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未靜,瞿天問擁著妻子睡到半夜之時,外頭突然傳來吵鬧聲,將熟睡中的他驚醒。
「二少爺!失火了!商號失火了!」來順匆匆來報,用力敲著瞿天問的房門。
「你說商號失火了?!」瞿天問听見商號失火,立即沖下床,順手抓過外袍,連鞋都來不及穿,猛然拉開房門,問著來順。
「是的!二少爺,曹管事派人過來通知我們,商號失火了!」來順上氣不接下氣地答道。
同樣被吵醒的華瀟湘听見商號失火,嚇白了臉,已身懷六甲的她挺著肚子坐起身,行動緩慢地走下床。
瞿天問面色凝重地站在天井,往上瞧向商號的方向。
華瀟湘站在丈夫身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真見到天際染上紅光,還可以看見不斷向上竄的濃煙,她不禁倒抽了口氣。
「來順,備馬!還有,調集所有年輕的家丁,全部趕到商號去。瀟湘,你回房再歇著,我去看一下情況。」他當機立斷,俐落地穿上外袍,邊往外奔邊喊道。
「是,二少爺。水澤已經將馬牽到前頭了,我這就去叫其他人起來。」來順跟在他身旁,邊跑著邊喊道,與瞿天問分頭進行。
「相公,你沒穿鞋啊!」華瀟湘發現丈夫赤足奔出,在後頭喊,可她的呼喊已追不上疾奔而去的丈夫。
「瀟湘,出了什麼事?」听到喧鬧聲的王婉如趕到他們的院落,問道。
「娘,商號失火了!」完全不曉得商號到底出了什麼事,丈夫又前去查看,她光是擔心就快擔心死了,哪還有心情躺回床上?
「什麼?商號失火了?!」王婉如駭了一跳。
「對。娘,相公已經趕過去了,你別擔心。」華瀟湘轉身回房,披上外衫,為丈夫帶上鞋,想盡快趕到商號去。
「瀟湘,你要上哪兒去?」王婉如瞪大了眼,看著她轉瞬間著裝完畢,一副要出門的模樣。
「娘,我過去看一下。」她匆匆交代。
「你肚子這麼大,怎麼成?」王婉如覺得不妥。
「不礙事的,要我留在家里,我實在是待不住。」沒親眼確定一切無恙,她說什麼都無法放心。
「那我跟你一起去!彩香、彩香!」王婉如心知阻止不了她,可也不放心讓她身懷六甲還單獨一人出門。
「娘,不用了,你休息吧。」
「不成。就像你說的,你和天問都趕到商號去,我一個人待在家里哪能安心?我也要一起去才行。」
也被吵醒的彩香立刻過來,她們一同趕到商號去,而被來順喚醒的家丁們則早她們一步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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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瞿天問趕到商號附近時,只見崇文門的街道上人聲鼎沸,大伙兒傳遞著水桶努力撲滅火勢。
敖近的人家都趕來幫忙滅火,怕的是火勢快速蔓延,波及到更多的商家,造成龐大的損失。
「瞿二少來了!」有人見他出現,喊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瞿天問看著已陷入火海的商號,心一涼,但同時慶幸商號已不再存放大量貨物,改存放到另買的倉庫,僅有少量現貨做為樣品,所以夜里無人留守,否則很可能無法逃出火海,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有人說,應該是被人縱火了。」一旁趕來滅火的曹管事回道。曹管事住在這附近,一得知商號起火,就先派人去通知瞿天問,自己則趕過來處理,順便了解一下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好向瞿天問報告。
「有人縱火?」瞿天問臉色一沉。
「是,有人說縱火的人可能是瞿天啟。」曹管事站在瞿天問身邊,小聲地說道。
「真的是他?」瞿天問驚問。他知道近來瞿天啟的日子一點都不好過,當初他帶著母親與妻子離開瞿家的場面並不好看,而且他和路蕙蘭與瞿天啟處得並不好,所以在瞿天啟失敗後,他並未矯情地接他們母子倆過來同住,也認為就算他那麼做,人家也未必領情。
而從瞿天啟手中陸續賣出的家產,也全都回到了他手中,佔盡便宜的杜老板至今都還不知道買主是他。他了解杜老板是十足十的小人,若知道買主是他,肯定會哄抬價錢,所以他請多名朋友代他出面買下,買下之後,也不張揚,僅派人將祖宅整修過,是以除了家人與身邊親密的朋友外,並沒有人曉得瞿家的家產田宅全都又回到了他手中。
「對,而且──」曹管事來不及向他報告更不幸的消息,話已被人打斷。
「天問,你一定要救救天啟啊!」路蕙蘭突然沖出,抓著他的手臂哭天喊地。
「大娘?」瞿天問見路蕙蘭哭得老淚縱橫,心想她會忽然低聲下氣地求他,這把火肯定是瞿天啟放的沒錯了。
「天啟!我可憐的天啟,我兒啊……」路蕙蘭快哭岔了氣,心心念念的就是身陷火海的寶貝兒子。原先她听人說天問商號失火了,心想有好戲看,便趕過來看熱鬧,想要將天問商號遭祝融焚燒的模樣給牢牢記下,等天啟回家時,她可以一五一十地說給天啟听。豈知到了現場後,卻不斷听人提起天啟的名字,追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這把火是天啟放的,而且天啟放完火後竟傻得不逃走,反倒使自己身陷火海!
