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對勁。歐陽荷庭越來越覺得妹妹歐陽若蘇身體出了毛病,她食欲不佳,鎮日昏睡的情況,已經幾天了。妻子平晚翠跟他說是女人毛病,不要緊,直到今晚,她在浴室昏倒,他請了醫師過來,等著听听醫師診斷出什麼。
他在妹妹的起居間坐了二十分鐘,女醫師走出來,他隨即從軟墊長椅站起,那女醫師瞄他一眼,什麼都沒說,直接把手上的診斷單遞給他。
歐陽荷庭速閱診斷內容,臉色難看極了,大掌一捏,旋足走進臥房。
「你做了什麼好事?」歐陽荷庭氣極了,把診斷書往床上扔。這是妹妹有史以來做過的最荒唐事!未婚懷孕!
「到底是誰?」歐陽荷庭止不住怒氣、質問與責罵。「你這麼墮落!歐陽若蘇,你到底在干什麼?」
已經清醒、靠床頭半臥的歐陽若蘇垂著眸,不發一語。這是她沒料想過的局面,她的秘密快要保不住了,兄長將會怎麼對付杜瀇?杜瀇會怎麼回擊?她完全無法預想。
歐陽荷庭既看不起杜瀇,利益又與之共連。這種矛盾情緒一爆發,絕對可以毀了杜瀇。
「孩于是誰的?」歐陽荷庭直逼床頭,手握拳又放,重復相同動作,掌心快摩出火。他想不出妹妹跟什麼男人接觸過,妹妹一向話少安靜,在他的看顧下,幾乎不可能出差錯,到底……
怒顏一頓,目光停留在床畔桌上——插著單枝薔薇的花瓶,歐陽荷庭陡然靜下,轉折語氣,陰惻惻地道;「是杜瀇,對嗎——」
歐陽若蘇明顯一震,這下,藏不過了。
「早該想到這個‘賊’!可惡!」歐陽荷庭回身,往門外定。
「哥!」歐陽若蘇急了,跳下床,追著兄長。「你不可以去找他!」促聲喊道。
歐陽荷庭高大的身軀堵住了臥室門口。「所以真的是他——」徐緩轉身,怒極反而冷靜,俊顏無異平常。
歐陽若蘇低垂臉龐,長發掩蓋不了她的默認。
歐陽荷庭沉沉呼吸。「把孩子拿掉。」毫無感情地命令。
歐陽若蘇猛然抬頭,不敢相信兄長可以冷酷至此。
「把孩子拿——」
「我辦不到。」找回反駁的嗓音打斷兄長第二次出口,歐陽若蘇神態堅決。
歐陽荷庭眯細眼。「你瘋了,歐陽若蘇。你以為你在妄想什麼?一個‘賊’的愛情——」
「這是約定。」歐陽若蘇沖口說出。她得比兄長更冷靜、無情才行。「這只是約定。」再強調一次。
「約定?」歐陽荷庭雙眸斜睨,退開一步,教她看清他眼底翻騰的怒濤。「你跟一個賊做什麼蠢約定?」
「他讓我接觸海洋考古,我幫他生一個孩子。他的部分他已經做到了——」在船上九個月又一年,她得到許多這方面的學問。「這是你禁止,他卻幫我做到的。」
好一個約定!
必要時,她可以比他更冷酷,她有一面是他永遠看不見的,像是最狡猾的野獸不會在大太陽下,弄出血淋淋,總是回洞窟暗自撕咬獵物,才能保有獨享的甜美。
靜默這會兒全攏向歐陽荷庭,他閉眼,沉吟很長一段時間。
「抱歉,皇——」
歐陽荷庭轉頭,這才發現女醫師還在起居間。女醫師接觸到他的目光,隨即改口;「歐陽先生,令妹現階段已不適合!」
「你听了多少?」歐陽荷庭打斷女醫師的嗓音。
「我只知道當一個醫師該知道的。」女醫師避重就輕,只講重點。「令妹最好上醫療所,再多做些檢查——」
「我會決定。」歐陽荷庭揮手。「你可以走了。」
女醫師撇撇紅唇——自以為是的男人,女人要懷要墮,他決定什麼。她心里嘀咕,哼笑告辭。
歐陽荷庭轉回身,面對妹妹。「還不夠羞恥嗎?」先是一句責問,然後一串命令與決定。「好,我會讓你履行約定,把小孩生下來給他。你想接觸海洋考古,像父親一樣是嗎?可以,你就去當初申請的學校辦入學。」說完,他頭也不回,往起居間外門走出去。
門砰地關上,歐陽若蘇抖落全身堅定,就地癱軟,伏在床尾,無聲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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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荷庭做了決定,連夜把妹妹送走。
好幾個月後,杜瀇意外接到皇宇穹來訊,他的船往荊棘海移航。他找了很久,想不到歐陽荷庭把她藏回皇家。
他的船進港時,天正飄著雪。皇宇穹的座車停在碼頭上。舷梯一放下,那車門開了。
杜瀇走下舷梯,直接上車。兩個男人在寬大後座,面對著面。車子緩緩開動,繞出碼頭坡道,開上路邊鋪蓋薄雪的大道。
