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好嗎?還是不肯回來?」東方驥遞了一杯茶給樂瞳心,並在她對面的位子坐了下來。
樂瞳心回應以一片沉默。
東方驥說︰「小樂,看在我父親時日無多的份上,幫我勸勸他,畢竟他是我父親現在唯一的牽掛。」
「驥哥,我不是沒勸過他,可上回就是為了這件事他和我還狠狠地吵了一架,結果我還是沒法說服他。」
東方驥揉揉眉心,聲音略略透著疲憊。「他若不是這麼頑固倔強,我們的日子都會好過許多。」
樂瞳心美麗的臉寵罩陰影。「他就是這樣的個性,即使是我都不可能改變他。」
「別妄自菲薄,小樂。你是第一個扯開他刺蝟般外表,被允許真正深入他內心深處的人。光憑這一點,你就勝過我們這些空有血緣關系的人許多。」
「可我愛得好累,在我父母和他之間就宛若進行著一場拔河賽,處在情與義的拔河中拔來推去,他雖然得到了我,卻也讓我在雙方的搓弄中血肉模糊,斑漬可見。」
那是潛意識里根深柢固、最深的恐懼,她從來都不敢訴諸言語的恐懼,可是在如長兄的東方驥面前,她卻能源源不絕的向他傾吐。
「他愛我,可是同時他也恨我,我的出生、我的背景都代表他所憎恨的世界。我總是害怕,害怕著終有一天他血液里根深柢固的恨意會超過他對我的愛,到時候我一定會死,驥哥,我一定會死的!我真的好害怕……」
「別難過,小樂。」他移坐到她身旁,展臂安慰她。
「我知道自己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身分和他私生子的身分形成強烈的對比,在在提醒他卑微、不可對人言的出身。他曾對我說過,如果能夠有所選擇,他寧可不要愛上我,可是他情不自禁。這份愛折磨著他,也深深的令我痛苦。驥哥,你能告訴我該怎麼辦?」
「不要放棄他。」
她偎入他懷中,感覺就好像回到童年時挨罵或心情不好,總挨著他尋求庇護的情景。「可我真的累了……」
玄關處的一陣聲響引得兩人同時抬頭。
楚楚站在玄關處,表情微微發愣。
「今天怎麼這麼早?沒課啦?」東方驥起身,臉上帶著大大的歡迎笑容。
「嗯,學期結東了,今天是結業典禮,結束了,所以提早回來。」而現在她卻懷疑自己根本不該提早回來。
樂瞳心跟著起身。
「小樂,我給你們介紹。這是楚楚,她是我的心之所鐘,我生命里的最愛。」
兩個女人同時被他的介紹詞震懾。
「驥哥,你真是好眼光。」樂瞳心毫不隱藏自己贊美的眼光。
「楚楚,這是樂瞳心,我們的鄰家小鮑主,可愛的小妹妹,我算是看著她長大的。」
「我不打擾你了。」寒暄一陣後,看得出這對情侶極需要獨處的空間,于是樂瞳心開口告別。
「小樂,要堅強。」送她至玄關開放大門時,東方驥為她打氣。
她點頭。「驥哥,我走了。」
他看著樂瞳心縴細但挺直的背影,暗暗嘆了一口氣。
※ ※ ※
「你有心事?」稍後當兩人獨處時,楚楚兩手各持著咖啡杯,將其中一杯遞給他。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接過咖啡,他說道。
他的語氣雖帶著玩笑,可是楚楚還是感覺到有一點受傷。
人說三歲一小鋇、六歲一大溝,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同他的世界宛若隔著一個大峽谷,有著難以跨越的鴻溝,而且該死的他,偏偏只當她是個不懂事的娃兒,從不願與自己分擔心煩。
就連東方驥父親病重、集團有危機的消息都是從報上得知。
「別離開我,楚楚。」他抵住她的胸口,仿佛尋求庇護的動物。這脆弱的一面他從未在其他人面前展示,唯獨她。
他下定決心在她畢業展後向她求婚。這有點可恥,沒讓她有太多選擇,他若是個君子,就該任她先見見外面的視野,可他卻害怕,心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再也收不回來。
「我不會。」她的手插入他的發,摩挲著、安撫著。口中雖然允諾著不離不棄,但忐忑的心卻發出了問號。
他們這樣子算是相愛嗎?他要的可是一個溫婉可人的解語花,在他需要時陪伴身旁,不需要時就最好沉默消失的情人?
