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家陳因被人恥笑而氣急敗壞,他忍不住惱羞成怒地揚起拳頭,準備對小乞丐飽以老拳,同時,一個聲音打人群之外傳來——
「你們全圍在這里做什麼?」
龍珀回過頭,兩個官差打扮的男子正站在那兒。
「陳公子,我記得你爹曾經說過,如果你再惹是生非、再鬧上官府一回……他就不再救你,反而要請官老爺至少關你個十天半個月。」
小乞丐笑嘻嘻地說道,掐準了敗家陳不敢動他。
「陳公子啊——你現在還想不想打我啊?」
「你……你……」敗家陳氣得吹胡子瞪眼,指著小乞丐的食指還直發抖呢!
「你們兩個,站在這里干什麼?怎麼搞得其他人也全圍在這兒?!」說著,官差甲走到兩人身邊。
「差爺,您看我一個小乞丐能干什麼?還不如問問這位公子吧!」小乞丐見風轉舵,連忙堆起討好的笑容,順勢亮出一口與他骯髒污外表不稱潔白牙齒。
闢差只是點了點頭,轉而看向敗家陳。
「這不是陳公子嗎?您這回有什麼事啦?我家大人今早還說了,好久沒見到您,想請您到宦府里喝杯茶,順便好好聊聊。」
闢差甲的涼言涼語,等于間接證實了小乞丐的話。而除了龍珀和小熙這兩個外地人,其他人似乎也早就知道小乞丐說的沒錯。
只見敗家陳瞬間刷白了臉,瞪著小乞丐就怕他會說出什麼不得體話。
「我、我……我只是……」敗家陳結結巴巴地說道,但一時之間他又想不出個好理由,戶、好「我」個沒完。
「陳公子只是想跟這姑娘買絲線對吧?」
忽然,小乞丐笑嘻嘻地開了口,差點嚇壞了一旁的敗家陳。待敗家陳听明了他所說的話,這才知道他並無意害自己,連忙跟著點頭應和。
「沒錯、沒錯,我是來買絲線的。」說著,敗家陳從那姑娘的攤子上抓了把絲線,也不管是什麼顏色,就往自個兒的衣襟里揣。「就要這些絲線了。」
「我在旁邊都看到啦!陳公子只是覺得價碼不合意,想跟這姑娘殺殺價,只是他們的價碼一直談不攏,再加上講話大聲了點,才會驚動差爺們。」
小乞丐一番話說得合情又合理,博得了敗家陳一陣感激的眼神,完全忘了自己方才還想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姑娘,這小乞丐說的可是真話?」官差沒太輕易听信小乞丐的話,轉而問向一直沉默的賣線姑娘。
「什、什麼?差爺是在問我話?」賣線姑娘嚇了一跳,她抬眸正好瞧見那小乞丐向她使眼神,便跟著點頭道︰「這位小扮說得沒、沒錯,我們只是在講價……」
雖然賣線姑娘的聲音越來越小,但官差已經滿意地點點頭。
「既然只是講價碼,那就沒其他事了,以後講價時小聲一點,別驚擾了其他做生意的人。」既然雙方都說沒事,那官差也不好多留。話畢,官差轉身欲走。
至于敗家陳這廂,一見官差走了,他也跟著抬腳欲走,但他才跨出第一步,身後卻突然傳出聲音——
「陳公子,請您留步。」
那聲音不高不低,恰好也讓兩位官差止了步,回頭瞧瞧發生什麼事。
「你又想干嘛?」敗家陳有些擔心地看了看身後的官差,以為小乞丐是想等他安心後,才又給他一記回馬槍。
「我只是想說,陳公子您拿了人家姑娘的絲線,還沒給錢呢廠小乞丐仍是笑嘻嘻地說道,嚇得敗家陳出了一身冷汗。
「我說……陳公子啊!買東西怎麼可以不給錢呢?」官差甲乘機開口,直想抓著這機會把敗家陳關進地牢里。
「沒有!沒有!我只是一時忘了,絕不是存心要賴帳。」
說著,敗家陳從袖子里掏出一枚紋銀,也沒瞧自己到底付了多少錢,把銀子往賣線姑娘的攤子上一拋,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得走快點啊!天知道再多留一會兒,又會發生什麼事。
闢差見敗家陳走遠了,知道沒自己的事也就跟著離開。
至于看那些熱鬧舶人,在沒熱鬧看以後,不知不覺間散去了七八。
「這位小扮,剛才真是謝謝你的幫忙,若不是有你出面,天知道我還要被那陳公子糾纏多久。」賣線姑娘滿懷感謝地說道。
「別這麼說嘛!反正大家都看不慣那個敗家陳,就當給大伙兒出一口氣噦!」小乞丐笑嘻嘻地從那身布袋似的衣服里,掏出一只破碗。「如果姑娘真想要謝謝我的話,就給我打點賞吧?」
「打賞?」賣線姑娘想了下,拿起剛才被敗家陳拋到攤上的紋銀,就要放到小乞丐的空碗里。
「姑娘,我只是個小乞丐,給我幾文錢也就得了。再說,這可是你賣絲線得來的銀子,怎好賞給我呢?」
小乞丐嚇了一跳,沒想到賣線姑娘會如此大方,畢竟她看起來也不是什麼手頭寬裕之人,剛才敗家陳扔下的那枚紋銀,應該能讓她過一陣舒適日子。怎料她竟把這筆錢全賞給自己?!
