的蹤影了嗎?」水芸嫣立刻起身,抓著他的手臂滿懷希望地問。
見到風舞陽搖頭,水芸嫣亮麗的神情頓時委靡了下來。
「丑蛋……會不會已經遇害了?」
風舞陽略一思索,說︰「應該沒有,極有可能是被蒙面人帶走了。」
「喔?為什麼?」
「這里遺留下來的血跡不多,更無任何被飛禽猛獸啃食過的尸體殘軀,可見丑蛋並沒在此被殺。他又受了重傷,不可能獨自離開,一定是有人將他帶走,所以極有可能是那兩個蒙面人。」
「那他不是凶多吉少了嗎?」
「放心好了,他會沒事的。連蝕魂香都要不了他的命,蒙面人又算得了什麼。」風舞陽一副沒啥事的樣子。其實就算丑蛋真的死了,他也不會在乎的。
「才怪,那蒙面人的心可比蝕魂香還毒。」
「哇哇哇,小師妹,你哪時候學會講這些這麼富哲理的話?」
風舞陽怪叫著,讓水芸嫣有些不好意思,卻不忘辯解。
「哪有,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哎呀,你別岔開話題啦,你先告訴我,我們現在要怎麼去找蒙面人要回丑蛋啦?」
「干嘛非要找回丑蛋不可呢?你又還沒嫁他,蒙面人要就給他們嘛,你要找夫婿,我以後一定幫你找個更好的,現在我們還是先回訣塵崖吧。」
「要回去你自己先回去,沒找到丑蛋前,我是絕不回去。」
「你干嘛這麼死腦筋,非要那個死丑蛋不可?還有,別忘了那些蒙面人追殺的目標是你,如果你現在去找丑蛋,簡直是自投羅網、自找死路。」一向嘻皮笑臉的風舞陽,這時不得不板起臉孔訓人。「我不管,我就是非找回丑蛋不可。你幫不幫我?」
風舞陽冷著臉不作聲。
「你不幫我,我自己找。」話聲一落,水芸嫣轉身就走。
「你知道蒙面人是誰嗎?」
風舞陽隨意丟出一句話,便牽制住水芸嫣欲離去的腳步。
「你知道?」水芸嫣焦急地轉身問。
風舞陽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你也不知道?」水芸嫣確定風舞陽沒有說謊。「沒關系,雖然我現在不知道蒙面人是誰,但我一定會查出來。」
「怎麼查?」
「該怎麼查,就怎麼查。」水芸嫣逞強地說。
其實水芸嫣心里根本一點譜也沒有,這點風舞陽當然心知肚明。
「我倒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風舞陽慢慢地走近水芸嫣,在她耳畔輕聲地說︰「先睡飽了再說。」
「什麼?!……」
水芸嫣話未說完,立刻就跌入夢鄉,而這當然是風舞陽的杰作。
***
向來人煙稀少的勒馬崖,往年的游客數加起來,也沒近日的多。
水芸嫣和風舞陽離開不到一個時辰,就有兩個身影騎著快馬來到勒馬崖上。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傲花山莊莊主花無塵和長子花杰雨。
對于近日江湖上有關他愛女已死的傳聞,不論真假,都令花無塵心焦,因此無法再靜坐在家里等候各堂口探子將確切的消息傳回,便直接往川滇方向找來,而花杰雨當然是伴隨父親前來。
花無塵臨崖勒馬,掃視了無人的一方天地後,問︰「你確定是這里嗎?」
「依據探子回報的消息來看,應該是這兒沒錯。」
「冷劍影武功已失之事,已得到證實了嗎?」花無塵邊下馬邊問。
「听說冷劍影是中了蝕魂香,才使得功力渙散。」