她一听見天啟身陷火海,整個人簡直快昏過去了,急忙想沖進去救人,但火勢實在太大了,根本就無法進去,只能在外頭哭天搶地,希望老天爺能開開眼,別搶走她的命根子。
哭了會兒,見到天問出現,她根本無法顧及顏面,一心一意只想救出天啟,于是便哭著向天問求助,希冀他能有辦法救出天啟。
「大娘,你別哭了。你不可能一輩子都護著大哥的,你老是護著他,只會害慘了他。」瞿天問看不過路蕙蘭為了任性妄為的瞿天啟而拉下老臉來求他。
「我知道,可是我沒辦法不護著他啊!我也知道你恨我們母子,可是我求求你救天啟,你再不派人進去救他,他就要被活活燒死了呀!」路蕙蘭哭啞了嗓子。
「你說什麼?!大哥人在里頭?」瞿天問以為瞿天啟縱完火後便逃了,怎知他竟會身陷其中。
「對!他就在里頭等著你去救他啊!天問,你現在發達了,錢多得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你會拿出大筆錢財來救你大哥的,是不?」她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大娘,不是只有大哥的命才是命,別人的命也同樣寶貴。」瞿天問嘆了口氣,不喜歡路蕙蘭要他拿錢來買別人的命換大哥的命。
「別人的命如何我不管!天問,你若不肯救你大哥,你就會是害死他的凶手,日後你要如何向你九泉之下的爹交代?」為達目的,路蕙蘭不惜抬出死去的丈夫來威脅他。
當華瀟湘一行人趕到,還模不著頭緒時,便听見路蕙蘭哭著要天問救瞿天啟。
瞿天問看向被燒得一片火紅的商號,火勢太狂、太猛,先前都沒人敢沖進去了,更何況是現在?
「發生了什麼事?」火光下,身懷六甲的華瀟湘驚魂未定。
瞿天問藉著火光,看著一臉關心他的母親及妻子,再轉頭看向充滿期待、滿臉淚痕的路蕙蘭。他長嘆了口氣,拋棄昔日仇怨,心里想的是被火焰包圍的大哥。他們終究是親兄弟,他沒有辦法見死不救。
「瀟湘,謝謝你幫我拿鞋來。」他取餅妻子手中的鞋,迅速套上,然後搶過幫忙救火的人手中的水桶,從頭澆下,連搶數桶。
「相公,你在做什麼?」華瀟湘無法了解他的用意,驚問。
「天問,那水是用來滅火的,你怎麼淨往自個兒身上淋?」王婉如同樣不解。
「二少!不要!火太大了,您不能進去!」曹管事見狀,已知其意,驚慌地忙要阻止。
路蕙蘭見他拿水桶往自個兒身上淋,已知他要做什麼。他要親自救天啟讓她大感意外,她心里很清楚,他這麼做無疑是冒著生命的危險,他很有可能會有去無回的,可是為了救回天啟的命,她說不出阻止他的話來,只能定定地看著他,想著從前對他的虧待,以及現下他的不計前嫌,不禁感到羞慚、無地自容。
瞿天問歉然地看了母親、妻子及她月復中尚未出生的小生命一眼後,便頭也不回地沖入火海中。
「相公!」他旋身這一沖,看得華瀟湘心神俱碎,差點昏倒,急急探出的小手卻已拉不回他,她心亂如麻,趕在他身後追了過去。
「天問!瀟湘,不!」王婉如不明所以,捂著心口眼睜睜地看著兒子沖入火海,眼明手快地拉住也要沖過去的媳婦。
「娘,你放開我,相公他跑進去了,我要找他回來!」華瀟湘哭得梨花帶雨,焦急地嘶喊。
曹管事怕瘦弱的王婉如拉不住人,趕緊幫忙拉住華瀟湘,以免亂上加亂。
「瞿二少沖進去了!」有人發現,大喊。
「快!再多打點水來!快點!」更多的水往火場潑去。