「陳公子拿走的線又不值這麼多錢,反正這是筆意外之財,小扮,你就拿去好了,也算聊表我的感謝之意。」
「不成!不成!你要是給了我太多錢,反而會折損我這條賤命。」
小乞丐用力搖著手。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小乞丐終于認輸地說道︰
「這樣吧!剛剛和敗家陳吵架吵得我肚子都餓了,你要真想謝謝我,就跟隔壁攤子買個包子當作賞錢。」
「這……」
賣線姑娘還在猶豫,小乞丐干脆說道︰「如果姑娘再說不肯,那我就走了。」
「好好好,小扮你別忙著走啊。」賣線姑娘怕他真這麼走了,便連忙往旁走了兩步,走到與她比鄰的面點攤子。
面點攤子的老板早就準備好一顆又大又白的包子等著呢!
「小予,看在你有點骨氣的份上,以後我這兒的包子只算你半價。」面點攤子的老板闊氣地道。
他早就看不慣敗家陳的惡形惡狀,只是他們這些市井小民,又怎麼斗得過陳家的家大業大,所以一直都隱忍著。
這回小乞丐給他們出了口惡氣,當然要感謝一下。
看敗家陳剛才那副落荒而逃的模樣,想來他暫時會乖上好一陣子。
「謝謝、謝謝,只要大老板您以後看到我這小乞丐,偶爾給個幾文錢、或是一點碎銀子,就足夠了。」小乞丐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這才歡天喜地的從賣線姑娘手里接過那顆熱騰騰的大白包子。
小乞丐拿著裝有包子的油紙邊走邊吃,很快就離開了這里。
直到小乞丐身影都離開了大街,一直待在旁邊看好戲的小熙,才依依不舍地提步走人。
「你可總算看夠了。」
見他還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龍珀顯得有些無奈,就是因為小熙有這種見到好戲就得看上兩眼的性格,他們才會比預定行程晚兩個月到達江南。
若是讓他再繼續跟在自己身邊,說不定直到明年還回不了京城。
「表哥,難道你不覺得那個小乞丐很厲害嗎?」小熙一臉難以置信,他對那個小乞丐可是佩服的很。
單身一人對付不管是身材還是拳頭,都比良己高大上許多的敗家陳,臉上又毫無怯意,那個小乞丐可真有膽識。
「如果官差晚來一步,就算他再有膽識也沒用。」龍珀涼涼給他澆了盆冷水,那個小乞丐頂多只是運氣好罷了。
但如果只是運氣好……他如何能一直保持輕松不變的信心?
不可否認,龍珀確對「他」多了一分興趣。
或許,那個小乞丐會是個可用的人才。
「小熙,再不走天就要黑了,看來不管是‘雷峰夕照’還是︰南屏晚鐘’,你今天是一個都看不到了。」搖搖折扇,龍珀壞心地提醒道。
為了看剛剛那場好戲,他們恐怕都浪費了半個時辰,這下子想在太陽下山前,找到小船並趕上夕照,怕是不容易吶!