「他中了蝕魂香?怎麼可能?消息正確嗎?」花無塵詫異地問。
「由葉不歸那兒得來的消息,應該沒錯。」
「誰下的毒?你小妹嗎?可是……」
「不是小妹下的毒,而且還是小妹救了他。」
「那他是怎麼中此毒的呢?……」
忽然,數丈遠的泥地上,有數根閃著亮光的細小金屬物抓住了花無塵的眼尾余光,他立刻飛身上前看個分明。見刺入泥地的細小金屬物是一根根銀針,他立刻伸手到懷里拿出一條手絹包裹住銀針末端,才將它拔起,仔細端詳。
見父親望著銀針發愣,花杰雨問︰「是小妹的東西嗎?」
花無塵點了點頭。這種銀針多年前他曾見水晶蘭用過。他趕緊將銀針收納入懷里,急奔至懸崖邊,往谷底探望。見那懸崖下深不見底,掉下去真的難以生還,花無塵整顆心就像被人緊緊揪住一樣,難以喘息。
難道,他此生真的無緣見他與蘭兒的骨肉一面嗎?不!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花無塵要縱身往下跳時,被花杰雨拉住。
「爹?!……」
「我下去找你小妹,以確定她是生是死。」
「爹,萬萬不可。此谷深不見底,危險萬分,切不可莽然行事呀!爹!」
「你放心,以爹的內力修為,這樣的深崖還難不了我的。何況,若沒下去探個分明,我懸著的一顆心永遠無法放下。」
與爹爹的眼神相交會,花杰雨知道爹親的心意已定,他是攔不住的,只好萬不得已地松手。
「你在崖上等我,我會盡快上來。」
花杰雨囑咐小心的話尚未說出口,花無塵已縱身躍下了。
當來回踱步的花杰雨快把崖頂的草地給磨禿時,終于見到一個小黑點從崖底慢慢往上竄升。那黑點漸大,躍上崖來,花杰雨立刻上前關心地問︰
「爹,您還好吧?您……」
「沒事,你不用擔心。」花無塵邊隨意拍拂沾染在衣衫上的灰塵邊回答。
「那您到崖下,有找到任何有關小妹的線索嗎?」
花無塵轉身激動地抓住花杰雨的雙臂,綻開明亮的笑容,開心地說︰「你小妹應該還安然無事,未遭遇不測,江湖上的傳言並非全真。」
「喔?不知爹在崖底找到什麼線索,才做此推測。」
「我在谷底找到一堆燃燒過的灰燼,在附近看到一些啃食過的小動物骨骸和野果殘核,應是最近有人在那兒烤食過夜。」花無塵急奔上馬,說︰「通知各路探子,繼續找尋你小妹的蹤影,一有消息,立刻回報。」
「是,但是——在經歷這麼多的風波後,小妹會不會不想再涉足江湖,直接回到二娘那兒去了?」花杰雨當然希望事情能這樣最好,畢竟一切的風波因她的出現而起,若她能趕緊消失,讓一切歸于平靜,這樣他對娘親也比較好交代。
花無塵細思一番,覺得的確有此可能。「不管如何,還是要各路探子盡全力找尋你小妹的蹤影,若是能因此找到你二娘,那就更好了。」
「是。」花杰雨嘴上雖然這麼回答,心里可不這麼認為,若當真找到了二娘,恐怕上演的不是合家團聚的歡樂戲碼,而是一場女人與女人的戰爭的開始。「近來我們比較少遇到冷家堡的探子,他們的活動似乎不再像以往那麼熱絡了。」
「喔?難道——他們已經找到冷劍影了?」花無塵繼而想到,他那未曾謀面的女兒正是與冷劍影在一起的。「叫探子們密切注意冷家堡的動靜,說不定你小妹也在冷家堡。」
「是。」花杰雨雖然答得中氣十足,但心里那聲「糟」卻答得更加響亮。
***
「你爹還沒回來?」柳詩庭望著窗外搖曳的竹林,似無意卻有心地問。
「還沒。」花蝶衣輕聲回答。
