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墨塵以外出打獵為名,領著自京城帶來的騎兵護衛出發,羅力輔擔心衣逸再遭到蘭墨塵粗暴對待,自動請纓帶了一小隊人馬跟隨他們出營去打獵,他的目的並不在于保護蘭墨塵,是要保護縴弱的衣逸,盡避得知她會武功,可在他心中,她仍舊是縴弱得需要男人保護的,假若有不識相的猛獸膽敢攻擊她,他絕對會為她挺身而出!
為了不使人起疑,蘭墨塵沒有反對讓羅力輔帶人隨行。
羅良剛听聞蘭墨塵要打獵,不住地搖頭嘆氣,先前見他俐落明快地處置馬大威,本以為蘭墨塵會有點作為的,結果他錯了,權貴子弟終究是權貴子弟,一逮著機會便是要去游玩打獵,想來要不了幾日,蘭墨塵真會如他所料,無聊地自動回京去。
至于馬大威則躲在角落竊笑,目送他們離去。蘭墨塵囂張不了多久了,再過幾天他就會讓蘭墨塵嘗嘗折辱他所招來的後果!嘿嘿!蘭墨塵的死期不遠了。
馬大威一想到與「荒漠蒼狼」聯手會帶來多大的好處就忍不住得意起來,一來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教他恨之入骨的蘭墨塵,且朝廷若追究下來,會怪到「荒漠蒼狼」頭上,可與他沒半點關系︰二來他又可以很快地升回他的馬副將,屆時寶來鎮的鎮民就會知道得罪他的下場,尤其是鎮上客棧李掌櫃一家,他會教他們知道他馬大威不過是一時時運不濟倒了楣,可不是一輩子都會倒大楣的,他要好好地陪他們玩玩,看往後還有誰敢跟他作對。
羅力輔跟隨他們前行,一路上痴望著衣逸的背影,心中盤算待會兒可得找機會同衣逸攀談。首先該如何起頭呢?先夸贊她馬騎得好,若遇到她射中獵物時,再夸她射得好,如不能討得她的歡心,至少也會贏得她粲然一笑吧?
他光想著要怎麼與衣逸自然交談,沒去留意蘭墨塵領著眾人愈奔愈遠,根本不是往原先說要狩獵之處而去,待他發覺時,一行人已走了好長一段路,教他模不著頭緒,心下狐疑著蘭墨塵極可能帶著大伙兒走錯了路,他是否要上前提醒一下?
蘭墨塵快馬加鞭,他約略察覺出緊緊跟隨在身邊的衣逸神色不對勁,但猜想或許她是想保持警戒,又或許是帶著點小緊張,才會使她繃著俏顏,目前他專心于捉拿「荒漠蒼狼」一事上,無法停下詢問她是否出了啥事,只得拚命地趕路,以免「荒漠蒼狼」聞風而逃。
衣逸一路上想的盡是蘭墨塵已有了婚配,就要娶得佳人淑女,他心下定是樂意的,他絕不可能會不喜歡與他身分相當的名門千金。她的心為此又酸又疼,無法控制地嫉護著與他有婚約的女子。
然後,她再一次地痛恨起父親讓她陷入今天這步田地。假如父親不曾將她硬塞進蘭王府,就不會教她換得今日的心碎苦痛。
她是愛他的,縱然未曾說出口,可自己的心焉會不明白?如果不是喜歡他,她不會交出身子;如果不是喜歡他,她早離開蘭王府了;如果不是喜歡他,她不會辛苦習武,只為了能與他雙劍合璧;如果不是喜歡他,她又怎麼會在暗地里吞下不少眼淚?
可如今,他不再是她能喜歡、能愛的人了,饒是臉皮再厚,也沒臉強留在他身邊,待抓到「荒漠蒼狼」後,她將離去,不會再留下。
蘭墨塵想的不是抓到「荒漠蒼狼」便能回京迎娶康親王的女兒,他所想的是若抓到「荒漠蒼狼」也算是大功一件,屆時皇上便是他強而有力的靠山,爹娘將無法強迫他迎娶康親王的女兒為妻,所以「荒漠蒼狼」非抓到不可!
