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仇視蘭墨塵且看輕他的官兵將士們,經此一役後再也不敢小覷他了。當他初來乍到之時,人人猜想要不了多久,他便會打道回府,哪料得到「荒漠蒼狼」一窩盜匪竟會栽在這個外表浮華的公子爺身上,這令所有人都對他心服口服,打從心里尊敬著。
尤其是羅良剛與羅力輔父子倆,羅良剛改變態度,再也不敢奢望能掌控蘭墨塵,讓他回京時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只消不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狀,就謝天謝地了。至于見識過蘭墨塵果斷行動力的羅力輔,這也才真正認同蘭墨塵配得上衣逸,黯然死了心,不再對衣逸存有不當的遐想。
衣逸這條命算是自鬼門關前撿了回來,清醒後她又足足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才有辦法坐起,可往往坐不了多久便又累得躺下休息。崔御醫說她的身子想要回復到從前是不可能了,但若能好好調養,最多也可以恢復個七、八成。
于是自她醒來後,成堆的補品即陸陸續續地往她嘴里送。一開始她壓根兒沒抗拒的體力,且蘭墨塵根本就不容她拒絕,親自以口哺喂她喝下。待她漸漸好轉之後,雖然蘭墨塵不再以口喂補品了,可每一碗藥湯都會親自盯著她喝下,直到她乖乖喝完,他才會滿意。
為了她的傷,他們一行人在荒漠中又多待了好幾個月,沒法馬上動身回京,只能派人呈上書信,回京向皇上稟告「荒漠蒼狼」已死的消息。
輾轉纏綿于病榻間,衣逸忍不住想著,「荒漠蒼狼」與他手下四員大將皆已死亡,余下的盜賊連同打算出賣他們的馬大滅全交由羅良剛去發落處置,在這荒漠之中,他可說是無所事事,這段期間,他是否興過回京的念頭?他應當沒忘了康親王的女兒還等著他上門迎娶吧?
他這回立下了大功,又有美嬌娘在京里等著他,待他回京之時,肯定風光至極,心頭驀地泛起一股酸意,她,開心不起來。
接連多次都想開口詢問他何時要啟程回京,她也好有個心理準備,可往往話到了當口又吞咽下,壓根兒就問不出口。原以為經過生死徘徊後,已經看淡了,不再執著,不再在乎他娶不娶康親王的女兒,實則不然,她仍在意得很啊!
正因為太過在意,以至于心始終不開,整個人變得陰郁不愛說話,雲雩感染到她的憂愁,也變得不愛笑了,行動間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主僕二人心中存有相同的疙瘩,兩人皆是想問而問不出口,一個是怕得到不想听見的答案,故而裝作不知;一個則是身分卑微,主子的事豈是一個小小丫鬟能過問的?況且偷看了信件一事也不能教主子知曉,只能兀自在心中干著急。
「小姐,補湯我熬好了,你趁熱喝。」雲雩小心翼翼地端著補湯進來。小王爺特意交代過,凡是小姐該喝的湯湯水水一律不得假他人之手,非要她親手熬煮不可。對于小王爺的吩咐她可不敢違背,每個熬煮的步驟都謹遵崔御醫的指示,連火候都馬虎不得。其實就算小王爺沒吩咐,她也會親手熬煮湯藥,因為小姐待她一直都不錯,她怎麼可能在小姐傷重垂危之際棄小姐于不顧呢?
「擱著吧。」衣逸躺在床榻,精神不佳地輕應道。
「怎能擱著?小姐,這回你傷得太重了,可得好好將身子養好才行。」雲雩嘮叨著。
衣逸看向營帳口,蘭墨塵沒出現,平時該到她喝湯藥時他就會出現,何以今天沒來?是被什麼事給耽擱了嗎?
「小王爺有事找陳爺商量去了。」雲雩看穿她的疑問,趕忙回答。
「他找陳爺?」蘭墨塵找陳之成做什麼?莫非是要商量回京一事?