他愛她嗎?他似乎從未說出這句話。或者,這一切只是她一相情願、自作多情?她的思緒如墜五里迷霧,理不出半點頭緒。
他需要的女子應該是溫婉嫻熟,能夠輔助他、幫忙他,讓他毫無後顧之憂的女人吧。她胡思亂想著,腦海里又浮現樂瞳心溫柔可人、笑言嫣然的模樣。
看吧,原來自己也是個氣量狹小的人,她心底泛著苦澀,笑自己的傻又氣自己的小心眼。
這時候她才隱隱明白,那一顆原以為拋諸腦海外、名為懷疑的種子,其實早已經深播在心底,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能助長它恣肆蔓延,一發不可收拾。
※ ※ ※
「小樂,你怎麼會在這里?」一走出東方集團大樓,就眼尖的看見樂瞳心等待的身影。
她的臉色慘白,惶惶無神的模樣教東方驥蹙起了眉。
時值中午休息時間,大樓入口涌出外出用餐的人潮,為了避開行進的人群,他將樂瞳心微微往旁邊帶,卻發現大太陽下她的手竟是冷的。
「怎麼回事?你病了?」
樂瞳心搖搖頭,忽然雙手緊緊抓住他。「驥哥,他留了字條,丟下我走了……他氣我不肯馬上答應他一起離開台灣……所以他就這樣走了……驥哥,他不肯等我,我要去找他,帶我去找他……」
處于情緒激動的狀態,她突然在大庭廣眾下昏了過去,被東方驥一把抱起,趕忙驅車送往醫院。
不幸的是,這個鏡頭卻被某家專司腥羶色的八卦周刊擂捉到。
這本是一件單純的就醫事件,只因為東方驥公眾人物的身分,卻成了隔天某家八卦雜志的頭條。
且狗鼻子特靈的狗仔們不知串通了哪個沒有醫德的醫護人員,竟然挖掘到樂瞳心已經懷孕的消息。
孩子的父親人選自然全指向東方驥。
而令人驚異的是,東方驥保持一貫的緘默,使得眾人的揣測仿佛得到助力,愈演愈烈。
處在暴風圈中的楚楚,在震驚、不可置信、受傷的情緒中煎熬,只覺得度日如年。
他為何一句話也不說?
明知道火辣熾烈的激情總有燃盡的一天,她總相信除了熾熱激情之外,他們擁有的更多,可現在,她才荒謬的發現,他們倆之間竟然連信任都脆弱得如薄薄的一張紙,少了互信,他們究竟還要拿什麼支撐這一段感情?