他心里惦記著要抓「荒漠蒼狼」一事,當快接近「荒漠蒼狼」的老巢時,便以手勢指揮眾人分開行動,沒能將衣逸的不對勁放在心上太久。
尾隨于後的羅力輔吃驚地看著騎兵訓練有素地變換隊形,各往各的方向前進。羅力輔與其所帶領的小隊人馬當場愣住,面面相覷。他們是出來打獵的,怎麼蘭墨塵的人表現得好似要行軍打仗呢?而且這里的地形他們似乎很清楚。羅力輔後知後覺地發現,蘭墨塵與騎兵們表現出的根本就不像是要打獵的樣子,一路上他們行動嚴謹,未有多余的交談,個個表情嚴肅,反觀他的人卻顯得懶散,一個個倒比較像是要出門打獵的。
羅力輔的人馬發現不對勁,馬上學著紀律嚴謹的騎兵噤聲,盡避心中有諸多疑問,也不敢問出口,他們皆沒忘蘭墨塵連馬大威都敢動,更何況是他們這群小兵小卒。再則,人已來到這里,不听從上頭的吩咐也是不行,且看蘭墨塵的人馬一個比一個精神爽奕、雄赳氣昂,相較之下,他們就顯得太沒紀律了。有了比較心,羅力輔的人馬立即挺起胸膛,可不願招來他們不如騎兵護衛的言語。
「小羅將軍,待會兒你和你的人墊後,若見‘荒漠蒼狼’那群盜賊四散沖出,要負責攔劫住,別讓人跑了。」羅力輔還不知要做什麼時,陳之成已縱馬奔到他身邊下達指令。
「是。」羅力輔這才曉得原來打獵是假,抓「荒漠蒼狼」是真。他連忙下令,要自己小隊的人馬注意,千萬不能讓盜賊跑了,同時不由得猜測,這計謀蘭墨塵計劃多久了?再看向領在前頭的蘭墨塵,只覺他英挺炫目,不管蘭墨塵會不會武,往後他都不敢再小覷他了。
除了噠噠的馬蹄聲外,所有人都沒發出半點聲響,于到達「荒漠蒼狼」的藏身處後,在蘭墨塵的指示下,先鋒隊率先沖出,每個人手上都拿著迷魂煙點燃往里頭丟,讓「荒漠蒼狼」的老巢布滿迷魂煙,第二小隊的人則已挽弓等待他們受不了而選出。
衣逸立于馬背上,挽起月影弓,搭上一枝羽箭對準門口。
羅力輔在後方,眼見衣逸衣袂飄飄,宛如飛天女神,教他目眩神迷。
丙然沒多久,里頭的人就受不了,已有人率先沖出。當一群人沖出時,弓箭立刻如漫天飛雨般紛紛落下,衣逸的羽箭準確無誤地射向頭一個沖出來的盜匪肩頭,對方立即中箭跌跪在地,緊跟著她又迅速搭上箭射向陸陸續續奔出的盜匪。
首先耐不住而沖出的人接二連三地中箭倒地哀號,也有功夫較為高強的以刀或劍搭開飛箭。過了會兒,趙山、錢海、周川、吳岳等人也分別沖出。
錢海哇啦哇啦地大叫,惱火地拿著流星錘攻向擋住他去路的騎兵。這些日他們忙著計劃掠劫胡家商隊,一直處于興奮中,哪料得到會突然遭人來襲,尤其他們的老巢隱密得很,怎麼會讓人找著呢?著實令人費解。
趟山雙手執斧,打得虎虎生風;周川手執大刀,霍霍劈砍;吳岳執劍,為弟兄們殺出一條生路。
蘭墨塵坐在馬背上,看著沖出的人。「荒漠蒼狼」手下四員大將已沖出,但還不見解仇的蹤影,解仇是躲在里頭抑或是人根本就不在呢?
