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巽撕開她早已被血浸濕的上衣,露出拇指大的箭孔,接著掏出干淨巾帕,及隨身攜帶的刀創藥,一股腦兒地倒上她肩,再使勁壓緊傷口。
那股刺疼,任言錦心再會忍,也忍不住申吟出聲。
「你不是很會逞強,終于也覺得痛啦!」他嘴里叨念,可手勁還是柔了一陣。靜坐半晌確認紅血不再汩流,他才草草掩好言錦心身子,抱著她快步下山。
***
伏虎山下,客棧里,藥鋪請來的女大夫正在房里看傷,裴巽無所事事,心頭是有一點不安。
那丫頭流那麼多血,應該不會有事吧?他低頭一瞧自己雙手,記起她抱起來的柔軟輕盈,與她動不動就要拉弓射人的倔強姿態,感覺實在奇突。
再一會兒,女大夫從門里探出頭,裴巽還以為發生什麼事,結果只是要他準備熱水跟干淨衣裳。
女大夫說︰「里邊那姑娘從哪撿來的?那身子一搓都是黑屑,不洗干淨,她傷恐怕沒那麼快好。」
裴巽忙道︰「我這就去。」
「可以啦。」整頓好病人後,女大夫開門讓裴巽進來。「見了保證嚇你一跳,沒想到只是幫她洗洗澡換件干淨衣裳,她整個人就變了。」
罷開頭他搞不懂大夫在說什麼,可見了人後,他忍不住揉揉雙眼。
他沒看錯吧?眼前這個……真的是他剛才抱下來的「虎女」?
女大夫邊收拾著藥箱邊說︰「瞧那一桶水,烏漆抹黑,我保證鐵定幫她搓下了半盆子污泥!怎麼會有姑娘家這麼不愛干淨、這麼不懂得打扮自己……」
床上人兒沉沉熟睡,髒污的小臉洗干淨後,呈現一種漂亮的麥金色。
如扇的長睫彎彎棲在眼下,筆直的鼻梁與微噘的小嘴配得極好,緊蹙的眉宇十足逞強,可瞧著瞧著,又讓人升起一股憐惜。
裴巽天生多情,又特別喜愛長得漂亮的人物東西,瞧她粉女敕可愛,忍不住挲挲她面容嘴唇。
「想不到我撿了個寶回來——」
女大夫猛地抬頭。「公子不認識這姑娘?」
「我只知道大家都喊她‘虎女’。」裴巽幫自己倒了杯茶喝。「大夫听過她嗎?」
身為鎮上唯一藥鋪的店主,自然听獵戶們提過「虎女」這名。女大夫忍不住多看錦心兩眼,剛才就覺得奇怪,瞧她年紀,少說也及笄十五,可衣裳里邊,卻連件抹胸褻褲也沒。
「虎女」被一干人傳得一副凶神惡煞模樣,但女大夫見過才知道,人家也不過是個容貌清秀的小泵娘,哪有獵戶們形容的詭異?
「我剛才已經喂她吃了點補血暢氣的藥丸。」女大夫說道。「可重點是今晚,留心傷口會引起高熱,這是藥方,抓回來煎好喂她喝下,有什麼事再差人來找我,我明天會再過來。」
「謝大夫。」
大夫一走,裴巽立刻差使小二去藥鋪抓藥。回房內,望見床上的言錦心睡得不太安穩,額上熱汗涔涔,他自澡盆里擰來濕布,湊身幫她擦臉。
要知道,裴巽是眾人捧在手心的少爺,這等伺候人差事他何曾做過,可看著「虎女」冒了一頭汗,他就是覺得疼惜。
沒想到她卻不領情,方才被女大夫又擦又洗,意識昏沉的她想掙扎,可又缺了氣力。許是剛才喂服的藥丸發揮效用,這會兒她意識雖不太清楚,可仍舊迅捷地抓住裴巽的手。
沒意料到她會突然醒來的裴巽,嚇了一跳。
她有些昏眩地眨眨大眼,失血過劇加上背上的疼,讓她一下辨不清裴巽的臉;還有,她仰頭看了下四周,這什麼地方,她怎麼會在這里?
「你還好嗎?」裴巽問。
言錦心注意力拉回裴巽身上,瞧她表情,似乎已經記起他來。
傷!她猛地放開他的手一模右肩,察覺傷口已被人包好,接著發現的,是她穿著一身她從未穿過的斯文衣裳。
她的繡包!言錦心緊張的一模胸口,確定還在,這才松了口氣。然後眼一眺裴巽,沖口就是一句︰「誰準你踫我的?」
啊?!裴巽一愣。這就是她醒來看見救命恩人說的第一句話?
「我說過我不需要你幫忙。」邊說,錦心掀開棉被就要下床。
「等等等等……」裴巽攔著不讓她離開。「傷還沒好,你要去哪兒?」
「讓開。」錦心橫眉怒視。說過不需他費心,這人怎麼老說不听?
「不讓。」裴巽平常笑容可掬,可要比固執,他可不會輸人。
兩雙炯炯大眼互不相讓,錦心懶得再說,直接開打。
裴巽一時閃避不及,胸口硬生生挨了一拳。
有沒有搞錯?裴巽齜牙咧嘴撫著胸口。本以為這丫頭只是做做樣子,沒想到她是玩真的!