年輕的她並不懂得如何應對,于是選擇了緘默,卻感覺每一次心跳都折斷一根支撐她向前的自尊心,體內宛若被強行注入了一劑毒素,滲入眼楮、蒙住耳朵,毒素隨血液蔓延到心髒,竄過摧肺揪心的一陣絞痛。只感覺到一陣強勁的昏眩,痛得她要蹲,渾身蜷縮在一起。
這時候她只有提醒自己調勻氣息、放開胸懷,可就算如此,口鼻之間一進一出的氣息全都是滿滿的、逼淚的酸澀淒意。
她試著回到往常生活攏蕩的軌道,選擇硬生生吞下嫉妒的毒素,即使相見,用偽裝的堅強面具回避他探索、有所求的眼光。
「為何不問我?」只有那麼一次,東方驥開口。「我等著你開口問我、罵我或是譴責我,都勝過你現在無聲的沉默。」
回答他的是一室的靜默。
「我抓不到你的心……」他吻她,似吻著一個沒有心的冰美人。「難道我真的就不值得你主動爭取?」
她還是低首不語,這已經成為她最擅長的姿態,卻是他最痛恨的。
「即使一個人在被判決有罪前,都有公開辯審的機會。」他笑不及眼,帶著苦澀。
「我並沒有說你有罪……」
「嘴上是沒有,可這里──」他指著她的心。「卻早已悄悄的宣判了我的死刑。」
她別過眼,沒有多說什麼。
他強抵著她的下顎,要她直直望進他的眼,看見那深藏眼底的一簇怒焰。「你,是個膽小表。」然後拂袖摔門而去。
知道他動怒了,卻只能自己一個人對抗。任憑毒素繼續腐蝕著她的心,卻不能也不敢說清,生怕一攤牌,曖昧遂成了事實。而她,沒有勇氣面對決裂的結局。
僕伏在沙發上,眼里已經是一片濕意,她低喃著只有自己听得見的話語,「你說得對……我是個無藥可救的膽小表……」
※ ※ ※
這一天,她坐在畫室里,視而不見的凝望著窗外,一向活潑的表情不復見,滿臉沉思的模樣。
「原來你躲在這里!」海安宛若一道旋風出現,帶著招牌的陽光笑容。
她微笑。稍縱即逝。
「海安?」
「嗯?」
「你上回提及申請法國留學的事情……還有效嗎?」
他表情帶著驚愕,但還是點頭。「當然。」
「那麼,」她深吸口氣仿佛下定決心,緩緩開口,「申請表,也給我一份吧。」
※ ※ ※
于是楚楚單飛法國,他與樂瞳心結婚。
東方驥沉浸在回憶里,想著那段付出所有自我的戀戀時光里,楚楚的刁鑽與潑辣,溫柔與性感,三八與耍鬧的萬種風情。
「為什麼你從沒有提起這幅畫?當年為了尋找買主,米西亞和我納悶了好久。」
東方驥聞言,表情沉了下來。「我還來不及給你一個驚喜,你就迫不及待的奔向自由了。」他話中帶刺。
即使有五多年的光陰橫亙在他們的生命中,她仍舊能感覺到他與她之間那股巨大的張力。
「這麼些年你都將它掛在這里?在你的臥室里?」
「嗯。」
「為什麼?」她全心全意的盯著他的黑眸,想在其中尋求解答,完全忘了自身衣衫不整的尷尬。
他抬起一道眉,魔鬼般英俊的臉輕輕扯起一個神秘的微笑。「這是個好問題,答案何不由你自己去思索?」
※ ※ ※
樂瞳心猶豫的站在門前,再一次深呼吸想為自己喚回一些勇氣。
她轉過身,握住門把的手尚不及轉動,門卻在這一瞬間開放,突然一只手伸出──
她被拉進房內,尚不及回神,房門已在她身後關上,落了鎖。
一個發燙的男體欺了上來,將她擠壓向冰冷、堅硬的牆。
她張口欲叫,卻被大掌捂住,鼻息間是一股熟悉的、混雜著麝香的男性體味。
她嚇壞了,而且厭惡極了。「不!」她猛地抽回手,以肘用力撞向男人月復部。
