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一直到快破曉時才回到依莎家。在他卸下補給品及安頓馬匹之前,先沖進屋內看依莎和孩子是否安好。
她站在壁爐前,手上拿著獵槍。當他呼喚她的名字、並輕輕敲了門時,她跑到門邊,打開鎖,然後撲在他懷中。她一點也不在意他已全身濕透。
「我真高興你回家了。」
她的雙臂緊緊抱住他的腰。他感覺到槍把頂著他的背,連忙伸手到後面將它從她手上拿開。依莎依然抱著他,道格則傾身將槍放在桌子上。
「我很高興听到你這麼說。」他說。「你在發抖。如果你願意放開我,我就去壁爐裹加一根木柴。剛當母親的人應該要小心一點,你可不能生病了。」
依莎不想放開他。「我不冷……我只是松了一口氣,你終于回來了。道格,我好擔心你。」
她現在全身顫抖得很厲害,他緊抱住她以防她摔倒。
「我也很擔心你。」他承認道。
依莎將臉埋在他胸前。「你有沒有遇到困難?」
「一點也沒有。」道格回答道。「我拿到你「願望清單」上所有的東西,以及一些其它的。然後我去找席醫生。」
「可是鮑力告訴我說,他的手下日日夜夜鄱在監視他的房子。」依莎緊張地說道。
「他們沒有看到我。」他安慰她道。「我也見到了醫生的太太。她包了一袋食物和新鮮的牛女乃給你。」
「哦,她真好心。」
「醫生給了許多建議。」
依莎拍著他的胸膛。他不禁猜想,她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真厲害,道格。」而且可靠,她在心中補充道。「你是怎麼進出雜貨店及席醫生家卻不被發現的?你弄壞了鎖嗎?」
「沒有,我只是把它撬開罷了。」
「天啊!你從哪兒學來的啊?」
「我很久很久以前是個小偷。」
不知怎麼地,她突然覺得他的告白很好笑。他不知道她為何會有這種反應,不過他喜歡看她笑。她的笑聲中充滿了喜悅。
道格逼自己專注于現實的狀況中。他抽離她的擁抱,拉著她的手,然後把她帶回床邊。「你起來很久了嗎?」
「我幾乎整夜沒睡,」依莎承認道。「孩子也是。他剛剛才睡著的。」
「席醫生要你試著每個小時喂他吃一次女乃。他開始吃女乃了嗎?」
「是的。」她回答道。
「你想他吸夠了嗎?」
「是的,」她回答道。「而且他也吞下去了。」
她听起來似乎對自己的成就十分驕傲,但又有些害羞。他看到她抬頭看著他,互相微笑了一下,然後他叫她回去睡覺。
「我不能幫你卸下補給品嗎?」
「不用了。」
「哦,我差點忘了。我替你做了早餐,放在流理秮上。」
「等我把東西都整理好,安頓好「布托」以後再吃。」
「你有沒有把錢留給古先生?我這一生沒有偷過任何東西,而我也不想現在開始。」
「我留給他他所應得的。」
技術上而言,他並沒有對她說謊,但他也沒有說實話,不過他並不為此感到心虛。他留給古維農他們欠他的,而事實是他們什麼也沒有欠他,一毛錢也沒有。古先生背叛了依莎,和鮑力結為同伙,而道格認為,古維農和他弟弟杰伯,那個不名譽的電報室主人,都應該被趕出鎮外。那才是他們所應得的報應。
依莎興奮得根本睡不著,但她還是假裝睡了,好讓道格能夠把補給品拿進來。
每次當她听到他進門的聲音,她就更加興奮。她數著壁爐前的地板發出嘎吱聲的次數。她听到了十二次,那表示六次到廚房,六次回到馬車上的聲音。他手上是拿得滿滿的,還是一次只拿一袋東西呢?
等待令她既快樂又痛苦。終于,她听到馬車被開回谷倉去的聲音,而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掀開棉被,穿上睡袍和拖鞋,然後躡手躡腳地走進客廳。
依莎不禁驚喘出聲,因為桌子和四張椅子士都高高地堆滿了袋子,地上還有更多。她跑到桌子旁,當她看到一大罐的女乃油,真正的女乃油,還有另一個裝滿咖啡的罐子時,不禁又驚喘一聲。她的手撫過每一個袋子,而每當她一轉身,她就看見另一樣更棒的東西。在白紙中包著牛肉干、火腿、培根以及四條大的酸黃瓜。酸黃瓜汁滴在桌布上,而她認為那是世上最美的景象了。
依莎抬起頭,看到道格正在看著她。他站在門口,他的手上還拿了另一個袋子。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的臉上有一種好奇怪的表情,彷佛對眼前的景象十分不解,但他的眼中又露出無比的柔情。她知道她不必擔心道格會怪她沒有待在床上。
「我不知道你在那裹。」依莎說道。
「我在看你,你讓我想到聖誕節早晨的小女孩。」他的聲音中帶著同情。她已經有多久沒有擁有過這些每個人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了?她知道自己正在擁抱一袋面粉嗎?她知道自己正在哭嗎?
