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保羅說,會給她三天的時間好好考慮兩人戀情發展的可能性。
他是確實遵守了三天沒來打擾她的約定,便他卻沒有真的給她三天的時間思考——
他每天晚上都打電話來對她嘰哩呱啦。
每天晚上!
他的話匣子一開,通常就是兩、三個小時,對話內容通常不會太有營養,可他老是講得口沫橫飛,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現在她連他幾歲沒包尿布、幾歲交第幾個女朋友、幾歲開始成了百萬富翁……她都一清二楚;而他也對她了若指掌,連她六年級時暗戀班長一事,他都吃醋地耿耿于懷。
對于這樣的情況,吳心蘭感到相當害怕——
一來發現自己在他面前再也無所遁形,二來則是害怕自己會因為過多的手機電磁波而長腦瘤。
她沒法子關機,因為那個賴皮鬼威脅她如果關機,就要直接打電話到她家里拜訪她爸媽。
然則,即使他賴皮到讓她無可奈何,她卻仍然找不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說服他。
說她不喜歡被人批評為高攀他?說她不喜歡老是在介意自己和他相較之下,有多麼黯然失色?這些理由,他都不會接受啊。
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她對他有沒有感覺;而她對他的感覺,根本如排山倒海啊!可他就是無法明白,她不能只憑著感覺過生活啊。
今天是第四天,她整天都是心神不寧的。
下班前,她突然收到他傳來的手機簡訊——
我在飯店的大廳酒吧,等你的答案。晚上九點,不見不散。
所以,吳心蘭現在站在房間里,拿出了陳姐送給她的那套白紗洋裝,也拿出了他在昆里島送給她的隱形眼鏡。
她該答應和他交往嗎?
當她第一百次問著自己,可是卻為他戴上隱形眼鏡的那一刻,她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
沒有人能夠確定未來,所以未來才會如此讓人期待。
誰知道他會不會真的和她天長地久呢?
從沒中過獎的她,都會抽中昆里島旅游的頭獎了,不是嗎?
她望著鏡子里那個比清秀二字還多了許多美麗的女子,水汪汪的眸子瓖在雪白的瓜子臉上、小巧的唇瓣被咬得通紅、特意放下的長發披散在肩頭,用了潤絲精的發絲看起來甚是烏亮。
配合著身上這套蓬抽窄腰的白紗洋裝,她不禁有種恍惚的錯覺,以為自己真的成了他口中的月光女神。
她帶著一絲緊張的笑意,套上一件防風外套,騎著摩托車來到了飯店外頭。
停好車,她月兌下外套,深呼吸三次,才有辦法跨出她的第一步。
她緊張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這才記起自己早戴上隱形眼鏡,接著,不自在地踫了踫圓形的袖口、扯了扯腰間的蝴蝶結……
她是不是穿得太夸張了……為什麼總覺得就連路邊的狗都在看她?吳心蘭咬住唇,低頭避開路人打量的目光,她不懂為什麼他們要對著她指指點點。
她根本不習慣引人注意!于是她加快了步伐,幾乎是用小跑步的方式沖向飯店大門。
「歡迎——」飯店門僮的笑容僵了一下,才又把話說完。「光臨。」
吳心蘭緊張地頷了頷首,握緊拳頭,快步通過服務生身邊。她的指甲陷入掌心之中,難堪得就要哭出來了。為什麼大家的表情像是看到一個瘋婆子呢?
這些人都能一眼看出,她並不習慣這種高級飯店嗎?還是她自以為是的慎重裝扮看在別人眼里,還是不夠入流?她猶豫地走到大廳酒吧的入口,一度想轉身離開。
「小姐,一位嗎?」穿著削肩制服的女服務生憋著笑,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我找人——」吳心蘭的聲音微弱到幾不可聞,她非常肯定這個服務生根本是在嘲笑她。
「請進。」服務生說道。
她不敢再看服務生的嘲笑表情,用一種逃命的速度跨入酒吧。
只是,她才一走進,酒吧內的喧嘩立刻靜止,所有人的焦點全都停留在她身上。她臉色慘白地絞著腰間的大蝴蝶結,除了前方之外,她根本不敢左右張望。
突然間,酒吧里有人爆出了竊笑聲。
吳心蘭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她必須靠咬著唇才有辦法不哭出來。要勇敢!只要找到他,就可以離開了!