陰影中的男子沒料到她這一擊,略微松下對她的鉗制。
樂瞳心則乘隙轉身往門口逃去。
指尖堪堪觸及門把,整個人卻被人凌空打橫抱了起來,幾個大跨步,她整個人又墜落在一張帝王般的大床上。
還來不及動作,一個巨大的陰影罩了下來,跟著一個堅硬的身體已重重的覆壓在她身上,令她動彈不得。
「想逃?」她的耳畔傳來低沉粗嘎、略帶挑逗的嗓音。
清冷的月光這時探頭,映照出鬼冢曜司臉上剛硬、饑渴的表情。
他的周圍充斥著撲朔迷離的氣氛。一種沉郁的、邪惡的、游走在世界邊緣的能量,一種高度的性張力,和一種冰冷的謎樣感覺。
「滾開!別踫我!」她企圖在局促的空間內掄拳捶打他,可是他擁抱得太緊,她企圖踢他、用指甲抓他,可這些動作全都無用,他輕易抓住她的手腕,固定在她頭頂上。
他嘴角噙笑,笑容冰冷,充滿了無比的威脅。「你是我的,樂瞳心,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只要我還想要你,你就永遠沒有說不的權利!」
然後是衣帛撕裂聲。
她甚至沒時間喘一口氣,跟著,他的唇已經狂霸的覆住她,狂野的歡愉像一道閃電貫穿全身,一直震撼到她靈魂深處。
她感覺到自己的抵抗變弱了,意志力節節敗退,就如同之前每一次無用抵抗後的降服,她為此憎恨自己的軟弱,和對他強烈、無所遁形的反應。
他低低哂笑。「雖然你口口聲聲拒絕我,但你的身體卻不會說謊。」
他的話一字一字彷如重槌敲入心坎,強烈的羞辱感撞擊千瘡百孔的心,不知不覺中她的雪白皓齒深陷柔軟的紅唇中。
當一股腥濕黏稠的液體沿著腮邊流過時,她這才驚覺力道太過強勁,竟咬傷了自己。
他探頭,在看見那一抹腥紅時,眼中閃過緊繃、狂怒和其他費解的情感。
「我不準任何人傷害你,包括你自己。」他為她拭掉那抹痕跡的輕柔動作卻和他迸出濁重沙啞的怒聲不相符。
仿佛要懲罰她,他開始狂野的動作,凌虐她的感官,掠奪她的呼吸。
他們倆的交歡,像狂野的獸,兩人的意志力互相在爭斗。
他緊咬牙關,忍住自身唾手可得的歡愉,無情的延長對她,同時也是對自己的折磨。
「……求……求你……」聲音細如蚊蚋。她痛恨背叛自己的身體,屈薄于自己的降服,一道晶瑩的流光沿著腮邊蜿蜓而下,卻被他溫潤的舌中途攔截。
表冢曜司哂著嘴,品味那勝利的滋味。微微的咸,濃濃的苦。
「倔強的女孩。」得到他要的答覆,他低頭在那賽雪的眉頸上咬印一個血烙子,惹來她一聲驚呼,同時一個縱身,讓兩人同時解放,得到了滿足。
他的佔有所燃起的火焰足以焚毀一切,她的自厭和矜持,理智和恨意,一切的一切都被燎原的熱情焚燒殆盡。
某種狂暴的力量掌握住她,她無法自風暴中月兌身,只能確定自己會在這場由他點燃的烈焰里化成灰燼。
精厲的銳眼在她身上打量,一滴汗自他額前滴落至她的唇上。
听見她沉重的抽氣聲,他臉上閃過一抹野蠻的笑。
「牢牢記住,你永遠都是我的!」
然後點燃了激情的焰心,熊熊的火焰狂野的燃燒,焚毀了牽系他們半生的愛恨情仇,只剩下對彼此的需要和純粹的快樂。
※ ※ ※
許久以後,在重新尋回一絲力量後,他翻身離開她,他的呼吸急促,心跳狂野,身體猶帶著濡足淺淺顫抖著。
表冢曜司冷冷的撇嘴,鄙視自己,也痛恨這女人帶給他無人能及的影響力。
他伸手至床頭櫃拿起一根煙和打火機,點燃煙,自顧自地吞雲吐霧。