「相公!」華瀟湘又哭又叫,氣恨自己沒及早發現丈夫的意圖,牢牢抓住他。
「曹管事,里面又沒人,天問沖進去做啥?貨物再值錢也沒生命來得重要啊!」王婉如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天問完全沒有進去的理由呀!」哭得花容失色的華瀟湘這才想到令人不解之處。她突然發現沉默不語的路蕙蘭,似心虛得不敢對上她的眼,再對照她和婆婆剛到時,听見路蕙蘭對天問的哭求,一瞬間,事情全兜了起來。
天問沖進去不是為了救貨品,而是為了救不知為何在里頭的瞿天啟!
華瀟湘淚痕未干,駭然地看著路蕙蘭。
「二少沖進去救瞿天啟……」曹管事的話證實了華瀟湘的推測。
「什麼?!」王婉如驚叫,瞪向佯裝沒事的路蕙蘭。
華瀟湘只覺耳朵轟轟作響,心急如焚地看著成了火海的商號,想著身陷其中救人的丈夫,登時心慌意亂,全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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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天問憑著勇氣沖入火場,高溫灼燒下,濕漉漉的衣衫瞬間烤干,四處飄散的火星燒破他的衣袍,燙傷他的體膚,密布嗆鼻的濃煙使他不住吧咳,雙眼亦難受得不停淌下淚來。
幸好他在沖進來前,先撕下一塊濕衣袍覆住口鼻,方能勉強撐住。
里頭濃煙四竄,視線不良,燒毀的梁柱傾斜倒塌,瞿天問左閃右躲,盡量俯低身子,尋找瞿天啟的蹤影。
「咳咳!大哥!你在哪兒?」濃煙嗆得他不住咳著。
火場內,本來已放棄希望的瞿天啟听見呼喊聲,又燃起一線希望。
「我在這里……快來救我啊……快……」瞿天啟沒仔細听是誰進來救他,只知道有人來救他了,忙出聲呼救,只是他在里頭待了太久,氣息已十分微弱。若非他機警,趴在地上,現在早因吸入過多濃煙而被嗆昏了。
他還年輕,還不想死,況且他很多事都還沒做,焉能死于非命?
細微的呼救聲差點被倒塌的屋瓦掉落撞擊聲所掩蓋,若不仔細听,真的很難發現,所幸瞿天問一直拉長耳朵專心听,一听見瞿天啟的求救聲,馬上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他的周身全都是張牙舞爪的火焰,地上有著灰燼也有正在燒毀的物品,間或兜頭砸下的斷梁殘柱,使他走得艱卒,閃得狼狽。
「我快死了……快來救我啊……」瞿天啟躺在地上不住地哀號,淚流滿面。
氣虛的哀號一聲聲傳入瞿天問耳中,他全身汗如雨下,張狂的火焰奪走寶貴的空氣,烤得他口干舌燥,身上被火星灼燒出大大小小的傷痕,值得慶幸的是瞿天啟還活著。
「大哥!你再忍忍,我來了!」他咳著,喉嚨沙啞地喊道。
本來正期待救援的瞿天啟听見他的聲音,驀地一僵,作夢也想不到沖進火場救他的人會是瞿天問,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他們兄弟的感情一點都不好,他對瞿天問除了憎恨外,別無其他情感,想來瞿天問應當也是和他一樣。換作今天是瞿天問身陷火海,他早搬張椅子坐下來嗑瓜子,拍手大笑地看熱鬧了,怎麼可能還傻里傻氣地沖進去救人?