猛地,一道灰影來勢洶洶地自出口竄出,攻向蘭墨塵,大有與蘭墨塵同歸于盡之意。蘭墨塵揚起青虹劍抵擋黑煞刀的來勢。
「保護小王爺!」陳之成見狀大喊。
「格老子的!保護大當家!」輸人不輸陣!趙山跟著大喊。
因陳之成與趙山的喊叫,騎兵與周川、錢海、趙山、吳岳等人相互牽制,誰也無法幫手,只能由蘭墨塵與解仇兩人對決。
青虹劍再次與黑煞刀相互撞擊,鏗鏘有聲,這一回解仇沒蒙面,蘭墨塵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解仇長相陽剛,正好與蘭墨塵相反。
「你總算出來了。」蘭墨塵冷冷一笑。
「小王爺親自上門,我再不出來迎接豈不是有違待客之道?」解仇也是一笑,心火燒得正旺,萬萬都沒料到蘭墨塵會有本事找到他的老巢,更教他不快的是,不管今天是贏或是輸,他的人馬絕對元氣大傷,而且蘭墨塵有備而來,這回能否全身而退端賴天意。
黑煞刀凌厲地攻向蘭墨塵,蘭墨塵不疾不徐地反擊,青虹劍劍走輕靈,加上蘭墨塵胸有成竹,回敬解仇的劍招更是瀟灑得有如行雲流水,教人目不暇給。
衣逸站在最外圈看著他們兩人對決,心下為蘭墨塵擔心。其實她很清楚蘭墨塵的功夫不差,和解仇較量綽綽有余,何況我方人馬眾多,敵方些許人馬前去監視假胡家商隊,分散了實力,他絕對吃不了虧的,可她就是忍不住為他擔心,不斷的為他分心,結果不察敵人已在近側,手中的月影弓無用武之地,該改成腰間的落霞軟劍才是。
一個不留神,手中的月影弓即遭大刀砍掉,失了月影弓,這才發現自己竟失了神,若非身旁的陶洞庭挺劍抵擋,她早就魂歸西天了!她連忙振作精神,朝陶洞庭頷首聊表謝意,接著俐落地取下腰間的落霞軟劍連黥,使出劍花擊退敵人。
吳岳發現衣逸站在不遠處,朝周川使了個眼色,要連同周川一起抓住衣逸做為威脅,好讓蘭墨塵退兵。周川意會,與吳岳同時躍起,兩人一左一右要將衣逸圍困住。
他們兩人的意圖再明顯不過,衣逸身邊的陶洞庭與騎兵可也不是擺好看的,他們不教吳岳與周川得逞,將他們兩人團團圍住,衣逸懶得和他們糾纏,借力使力地躍身踩踏過各人的肩頭,翩翩落至蘭墨麈身邊。
「衣姑娘,多日不見,你依舊是明艷動人。」解仇不知死活,還有心情同她調笑。
衣逸冷著瞼不回他只字片語,解仇的嬉皮笑臉看在她眼里著實礙眼得很。
「她是否明艷動人與你無關。」蘭墨塵皮笑肉不笑地代為回應。解仇當著他的面調戲他的女人,分明是沒將他放在眼里,為此,手上的青虹劍進攻得更加凌厲了。
解仇被他手中的青虹劍逼得連連往後退,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一旁的衣逸挺劍要幫助蘭墨塵迅速拿下解仇。
「咫尺天涯!」衣逸說著雙劍合璧中的劍招。
外圍的吳岳听聞她說出劍招,心底驀地一驚。他見識過他們兩人雙劍合璧的威力,知道厲害,他不能讓大當家的栽了,就算是死,也非要讓大當家安全逃離不可!吳岳想著法子時,眼角瞥見衣逸落在地上的月影弓,心下馬上有了主意,將月影弓拾起,搭上了箭。
周川立即為他護衛,無論吳岳要射誰,只要能幫助大當家就是好事。其余的一些手下見狀,怕騎兵會壞了吳岳的好事,紛紛阻擋,不讓騎兵有機會阻撓吳岳。
解仇本就疲于應付蘭墨麈,再多了衣逸的雙劍合璧更是讓他暗暗叫苦連天,忽地瞧見吳岳的小動作,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微笑,不再連連往後退敗,反而逼上前纏住蘭墨塵。
一時半刻間,蘭墨塵退不開,明知解仇這麼做必是事出有因,可已無暇顧及。
「殺了他!」陳之成大喝,命人快快殺了吳岳。
「快!」陶洞庭亦發現事態嚴重,忙喝。
可惜他們的動作沒吳岳的快,吳岳一搭上箭,瞄準蘭墨塵的心口後便射出,沒有遲疑。箭射出後,吳岳遭人從後砍了一刀,可他嘴角噙著笑,等著看蘭墨塵倒下。
倒下的不僅只蘭墨塵一人,一淡淺藍色的嬌軀突地竄出,為蘭墨塵擋下這致命的一箭,箭射入胸口,淺藍色的嬌軀受到沖擊往後倒下,蘭墨塵飛踢踹向糾纏不放的解仇的心口,承受著衣逸受傷的沖力,于半空中接住她。
吳岳使盡了全力要蘭墨塵的命,是以羽箭整個穿透了衣逸的身子,再往後刺向蘭墨塵的胸膛,他們兩人一同往後倒下,倒在黃沙地上。
艷紅的血緩緩流出,將黃色的沙染成一朵朵嬌艷欲滴的花兒。
蘭墨塵眼眸睜大,感受到她身上溫熱的血液流淌過他身上,再滴落在沙土,與他的血相融。他懷抱著她,承受著她的重量,卻也感覺到正一點一滴地失去她。
不該是這樣的!她理當好好地站在他身邊與他雙劍合璧,為何現下會了無生氣地倒下?為何她一動也不動?為何他會感覺她的身體愈來愈冰涼,而由她身上淌出的鮮血則愈來愈多?