「是,所以小王爺特別交代,要奴婢看著小姐將補湯喝完才行。」雲雩盡責地捧著補品到她身邊。
「擱下吧,我晚點再喝。」听見他找陳之成,讓她更加憂慮,也更加沒心情喝補湯了。
「小姐,不行的,你不喝,小王爺會罵我。」雲雩怕極了蘭墨塵。說實話,她也不曉得小王爺在打什麼主意,若說小王爺不在意小姐,打死她都不信。小姐這回傷勢嚴重,最傷心的人莫過于小王爺了,她可是親眼瞧見小王爺日日夜夜守在小姐身旁,寸步不離,任誰來勸他休息一會兒,他都不听,執意要守在小姐身邊呢!
她暗自猜想,小王爺是怕稍微一離開,小姐就會……所以才會緊緊守著小姐。她敢發誓,曾多次撞見小王爺深情地凝望小姐,甚至是為小姐濕了眼眶。
可是既然小王爺在乎小姐,為何又讓王爺安排婚事呢?小王爺明明對小姐情有獨鐘,假若真娶了康親王的女兒,難不成是想要委屈小姐做小?依她對小姐的了解,小姐萬萬不可能委曲求全的,所以小姐最有可能的選擇會是離開,小王爺該當了解小姐的性情,而他既然明白,可真會做出教小姐離去的抉擇?
但仔細想想,小王爺身分尊貴,婚姻大事素來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況是皇親國戚?假若小王爺選擇了門當戶對的康親王的閨女,似乎也怪不得他……
不對!不對!她在想什麼啊?她該站在小姐這邊,為小姐抱不平才是,怎麼能替小王爺找借口呢?這樣是不對的!
總而言之,如果小王爺選擇了康親王的女兒,那麼她就……她就會很生氣!一想到這,雲雩立即氣得鼓起腮幫子。
「是嗎?」衣逸自嘲一笑。假如他真的在意,又怎麼會不出現?
「當然是真的,小王爺他對小姐每一回該喝的湯藥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小姐你是知道的。在你昏迷的那段期間,小王爺好細心地照顧你,他呀,為了你可是衣帶不解,就怕你會有個萬一,所以我一直覺得你能醒過來,小王爺佔了最大的功勞呢!」雲雩忍不住幫蘭墨塵說好話,亦是說實話。
「好了,別再說了。」她何嘗不知他對她的付出,可就是這樣,她才會直到現在都處于這種不干不脆的窘境。假如他沒待她好,她早就瀟灑離去了,豈會再留在這里進退兩難?
究竟她該怎麼做?難道一直讓自己陷入這種兩難的局面嗎?還要折磨自己多久?
「不說不行哪!」
「怎麼不行?」
「我不時時提醒小姐,小姐又怎麼會記得小王爺的好?雖然小王爺常說些惹小姐生氣的話,可他那都是逗著小姐玩哪!依我說,小王爺待小姐是再好不過了,甭說小姐要什麼,小王爺便為小姐辦到,光是小姐受了傷,小王爺‘痴守’在床榻邊,就不是尋常人能做得到的了。更何況,依小王爺那性子,他向來被人服侍慣了,怎麼會服侍人呢?可結果他把小姐服侍得服服貼貼的,小姐你說,我能視而不見嗎?」雲雩說得口沬橫飛,還特意強調「痴守」二字,為的就是讓衣逸心軟。也不曉得自己干麼拚了命地幫小王爺說好話,連她都給搞糊涂了,只能說她真的不想見小王爺和小姐分離。
在她心中,他們倆才是最相配的一對兒,何況小王爺與小姐的性兒可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兩個人湊在一塊兒不正好?