可是瞿天問卻來了!
瞿天問為何要來?
不!一定是因為他快死了,以至于听錯,其實來的人根本就不是瞿天問,或者根本就沒有人來。
「大哥!」瞿天問排除萬難,終于找到躺在角落的瞿天啟,頓時如釋重負。
前一刻還在想著瞿天問不會來救他,下一刻瞿天問的臉就出現在面前,瞿天啟沾滿煙灰的臉瞬間愕然,整個人宛如被點了穴般動彈不得。
「你還走得動嗎?」瞿天問見他動也不動,擔心他受傷,無法走動。
「……」瞿天啟瞪大眼、張大嘴,因為太過震驚,完全說不出話來。
「沒關系,我扶你,撐著點。」瞿天問用力撐扶起瞿天啟的身體,小心翼翼卻盡量迅速地往外移動。
「……」瞿天啟的眼楮無法自瞿天問身上移開,尤其是見到瞿天問只身一人獨闖火海,只為了救他,他根本就不曉得該說什麼、能說什麼。
瞿天問扶著他閃過四竄的火焰,背脊被掉落下、著火的梁柱打著,僅是咬著牙悶哼一聲,停了下來拍除衣背上的火花,然後再繼續前行。所幸掉落下的梁柱並不大,否則他早被打趴在地了。
「……你知道這把火是我放的嗎?」瞿天啟終于找回聲音。
「知道。」瞿天問抿著唇回道。
「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進來救我?」瞿天啟不懂,如果他是瞿天問,絕對會巴不得放火的人自食惡果,為何瞿天問不待在外頭看戲,要孤身犯險?
「雖然我不認同你的行為,但你是我大哥,我不能見死不救。」不管他對瞿天啟的行為有多震怒,他還是沒辦法置身事外。
「嗤!你準是犯傻了,我從來就沒當你是我的弟弟。」大哥?他像嗎?
「我知道。」
「如果我們兩個一同葬身火海,對我而言將是最大的懲罰,因為我不想和你死在一塊兒!」想到兩個人的死狀很可能會是相互攙扶,一副兄弟情深的畫面,他就覺得渾身不舒服,說什麼都得逃出生天才行。就算要死,他也要離瞿天問遠遠的!
「彼此彼此!」看瞿天啟還有精神計較,一時半刻死不了,他放心了。「你有走出去的能耐吧?」瞿天問故意挑釁地問,想激起他的斗志。
「當然有!」就算是嚇得屁滾尿流,在瞿天問面前,他說什麼也要擺出無所畏懼的架勢來。為免教瞿天問看笑話,他馬上撐起所有的力氣。
瞿天啟的振作正合他意,于是兄弟倆一路躲躲閃閃,即便偶爾被掉落的屋瓦斷梁砸中,依舊咬牙忍痛向前行,因為他們有著共識──就是不要死在一起,不要死在這里!
兄弟倆被濃煙薰黑了臉,身上的衣袍被四濺的火花燒得破破爛爛的,身上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頭發也被烈焰燒焦卷曲,渾身狼狽不堪。
兩個人好不容易走到大門口,外頭的人見狀,潑灑進更多的水降溫,撲打怒昂的火勢。
「快點!多潑點水!」曹管事見他們兩人就要出來,忙大喊著。
華瀟湘、王婉如及路蕙蘭屏氣凝神,欣喜地看著他們的身影出現在面前,充滿期待地等他們走出火海。
屋瓦與斷梁殘柱不斷地掉落,經烈焰焚燒的商號轉眼間要垮了!
「二少!快將人帶出來!商號要垮了!」曹管事心急地大喊。
華瀟湘听見曹管事的喊叫聲,抬頭望,果真見到更多的屋瓦及梁柱紛紛掉落,她怕得不敢出聲,就怕一出聲會使丈夫分神。
許多水不停地潑灑,雖然商號里頭燒得正旺,但大門附近的火焰已漸漸被澆熄,不一會兒功夫,即見瞿天問成功地帶出瞿天啟!