「在流理秮上還有東西。」
「還有?」她喊道。
她好象已經無法承受了。她愣愣地站在那裹,手上緊抱著面粉袋,盯著桌上的珍寶看。
「過來看看吧!」他提議道。
依莎沒有放下面粉袋,她抱著它走進廚房。道格抬起手把簾子推到繩子的最旁邊,試著向後退了一步,好讓她能夠看到全部。廚房擠不下兩個人,但她沒有給他時間退開。她擠到他前面。
然後她又驚喘了一聲。「鹽巴、胡椒、肉桂,還有……哦,道格,我們買得起這麼多嗎?」
依莎緊貼在他身前,抬起臉看向他。任何男人都會淹沒在她那美麗的雀斑及金棕色的雙眸中。
「可以嗎?」她再次用輕柔的口氣問道。
這個問題將他從其想中拉了回來。「可以什麼?」
「買得起全部的東西。」
「當然。」他緩緩地說道。「古先生在拍賣。」道格忍住笑意說謊道。
「哦,他真好心。」
他們一直注視著對方。他伸出手,用手指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珠。
依莎踮起腳尖,吻了他一下,令他嚇了一跳。
「這是為什麼?」
「因為你對我和我兒子這麼好。我確信我會很快恢復體力的。我以前從來沒有依賴過任何人,從來沒有。不過這種感覺很好。謝謝你。」
她轉身離開。他跟在她身後,把她手上的面粉袋拿開。「那你丈夫呢?你是不是偶爾會依賴他?」
「派克有他的優點。真可惜你不認識他,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他的。他真的是一個好人,道格。晚安。」
他看著她走開。她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他不知道她是否故意在回避。他已經非常疲倦,因此決定不再追問。他回到谷倉去擦干他的馬,然後用一桶干淨的雨水洗了個澡,才上床去睡覺。
道格在壁爐前自己的睡袋上睡了一整天,他是被派克的哭聲吵醒的。他的哭聲雖然不大,但卻十分有力。難道這孩子已經強壯起來了嗎?
依莎發出一陣笑聲,她在廚房給派克洗了第一個澡。
道格走到她身邊。「他今天比較大聲了。」他打個呵欠說道。
「他在生氣。」
道格看到孩子在發抖,想起席醫生指示說要盡量讓他保持溫暖。「我應該讓壁爐裹的火繼續燒著的。」
「那你怎麼睡覺?」
「你快洗完了嗎?我不希望孩子著涼了。」
依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派克身上。「好了,他又干淨了。別哭了,」她對孩子說道。「結束了。道格,請你拿那條毛巾給我好嗎?」
他很快地照她的話做了。他將毛巾攤開披在他赤果的肩膀上,抱過派克,然後讓他趴在他肩上。依莎用另一條毛巾擦干他的身體。一分鐘後她在為他包尿布時,道格看到派克的嘴唇開始發青。
「我們必須趕快讓他暖和起來。打開你的袍子和睡衣。」
依莎沒有遲疑。「他全身冷冰冰的,」她緊張地說道。「我不該幫他洗澡的。
他冷得都哭不出來了。」
「他一下子就會暖起來了。」道格保證道。他用袍子和睡衣包住她,再用干淨的尿布包住派克的頭,然後站在那裹對他皺著眉。「如果他停止顫抖就告訴我。」
依莎一動也不敢動。「都是我的錯,我到底在想什麼?」
「因為你的兒子髒了。」他告訴她。「下一次,我們倆一起在壁爐前幫他洗澡。」
「他停下來了。」
「顫抖嗎?」
「是的,我想他睡著了」依沙發出一聲喜悅的嘆息。
道格把尿布從派克頭上拿開看著他的臉。「是的,他睡著了。」他輕聲說道。
而嬰兒的臉緊貼著那些雀斑。「他是個幸運的男人。」
「小男人。」她糾正道。她臉紅地抬頭看著道格。「是的,他很幸運,我也是,因為有你在這裹。」
「你該不會要哭吧?」
「哦,我從來不哭的。」
道格以為她在開玩笑,但她沒有在哭。
「我從不輕易表達感情。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嗎?」
「好象沒有。」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有幾張椅子的椅腳都壞了,能不能請你教我如何修理?我不確定我是該把釘子釘到椅座上,還是應該──」
「我來修理吧!」道格承諾道。「還有別的嗎?」
結果她有一大堆的東西需要修理。雖然要他修理六件家具似乎有些愚蠢,因為當她搬走時,她根本不會帶走那些東西,但他還是決定替她修好。他還不想和她討論未來的事,最好等到她再強壯些、不再這麼情緒化之後再說,因為他看得出生產的確讓她身心疲憊不堪。席醫生告訴過他別讓她心情不好。此外,這些工作也可以讓他忙一點。
「鮑力的手下有沒有在監視屋子?」
「昨晚沒有,不過他們現在有可能靠得更近了。我不想冒險。醫生建議我白天躲起來,晚上再做事,而我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只要鮑力一直認為你是一個人,或許他就會滿意地等待下去。」
「那馬匹怎麼辦?不能一直把牠們關在谷倉裹面。」
「我會在晚上帶牠們出去活動。等天一黑我就開始重建畜欄,別再擔心了。」
「那我能幫什麼忙呢?」
「趕快復原起來。」
若不是派克哭了起來,依莎是會繼續和他爭辯下去的。
烹飪並不是道格的專長之一,因此他切了席楚蒂給的火腿和面包,然後打開一罐他從雜貨店偷來的腌甜菜。他給了依莎一大杯牛女乃。她本來舍不得喝的,是道格向她保證,他可以很容易再拿到更多,她才沒有再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