「別說了。」衣逸不想再听,愈听只會教她越離不開。
「小姐,難道你真想將小王爺拱手讓出嗎?你與小王爺明明就情投意合,難道你就沒有勇氣為自己爭取幸福嗎?」雲雩腦中突地靈光一閃,膽子大了起來,故意激她。
「誰說我沒有勇氣?」果然,衣逸被雲雩激到了,聲音略微提高。
「小姐你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你其實是愛著小王爺的,否則不會不要命地為他擋下那一箭︰而小王爺也是愛你的,不然怎麼會為了你的傷幾乎要發狂呢?為了你的傷,他連自己的傷都不顧呢!你們兩個人既然相愛,怎麼能不在一起?你為何不肯對小王爺坦白呢?坦白並不難的。」是了,就是這樣!雲雩總算厘清了思緒,不再隨著衣逸兜圈子,轉暈了腦袋。其實這事情再簡單不過,愛就是愛了,無須想得太復雜。
事情教雲雩當面戳破,教衣逸啞口無言,無從辯解起。雲雩說的對,她是愛著他的,盡避拚命告訴自己不愛,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她愛他愛得好苦、好苦,假如他們的相識不是這麼教她難堪,或許她就不會隱藏對他的情感了。
「小姐,我知道我這麼說會讓你不開心,但你不覺得你不開心夠久了嗎?何不做一件可以讓自己開心的事?管他世人怎麼想,套一句小王爺常說的話,我開心就成了,不是嗎?」雲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煽動起衣逸。反正她不想換新的主子,她所認定的主子唯有衣逸一個,不想再服侍其他女人,況且誰曉得康親王的女兒會不會是個趾高氣昂、罵人當喝茶的千金大小姐?
「……雲雩,你的嘴何時變得這麼厲害了?」看來她得對雲雩刮目相看了。
「呵!小姐,奴婢還不都是為了你著急嘛!」當然也有為自己擔心就是。
雲雩說得不錯,她已過了十年不開心的日子,難道往後還要繼續不開心下去嗎?她真能夠心平氣和地接受蘭墨塵迎娶別的女人嗎?她真能夠悶聲不吭地轉頭離去嗎?她真能夠從今以後再也不見他嗎?
猛地,想起了她要他許下的承諾,他說愛她,當時他的表情是那樣認真,不帶一絲虛假,而且在她受傷的這段日子里他是如何照顧她的,她心里亦有數,她要再繼續自欺欺人嗎?
衣逸的右腕輕輕一抬,雲雩心想小姐終于肯乖乖喝她熬好的補湯,總算不枉她費了一番唇舌,心喜地忙要遞上。
鏘啷!盛裝補湯的瓷碗整個摔落在地,灑了一地的湯汁,連帶精致的瓷碗也摔碎了。
「啊!小姐,對不起!奴婢笨手笨腳的,沒拿好湯碗!」雲雩嚇了一跳,心想怎麼會這樣?明明小姐要接過湯碗,而她也遞上,怎麼會就這樣摔碎了?小王爺若是知情,定會怪她連點小事都辦不好,她該糟了!雲雩可憐兮兮地垮下一張俏臉。
「你去告訴小王爺,我不喝補湯,將它給摔碎了。」衣逸堅定地看著雲雩。
「啊?」
「快去。」衣逸的眼眸充滿神采,催促道。
「喔!是!」看見衣逸眼中的神采,雲雩這才意會過來——碗會摔碎全是小姐故意的!
「小姐,奴婢這就去!」嘻嘻!她要快去跟小王爺稟告補品被小姐摔碎了的事,不知小王爺听了會有啥反應?她猜想,小王爺一定會又急又氣,火速飆回營帳來。
衣逸嘴角噙著一抹微笑,躺下,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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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和陳之成討論回京事宜的蘭墨塵一听到雲雩稟告衣逸將補湯給砸了的事,匆匆丟下話,要陳之成著手準備回京一事,便趕回營帳。雲雩偷偷對著他的背影吐丁吐舌頭,沒跟上。她可沒傻得跟著去打擾他們,免得有她在場,他們兩個人無法暢所欲言。
蘭墨塵一進營帳便見她赤足正試圖要下床榻,一個箭步沖上,及時扶住她,讓她安安穩穩地坐在床上,但整個人已嚇出了一身冷汗。
「你在做什麼?可知道你剛才差點就跌趴在地了!」他生氣地對她低吼著。
「我躺累了,想下來走走。」
「沒有人在一旁,你怎能獨自一人下床走動?若是摔傷了怎麼辦?」她的傷口好不容易才愈合,倘若摔裂了豈不教他再次嘗到心痛欲裂的滋味?