「什麼?怎麼可以?!」小熙哇哇大叫。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龍珀說得一臉無奈,語末,他再次壞心地道︰「誰教你老是四處溜噠,不乖乖先找條小船。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客棧D巴!」
說罷,龍珀真回頭轉向來時路。
「不要啦!表哥——」
小熙哀嚎著,但這一回,龍珀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這次的事件,或許能讓他得個教訓,以後別老在路上浪費時間。
但願這真能讓小熙得個教訓。
雖然龍珀清楚地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另一頭,小乞丐在吃完包子後不久,天色也慢慢暗了下來。
他熟門熟路地,沿著鮮少有人行走的小巷弄,一路來到良家婦女絕不會接近的勾欄院附近。
這時,天色已是半暗,附近的門戶紛紛打起了燈籠。小乞丐小心避過旁人的注意,趁著夜色躲躲閃閃地來到一戶民宅門前。
這是一間柴門小戶,跟附近其他住宅看起來沒啥兩樣。
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這民宅其實是個幌子。
事實上,這民宅正是江南第一名妓所落腳的——迎春閣後門。
小乞丐站在門邊的陰影處,直到確定四下無人,再一扭動門上的暗扣,便輕輕松松地將看似深鎖的大門推開了一道小縫。
再三確認過沒有人後,小乞丐這才一溜煙兒地閃進去,從頭到尾,都沒有人發現到他的異常舉動。
正當小乞丐得意于沒有人發現,一個涼涼的聲音忽地自他身後響起。
「我說……如果有人知道江南第一名妓的嗜好,是扮成小乞丐上大街閑逛。這消息會有幾個人相信呢?」
一听到這聲音,小乞丐渾身僵直,他緩緩地轉過身,看向站在門板前的中年美婦,她正搖著一只粉色小扇,笑意盈盈。
罷才美婦就躲在門板後頭,小乞丐推門而人時,她等于是站在小乞丐看不見的死角上,所以小乞丐不曾發現她在身後。
「回來啦!」美婦笑容滿面,就像在招呼親愛的家人。
但美婦笑得有多和善,小乞丐的心就有多涼。
被發現了!
「娘……」小乞丐討好地笑著,下午對付敗家陳的氣勢,這會兒不知全躲到哪里去了。
「我說芊芊姑娘,你還記得我是你娘的話,怎麼在外頭玩得這麼晚才回來?」
美婦仍是笑盈盈,一身保養得宜的姣好身段,以及看起來了不起四十歲上下的美麗容顏,實在讓人難以相信,她已年過五十。
小乞丐——不對,該喊「她」為謀芊芊。
謀芊芊尷尬地笑了笑,連忙為自己辯解道︰「我不只是玩而已,今天我還教訓了那個敗家陳一頓。」
想起敗家陳吃癟的模樣,謀芊芊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這丫頭最近玩得實在太過分了。」美婦——春十三娘擰眉,不敢相信她居然敢跑去惹那財大氣粗拳頭硬的敗家陳。
「娘,反正那個敗家陳就是欠人教訓,我只是乘機用官府嚇嚇他,沒事的。你就別擔心了。」謀芊芊柔聲安撫。
她當然知道娘親擔心的是什麼,還不就是怕她惹上身。
「你最近給我乖一點,少往外頭跑了。」春十三娘還是不安心,警告道。
「喔。」知道反抗無效,所以謀芊芊只得乖乖應道。但她話里有多少誠意,那就見仁見智了。
「總而言之,我已經替你答應了不少邀約,接下來半個月,你給我好好待在屋里等著見客,沒事少往外跑。」好歹也養了謀芊芊二十年,春十三娘怎麼會不曉得她的心思?