透過煙幕緩緩地打量依舊無力趴在身邊的樂瞳心。她的頭偏向另一側,令人無從窺視她的心。
先前完美的髻早己松開,蓬松的發絲散落一枕,有著墮落狂歡的痕跡。
他一直恨著她,恨她明明是蛇蠍一般的心腸,卻有著一臉寂寞、甜美誘惑世人的出塵氣質。
如今她那冷漠、高貴、遙不可攀的形象終于被他狠狠地戳破,鬼冢曜司臉上閃過一抹冷酷、勝利的快感。
可是見她宛若破女圭女圭般無生氣的模樣,心頭陌生的怒意逐漸堆高,隱隱夾著一絲狼狽的淒涼。
他極力甩開那堆築的罪惡感,重新拾回對樂瞳心的恨意。
「東方驥和一個女孩同居的消息想必你早有耳聞吧。」見她沒反應,他更想要激怒她。「少了東方驥替你暖被,難怪你今晚這麼饑渴。」
見她身子竄過一陣哆嗦,他更加殘忍的說下去,「你和東方驥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表面上維持宛如童話故事里王子和公主幸福美好的璧人形象,可誰又知道在黑暗之中是分頭打野食的開放婚姻……簡直令人作嘔。」
他終于激怒了一直保持沉默的樂瞳心。
她猛然轉過身,怒視他。「你要如何薄罵我、看輕我都隨你。但是,不準你批評東方驥!」
她維護另一個男人的舉動惹惱了鬼冢曜司,可表面上仍然是一派沉冷。「你們之間的信任真是甜蜜得令人想吐。」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都不在乎了。」她以絲被包裹自己起身,從另一邊下床。
「什麼意思?」他心頭一凜,緩緩直起身,眯起的視線跟著她兜轉。
覺得自己在他凌厲的眸子下無所遁形,她急急拉開兩人的距離,彎身拾起飛散一地的衣物,匆忙穿上。「我要離開你,擁遠。」
他笑,笑她的異想天開。「你忘了我手中握有的東西?」
她整理好儀容,也整理好思緒,重新喚回心底的力量,抬頭直視他。「我沒忘,要怎麼處理都隨你。」清冷的嗓音挹注無盡的幽韻。
他以兩指折斷煙頭,隨手彈入不遠的垃圾桶。
「別亂氣話,三思而後行哪。要知道,這些東西一旦公諸于世,不止是你,連同東方驥都要名譽掃地。」
她搖搖頭。「他可以保護自己。我說過,要怎麼處理都隨你。」她有預感,東方驥已經尋找到他自己的幸福,而自己也該月兌離他的庇蔭,學習獨立。
東方驥為了保護他們母子已經犧牲得夠多了,也該是自己離開的時候了。
離開,離得愈遠愈好,這樣,鬼冢曜司再也找不到要脅的把柄。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活在這個男人威脅的陰影。
這個男人,像一只老虎,有著最美麗的外表,可毛皮披覆下所隱藏的是一顆殘酷無比的鐵石心腸。而這回,不管代價如何,她都要擺月兌他鉗制的鐵腕,為自己尋求自由。
「我要離開你。」輕似空谷中的一聲嘆息,卻充滿了怏心與力量。
「你膽敢再說一次!」暗沉的黑眸陰森的閃爍,一股從內心深處萌生的怒氣隱隱勃發。
為了扭轉命運,讓她重新回到自己的生命,他甚至可以出賣自己的靈魂。
兩年多前的重相逢,他設計了最卑劣的圈套,下藥拍得她的棵照,利用這把柄強索她成為自己的地下情人。
表面上是向嫡出的東方驥挑釁,說穿了,這只是他和樂瞳心兩人之間的戰爭。
他們本該一輩子糾纏戰斗下去,她合該將這個見不得光的角色一輩子演下去,而今這女人竟有膽說要退出罷演?!
