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剛走進大廳,一直坐在爐火旁等待的喬依立刻就看到了。之前,他打過兩次電話給她。一次是在他跟警方談話前,然後是在談完、開車返回旅館的途中。然而,她也只從這兩次的電話談話得知最粗淺的一些經過。
她向他飛奔而去,毫不顧忌大廳里的工作人員,直接撲進他的懷里。他緊緊地抱住她,深深地吻她。
「你沒事吧?」她悄聲問。
「沒事。」他的手臂更加用力。
有那麼一刻,她只想這樣一直倚偎在他的懷里。不過,她終究警覺到他們是在一處公共場所。「酒吧還開著,我們到那里去談。」
「我正需要喝一杯。」
他們在俯瞰著銀黑色湖面的一張小桌旁坐下。酒吧里幾乎沒人。酒保端來兩杯白蘭地,喬依先讓艾森喝一口才開始發問。
「鄧埃爾?」她說。「他就是凶手?」
「他的損失太大,不得不鋌而走險。」艾森緩緩說道。「這幾年來他一直在摳賀亞昂的錢。賀亞昂不夠精明,沒有察覺到這個會計主任正在盜用公款。更方便的是,賀亞昂因為不希望別人知道他的勾當,所以也從不請外面的會計師查帳。」
「鄧埃爾進入了一個完美的架構,在老板絕不可能發現的情況下,快樂地盜用公款。」
「在黎費娜前來擔任賀亞昂的特別助理之前,盜用公款的事完美到無話可說。從證據顯示,她為了找到切入內部的角度,所以開始和老板上床。很快的,她就搞清楚了賀亞昂伙同某些客戶所玩的把戲。」
「我和莉雅當時都很確定她知道燭湖莊是在做些什麼買賣。」
「當她發現盜用公款的可能後,她甩掉了賀亞昂,轉而勾引鄧埃爾。」
「結果卻發現鄧埃爾早就有一套小而美的偷錢行動,老早在那里運作著。」喬依點著頭。「我和莉雅常常看到他們兩人溜到舊船屋去幽會。我們一直就想不通,黎費娜到底是看上了鄧埃爾的哪一點。」
「他們是談好條件的合伙人。她把賀亞昂最內幕的活動告訴他,並指引他把盜用公款的範圍擴大並加深。他們變成生意上的伙伴。至少費娜這一方認為那是純粹的公事往來。可是,埃爾動了真情,愛上她。」
「當葛雷恩找到我,並決定采取勒索的計劃後,一切開始產生變化,對不對?」
「沒錯。費娜雖沒有心理學的學位,卻很懂得人心與人性。當葛雷恩告訴賀亞昂,他要親自到洛衫磯去找你的時候,她立刻就猜到這位安全主任另有打算。她知道他周期性的缺乏現金,因此會盡可能刷用公司的信用卡。」
「所以她要鄧埃爾跟緊葛雷恩的去向?」喬依問。
「對。根據埃爾的說法,她相信葛雷恩已經豁了出去,這個情況會威脅到她和埃爾那份高利潤的作業。因此她決定,他們必須立刻制止葛雷恩胡作非為。鄧埃爾根據刷卡的地點查到洛衫磯,然後葛雷恩就不見了。後來費娜又把葛雷恩個人信用卡的資料給了他。」
「她是如何拿到的?從葛雷恩的電腦嗎?」
「沒錯,同時也拿到你的地址。」
喬依打個冷顫。「所以她和鄧埃爾就此確知葛雷恩的目的地是輕語泉。」
「對。但是葛雷恩當時已經改用現金,所以他們無法藉由信用卡查出他在輕語泉的哪個地方。所以,埃爾就采取了最符合邏輯的行動︰他打電話到輕語泉最大的保全公司,用賀亞昂的名字和信用卡雇用雷氏保全公司幫他找人。」
「而雷氏保全公司也替他找到了。」
「沒錯。但是費娜領悟到把你給找回來,也一樣重要。她不知道你會不會采取任何行動,而且她認定你對他們盜用公款的行為,總是一個潛在的威脅。」
「更何況我還是一個利潤很高的病人。」喬依語帶苦澀地說道。
「對極了。所以,她去找賀亞昂,說她知道你在哪里。但是,她並沒說她也找到了葛雷恩。賀亞昂派遣朗文和阿尼去把你抓回來。費娜跟埃爾則對葛雷恩另有打算。」
「是誰到輕語泉去殺葛雷恩的?」喬依問。「費娜或埃爾?」
「埃爾。」艾森說。「我認為費娜是那種如果可以避免、就盡可能不讓自己承擔風險的人。而且沒有人會太注意埃爾的行蹤,他請個一、兩天病假也沒人會多加注意。」
「是她說服鄧埃爾去殺人的,對不?」
「這個決定的形成有其邏輯根據,」艾森又喝一口白蘭地,把酒杯放下。「鄧埃爾經常打獵,他很懂得用槍。」
「原來如此。這麼看來,朗文他們和鄧埃爾那一天都在輕語泉,但是那兩只笨熊並不知道鄧埃爾也在。」
「不只他們不知道,賀亞昂也不知道。費娜和埃爾在解決掉葛雷恩之後,又回來守在這里,一心希望整件事會就此平息。」
喬依的心中出現一股強烈的滿意感。「但是事情並未就此平息,因為我們結了婚,朗文和阿尼被捕,而你堅持要查明葛雷恩的死因。」