不遠處,她看到尚保羅熟悉的及肩長發背影,正倚著窗戶翻閱雜志,她連換氣的時間都沒有,立刻疾步沖向他。
她賭了!
如果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嘲笑她,她就和他交往到他高興為止。吳心蘭咬緊牙關,一臉奮不顧身地朝著他奔去。
此時,靠在窗邊的尚保羅,完全沒察覺酒吧因她而起的喧鬧。他悠閑地喝了一口葡萄柚汁,迫不及待想見到他的女神。
今天早上他接了一件珠寶設計的委托——那是一顆粉澄完美的玫瑰石,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她的形象,他決定想盡法子把她拐到家,讓她陪在他身邊。
他每天居心叵測地黏著她說長道短,她對他的用心良苦應該非常有感覺吧。
他知道兩人的世界與價值觀其實南轅北轍,可她天真坦率的反應,總讓一切變得自然,尤其和她聊天是件很棒的事。
在他的生活里,缺少的就是一個能讓他感覺自在的女子,而他幸運地找到了她。
當然,他們之間還是有些問題要克服,例如那份陪了她二十幾年的小自卑。
她遲到了,尚保羅看了下手表。她是不敢進來嗎?光用膝蓋想,就知道那丫頭來到酒吧里會有多格格不入。
酒吧里的女子,幾乎清一色是細肩帶合身小禮服的標準配備,倘若她也這麼穿,應該會驚艷全場。可是他太了解她了,她不要穿件紅上衣加綠長褲出現,就謝天謝地了。
天知道他有多瘋狂地想裝扮她,多想把她當成自己的女人、女兒一樣,為她從頭打理到腳,想為她戴上他設計的首飾,想讓她一想到他時就紅了臉,想擁她入懷吻著她干淨的唇、雪柔的肌……
天啊!一個男人還能有什麼遐想?這真是太讓人血脈僨張了。
「尚保羅。」吳心蘭用顫抖的氣音喚道。
「你來了!」尚保羅咧出一口燦爛笑容,迫不及待地轉過了身。
接著,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放下了長發,戴了隱形眼鏡,一張如夢似幻的小臉,飄逸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瓊瑤小說女主角,可是——
她的脖子以下全都該切除!
白雪公主的泡泡袖加上窄腰身蓬蓬裙,腰間還系著一個閃亮緞面的大蝴蝶結。這種過時的洋裝,現在只有連續劇的爆笑短劇男丑角才會穿啦!
「你干嘛這樣看我?」吳心蘭覺得自己的心從喜馬拉雅山被人扔到山崖下。
「你去哪里偷來林青霞二十年前的戲服?」尚保羅只迸得出這句話來。
他說她——偷了林青霞二十年前的戲服?他的意思是——她的穿著很老土!
難怪有那麼多路人盯著她看,難怪她一走進來,全場就鴉雀無聲。吳心蘭盯著尚保羅,她的臉色頓時慘白一片。
她一轉身用最快的速度往酒吧外沖去,結果沖得太快,腳踝不慎拐了一下。
尚保羅來不及抓住她,她整個人已經跌在地上,白色紗蓬裙在地上形成一個圓鼓鼓的帳篷。
「我們回房間。」尚保羅強勢地摟著她的腰,將她攬進懷里。
「你走開,都是你害的。」她眼眸泛著水光,根本沒有勇氣抬頭,卻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氣把他推到一臂之外。
「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尚保羅一見到她小可憐的模樣,心都軟了,哪有心神再去嘲笑她的裝扮。
他身子一彎,干脆打橫抱起她,讓她的臉可以直接埋到他的胸口。
酒吧里的人群觀戲至此,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吳心蘭的背影上,無不急著想看清她的長相。
能讓尚保羅這樣一個深好自由的絕色男人呵護備至的女子,該擁有什麼樣的月兌俗嬌容?