「不會的,我有扶著。」他的忿怒教她心頭泛起一絲甜蜜。
「不許你跟我爭!雲雩在做什麼?碎了一地的湯碗也不收拾好,想讓主子受傷嗎?這丫頭的膽子是愈來愈大了!」吼完她,見一地的湯湯水水沒收拾干淨,再見地上的碎片兀自尖銳猙獰,心火燒得更旺,可既舍不得責罰她,唯有抓個替死鬼來消心頭火。
「不關雲雩的事,是我不讓她收拾的。」擔心他會責罰雲雩,衣逸趕忙接口說,何況湯碗是她砸的,與雲雩無關。
「這是雲雩的工作,為何不讓她做?」蘭墨塵危險地半眯著眼瞪她。最好能給他一個足以說服他的好理由,否則他會認為她是在幫雲雩說話,到時一樣饒不了粗心貪懶的雲雩。
「因為我想見你。」她不想再說謊,不想連掌握幸福的勇氣都沒有。不管他對她是否真心,她都要他知道,這些年她並非勉強自己與他在一起。沒有人能強迫她,就算是她爹也一樣。
「什麼?」蘭墨塵愣住了,作夢都想不到她會有說想他的一天,所以他結結實實地愣住了,完全反應不過來。
「我說,因為我想見你,所以才會把補湯給砸了個稀巴爛,再要雲雩去告訴你的。」他難得呆滯的模樣逗笑了她,也不怕他知道她砸補湯的動機。
她這淺淺一笑是他所見過最美麗、最動人,也是最教人渴望的笑容。蘭墨塵當場為她心醉神馳,想緊緊將她擁入懷中,教她明白他內心有多雀躍、多激動,但有太多話想問,所有動作都得按捺住才行。
「你……我……」突然間,他口拙了。他竟然會口拙?
天老爺,他又不是不善于言詞之人,而且這也不是頭一回有女人當面對他說想見他,可是這話出自于她之口,對他意義非凡啊!他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在愛她,明知他或許不會是她最好的選擇,卻仍是強硬地留下她,只因他的心中早已盈滿她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
「你能過來,我真的很開心、很開心。」她的唇角始終掛著淺淺的微笑。他馬上趕過來就表示真的在乎她,並非是她一廂情願。
「你沒能按時喝下雲雩熬的補湯,我不能不過來。」她的臉色還是很糟糕,但至少不像之前充滿死氣,這是連續好幾個月仔細看護出來的成果。他沒忘崔御醫說過的話,她得長期調養才能恢復往昔的七、八成,因此每一回的湯藥皆馬虎不得。
「你真的在乎我是不?」她定定地看著他問。
「所有人都知道我在乎你,難道你不知道?」他苦笑,連解仇都看出來了,上回才會藉由傷害她來牽制他,為何她會看不出來?
他從沒想過身為天之驕子的他會這麼的在乎一個女人,甚至在乎她到不願遵從父母的安排,執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我不曉得……不,或許我的心是知道的,但我卻拚命告訴自己,你一點兒都不在乎我。」說穿了,全都是自卑感在作祟。他們兩人的身分懸殊,她心里清楚得很,最多她只能當他的妾,不可能成為他的妻。
她要的並非王妃的頭餃,而是她的愛情容不下第三者,不是全要就是全部都不要,絕不委曲求全。她愛上了他,而他的身分恰巧是蘭王府的小王爺,如此罷了。假如他是個平凡的男人,在她愛上他之後,也會期望能成為他的妻,愛情不正是該如此純粹嗎?