「費娜今天一見到我們闖進去,就知道大事不妙。她照例偷听了賀亞昂辦公室里的對話。听到我們告訴賀亞昂,我們在調查葛雷恩的謀殺案,以及我們認為凶手就是可以拿到他的信用卡資料的人。」
「她發現我們會查到水落石出,對不對?」
「大概吧!」艾森拿著酒杯在兩手之間轉動著。「她一定知道,我們終會查出葛雷恩被殺當晚鄧埃爾也在輕語泉。她也听到我們對賀亞昂說,絕對會把他干的那些丑事公諸于世。我們離開之後,她就趕回家收拾行李。」
「而鄧埃爾則跟著她回家?」
「不是馬上,他當時還不清楚狀況。據他說,我們走了後,賀亞昂跑去找他質問,是否有人冒用他的信用卡在輕語泉雇用保全公司的人。而他稍早就听辦公室的同事說我們去醫院。等他明白大難臨頭時,費娜早就下班了。他就到她家去找她。」
「那時大約是五點半或是六點吧?」
「對,」艾森說。「他們大吵了一架。她說要分手,埃爾就離開了。他回到家後喝了些酒,越想越生氣,帶著槍回頭又去費娜的家。他們再度鬧翻,之後就把她給殺了。」
「他為什麼還在那里停留?你到達時,他在樓上做什麼?」
「在他開槍之前,費娜說她曾把他們之間的一些對話錄了音,包括他說他已經殺了葛雷恩的那一段。她威脅說,如果他敢找她麻煩,她就要把那卷錄音帶交給警方。」
「你到達時,他正在找那卷錄音帶?」
「嗯。」艾森看著漆黑的湖面。「他發覺我在屋里時,正好在樓上費娜尚未整理好的一個行李箱里找到那卷錄音帶。」
她閉上雙眼想像著艾森差點就被殺。「天啊!」
艾森沒有接腔。她睜開眼楮時,發現他仍注視著黑漆漆的湖水。她感覺得出他正把自己帶向內心深處一個他可以獨處和靜止的地方。
「艾森?」
「嗯?」他又喝了口白蘭地,注意力卻仍停留在湖面上。
她把一只手伸過桌面,輕輕放在他的手臂上。「艾森,听我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你的想法是錯的。你救不了費娜,她的死不是你的錯,你听到了嗎?」
他沈默了一會兒沒有出聲。
「如果我先到她家,而不是到麥凡芮的家去……」
「不。」她改用雙手抓著那手臂,並收緊手指要求他的注意。「你不能這樣胡思亂想。你先到麥家去搜查是對的,那是最合乎邏輯的舉動。沒錯,費娜的確是被殺死了,但你不要忘記,她也陰謀策劃了另一樁謀殺案;葛雷恩的死是她造成的。」
「我知道。」
她不喜歡這種口氣。他只是表面上附和著,但她可以感覺到他正往黑暗的深處沈陷下去。
她起身繞過桌子抓著他的手臂,但他似乎沒有注意到。
「艾森,站起來。」拉起他好像企圖舉起一塊巨大的花岡岩那麼重。
他皺著眉。「什麼事?」
「我們走吧!」
「去哪里?」
「上樓去。」
他聳聳肩,喝完杯中的白蘭地,站起來。
她拉著他的手,出了酒吧往二樓的樓梯走去。她在房間門口停住,拿出鑰匙開了房門,把他拉進舒適溫暖的房內。
她關上門,轉身投入他的懷里。
「吻我。」她輕柔地命令著。
他再次露出那種眯起眼楮來的表情,終于開始把心神專注于她的身上。她可以感覺到他即將浮出水面。
她仰起嘴唇,雙手環住他的頸項,傾注所有的感情親吻他。
他帶著一股突來的熱火由原先所去的無名之地回到了現實。
「喬依。」
他把她往床上壓去。
◇◇◇
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艾森醒來,發覺窗外月光照射的方式已經有了變化。此刻的月光正橫灑在床上,勾勒出倚偎在他身旁的喬依那曲線姣好的臀部。
他再度感到溫暖,這令他很是意外。稍早,他感覺自己正往熟悉的冰河區沈去。那是他這一生偶爾會進出的地方,而一直到德魯的死才讓他明白這冰河區有多麼深。
今晚,他和喬依坐在一起看著湖水時,心中縈繞不去的是他應該先到黎費娜的家。那時,他以為自己會在冰河區待上好一陣子。因此也曾猜想喬依是否會逕自離開,讓他在那里沈思。如果她離開,他是不會責怪她的。每當他神游到那個地方時,周遭的人都覺得他既陰沈又無趣。
不過,今晚他沒有機會深入那里,喬依在半途把他拉了回來。以他對自己的了解,他很清楚最壞的已經過去了。在下一個觸媒事件發生之前,姑且不論那會是什麼,他應該沒事了。
但是在那之前,他有喬依。
他伸手摟住她的腰,把她更拉近一些,然後他才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