「想不到,我們會在法庭以外的地方,面對面。」杜瀇先開口。
皇宇穹無特別表情,感覺像是在這種寒冷孤島住太久,而失了熱情的平淡的冷心冷性。「應該不只是約定吧?」他沉著眼說。
「怎麼?歐陽荷庭要告我嗎?」他偷了他的妹妹,讓她為他懷了孩子,他是個‘賊’,玷污名門之彩,是嗎?杜瀇眼神挑釁,道;「我高攀不起你們這種人是吧,。」
「家族里,除了我,沒人知道這件事!」真正的原委。
「大律師知道什麼?」杜瀇攤手,一臉洗耳恭听興味。
「你想要她,而不只是孩子,對吧?」皇宇穹平聲平調說著。「荷庭堂叔只把整件事看作‘交易’約定——「
「所以我今天是來‘取貨’的嗎?」杜瀇打斷他,諷刺地咧嘴笑道。他心里其實悶怒,算算時間,若蘇差不多該生了。歐陽荷庭夫妻無預警地消失,他打听不到任何關于若蘇的消息,幾乎要瘋掉。
「請我過來找你的不是荷庭堂叔——」
杜瀇眼神一閃,表情嚴肅起來。「是若蘇嗎?」
皇豐穹點頭。車子緩行,慢慢靜止。「你可以下車了。」他說。
車門一開。皚皚白雪飄零中,有幢雙層樓房。屋牆攀爬著薔薇花藤,杜瀇完全是下意識地離開車廂,車開走了,他毫無所覺,長腿邁了一步,一大步,又一大步,然後跑了起來。
他沖進屋里找尋,沒花太多時間,只是穿過玄關、客廳和走廊,上樓梯,在二樓最隱密的房間找到了她。
「若蘇——」他的舌頭都發麻了。眼前的人兒,蓋著毛毯,半臥在大片采光窗旁的躺椅里。
「你來了——」
從未在記憶中褪過的嗓音依舊甜美嬌膩,他看著那張令他思念的美顏,忍不住哼起歌來——
HereIstand
I’myourman
……
I’lldoanythingyouaskmeto
I’myourman
零零落落的幾句,她笑了,朝他伸展雙臂。
杜瀇也笑了,月兌去御寒的短外套,走過去,傾身擁抱她,膝蓋微緩跪地。她隆起的肚子抵在他胸月復,一陣起伏隔著布料透過來。他驚訝地看著她。「在動?」
他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她模他的臉。「是女孩。」指著窗外的雪中薔薇,對他說;「我們叫她‘雪薇’好嗎?」
杜瀇驚喜,笑容更加擴大。「好,真好。我趕得及看她出生——」
「哥哥過幾天會回來。」她突然說。
杜瀇皺眉了。「我跟他把話說清楚——」
歐陽若蘇搖頭。「不需要的——」兄長為了徹底切斷她和他的關系,同意她生下孩子,不要讓杜瀇有任何她未履行約定的借口,並且他同意讓她產後至皇家姻親辦的學校就讀,其實是透過皇家來鉗制她。皇家不可能接納像杜瀇這樣的人,事情鬧開,只會更糟。她只要乖乖听從安排,產後乖乖去念書,讓皇家姻親監視,就對了……兄長這次真的做絕,才把她帶回荊棘海,帶回家族系統里——要規規矩矩,謹守禮教。
她原本很傷心。一日,皇宇穹來看她——整個家族只有皇宇穹知道她未婚懷孕、悄悄回荊棘海待產——說了一些朦朧話,暗示她接受兄長的安排,才更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待在皇家姻親辦的學校,兄長就不能走,那些長輩希望他換回「皇」姓很久了。而她不但可以走自己喜歡的海洋考古研究,還可以維持原來的秘密關系——只要跟「海」有關,她永遠會踫到她想踫的。先切斷,再聯系,悄悄地、偷偷地,她就會更小心。
「除了‘年輕有為精英律師’,皇豐穹還真是個高深莫測的神秘家伙。」杜瀇得出結論。那家伙感覺亦敵亦友,難以捉模。「他還給了你什麼建議?」
歐陽若蘇搖搖頭。「他只告訴我,爸爸畢生最想研究的是與家族有關的荊棘海沉船遺址,所以家族把屬于皇家的荊棘海部分,劃到爸爸名下……」
「那麼,你學成後,可以繼承父志了。」杜瀇也做了打算。「未來,我們就繼續蒙歐陽荷庭那個自以為是的家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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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荷庭親手把歐陽若蘇產下的小女嬰交給杜瀇。杜瀇抱過女兒時,發現她真與歐陽若蘇一樣,有對帶栗子甜息似的美麗眼珠,而發色澤是像他。這個繼承他和她的「野獸的顏色」的女兒,長大是否會與他們一樣「野蠻」?