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麼回事?她為何會受傷?
不!受傷的人不該是她!她為什麼要替他擋這一箭?他說過她不是他的貼身護衛,他從來都不缺人來為他賣命,他不要她為他賣命啊!為何她不肯將他的話听進?為何執意要為他擋刀擋劍?
她是個傻瓜!是天底下最傻的大傻瓜!
蘭墨塵與衣逸雙雙倒下讓陳之成等人驚慌不已,眾人心里想的皆是他們保護不力,使得小王爺受了傷,但不知他傷勢如何?陳之成急著要沖上前察看。
「該死!」解仇身上有著大大小小被蘭墨塵刺傷、或深或淺的傷口,他唾了聲,看著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衣逸與蘭墨塵。
這同樣不是他要的結果,他要的是蘭墨塵的命,並沒有要衣逸的命,結果她卻首當其沖,整個人像是失去了生命般地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至于蘭墨塵是生是死,解仇一時間無法確定,因為蘭墨塵同樣動都不動,但他那雙張大的眼楮卻是盛滿哀傷。
「就讓我當個好人,送你一程吧!」解仇揚刀要穿透衣逸的心口,刺入蘭墨塵的胸口,來個一箭雙雕。雖然他覬覦過衣逸,她也真的很美,但對于一個快斷了氣的女人,他是產生不了半點興致的,不如就讓她少受點苦,提早下地府向閻王告狀吧!
「住手!」陳之成見到解仇揚起黑煞刀,嚇得心神俱裂。騎兵們個個驍勇善戰,不管蘭墨塵死了沒,他們都不能容許解仇再毀傷蘭墨塵的身體,因此所有人一齊沖上,拚命要阻止。
其中最傷心驚駭的人莫過于羅力輔了,他親眼看見衣逸為救蘭墨塵而中箭倒下,再見解仇何其殘忍地要再補上一刀,他整個人就要因劇烈的心痛而昏過去了。
「你可以殺了我,但就是不能傷她。」蘭墨塵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冷冽駭人。
解仇一愣,本以為蘭墨塵傷得極重,才會無法動彈,沒想到他竟會有力氣說話。解仇明白不能再有絲毫的猶豫,得立即殺了蘭墨塵,那麼他所領的騎兵亦會自亂陣腳,再也拿他們莫可奈何。
然而,黑煞刀尚來不及以雷霆萬鈞之勢狠劈下,蘭墨塵已用著不扯痛衣逸的方式月兌離胸口那支貫穿衣逸再刺向他的羽箭,青虹劍馳出,擋住黑煞刀,左手熟練地抄起衣逸落在地上的落霞軟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向解仇的心口。
「我忘了告訴你,我左手也會使劍。」他冷冰冰地提醒解仇。
解仇驚駭地看著穿刺過心口的落霞軟劍,看著鮮血一滴滴地落在黃沙上,再瞧見躺在地上,同樣渾身是血的衣逸,得意一笑。
「沒關系,她在世時我得不到她,現下我們一同死了,她便是我的了!」光想到蘭墨塵會有多嘔,就覺得一切都值得。這樁買賣無論怎麼看,他都是贏家啊!