「為了他和她的女兒,他竟不辭奔波之苦,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直奔川滇。」柳詩庭苦澀地說。
「娘……」
「沒事,只是一時氣難平罷了,別擔心我。」柳詩庭舒口氣,轉過身來看著這個長得如花似玉的女兒,不意眼尾余光卻瞥見茶幾上放著一盆盛開的蘭花,令她舒緩的神色為之一變。「誰把它搬進來的?」
眾佣僕嚇得噤聲不語,一年輕丫環顫巍巍地跪下說︰「……是我。」
「我說過我房里不許有這種花,你為何明知故犯?」
「我不知道……我是新來的……沒人告訴我……我只是……看逸蘭軒里的蘭花開得漂亮……所以……」
「她漂亮?!」柳詩庭氣得將花盆掃落在地,鏘一聲,花盆應聲而破,再用腳使勁地將盛開的蘭花踩個稀爛。「她還漂亮嗎?」
那丫環嚇得使勁搖頭。
「娘……」花蝶衣急著想安撫娘親的怒氣,卻插不上話。
「王媽!」
一僕婦馬上應聲向前,低著頭顫巍巍地站著。「夫……人……」
「我不是說過,只要逸蘭軒里的盆栽一有花苞,就立刻除去,為何還容許它開花?」
王媽咚一聲,立刻跪地求饒︰「奴婢一時疏忽,請夫人原諒。」
柳詩庭沉著臉不說話,但是森冷的眼神令王媽不寒而栗。
「娘,既然王媽已經知道錯了,你就饒了她這一回吧。」花蝶衣柔聲幫忙求情,畢竟王媽是看著她長大的,不忍心她受罰。
柳詩庭再次轉身看著窗外隨風搖曳的竹林,冷著臉不發一語。
「夫人,奴婢再也不敢有任何疏忽!」王媽頭叩得更勤,哭聲更加淒厲。
「娘……」
柳詩庭以手勢制止女兒再說下去,兀自思索一會兒,轉身沉著臉對王媽說︰「這次看在蝶衣的面子上就算了,但是若讓我再次在山莊里看到蘭花開,絕不再饒恕,誰說情都一樣。」
「不會的,奴婢以性命擔保,絕對不會再讓逸蘭軒開出半朵花來。」
「下去吧!」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松了口氣的王媽在謝過柳詩庭後,立即轉身向花蝶衣叩頭致謝。「謝謝大小姐!謝謝大小姐!」
「記得別再犯了。」花蝶衣囑咐說。
「奴婢一定記住、絕不敢再忘記。」
一說完,王媽立刻跪行向前,要收拾散了一地的泥沙及破盆碎片時,柳詩庭卻制止說︰「待會兒再收拾吧,你們全都下去。」
「是,夫人。」雖然有些詫異,但怕再次惹怒大夫人的眾佣僕們,立刻領命下去,頓時屋里只剩下柳詩庭、花蝶衣兩母女。
初夏的風,輕輕地吹進屋里,緩緩柔柔的,不帶一絲酷暑的氣息。久久,柳詩庭的聲音輕輕地敲碎這方寧靜。
「你想他們倆可能還活著嗎?」
「從那麼高的懸崖墜落,活命的機會!不大吧。」花蝶衣語帶感傷地說。
「你為他們感到難過?」柳詩庭微怒地問。
花蝶衣趕緊搖頭否認。
「千萬別對敵人心慈手軟,因為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記住了?」
花蝶衣趕緊點頭,以表已記住母訓。
***
水芸嫣幽幽醒來,發現正置身于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立刻警戒地環視一下周遭環境,見到四周的牆壁上水漬斑斑,可見已年久失修,並由屋內只擺著簡單粗糙的木制桌椅櫥櫃來看,此處應該是間民房。
她怎麼會在這兒呢?大師兄和丑蛋呢?