「面對事實真有那麼可怕?」他挑了挑眉,坐在她身邊。
「對我而言非常可怕,我沒有辦法阻止自己不去胡思亂想,畢竟我是不請自來的食客,畢竟我爹的確存有讓我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念頭,所以我會忍不住想,王爺是怎麼看我的?王妃是怎麼想我的?而你……又會有多瞧不起我?」該想的事有太多、太多了,她不希望旁人認為她一心想攀龍附鳳,縱然她做的事看起來確實很像,可對他的感情是真的,不帶一絲雜質。
「不可否認的,我的確曾經瞧不起你、討厭你,但那是在沒與你相處前。與你相處之後,我便再也控制不了我的心了。」愛情、感覺是無法控制的,喜歡便是喜歡,愛就是愛了,再否認、再逃避都沒用。
她笑了,因他的誠實。原來坦誠的感覺是這麼好,真不明白之前她在堅持什麼?為了那小小的堅持,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他,這些年,他們倆都不好過。
「你打算要回京了?」輕輕地,她倚在他的肩頭問。
「不是我,是我們。」他糾正她的錯誤,她怎麼會以為他會丟下她一人?難道她忘了他們曾相互許下永不分離的承諾嗎?說到就要做到,絕不食言。
「回京後呢?」他有什麼打算?她淒然地望著他。
「……你知道與康親王的事了?」是了,怎麼會忘了那天忿怒地揪著她離開時,信便讓他隨手扔在地上,待回來後,信卻已安好地置于信封中,定是雲雩拾起時看見了信中的內容,然後對她提及了吧!
「嗯。」
「你是何時知曉的?」有些事需要好好拼湊才能成一個完整的圓,他凝定心神,不受倚在肩上的人兒所影響。
「這種事早知道晚知道都是會知道的。」她心虛地避開他的眼神,不敢讓他知道她當時的心情感受,她有預感,他若是知道了肯定會大發雷霆。
「要不我來猜猜看好了。」她心虛的表情逃不過他的眼,他就知道事情沒有這麼單純,仔細回想起來,圍攻「荒漠蒼狼」那一日,她原先和往常一樣地幫他著裝,看不出一絲異樣,可上路之後她的臉色就變了,後來甚至為他擋箭……是否在擋箭之前,她就已打定了主意要離開他?對此發現,他不悅地沉下臉來。
他們相處了十年,以至于他可以很快地模清她的想法,他知她一如她知他。
「有什麼好猜的?事情都過去了。」完了,他猜到了!
「看來雲雩的嘴是愈來愈大了!」他的眼瞳快速閃過忿怒的情緒。
「你別怪雲雩,她是擔心我受了委屈才會對我說的。」她忙拉住他的手臂,不許他找雲雩的麻煩。
「別替她說話,她有罪受,你也一樣。」他氣極了,雖然暫時還想不出責罰她的法子,但沒關系,終究會讓他想出個既不會傷到她,又能讓她永生難忘的懲罰,教她往後再也不敢興起離開他的念頭。
「既然如此,一並都算我頭上,我就是不要你找雲雩的麻煩。」她也不怕他找她的麻煩,總而言之就是不許他動雲雩。
「你居然要離開我……你竟敢打算背棄對我的承諾!說!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沒打算實現對我的承諾?」蘭墨塵氣得自床畔跳起,來來回回地走動著,以免怒火攻心,對她破口大罵。
她的身子尚未完全康復,承受不了滔天怒焰,他要忍,一定得忍住!
「我的確是那麼想過。」她敢做敢當,沒有否認。
「而你也做了!」他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對她大聲咆哮。
「我沒有!」她現下人不是好好地待在他身邊嗎?
「你有!你敢說你沒打算藉由死亡來離開我嗎?」她的決定教他心如刀割,為何她不肯對他說出心中的不滿?為何要獨自承受?為何她最後的選擇是犧牲自己也犧牲他的愛情?