「看什麼看?如果沒看過她,請直接參閱我年度項鏈的海報。」尚保羅丟了句話,用冷眼謝絕任何想上前攀談的閑雜人等。
像尊貴的帝王擁著最心愛的宮妃,他氣勢張狂地走向酒吧外那座貴賓專用的電梯。
吳心蘭鴕鳥心態地把臉埋入他的胸前,任由他抱著前進,根本不敢讓自己的腦子繼續思考。
「我們進電梯了,你可以把臉抬起來了。」在她發上落了一個吻。
「你可以放我下來了。」她低聲說道。
「遵命,我的女神。」
她的雙腳是踩著了地,目光卻根本沒有抬高半寸,始終維持在鞋子的高度。
「我要回家。」她說。
「你還有勇氣穿這種衣服回家?」他不可思議地一挑眉,活像她要去大街上殺人。
「你有沒有外套借我?」她屈辱地說著,揪著腰間的大蝴蝶結,卻動搖不了它半分。
「沒有那麼大件到能把你從頭到腳包住的外套,床單可以嗎?」他認真地問。
吳心蘭聞言,抿住唇,哀怨地瞥他一眼。才一瞥,她的眼淚便像珍珠般地滑下她的臉龐。
尚保羅為之驚跳不已,一顆心全擰了起來。他手忙腳亂地擁住她,又是親、又是拍、又是想把她揉到心里似地拼命哄著她。
「寶貝,我只是想舒緩一下緊張氣氛,你別哭啊……」哎呀,她根本是上天派來毀滅他的。她一哭,他就方寸大亂啊!
「我已經夠難過了——你還說風涼話……」她心一酸,委屈的淚水掉得更多。
可她其實不想在他面前哭泣,所以拼命地睜大著眼楮想阻止自己流淚,偏偏又無法阻止自己天生的反應,一對長睫不停地煽動著,楚楚可憐的模樣,任誰看到都不禁要心生憐惜。
尚保羅瞪著她水汪汪的眸子,咽了口口水,宣布棄械投降。他現在可以理解古代君主為什麼會為紅顏禍國殃民了。她現在就是叫他學狗叫,他也會照辦的。
沒見過哪個女人可以哭得如此動人心弦的,她哭得讓他想把五髒六腑全掏給她。
「別哭啊——」他緊緊地攬著她,心疼地吻著她腮邊的淚珠。
「人家也不想——哭啊……」抿著唇,扁著菱紅小嘴,她眼眶里再度抖出一顆淚珠。
「我想……」尚保羅接住她的淚水,看得目不轉楮,嘴早忍不住念道︰「我想,你還是繼續哭好了,你哭起來實在是很美。」
「你又欺負我……」還叫她一直哭。吳心蘭揉著眼楮,大顆小顆的珍珠全一古腦兒地跌落到他的大掌里。
她哭得淒淒切切,他卻接淚水接得不亦樂乎。結果,她哭得岔了氣,嚇得尚保羅猛拍她的背。「乖寶貝,不哭啊。別哭啊,我是壞人,這樣可以了吧!你再哭泣下去,我就陪你一塊哭……」
他捧起她的臉,也扁起嘴,一副隨時要跟著她哭號出聲的模樣。
吳心蘭咬著唇,一聲輕笑噗地便逸出口中。
尚保羅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抓著她的小手拍拍他的胸口。「風平浪靜啦,天下太平啦!」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笑我……陳姐這件衣服很貴……」她蹙著眉,不解地低頭撫著冰涼的紗緞衣裳。
「這件衣服在二十年前也許很時髦,但是現在是二○○三年。」尚保羅老實地說道,俊美的臉孔在想起她剛才的出場方式時,還是忍不住扭曲了一下。「你今晚的美麗當然是無庸置疑,但是你的穿著打扮卻像個過氣的玉女明星,大家難免要注意的嘛。」
「我哪知道現在流行什麼?」吳心蘭瞪他一眼——他一點都不會安慰她。