一想起丑蛋生死未。,她立刻推開被子下床來。才正要開門,房門卻突然打開,一個手上提著壺口冒煙的茶壺,身上穿著深色粗布衣裳,滿臉皺紋的老人走了進來。
「你是誰?」在不知對方是敵是友的情況下,水芸嫣立即防備地退後數步,開口問。
但是老人沒理會她,只是一言不發地將熱呼呼的茶壺放在桌上,轉身到櫥櫃去拿碗,似乎沒有听到她的問話。
「我怎麼會在這里?我大師兄呢?」
老人照樣不發一語,靜靜地將櫥櫃里拿出來的兩個碗放在桌上,拿起茶壺開始倒茶。
「喂,我問你話你有沒有听到?」水芸嫣不願再被視為無物,上前在老人的耳朵旁大聲地問。
但是老人似乎還是沒听到她的問話,靜靜地端起其中一碗茶來,面無表情地喝著。
「難道你是聾子?」雖然這仍是個問句,但水芸嫣已不奢望老人會回答她,看來她還是自己去找解答吧。
本想轉身離開的她,一時茫然得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怔愣間,淡淡的茶香吸引了她的注意,心想先喝碗熱茶再離開吧。
她端起另一碗茶,吹了吹,再小口小口地喝。她覺得這茶挺好喝的,喝完要再倒時,才發現那老人兩手托著下巴正盯著她瞧。
「為什麼盯著我看?」被那老人盯得渾身不自在的水芸嫣,在看了看自己身上並沒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後,正要發怒時,卻瞥見手中的空碗。「你是說這茶不能喝嗎?如果不能喝,你干嘛倒兩碗?」滿臉不贊同的老人直搖頭嘆息。
「你對我搖頭嘆氣也沒用,反正我茶都喝了,也沒法子還你。」不給喝早說嘛,現在既然喝都喝了,沒得還,只好要賴了。
那老人頭搖得更大力,氣嘆得更大聲。
「喂,你一直搖頭嘆氣是什麼意思?」
「早就告訴你一個人沒知識也要有常識……」
「你會說話?!」水芸嫣詫異地叫道。
「……隨隨便便拿起別人的茶就喝,也不怕被人下毒。以你這種粗心大意的個性獨自去闖蕩江湖的話,十條命也不夠你玩。」
這聲音、這語調好熟喔——
「大師兄?!」
「答對了,你沒笨得太離譜嘛。」那老人高興地跳了起來,但是他滿臉的皺紋與老人斑,配上那屬于年輕人才有的活力充沛,看起來還真是怪異得緊。
「你你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老?」水芸嫣嚇得兩眼像銅鈴般大瞪著眼前這位老——大師兄,根本無力去計較自己又被消遣了。但是她愈看愈覺得大師兄那張臉有些怪異,行動派的她,兩手立刻不客氣地在那張臉上模來模去。
「喂,這麼喜歡我這張臉,也不用這樣毛手毛腳的吧。」
雖然風舞陽閃來躲去,水芸嫣照樣緊追不舍,兩手愈模愈覺得觸感有異。怎知順手一擰,竟將那張布滿皺紋與老人斑的面膜給擰下夾了,嚇了她好大一跳,尖叫一聲,趕緊將那張面膜扔掉。
「小師妹,我的易容術厲害吧?」風舞陽得意洋洋地問。
水芸嫣看看現出本來面貌的風舞陽,再看看被她扔在地上的那張面膜,驚魂未定,疑惑地問︰「易容術?」
她拾起地上那張面膜,反復看了看,再在風舞陽的臉上比對一番,之後,綻開一個好燦爛的笑容。
「原來這就是易容術,我也要玩。」
***
在蒼茫茫的官道上,一對老夫婦緩慢地行進著。忽然,那老婦人蹲下不走了。
「怎麼不走了?累了?」另一老人彎身關心地問,聲音卻沒有屬于老年人該有的沙啞低沉,反而還比較像是年輕小伙子的聲音。
「我們這樣一直走一直走,究竟要去哪里呀?」
老婦人嘟著嘴抱怨地問,但那聲音卻是清脆婉囀,像是小泵娘的嗓音。
「假如沒走錯的話,這條路應該是到杭州。」
「杭州?在杭州找得到丑蛋嗎?」
「能不能找到丑蛋我不敢說,但離你要去看海潮的地方倒是又近了些。」
「真的?那還要走多久才會到?」沒看過海的水芸嫣興奮地問。
「快了快了!」
「真的?那我們快走吧。」
頓時,那位老婦人又沖勁十足的起身提氣向前沖,另一個老人則是望著她疾行而去的背影,好笑地搖搖頭,隨即跟上。
沒錯,這對老夫婦即是風舞陽和水芸嫣喬裝的。
因水芸嫣受了傷,卻不肯回訣塵崖休養療傷,執意非找到丑蛋不可,風舞陽雖想強行擄她回去,卻怕會引起她強力反抗,使得內傷加重,因此只好作罷。