當他們兩人自火場奔出後,曹管事率先俐落地拿了桶水往兩人身上潑,澆熄了兩人身上的火苗,華瀟湘哽咽地奔向丈夫,王婉如也快步迎上,一家四口緊緊相擁。
「出來了!瞿二少平安出來了!」瞿天問甫安全月兌離火場,所有人立即高興地歡呼。
而在瞿天問與瞿天啟平安走出來後,飽受烈焰摧殘的商號屋脊再也承受不住火舌的吞噬,應聲倒塌!
所有人皆慶幸瞿天問與瞿天啟安全月兌身了,要是再晚個一步,恐怕他們兩人都得葬身火海!
「娘、瀟湘,對不起,讓你們在外頭為我擔心受怕。」瞿天問一手擁著一個,誠摯地向她們道歉。
「你這個壞蛋!你怎麼可以……」華瀟湘流著淚,捶打他的胸膛。他可知當他沖進去時,她在外頭有多害怕,腦海中想的全是他發生了不好的事。
「對不起、對不起……」瞿天問啄吻著妻子的發,拚命道歉。他不想讓她擔心受怕,但也不能見死不救,假如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大哥葬身火海,將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幸好你沒事。」王婉如亦有責怪之意。
「你該知道,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和寶寶也活不下去了……」華瀟湘不許相同的事再發生。
「我知道,真的很抱歉。」除了拚命地道歉,瞿天問根本就想不到彌補妻子的方法。
瞿天問又哄、又道歉了好一會兒後,終于讓激動的華瀟湘情緒平復下來,不再捶打他。
另一頭獲救的瞿天啟在走出火場後,先搶過旁人手中的水桶,抱著桶子痛快暢飲,待喉頭不再灼燒痛苦後,才疲憊地放下水桶。他雙眼布滿血絲,看著一家歡喜團聚的瞿天問,頓覺百感交集。
「我的天啟!幸好你沒事!」路蕙蘭見他月兌困,開心地抱著他痛哭流涕,感謝上蒼垂憐。
「娘,我好得很,你別哭。」瞿天啟拍著母親的背。
「你身上到處是燒傷,哪里好了?娘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可憐的孩子……」路蕙蘭先是惱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後繼續哭泣。
「說得也是,我身上盡是燒傷,哪里好了……」瞿天啟嘆了口氣,看著被他燒毀的天問商號,心頭沉甸甸的,感受不到半點雀躍。
為什麼救他的人是瞿天問?害得他的心情變得很復雜,無法再死命地恨著瞿天問。
「二少,瞿天啟的事……」曹管事見華瀟湘與王婉如皆已恢復平靜,開口詢問該如何處理瞿天啟。
經曹管事提醒,瞿天問這才想起瞿天啟來。他轉頭看著死里逃生,被大娘擁在懷里的哥哥,落魄的兩人看在他眼里,只感悲哀。
路蕙蘭听見曹管事提起天啟的事,渾身一僵,心想,該來的終究是來了。她不曉得瞿天問為何肯救天啟,但天啟放火是事實,興許瞿天問救天啟,就是想把他送到官府里,讓天啟關在大牢里一輩子,不見天日,飽受折磨!
路蕙蘭愈想愈覺得恐怖,死命抱緊兒子,深怕瞿天問會做出傷害天啟的事來。
瞿天問松開對母親及妻子的擁抱,緩緩走到他們身旁,看著渾身發抖、氣焰不再的大娘與失意的瞿天啟。
華瀟湘與王婉如婆媳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她們已由曹管事口中得知瞿天啟就是放火燒掉商號的人,兩人並未出聲,靜靜地看著瞿天問處理這件事。
當他來到時,瞿天啟抬頭看他,雙手一攤,自嘲一笑。
「隨便你想怎樣都行。」不管他有多不願承認,他的命確實是瞿天問救的,他不想欠瞿天問人情。管瞿天問是否要將他抓到官府去,他都無所謂,反正他的人生早跌到了最谷底,現在已一無所有了,還有啥好怕的?