「不是的!我當時一心一意只想救你,並沒有想過要藉由死亡來離開你!」他怎麼會那麼想她?離開他的方式多得很,她才沒傻得要以死亡來離開他。
「你可知道我寧可是我自己在生死邊緣徘徊,也不願見你受傷?所以我才會一再地告訴你,你不是我的護衛,為何你還是要做出讓我擔心的事?」他身強體壯,區區一支箭就想要了他的命,未免太小看他蘭墨塵了。
「我不知道你是這麼想的,但你要知道,我的心思與你相同。就因為不願見你受傷,就因為希望你能好好活著,所以我才會擋下那一箭,況且當時的我根本就來不及細想。」她的身體有著自我意識,非她所能控制。
說穿了,皆是因為深愛著對方,所以才會不顧自己的安危也要保全對方。
蘭墨塵的火氣消了,正因為她間接地承認了愛他的事實,教他再也無法對她咆哮發火。
「別再這樣了,我要你知道,我把你看得比我的性命還要重要,所以千萬別再受傷來撕裂我的心了。」他再次坐回她身邊,溫柔地凝視她,輕捧她的臉叮囑。
「對不起……」從來都沒去想她受傷會讓他這麼難受,這次她真的傷他傷得太重了,教她覺得愧對于他,想要好好地彌補他。
「別再刺傷我的心,逸。」蘭墨塵輕輕地將她攬入懷中低喃。
「我不會再扯痛你的心。」她保證。
「絕對。」他不願再嘗到撕心扯肺的痛楚。
「絕對!」她堅定地向他保證。
她的保證終于讓他放心,他輕吻著她的發。
「我們該怎麼辦?」一同回京,然後呢?她的心忐忑不安。
「別擔心,我不會娶她,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人。」他對她許下承諾。
「沒有人會答應的。」王爺、王妃若知曉他要娶她為妻,肯定會非常震怒,就連皇上,皇太後也不會應允的。
「我的妻子由我自己選擇,旁人作不得主。」就算是他的爹娘、皇上與皇太後也不許。
「可是……」盡避他說得十分自信,她依然感到不安。
「別怕,有我在你身邊,我會保護你,沒有人能將你帶離我身邊。」他要定她了,沒有人能改變得了他的主意。即便回京後要面對所有人的不贊同、不諒解,那又如何?他就是愛她,他的心堅定不移。
「旁人說什麼你都不用听,旁人做什麼你也不用管,你的耳、你的眼、你的心,只要听我、看我、有我就行,好嗎?」
「好。」哪怕王府會因他要娶她一事鬧得天翻地覆,她都管不了這許多。不論前頭還有多少難關等著他們去闖,她要依他所說的,听他、看他、有他,如此就好。
她難得的乖順讓他笑得好溫柔、好溫柔,綿綿密密的吻不斷印上她的發。他愛她、他愛她、他愛她!無論這個決定會在京城掀起多大的波瀾,他都不在乎,因為他要定她了!