他勃發的怒氣看在樂瞳心眼底,卻絲毫影響不了她的決定,再也不能了。
樂瞳心唇角漾出一個盈盈淺笑,笑容寧靜且悠遠。「我可以重說一百遍,我、要、離、開、你。我要退出這場狩獵游戲,這些年來你追我逃的游戲已經夠了,你也該厭了。現在的你高高在上、呼風喚雨,多得是美女任你挑選,請你行行好,有風度的放我一馬,你大可再去找別的女人追求新的刺激冒險。」
他不喜歡她說話的方式、輕忽的態度,這一切在在激發了他的怒意,而怒意背後其實是根植于一種隱隱啃噬他的恐懼……他選擇忽略那揪緊心髒的感覺,只專注于對她的怒意。
「什麼時候給你錯覺認為我會輕易的放了你?游戲的主控權在我,只有我能喊停。」異于內心的風起雲涌,他平靜冷然地說道。
「那麼游戲結束了,你盡可以留著你的做慢自大,我要退出。」
「你連自己的名節都不顧?」他祭出最後通牒。
她嘴角綻開一朵哀傷的笑容。
「老實告訴你吧,繼續看著你那張殘酷、妄為又自私的臉,比失去名節更教人嫌惡。」第一回,她拋開了恐懼敞開自己的心,讓他瞧見她眼中流露出深藏心底的那股強烈憎恨。而那宛如一把利劍,凌厲地刨開了鬼冢曜司的心,噴出既濃且澀的苦汁。
這是什麼感覺?荒謬的,原本郁結的胸口頓時一陣狂抽的疼痛,那痛讓他差一點把持不住折腰捂胸。
心痛?就因著她毫不掩飾的鄙夷眼神?
她憑什麼親出這些話?!角色異位了吧,要不是瘋狂抽痛的感覺,鬼冢曜司早就笑了出來。若說兩人之中帶恨的,應該是他而非她。畢竟是她先背起這負心之罪。一個三心二意、貪慕榮華的女人憑什麼在他眼前流露出含恨的表情、憎惡的眼神?憑什麼?!
平靜的面具猝然滑落粉碎,帶著猙獰的怒氣,一字一句從牙縫中迸出,「我不會這麼經易饒過你的,你也最好不要逼我。我已經說過,我們之間的戰斗是永無止息、至死方休。」
她退至門口,手緊握住門把,像隨時準備伺機而逃,可是仍然抬起下顎說道︰「我也說過我選擇退出你變態的復仇游戲,其他的都隨便你了,至于那些照片,就隨你利用,就算被公諸于世,上了八卦周刊,該被恥笑、討伐的也該是你這個設下卑鄙圈套的惡徒,而非我這個受害者。」
然後她轉身打開門,卻听見他在身後喚道──
「樂瞳心。」
她停下,渾身僵住,可是並沒有回頭。
「想擺月兌我是沒有那麼容易的。」他輕聲說道,字字如素魂鬼魅。
抬起下顎,蓄積起僅存的勇氣,她安靜地離去,再也沒有回頭。
※ ※ ※
樂瞳心離去後只余下一片靜闐,沉冷的氛圍教人幾欲窒息。
表冢曜司隨手撩起睡袍披上,默默的走向窗邊,低垂著雙肩,視而不見的望向玻璃窗外,霓虹閃爍的夜景全入不了一雙紛亂的眼。
他回憶起年少輕狂時和樂瞳心相愛的時光。
當時的他們愛得那樣認真、那樣執著,曾經以為相愛就是一輩子。
也說好不離不棄,白首到老。
可所有最清純的山盟海誓終究抵不過推山倒海而來的現實。
沒有權勢和財富背景的自己在這場愛戀中注定是失敗的一方。
時窮節乃現,當年甜蜜溫存一副生死相隨的可人模樣,可是就在他要求樂瞳心跟隨自己赴美打天下時,她卻怯畏了,選擇投入另一個富有男人的懷抱,沒多久就傳出結婚的訊息。哼!這女人倒是一點也不浪賓時間。
這算什麼?!兩年多前回國洽公,他本來只是想要看一眼這對狗男女的模樣,卻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所看見的景象會教他嘗場愣住,胃像是狠狠給揍了一拳,痛到極點,卻又無處發泄。
那是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出席晚宴的畫面。
那幅和樂融融的天倫圖成為他的噩夢。他辛苦的代價卻換得情人琵琶別報,連孩子都有了的事實。算算孩子的年齡,顯然這一切都恰恰發生在他們分手之後,甚至該死的樂瞳心還有可能在那段時間腳踏兩條船!