另外,他更怕水姨娘見到她寶貝女兒受了傷而生氣抓狂。若是只血洗江湖還無所謂,反正那些人的死活又不關他的事,怕就怕她要他的小命來賠,那可就糟了。因此,在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他決定還是順著小師妹的意去找丑蛋吧,反正水姨娘所定的歸期也未到。
為了避免水芸嫣那張俏臉惹來殺機,他還費了點心思讓水芸嫣迷上易容術,果然在遮住了水芸嫣那張與禍水同義的容顏後,他們的日子平靜多了,才得以得到喘息的機會,好讓水芸嫣好好療傷及找那個煩人的丑蛋。
罷開始,水芸嫣的確是很心焦、很掛念著丑蛋,常常不顧自身傷勢未痊愈就四處奔波找尋。為了怕水芸嫣的小命出差錯,他這個大師兄只好苦命地陪著她漫無目的去四處亂尋人。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水芸嫣媽焦慮牽掛的心漸漸疲乏了,況且從事發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丑蛋是死是活早已成定局,再怎麼心急也沒有用,何況又不知道他人現在在哪兒,種種因素加起來,使得找尋他的步伐慢了下來。
步伐一慢下來,便有閑情去感受到沿途明媚風光的強力誘惑,水芸嫣愛玩的心性就這麼輕易的被撩撥起來。原本是全心全意在找尋丑蛋,慢慢演變成找丑蛋順便玩,到現在則是邊玩邊順便找丑蛋。對于這樣的演變,不知丑蛋知道後做何感想,不過,原則上還須他先有命才能想。
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漸感疲累的水芸嫣忍不住再度開口問︰
「師兄,我們還要走多久才會到杭州啊?」
「快了快了!」
又是這話。水芸嫣不由得無奈地向老天翻了翻白眼,大大地嘆了口氣,不過還是認命地乖乖向前行,誰叫自己那麼貪玩呢!
「別嘆氣,別嘆氣,我們的代步工具來了。」
水芸嫣狐疑地望了風舞陽一眼,覺得他是不是熱昏頭了,不過她隨即听到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她興奮地往馬蹄聲處望去,果然看到遠處一片黃沙滾滾,直往這邊逼近。
「有馬耶!」她再細望,更興奮地叫道︰「而且是兩匹咧,剛好給我們兩個人騎。」
「那也得馬主人同意才行呀,我的好師妹。」風舞陽涼涼地說。
水芸嫣輕哼一聲不再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已把她心里的打算說得十足十。
丙然,馬匹一靠近,她就不顧自身安危地縱身向前攔截,風舞陽伸手要拉住她已來不及了。幸好騎在馬上的兩位壯漢馭馬的技術不錯,及時勒住馬,才沒使她嘗到被馬蹄親吻的滋味,只是揚起的漫天塵埃也夠她嗆的了。
「死老太婆,你不要命了啊!」騎在前頭的青衫大漢怒聲罵道。
死老太婆?誰呀?水芸嫣還未止住咳,便好奇的四處張望,搞不清楚何時蹦出個老太婆來她怎麼不知道。直到看到易容成老頭子的風舞陽,她才想到那青衫大漢罵的老太婆便是說她自己,頓時覺得好玩有趣,不禁笑開懷。
「你差點沒命了,還笑?!」青衫大漢氣急敗壞地說。
「是個瘋婆子,別理她。快走吧!我們還有要事要辦。」騎在後頭的藍衫大漢拉了下韁繩,繞過水芸嫣準備繼續前進。
「我們走不動了,你們的馬借我們騎好不好?」幸好剛剛咳了那麼幾下,才使得水芸嫣的聲音有些沙啞,沒那麼稚女敕,不然早露出破綻了。
「你們一把老骨頭還想騎馬?」脾氣較浮躁的青衫大漢睨了他們倆一眼,才從鼻孔噴著氣說︰「下輩子吧!」
「你才下輩子呢。」
水芸嫣一說完,便將那青衫大漢拉下馬,自己騎上馬背走了。
那青衫大漢搞不清楚為何那老太婆只輕輕一拉,自己就被拉下馬了,呆愣地站在那兒,傻傻地看著那老太婆將他的馬騎走。
「老四,你還呆愣在那邊做什麼?趕快上馬追呀!」藍衫大漢吆喝說。
「我幫你們追。」
話一說完,扮熱心的風舞陽便將藍衫大漢拉下馬,自己騎上馬背追上去了,獨留那兩位搞不清楚狀況的壯漢,呆愣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