「墨塵,我愛你,真的好愛你。」倚著他的胸膛,她輕道。
「我也愛你,真的愛你。」蘭墨塵低低地笑著,笑得好滿足、好滿足,仿佛得到全天下的至寶般。
她的唇溫柔地貼上他的唇,萬般溫柔,萬般繾綣,萬般纏綿。
蘭墨塵恣意地回吻她,吻去這段日子以來的焦慮不安,吻去這段日子以來的擔心害怕,吻去這段日子以來的痛苦淒涼。
他們倆深深切切地親吻著,拋下所有煩人的俗事,只想要感受著對方,愛著對方即可。
直到兩人喘不過氣來,這一吻才宣告結束,但蘭墨塵仍眷戀不已地在她的頰上、眉上、眉上,鼻上印下不少個吻。
「我想到懲罰你的方式了。」她傷了他,是該付出應有的代價。
「什麼方式?」她疑惑地問。
「我要罰你不只這輩子要守著我,連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得守著我,當我的妻。」
「好霸道的要求,如果你下輩子是只小狽兒,那我豈不是也要變成小狽兒了?」她俏鼻輕皺。
「不只是小狽兒,我若是小豬仔,你也得是小豬仔;我若是路上的一株小草,你就得是傍在小草身畔的小花。你不也早就知道我的霸道?」反正他常鬧得天怒人怨,不差這一回。
「好,全都依你。」她朝他燦爛一笑。真是糟呵!苞在他一起久了,連他的霸道都會不由自主地喜歡上,尤其是現在,她已喜歡他喜歡到無法自拔了。
兩人相視一笑,再次相擁,耳際傳來熟悉難听的歌聲,她的心隨著溫柔的情歌飄搖,不再憂傷。
尾聲
回到京城,一如蘭墨塵與衣逸先前所料,他決意迎娶衣逸為妻一事在蘭王府掀起軒然大波,蘭王爺與王妃皆無法接受他的決定。
蘭王爺三天兩頭地同愛子講道理,要愛子目光放遠,男子漢大丈夫最重要的是闖出一番天地,揚名天下,豈可終日沉溺于溫柔鄉之中?再不然也得顧及皇家的體面,怎可娶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女人為妻?這事兒傳了出去豈不貽笑大方?
王妃則為了此事進宮面見皇上與皇太後,央求皇上和皇太後出面叫愛子打消迎娶衣逸的念頭。
為了這件事,蘭墨塵多次被召進宮。皇太後舍不得罵他半句,唯有苦口婆心地勸著,要他讓步,別再惹得父母不開心;皇上則同他分析了娶康親王的女兒絕對利多于弊,倒是娶衣逸對他沒半點益處,反而會得罪康親王。
眾人費盡唇舌,所有能說、不能說的全都說盡了,可蘭墨塵向來就不是會乖乖听命之人,不管大家說了什麼,他的決定就是不動如山。
皇上惱著,威脅他說要頒旨賜婚,將康親王的女兒許配給他,再將衣逸賜給新科的狀元郎,但倘若蘭墨塵肯乖乖听話的話,倒是有兩全齊美的方法,即是康親王的女兒為大,衣逸做小,讓蘭墨塵享盡齊人之福,這已是最大的讓步。
皇上料準就算蘭墨塵心有不甘,也只能咬牙同意,偏偏蘭墨塵不買皇上的帳就是不買,反倒坦白告訴皇上,假如皇上執意要賜婚,那麼康親王的女兒永遠都等不到新郎倌上門迎娶,新科的狀元郎也會失去他的新娘,等著遭受天下人嘲笑綠雲罩頂。
對于旁人,皇上都可以無情地下旨命令,可他疼愛蘭墨塵甚于諸多皇子,他甚至是希望蘭墨塵能夠快樂,正因為太過疼愛蘭墨塵,以至于無法拿出天子的威嚴來威逼蘭墨塵就範。
何況皇上也召衣逸進宮過,她不會刻意討好人,態度雖然冷淡,可在回話間皇上察覺她對蘭墨塵是真心真意,並非看上蘭墨塵顯赫的家世與頭餃,這在講求利益與權勢的皇家是非常難得的。
皇上心里清楚得很,衣逸比康親王的女兒要適合蘭墨塵……不,應該說她是這世間上最適合站在蘭墨塵身邊的女人,沒有人能取代得了她在蘭墨塵心中的地位。康親王的女兒的個性是比衣逸更適合在皇家游走,可像她那種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之人皇上見過太多,也可說他身邊到處都充斥著這樣的女人,見了反而會生厭,所以更加了解蘭墨塵會傾心選擇衣逸的原因。
正因為如此,才教皇上頭疼不已,他一方面希望成全他們倆;一方面也要想出個法子讓康親王不對解除婚約這事感到不滿。
于是,皇上心一橫,出了多道難題命蘭墨塵解決,假若蘭墨塵能一一解決,那麼對于他迎娶衣逸一事,眾人皆不得再有異議。至于蘭墨塵先前擒抓「荒漠蒼狼」一事,自然也列入已解決的難題之中。
皇太後與蘭王爺、王妃心底盡避不同意蘭墨塵娶衣逸為妻,但皇上想出的法子已是折衷的辦法,假如他們不同意,天知道蘭墨塵會不會干脆帶著衣逸一走了之,來個浪跡天涯,教所有人都找不著,那他們豈不是得不償失?