比起少女時,她甚至出落得更美了。身體縴細卻充滿女人味,當年的短發被高高綰起的雲髻取代。
不過是淡妝卻硬是將當場所有的仕女們給比了下去。她笑意盈盈,立刻奪走了眾人的呼吸,就像第一眼時奪走他的。
那該死的,被稱為兄弟的男人奪走了原本屬于他的一切。
可是他更恨的是她︰一個蛇蠍心腸、水性楊花的女人不該獲得如此的幸福。
那一刻他對自己起誓,一定要摘下她那副天使的假面具。
于是他不惜設下毒計,在一個東方驥因公在歐洲而缺席的社交場合,偷偷的在她的酒杯里下藥,趁其不備的弄昏了她,帶至自己飯店套房,攝下她未著寸縷的錄影帶,並且以此要脅。
他清楚的記得當她清醒時認出他的第一眼充斥的恐懼所帶給他野蠻的快意。
可那快感還不足以澆熄他心中熊熊的恨火于萬一。
他是如此的憎恨著她,他發誓要她永遠痛苦下去……而他也做到了。
他讓她受盡煎熬、生不如死……卻萬萬授料到,他也感受到那股復仇同等反擊回來的勁道。
很難受是吧?他望向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與他雙眼對峙的是被他長久壓抑著,螫伏在黑暗中的另一個自己,那雙猙獰的獸眼不容情的訕笑著,讀出他心中的想法。
是啦,即使腦子很明白,但是你心里根本無法接受,沒錯吧?直逼他的銳眼凝斂著嘲諷和夷然。
讓我告訴你為什麼吧。
因為你發現,即使這雙手擁抱著樂瞳心,你的心還是無法獲得幸福。
你不擇手段地脅迫她上了你的床,有了親密的接觸,但那又怎麼樣?這根本不是你想要的,其實你早就悲涼的發現,每一次歡愉瞬間過後,兩人之間的距離卻更遠了。
你每一次的脅迫都只把她推得愈遠,以前的你從來沒有想過,或是說你故意忽略真相,而這一次你終于體會到一個無法抹殺的事實,那就是──
你這輩子無法傳達,你的聲音、情感永遠永遠無法傳達到她的心!
咚!一個巨大的聲響震碎一室寧靜的假象。那是他用肉拳頭擊向玻璃的撞擊聲,玻璃出現了蜘蛛網狀的裂痕,一抹血自虎口泊泊流出滴落到白色地毯上,形成一滿滿斑漬。
玻璃窗里的倒影帶著扭曲的表情,鄙夷的回睇自己,微撇的唇角諷刺他無用傷己的舉動。
無法傳達到她的心又如何?
挑釁似的他直直望進自己倒影里,眸中最後一絲清明慢慢消逝無蹤,覆蓋上靈魂深處的是一片無止盡的黑暗和決心。
我這輩子就是要定了她!螫伏在黑暗心靈深處的另一半和自己合而為一。
舌忝了舌忝受傷的手,他緩緩的笑開了。一抹腥羶帶著罪惡的鮮缸,宛如一條腥紅小蛇自嘴角蜿蜓而下,更添一抹陰暗邪惡。
盡避逃吧,樂瞳心。但是休想這一切就這麼結束!你根本不知道一個可以將靈魂出賣給惡魔的狂人,能夠不擇手段並且心狠到什麼地步!你很快就會見識到什麼叫做不擇手段。
休想這麼輕易擺月兌我,今生今世都別想。我會用事實證明你的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