「你永遠都得不到她,不管是生抑或是死,因為她自始至終只屬于我一人獨有,而且,我不會讓她死的。」假如非得跟天爭,才能將她留在身邊,那麼他是爭定了。
解仇的嘴動了動,想譏笑他太過自以為是,可他的唇就只是動了動,最後仍是沒能發出半點聲音,旋即軟倒趴下,死在蘭墨麈劍下。
解仇一死,蘭墨塵便刻不容緩地抱起傷重的衣逸躍上馬背,想快速帶她趕回營區求醫。
「小王爺!」陳之成見他傷得並不重,這才放心,連忙帶了一小隊人馬護在他身邊,就怕他在路上又會有個意外。
他們盡全速策馬奔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回營區,被留下來的羅力輔則是為了衣逸的傷勢而心慌意亂,不斷地在心中祝禱,冀求她能平安無事。
陶洞庭命羅力輔的人馬將所有盜匪一網打盡,力抗者格殺勿論,而他與手下的騎兵則對付猶在掙扎的四員大將。
「大當家!」錢海見解仇死亡倒下,哭紅了雙眼,他作夢都想不到大當家會有離開他們的一天。
「為大當家報仇!」趙山奮力吶喊,他要殺光所有騎兵,最後再去殺死蘭墨塵,好為大當家報仇。
周川和吳岳拚命地想殺死所有人,尤其是蘭墨塵,可惜他們早就被包圍住,現下不過是做困獸之斗,再逞凶斗狠也沒辦法撐太久。很快地,他們全被一柄柄的刀劍架在脖子上,無法動彈。
「今日是我們技不如人才會敗在你們手上,告訴蘭墨塵,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不怕他!」錢海慷慨激昂地撂下話後,便將脖子抹向抵著他的刀劍,倒地身亡。
「大當家!兄弟陪你來了!」趙山也跟著自殺。
周川與吳岳亦同時自殺,反正他們犯下的案子多不可數,是難逃死罪了,不如陪著大當家一同上路,在黃泉路上結伴同行才不會寂寞。
羅力輔眼看轉眼間死的死、降的降,他們真的是成功地破了「荒漠蒼狼」的賊窩,困擾他與父親已久的「荒漠蒼狼」一伙人真的都死了。直到現在他還覺得好像在作夢似的,一點也不真實。就不知衣逸傷得如何?蘭墨塵可有辦法將她自鬼門關前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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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逸在黑暗中浮啊沉沈,時而听見有人熱切地呼喚她,時而又陷入無邊無際的幽暗之中,什麼都听不見。
如墨怒潑的深幽中唯獨她一人,她足不沾地,一路輕飄,要飄去哪兒也不知道,耳邊依稀听見熟悉難听的歌聲,使得無所依靠的飄蕩身影停了下來,晶瑩剔透的淚珠潸然滾落。曾經有一個男人也對她唱過同一首歌,當時他們一同坐在胡楊上迎著月,她倚著他的胸膛听他吟唱,那時的她有著怎樣的表情呢?
開心嗎?幸福嗎?或者在笑容中夾帶著淡淡的哀愁?
撩撥心弦的歌聲教她的心揪痛著,想要捂住雙耳不去听那教她心痛的歌聲,可雙耳捂住了,歌聲卻是無孔不入,仍舊狠狠地敲擊進心扉,激出更多的淚珠。
傻瓜!哭什麼哭?她從來都不哭的!包不會傻得為了個男人流淚,她根本就不喜歡他,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會控制不住眼中泛濫的淚意呢?為何會痛得像被撕心扯肺呢?不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助他抓到「荒漠蒼狼」後,她便離開,完全不留戀地離去嗎?她的心意該是再堅定不過,為何獨獨听見那耳熟又令她心痛欲裂的歌聲時,竟會涌現出想見他一面的念頭呢?
拌聲帶著泣意,不斷地悠悠傳來。除了她以外,還有誰在哭泣?誰會為她而哭泣呢?有誰會心疼她?
爹?不可能。
娘?不可能。
扮哥?不可能。
淨?是了,淨心好,若知道她難過不開心,定會為她傷心流淚的。但,淨知道她受了委屈嗎?
可唱歌的明明是個男人啊,而且他的聲音是她最熟悉不過的,他的聲音總是伴著她度過日日夜夜,是他在為她流淚嗎?為何要為她流淚呢?
他怎麼了?這一點都不像是他,他向來是高高在上,驕傲得令人發指的,從來只有他傷害別人,沒有人傷得了他,而他要的東西也向來沒有要不到手的,他尊貴的身分地位讓他目空一切,如此,還有什麼好不開心的?
他真是在為她流淚嗎?是否她听錯了?
他真是聲聲呼喚要她回去嗎?可要她回哪兒去?她又是在哪兒?怎麼一點記憶都沒有呢?