「天啟!」路蕙蘭喝止兒子頹喪失意的話,轉頭看著瞿天問,眸光哀傷,唇角動了動,幾番想替天啟求饒,卻因羞愧而說不出口。
站在附近的人全都屏氣凝神,等著看瞿天問會如何處理瞿天啟。
「你從來沒做過一件好事。」瞿天問遺憾地對瞿天啟說道。
「或許吧!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瞿天啟聳聳肩,就算心里有一絲懊悔,可是為了面子,他絕不會表現出來給瞿天問看。
「你自認為對的,並不一定是對的,否則豈會落得今日這般田地?」他希望大哥能開始學會自省,不要再執迷不悟。
「……你現下是特地來教訓我的?」瞿天啟挑了挑眉。
「天啟,你就少說兩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哪!路蕙蘭要兒子識時務,他的未來可是掌控在瞿天問手中,瞿天問有辦法要他生或讓他死,他不能傻得不當一回事!
「對,我的確是在教訓你!」瞿天問沉著臉,不悅地說。瞿天啟放這把火不僅造成他的損失,也差點害死自己,瞿天啟該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
「十年風水輪流轉,現在你的確是比我行,我能說什麼?」先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瞿天啟已無和瞿天問競爭之心,亦不再仇視他,更不會再愚蠢地說出被瞿天問下咒的話來。
他已認清事實,他的確是不如瞿天問,不僅沒有經商的能力,更無識人之能,莫怪會被杜老板騙得團團轉,莫怪別人都笑他蠢,畢竟他連放把火都會差點把自己燒死,確實蠢得可以啊!
「方才你承認火是你放的,是嗎?」瞿天問看著已燒成廢墟的商號。幸好靠眾人努力,已撲滅火勢,沒波及到隔壁商家,造成更大的損害。
「對,是我一把火燒了你的天問商號。」瞿天啟挺起胸膛承認,不逃避,對自己所犯的錯負責。
「我相信你該了解此舉對我造成了多大的損失,你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看你想親手殺了我或是把我送到官府去,我都接受。」
「天問,你們是親兄弟,你就饒了你大哥這一回吧?大娘求你了!」路蕙蘭在內心掙扎了許久後,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懇求他高抬貴手。
「娘,你別求他。」
「大娘,你不可能永遠都護著大哥,當他犯了錯,你該要指正他,而不是包庇他、默許他,大哥會落得今日這般田地,你也要負責。」瞿天問教訓完瞿天啟後,轉向路蕙蘭。她不能再盲目地寵愛瞿天啟了,當瞿天啟犯了錯,她要有指責導正的責任才是。
路蕙蘭被他說得啞口無言,這是今天瞿天問第二次對她說出類似的話了,她再也無法像從前一樣堅持沒錯,因為事實擺在眼前,她確實是做錯了。
「你盡避教訓我沒關系,不管你想對我做什麼,我都無所謂。我娘她待你們不好是事實,可是她是真心為我,不管是好是壞,所以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瞿天啟深吸一口氣後,說出他的請求。
「什麼事?」瞿天問很想听听瞿天啟的請求,若是過分的要求,就表示瞿天啟一點反省之心都沒有,他會非常失望。
「替我照顧我娘。不論我娘之前做過多少對不起你們的事,我希望你能不計前嫌,給她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住,讓她有飯吃,不至于窮困潦倒。」這是他唯一的請求。他是個不孝兒,敗光了家產,讓年邁的母親跟他住在破屋,但他並未因此而醒悟,不僅沒肩負起照顧母親的責任,還天天喝得爛醉,讓老母親為他擔心。現下他終于了解他錯了,可是為時已晚,唯有拉下臉來,請求瞿天問看在他們算是一家人的分上,幫他略盡孝道。
路蕙蘭沒想到天啟的請求竟是為她著想,難過得淚流滿面,無限感慨,後悔沒能好好教導天啟,從小到大只教導天啟去恨,難怪他只學會恨,到現在還一事無成。
「與其由我照顧,我相信大娘會更希望由你親自照顧她。」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要你付出的慘痛代價,即是為我工作。我要你像商號里其他的伙計一樣,憑著勞力努力工作,一點一滴地彌補你的過錯,你可願意?」瞿天問挑明了告訴瞿天啟。若是在他手下工作,瞿天啟不可能享有大少爺的待遇,必須和所有人一樣賣力工作,才能換得三餐溫飽,而遭受他人恥笑也是在所難免,何況還要說服自己在最痛恨的人手下工作,這些都是瞿天啟要去克服承受的。
「什麼?!」瞿天啟愣住了,他萬萬都想不到瞿天問竟會要他到商號里干伙計。
路蕙蘭也愣住了,本以為天啟會被送到官府去,沒想到竟會有一線生機。
「你若不願意,想繼續醉生夢死,那我也不會勉強你。但你要記住,我不會幫你照顧大娘的,生為人子,好好照顧生養你的母親,是你應盡的責任。」瞿天問撂狠話,讓瞿天啟自己選擇。
瞿天啟看著已年老的母親,他怎忍心再讓母親跟著他受苦?雖然在瞿天問手下工作會沒面子,雖然他會受到不少奚落,先前遭他怒罵過的伙計也絕不會給他好臉色看,可是瞿天問的話不無道理,娘是他的,他不照顧的話,誰來照顧?