「讓不讓?不讓我再打。」揍了救自己的恩人,錦心毫無愧色。她想法非常單純,眼前這人曾意圖對老虎不利,她自然無須對他客氣。
「不讓,我就是要你乖乖躺著養傷!」裴巽卯上了。
他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麼難纏的家伙!裴巽心里罵道。他幾回提議,又不是要害她,她干麼三番兩次拒絕——難道他就生得這麼不值得信賴,她非要離他離得遠遠才成?
「我給過你機會。」言錦心話剛說完,拳頭又到。
這回裴巽早有準備,論輕功,他或許不及在野林長大、又曾受「怪老頭」指點的錦心,但一論起拳腳功夫,自小受名師栽培的裴巽,可就技高一籌。
他手輕松一擋,便將她完好無傷的右臂反剪在後。
錦心不死心,一擊不中,她立刻抬腿又踢。但他腳一踩往左跳,右臂被制的她頓失重心,只好扯著他朝後躺去。好巧不巧,正好壓中右肩,疼得她一聲悶哼。
裴巽听見,趕忙抱著她一滾,躺成了女上男下的姿勢。
一頭秀發雨簾般罩住他倆,裴巽近距離睇著眼前人,突然間意亂情迷了起來。
瞧她那雙眼多亮!還有她的嘴,含嗔帶怒地噘起,好像正在喚人親她一般——裴巽手指擦過她臉頰,頭一側就要吻上。伏在他身上的錦心卻選在這時,牢牢掐住他脖子。
「呃……」裴巽眼一瞠,彷佛被狠澆了一桶冷水,整個人清醒過來。
表迷心竅了他!罷才一瞬,他竟會覺得她嬌弱可憐?她哪兒嬌弱啦?裴巽雙眼瞠凸地瞪著眼前人。瞧瞧她手勁,根本就是想掐死他。
「起來。」錦心掐著裴巽慢慢起身,她自小拉弓練出的手勁可不是唬人。
全身最脆弱的地方被制,再加上顧忌她身上的傷,裴巽自不可能使功夫反擊,只好以退為進,僵紅著臉舉手投降。
這情況說出去誰信!裴巽懊惱地想。城里人口中所喚的「浪子」裴巽,竟然也有吃癟受窘的一天!
「姑姑姑娘……」裴巽裝出可憐樣,指指自己脖子。「你的手,太緊了……」
錦心冷然回答︰「我說過,我不會留情。」她個性就像山林上的老虎,坦率直接;不會說謊,更不懂心機。
裴巽這會兒知道,但也太遲了。
保持手掌勁道,她回頭張望房里什物,最後在腳邊衣堆里瞧見她親手裁來當腰帶的皮繩,拿來綁人正好。她扯著他脖子彎身取來,再用嘴咬著皮繩將他緊綁在床柱上。
皮繩非常難掙月兌,裴巽暗地扭著身子,但只是教皮繩將他肌肉咬得更死。
可惡!他雙眼冒火地瞪著專心致意的「虎女」。今天肯定是他這輩子里最孬、最倒霉的一天。他真不懂他做錯了什麼,只是好心出手救人,竟也落得這般田地,被人像只豬似綁在柱上,動彈不得!
捆好了裴巽,錦心這才松開掐住他的手。
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憋紅臉的裴巽終能順暢呼吸。他一邊喘氣,一邊瞅著從地上拾起破衣的「虎女」,直見到她正在解她腰間綁帶,他急忙阻止︰「等等等等,你在做什麼?」
這種事還需要問?錦心理都不理,只是一味寬衣解帶。穿著秀氣羅裙要她怎麼上山下海亂跑,頭一要事,自然是得換回破衣。
錦心將腰帶布衣往地上一丟,然後一瞧里邊,愣住。先前女大夫好心幫她穿上兜衣跟褻褲。這東西怎麼月兌?望著從沒見過的這兩物,錦心東模西蹭了一會兒,才終于找著法子扯下。
她身後的裴巽發出申吟。
他已經搞不懂他今天到底算倒霉還是幸運——他竟然有這「機緣」看見「虎女」在他面前月兌得赤條條,而他卻被牢牢綁在床柱上!
但就算處境窘迫,他仍舊有絲閑情欣賞眼前果身。「虎女」身形極佳,縴腰翹臀長腿,全身無一絲贅腴。還有那麥色的肌膚,活像剛烤好出爐的酥餅,誘得直想叫人一口咬下。只是目光一落到她肩上的傷,記起大夫的交代,他滿腔欲念頓時消散。
現在哪是大流口水時候!裴巽暗暗責備自己。他非得想個辦法留下她不可,他才不信伏虎山上的老虎這麼神通,還能幫人療傷換藥!
說到藥——裴巽突然想到,這會兒時間,小二也該抓好藥回來了吧?
說巧不巧,念頭剛起,門上立刻傳來敲門聲。
「裴公子——」
這會兒不是怕出糗的時候,裴巽拉開嗓門大叫。「救命吶,小二哥!」
錦心一驚,想捂住裴巽嘴巴早已來不及;而門外小二一听喊聲,立刻踹門而入。
「什麼什麼,發生什麼事?」
可惡!套回破衣的錦心抓起箭筒與弓搶身沖出,正好與小二擦身而過。
小二還沒看清楚跑出去的是誰,被綁著的裴巽又開口叫︰「快幫我解開皮繩!」
「馬上馬上……」
待縛在身上的皮繩松月兌,不及言謝,裴巽隨即沖出廂房,兩、三個箭步,人已奔出客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