衣逸腦袋遲緩地看著陌生的四周,黑得嚇人,伸手不見五指。照理說,待在這種地方該感到害怕,甚至是想快些離開才是,但為何會沒有離開的呢?
是為了他就要娶妻的消息嗎?不!不是!他要娶妻生子是他的事,一概與她無關,她為何要因此躲起來不見人?她不過是想離開他罷了,只要給她一絲光線讓她找著路,她就會離開,且不再去想要再看看他這種蠢事。
她,不看他,不看他了……
倔強地打定了主意,可淚卻落得更凶了。
算了,反正四下無人,哭得再淒慘也沒人瞧見,那就盡情地哭吧!至于為何流淚,她一點都不想追究,只知道將滿腔的淚水悉數哭盡就會好過多了,所以對于恣意淌下的淚水,並未費事拭淨。
可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什麼,竟感覺到有一雙大掌輕柔地為她拭去頰上的斑斑淚痕。是誰對她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為何她會看不見他?
那掌心的觸感、那掌上的溫度,以及撫向她帶著心痛的感覺,全都是那麼的熟悉……
驀地,頰上感覺到一陣濕意,帶著暖意滴在臉上,滑進心底時卻教她痛徹心扉,她的整顆心像是遭到烈火焚燒般痛苦,痛得她喘不過氣來,痛得她無法再安逸地待在這一方天地問。
「蘭……墨……麈……」她低啞著聲,終于喚了那個教她心碎又心醉的男子。
此一呼喚像是觸動了機關,她的身子猛地騰空飛起,天際忽地出現一道光口,她整個人被吸入,緊接著便感受到更劇烈的痛楚自心口上傳來。
她痛得就要無法呼息,整個身子熬不住這痛地翻覆著,可一雙堅定的大掌卻迅速止住了她的翻動,避免她無意中扯裂了好不容易包扎好的傷口。
「痛……好、痛……」衣逸的額際淌出一層冷汗,她好痛,痛到恨不得就此死去!為何會這麼痛?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逸別哭,我就在你身邊,我一直都在,別哭。」見她總算不再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至少會翻身,蘭墨塵高興得再次淌下淚來。
他差點就要失去她了!直到現在他都不敢確定能不能保住她,只能不斷地向上蒼祈求,求它千萬別將她自他身邊帶走,倘若真失去了她,他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該如何過下去?
自她受傷以來,他便一直守在她身邊,想著為何她會這樣的傻?為何要幫他擋下那一箭?假如她沒有為他擋箭,此刻她該是生龍活虎地騎在馬背上,縱橫大漠間。只要不救他,她就不會徘徊在生與死之間,他們倆都不會感覺到一絲痛苦。
「你好傻!真的好傻!」他從來就不希望她為他擋刀擋箭,他一直都希望她能毫發無傷地在他的羽翼下生活,可為何會事與願違?莫非他的心願太過奢求?
「好痛……」躺在床上的衣逸熬不住身體上的痛楚,又叫了聲。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為了我,請你一定要撐下去,務必要撐下去!」蘭墨塵無法可施,唯有不停地哄著她。
她的傷勢非常嚴重,但因吳岳的箭是針對他而發,她是為了替他擋箭,是以箭沒正中心口,她這才沒當場死去,可她的傷勢所有大夫見了都是不住地搖頭,甚至有人開口要他放棄。
那些個膽敢要他放棄的人全都讓他給扔了出去,若非她的傷勢過于嚴重,他不想再造殺孽,連帶折了她的壽,否則不會僅讓人小小地教訓了那些個庸醫一番即放他們離去。這方圓百里內,任何一位叫得出名號的大夫都讓他派人去延請過來為她診治,若不是害怕加重她的傷勢,他早帶著她快馬加鞭地趕回京城,讓崔御醫為她診治了。
所有能想的法子他都想了,能看的大夫也都看過了,他還派人火速回京帶了封信給皇上,要皇上讓崔御醫趕過來救她。
「我一定會救你,不會讓你死的。崔御醫就在路上,很快就會趕到了。」他不會讓她死!不會!