一旁的華瀟湘明白丈夫的用意,倘若瞿天啟不願意接受,天問絕不會不顧大娘的死活,依然會接手照顧,他會說出這番話來,目的就是想讓瞿天啟振作,重新開始。她期待瞿天啟能拋棄過去,腳踏實地,不再汲汲營營。
「好!不管是要我搬貨或掃地,我都做!」瞿天啟牙一咬,豁出去了,用力點頭。
「我等著看你是否真的什麼事都願意做。」瞿天問拭目以待。
「你等著瞧吧!」瞿天啟可不願讓瞿天問看扁,他會證明給瞿天問看,只要他願意,什麼事都做得到。
路蕙蘭吸吸鼻子,很感激瞿天問肯給天啟重新做人的機會,也暗暗告訴自己要有所改變,不可再一味地袒護天啟。
瞿天問的寬容讓華瀟湘覺得好驕傲,她相信經過這次的事件,瞿天啟和路蕙蘭都改變了,在不久的未來,他們一家應當可以和樂融融地相處在一塊兒,不再有磨擦。
她帶著滿足的微笑走向丈夫,緊緊握住丈夫的手。
「大姊,起來吧,不要再傷心了。」王婉如走向路蕙蘭,將路蕙蘭扶起,而且不再喚路蕙蘭「小姐」,而是改喚「大姊」。經過這一年的時間,她有了自信,不再覺得不如路蕙蘭,她是有資格和路蕙蘭平起平坐的。
「謝謝……」路蕙蘭淚眼迷蒙地看著王婉如,終于不再不可一世,真心地感謝她。
隨後,瞿天問感謝街坊鄰居幫忙滅火,三日後他將于「醉月樓」設宴,答謝街坊鄰居今日的仗義相助。
接著,他再私下交代曹管事先到官府去打聲招呼,他會在事後前去向與他私交甚篤的官老爺說明縱火事件的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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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所有事都處理好之後,已天亮,華瀟湘及瞿天問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府中,她先派來順去請大夫過來看丈夫的傷勢,確定無礙後,總算放心地松了口氣。
至于婆婆王婉如則在福伯的陪同下,將路蕙蘭與瞿天啟母子安置在一間潔淨的小屋中,同樣也請大夫去診治瞿天啟身上大大小小的燒傷。
瞿天問閉上眼,舒服地坐在澡桶中,由妻子在桶外拿著布巾幫他擦背抹身。
「你想,大娘和大哥會不會喜歡福伯幫他們找的小屋?」看著他身上的燒傷,她不舍地皺了眉。
「會不會喜歡我不曉得,但他們會住下來。」瞿天問故意要福伯找了間不大的小屋給大娘和大哥住,為的就是讓他們知道,所有的一切皆是得來不易的,該好好珍惜。若是一開始就讓他們住大屋,更甚者搬回已回到他手中的祖宅,恐怕無法讓大娘和大哥學得教訓,所以就算被旁人批評小氣,他還是要照著自己的方式做。
「希望他們終有一天會明白你的苦心。」
「希望如此。」他希望大哥能夠從頭開始,不再混沌度日。
「等過一段日子,咱們搬回祖宅吧!我好想花園里的菜喔!」在她心里,瞿家祖宅才是他們的家,現下住的,不過是暫居之所,她相信丈夫和婆婆也和她有相同的想法。
「花園里的菜你常常回去看,還看不夠?」他輕笑,笑花園里的菜蔬在妻子細心照料下依舊長得比「墨荷」要好。
「當然不夠!我想早晚都看著它們。」那可是她以愛種出來的菜,不天天看著怎成?