「什麼?」聞言,謀芊芊一張小臉幾乎要扭曲了,但因為臉上早就涂得一片漆黑,再加上天色已晚,所以春十三娘也當作什麼也沒看到。
「別叫了,今晚有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你可要好好招待。現在,你回去梳洗吧。」春十三娘不愧是迎春閣的主事者,當真擺起架勢,可半點不輸人。
見春十三娘擺出老板派頭,謀芊芊知道多說無益,干脆地穿過民宅內的院落,走向另一端的迎春閣。
春十三娘看著那小小身影遠去,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
當年那個老和尚留下的娃兒,如今都成了江南第一名妓。
在那件事之後,她沒再見過那老和尚。
雖然春十三娘對于星宿下凡一事,總存有疑惑,但當她為芊芊算命、或是批個流年時,卻總算不出個所以然。
甚至還有相命師說,芊芊的命格不該存在于人間,自然無從算起。
久而久之,她也就放棄了。
至于芊芊的命格何以不該存在,既然無人可證實,當然也就不了了之。
她將芊芊當成親生女兒一般扶養,更以自己的本姓,為芊芊命名。
由于當年老和尚說過,芊芊命中注定為娼妓,所以她干脆把芊芊教有成江南第一名妓,除非芊芊自願,否則,沒人能得到芊芊。
而這……也是身為娘親唯一能給她的保障。
貝欄院的夜晚永遠是一片歌舞升平,以瓖金鑄玉的奢美迷惑人心,美雖美矣,卻總有幾分虛幻,而在散盡千金之後,什麼也不曾留下。
所以,龍珀對于進勾院尋芳問柳,實在打不起太多的興趣。
領路的丫環提著燈籠走在前,龍珀腳下步伐雖邁著,腦中卻想著明口準備要去拜會當地的商會。
「表哥、表哥,你再走就要走到湖里了。」
耳邊傳來小熙的叫喚,讓龍珀頓時回過神。
原來他們已經到了「江南第一名妓」謀芊芊專屬亭閣前。
此處位在迎春閣深處,一個以人工開鑿的小湖中央,湖畔則點上一盞盞桃色燈籠,映照得湖心處的亭閣美得不似人間所有。
陣陣悠揚的琴聲,越過了九曲橋、越過平靜的湖面,自亭閣傳了來,輕輕巧巧地傳進龍珀耳中。
亭閣為二層式建築,一樓整個鑿空,派有僕役侍候,所有活動都在二樓進行,一方面可保護謀芊芊不受他人的打擾,另一方面又不怕地處偏僻,若有事發生會來不及救援。
「兩位公于,奴婢就送到這里,芊芊姑娘已在二樓恭候大駕。」領路的丫環站在通往湖心亭閣的橋前說道。
看來,迎春閣對于謀芊芊果真相當保護,就連丫環都不能隨便靠近她的花廳。龍珀忍不住對這個藏在深閨的謀芊芊,多了一絲興趣。
兩人一前一後踏上九曲橋,與湖岸相同的,橋上也綴滿了桃色小燈籠,像是一朵朵的桃花,鋪綴成一條桃色小道。
「這排場真不壞,我越來越期待見到,被稱為江南第一名妓的芊芊姑娘了。」
提到了今晚的重頭戲,小熙的精神頓時全上來了,原先因為無緣見識西湖美景的低落,也暫且被他全拋了開。
「表哥,你都不曉得我花了多少銀子,才安排到今晚就能見芊芊姑娘。據說那芊芊姑娘不但美若天仙……」
「還能歌善舞、辯才無礙是吧?」龍珀無奈地接下話。「小熙,這些話你在客棧里都說了不知多少回,換一套新詞吧。」
「可是,人人都這麼說,我哪里變得出新詞?」小熙嘟嘟囔囔地。「再說,我們都沒見過芊芊姑娘,要我變出新詞,未免太強人所難。」
「這就是了,你最好別抱太大的期望,以免那位芊芊姑娘若是不夠美若天仙,你可能會為那些銀子抱屈。」
小熙所生長的環境,哪里缺過美人兒?
所以,當他們一路行來,小熙除了貪看新鮮事物、愛好吃的、喜好玩的之外,最大的樂趣,就是看看當地著名的美人兒生做什麼模樣。順便比較比較,是那些美人兒美,還是家里的美人兒美。
雖然有些人的確一如傳聞般美麗,但也有不少人讓小熙認為見面不如聞名,失望得不得了。
「表哥你少咒我了,我想見這些美人兒還不是為了你。」小熙連忙喊冤,他才不是為了自己呢!
「為了我?」龍珀挑起一眉,又干他啥事?
「當然,要不是為了替你尋個美麗動人的妻子、我的表嫂,我又何苦花這麼多的銀子在這上頭?」小熙雙手叉腰,說得一派理直氣壯、好不闊氣。
「你確定在青樓里找人選,是正確的作法?」龍珀忍不住苦笑了下,雖然自己早知道因生長的環境,讓他這個表弟的想法與常人不盡相同。
但在青樓里找妻子?
「我又沒說是正室的人選。反正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不就是如此,表姨也說了,若你中意的妻子人選不少的話,就干脆全部娶回家。用不著拘泥于非回京城拜堂不可,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順便帶個孫兒回去。」
在父親的影響下,讓小熙一直都認為,男人本該多妻妾,他自然也認為其他人皆是如此。
「小熙。」
「什麼事?難道表哥真有好幾個人選嗎?」小熙的眼楮亮燦燦地,眼底滿是期待的光芒。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