因此,他們同意了皇上的決定,可皆暗自希望皇上派給蘭墨塵的難題比登天還難,使蘭墨塵屢遭挫折,在心灰意冷之下打消娶衣逸為妻的念頭,乖乖听從安排,迎娶康親王的女兒。
但天不從人願,蘭墨塵在衣逸的幫助下,兩人攜手解決了皇上所指派的種種難題,而且解決得漂亮俐落,教眾人啞口無言,再也無從反對起。再者,長久相處下,皇太後也喜歡上衣逸毫不造做的個性。
蘭王爺與王妃見皇太後和皇上都挺喜歡衣逸的,甚至常不自覺地月兌口贊美衣逸,便明白再反對也沒用了。何況衣逸並不是真的惹人厭,只是礙于家世不夠好,可兒子愛上了,他們哪有辦法?
再則他們與衣逸相處多年,她的性情多少都了解,明白她和她的家人不一樣,不是個貪慕虛榮,一心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人,若再反對倒顯得太過無情,便不再固執己見了。
蘭墨塵與衣逸經過重重考驗、阻攔後,總算有情人終成眷屬,再也沒有人有理由能將他們兩人拆散了。
一日,他們倆並肩坐在菩提樹上,衣逸溫柔地枕在蘭墨塵胸臆間,他依舊以駭人的歌聲荼毒她的雙耳,她竟不以為苦,嘴角反倒漾起甜甜的微笑。
「後悔嗎?」她突地輕問。
「後悔什麼?」可怕的歌聲戛然而止,輕啄了下她的額,偷香。
「倘若不和我在一塊兒,這段日子你犯不著這樣辛苦。」為了解決皇上出的難題,他東奔西跑,受過無數大大小小不等的傷,每每見到他身上的傷,她就忍不住心疼。
「辛苦的不僅只我一人,你不也陪著我上山下海、水里來火里去嗎?況且我從不引以為苦,反倒覺得是項挑戰。所有難題考驗更讓我明了你我潛力無限,也更加堅定我對你的情感。」這段日子他過得很快樂、充實,且有皇命在身,讓他辦起事來更加快意亦更加橫行無阻。
因此據傳,憎惡他的人是愈來愈多了。
他的話使她的笑容變為燦爛,收攏了環抱他腰桿的雙臂。他們倆的心思始終如一,未將皇上出的難題視為懲罰、折磨,相反地,他們倆從中獲得許多寶貴的事物,其中最重要的即是加深了對彼此的情感。
「听說,外頭有一票人恨不得將你大卸八塊。」她笑盈盈地打趣道。
「真巧,我也這麼听說了,听說他們打算把我大卸八塊之後,便將你奪走,你說該怎麼辦呢?」哎哎!誰讓他擁有一個教人嫉妒又垂涎的美人呢!
「他們若有本事就來吧!」衣逸壓根兒不將那些人放在心上。兵來將擋,水來上掩,她可從來都不怕!
「很好!炳哈哈……」就是這股不輸給男人的氣魄讓他的雙眸更加無法自她身上移開。
避他前頭正等著他們的是刀山抑或是火海;管他厭惡他的人是否成千上萬;管他妄想得到她的蒼蠅是否隨時在身邊打轉,總之,外在的一切都影響、改變不了他們倆,他的身邊永遠都會有她存在,反之亦然。
于是,蘭墨塵開心地再開嗓,以可怕的歌聲來取悅衣逸,愉悅的笑聲自櫻唇流泄出,兩人沉浸在小小的幸福中。
好一個月夜。
全書完
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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