他將女兒帶回船上,親自帶養——這種事難不倒他,何況船上還有個過來人陰蒙羅。
「你在干麼啊?雪薇公主哭不停……」陰蒙羅被吵得受不了,從自己的艙房走到隔壁艙房,兒子陰皓斯先他一步,跑進杜瀇的臥室。
「Neptune叔叔——雪薇一直哭耶……」
「我听到了啦!」杜瀇手忙腳亂,拿著泡好的牛女乃,走到床邊,抱起甫滿月幾天約女兒。「乖嘛,小寶貝……」他喃喃念著。
小寶貝不買賬,越哭越大聲,也不喝女乃。
「好可憐喔……」陰皓斯站在床鋪上,踮腳,從Neptune叔叔肩後,探看雪薇公主。
「你是不是泡錯了啊?」陰蒙羅接過杜瀇手中的女乃瓶,搖了搖,細看著。
「平常都是這樣喝的。」杜瀇搶回女乃瓶,怕女兒餓著。
「還是尿布濕了?」陰蒙羅又問。
「這個哭聲是肚子餓。」杜瀇一副經驗十足。
陰蒙羅挑眉。「你比我懂?」
「我是絕對音感,听了一個月,當然知道我女兒在對我釋放什麼訊息。」杜瀇信心滿滿。
陰蒙羅哼笑,頗不以為然。
「Neptune!」一個輕細嗓音。
有絕對音感的家伙轉頭。「若蘇!」好驚訝。
歐陽若蘇拉掉從頭垂落的披巾,一步一步走來!真實地、美麗地站在杜瀇身前。
「姐——」
陰蒙羅捂住兒子的嘴,將他拉下床。「不要打擾人家團聚。」兩父子離開杜瀇的艙房。
歐陽若蘇伸手,抱過杜瀇懷中哇哇哭的女兒,往床上坐,解開衣扣,讓孩子吸吮她飽脹的。
女兒的哭聲停了。杜瀇神情好柔,看著歐陽若蘇,靠近她,坐落床緣,摟著她。「我以為她喝慣了牛女乃……」他說著。
「我只給她喂過產後那一次,今天是第二次……」歐陽若蘇看著女兒的小臉,微微笑著。這一個多月來,她想著他們父女,皇宇穹說她入學前還有一段時間,看她休養後,想去哪兒走走,于是,他送她來了。現在她的事,大多透過皇宇穹處理,除了生產那天,她沒再見到兄長。
「是那個年輕有為、高深莫測的精英律師送你來的嗎?」杜瀇問。
「不是。」她這樣回答。她與皇宇穹有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杜瀇一笑,心知肚明。「也不是他把你未來住所的地址告訴我的……」他抓起她胸前的墜煉,嗓音低沉地說;「我會自己找到你、去看你、不讓人發現……」他吻她的臉頰。
她偏首,紅唇接上他的嘴,與他交換熱吻。女兒在她懷里飽足了,發出嚶嚶聲,他們分開。
「小電燈泡。」杜瀇說了句,笑著抱過女兒,讓歐陽若蘇扣好衣扣。他又把女兒交回給她,說;「她該睡了,我去放她的搖籃曲……」
歐陽若蘇看著他走向書桌,啟動音響。
Hello
I’mloveyou
歐陽若蘇驚訝地瞠眸。「你給女兒听搖賓樂當搖籃曲?」
杜瀇走回床邊,頷首落坐。「很奇怪,她就是愛听這個——」這是意外發現,女兒只要听JimMorrison唱的歌,就會乖乖的,仿佛真听得懂,所以被那驚世駭俗的歌詞嚇傻或迷住——他真擔心女兒以後會是什麼個性……
「你想,她長大會像我們一樣嗎?」杜瀇輕柔模著女兒漸漸入睡的小臉,笑問著歐陽若蘇。
歐陽若蘇沒說話,只是淡淡而滿足似地笑著。
以後就知道了……
女兒是什麼樣的個性以後就知道了——
她可能既像母親又像父親,雙倍野蠻——內外兼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