「別忘了你曾承諾過要永遠伴著我,絕不離去的,你不會想毀諾,讓我笑話一輩子吧?」蘭墨塵心疼地為她撫開汗濕的發。
她的臉比紙還白,幾乎要變成透明狀了;她的手冷得像冰雪,蓋再多的被褥也無法使她溫暖。她已昏迷一個多月,整個人不斷地消瘦,他擔心她再這麼瘦下去,即便身上的傷沒要了她的命,也會因為過度的消瘦而熬不下去。
在她昏迷的這段期間,他以唇哺喂,想盡方法往她的嘴里灌進滋補的湯湯水水與湯藥,但流出來的永遠比喝進去的多,每見流出來的湯湯水水,他的心就擰著、痛著。
頭一回如此憎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她的生死跳月兌了他的掌控,除了不斷告訴自己她能平安捱過這一劫外,他不知道還能告訴自己什麼。
「逸,我的逸,快醒醒!哪怕是醒來罵我、打我、不理我都好,快些醒來吧……」他深情呼喚著。
衣逸的雙手胡亂揮舞,很快地便落入他的掌握之中,大掌緊緊包裹住小掌,輕輕烙下一吻,吻著她縴細的指節。
「逸,難道你討厭我,討厭到連睜開眼看我一看都不肯嗎?」
不是的!不是的!她沒有不想看他,她只是痛!痛得她全身都不舒服,而且眼皮好沉重,仿佛有千斤、萬斤重,讓她想睜開眼看他都難。
她想要跟他解釋,想要告訴他,其實她並沒有那麼痛,她只是累了,只是想再好好地睡一覺,想要告訴他,他可以放心去娶康親王的女兒,她會離開的,絕對不會造成他的困擾。
但,她真正想要說的其實是她好痛,真的好痛,痛得她連躺都躺不住了。
她根本不如表面上的大方,她不要他娶康親王的女兒,連看康親王的女兒一眼都不行!還有,她也不想走,真的不想離開他身邊,可是這些話都得仔仔細細地藏好,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不教人發現。
所以她只能不停地說著反話,自我欺騙說這一點都不難,就算心碎得快要死去了,都要大聲地告訴自己——不痛!一點兒都不痛!如此,她才會有熬下去的力量。
她的真心一直被她深深地埋藏起來,就怕被人發現,就怕遭眾人訕笑她不自量力,不知輕重,不懂得安守本分。
「逸,我的逸,求求你醒來好嗎?你若再不醒來,恐怕我就得上天下地追著你去了……」布滿胡渣的臉輕輕摩挲著雪白的小手。
這輩子他未曾這樣過,可在她面前,他願意卑微,只要她肯醒來,他什麼事都願意做,真的!
「逸……」他的聲音嘶啞破碎。
「痛……蘭墨塵……我……好痛……」唯有在昏迷中,她才不用再逼著自己說謊騙人。
蘭墨塵傾身吻去她頰上的淚水,她的小臉布滿淚痕,看得他心魂俱裂。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只要你肯睜開眼楮,就會減輕不少疼痛了。逸,听我說,睜開眼來。」她的痛是他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的,可為了讓她醒過來,他可以說謊,謊騙她一切都會變得更好,只要她醒來。
他的誘哄滲透進了她的耳中,使她相信了他,相信只要她睜開雙眼,那麼疼痛便會減輕,她再也不會感受到椎心刺骨般的疼痛。
慢慢地、用力地、沉重地、緩緩地,使盡了全身的氣力,她終于睜開了眼,看見了面容憔悴消瘦的蘭墨塵。他的模樣好陌生,他變得完全都不像是他了,而且,他看起來好似好久沒能睡上一覺,連衣袍也沒好好打理一番,這真的是他嗎?
「逸?!」瞧見她好不容易睜開了雙眸,蘭墨塵喜出望外,激動地將她的小手握得更緊。
這一眼已耗去她太多力氣,衣逸隨即又疲累地合上眼,她的喉嚨干得像是很久沒能好好地喝上一口水。身上的痛楚並未減輕,反而是變得更加鮮明,更令她難以承受了。
他騙了她!
「……我不痛……一點都不痛了……」費盡力氣,好不容易才擠出這些話來。他騙了她,她也騙他,兩不相欠……
「傻瓜!你這個大傻瓜!」蘭墨塵緊握著她的手,淚水差點再次淌下,但他強忍住了。
她明明痛到就要無法呼息了,卻仍是要騙他,好教他安心,這樣的她,如何不傻?
但她能醒來就是好事,哪怕是會讓她痛不欲生,能醒來就表示他重新擁有了希望,他的心能夠再次跳動,他已成功地自閻王手中奪回她了!
靶謝上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