「好,等你將孩子生下來之後,咱們帶著娘搬回去。」至于大娘和大哥,他會再多觀察,當然,最後也會再將大娘和大哥請回祖宅一同居住,他們終究是一家人,不論從前對對方有多少不滿,在盡釋前嫌後,自然要再住在一塊兒。
「你的傷……一定很疼吧?」洗著、擦著,談完了日後搬回祖宅的事後,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地開口關心他的傷勢。所幸沒受重傷,不然她的雙眼早讓她給哭瞎了。
「不是很疼。」他笑著安慰她,不想她擔心。
「為了救大哥,你沖入火海,現下我再回想起來,仍會覺得害怕,不過你也讓我好驕傲。」丈夫身上這些大小不一的傷痕,全都是光榮的印記。
「對不起,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能不救大哥,不管他先前做過多少對不起我的事,他終究是我大哥。」
「我了解。」她傾身親吻了下他肩上的燒傷,很少人能像他這般寬宏大量,她以他為榮。
瞿天問偏頭親吻了下她的粉頰,與她親密地雙頰相貼。
「等我爹娘、李伯伯及三個妹妹听到今天的事後,一定會更加認同我嫁了個好丈夫。」好丈夫所要擁有的條件並不是要出人頭地、光耀門楣,而是要有一顆能體諒他人、原諒他人的心,而天問正好具備了這些要件。
「他們也會說我是個幸運的人,娶了個好妻子。」他的朋友見過瀟湘後,全都說他娶了個好妻子,一個愛他、肯跟著他吃苦、不計較的妻子,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而他很幸運地被強迫拿著她所拋下的繡球。
他想,這世間恐怕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幸運的男人了,連繡球都不用他親自出馬去搶,自有人幫他搶回來,這不是幸運是啥?
「這是當然!」她也為自己感到自豪。
「你喔,臉皮真的是愈來愈厚了!」他以臉輕推了下她的小臉。
「我臉皮不厚怎麼配得上你呢?」她再以臉推了回去。
他朗聲笑了好一陣後,突然正經八百地看著她。
「瀟湘,我愛你。」轉身輕捧她的小臉,情意無限。
「我也愛你,天問。」她的鼻尖輕點上他的鼻,無限甜蜜。
綿綿情話,教人百听不膩……
「……等等!」她突然抓著丈夫的手掌叫了聲。
「怎麼了?」瞿天問被她嚇了一跳。
「你忘了跟寶寶說,你也愛他,他沒有听到你說愛他會生氣的!」他這個當爹的,怎麼能忘了最寶貝的小寶寶呢!
「是,乖娃兒!是爹不好,一時間把你給忘了。爹真的很愛你,就像你娘愛你一樣多,不過,比起爹對你娘的愛,是少了那麼一丁點兒,你可不能吃醋啊!」經由妻子的提醒,瞿天問立刻對未出世的小寶寶訴說感情。
「呵呵!可是相公,我愛寶寶好像比愛你還要多一點點呢!」華瀟湘格格嬌笑,要他認清事實。
「怎麼可以?我愛你比愛寶寶要多,所以你得愛我比愛寶寶要多才行!從現在開始,你要改進!」蠢爹爹發出不平之鳴。
「不要!」蠢娘親嘟著朱唇拒絕。
「為什麼不要?」蠢爹爹傷心地大叫。
「因為誰讓你剛剛害我擔心受怕,所以我決定要愛寶寶比愛你更多!」蠢娘親可是會記仇的。
「好,是我的錯,我保證下次絕不再犯,你考慮一下,多愛我一點好嗎?」蠢爹爹低聲下氣地哀求著、誘哄著。
「那就看你以後的表現了。」蠢娘親可是有脾氣的,不會輕易被說服。
于是乎,蠢爹爹決定使出唇上功夫,好好說服蠢娘親答應愛他比愛寶寶多一些。
雙唇交纏、火熱纏綿,很快的,蠢娘親就降服在蠢爹爹的熱吻當中,忘了要堅守原則,好好折騰蠢爹爹一番了……
全書完
編注︰華府其他三位千金又會許配給哪些倒楣鬼呢?敬請期待陸續推出的花蝶系列華府嫁女二《夜雨飄》、華府嫁女三《晴嵐追》、華府嫁女四《暮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