「跟著我,包管你什麼都會知道。」他拍胸脯保證。
「我不要跟著你,你只會跟別人一塊嘲笑我。」她苦澀地想起剛才曾經轉過的念頭——如果他沒有嘲笑她的話,她原本是要答應和他交往的。
「天地良心,我疼你都來不及了,哪有空嘲笑你?」尚保羅拉著她的手,深情款款地凝視她,可是他愛美的心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而且,你穿成那樣,我們就算約在公園里,也是會有人笑你的。」
吳心蘭臉色一沉,羞恥感排天倒海地沖來。電梯門正巧在此時打開,她立刻沖出電梯,頭也不回地往前跑。
「你去找一個穿著品味都足以和你登對的女人啊!」
「那種女人不是沒有,可是吳心蘭只有一個啊。」
尚保羅長腿一跨,從她身後抱住她的腰,旋即彎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頎長身軀形成一種奇怪的站立姿態。「哎呀,回過頭來看看我嘛。」
吳心蘭閉著唇,一語不發,一動不動。
她的肩膀顫抖了一下,因為想笑——
她沒見過哪個男人這麼——這麼——不像男人的。要她怎麼辦啊?她應該拒絕,應該轉身走人的,干嘛在這里流連呢?
「寶貝,別生氣嘛。」
尚保羅拉長了尾音,一見她神色稍緩,立刻快手把她又推又拉地送進了房間里。「我們進去談嘛。你千萬別穿這樣下去,強迫別人口吐惡言噢。」
吳心蘭難堪地伸手打他,他卻笑著把她攬到身邊,在她耳畔低語︰「千錯萬錯都是我錯,別生我的氣嘛。」
他打開房間,把她帶入了飄著薄荷精油香氣的房里。
「你為什麼一直住在飯店?」她深呼了一口涼冽的空氣,忍不住問。
「方便啊。有人幫我把東西整理得好好的,到處干干淨淨的,這里的裝潢又還滿有Sence的,干嘛不住飯店?」
尚保羅忙著把他的「親愛的」和自己安置在沙發里,他打開桌上的一盒巧克力,拈了一顆送到她唇邊。「打開嘴巴,很好吃噢。」
「我不要——唔——」巧克力被送入她的唇里——入口即化。她睜大了眼,沒有想過巧克力可以做得這麼香濃而不膩口。
「瞧,很好吃吧。」他開心地笑了,又喂食她一顆——明天多訂一盒,讓她帶回家吃。「這可是樓下點心師傅的杰作噢。住飯店的好處之一就是我想要什麼,交代一聲,他們就會幫我準備妥當。」
「飯店住一晚多少錢?」她好奇地問。
尚保羅抬頭看了眼天花板,想了一下。
「一萬多吧。」他說。
「一萬多!咳——」她又要倒抽氣,又想尖叫,于是一口氣沒喘過來,猛咳出聲。一晚一萬多!她一個月的薪水甚至還住不到三天!
「吃顆巧克力都會噎到,你啊——沒有我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啊。」他愛憐地拍著她的背,嘴里叨叨念著,自己卻先竊笑出聲。
原來,照顧人的感覺這麼痛快啊!
好,就決定把她寵上天!
「我不是被巧克力噎到,我是被飯店的價錢嚇到。」她搖頭說道,完全沒辦法理解他的價值觀。
「我一住至少就是半個月,飯店都會自動打折的。」他解釋道。
「半個月!」吳心蘭揪住胸口,覺得自己的心在淌血——半個月至少也要十五萬吧!「你不要再說了,你的話讓我心髒無力。」
「為什麼不是我讓你心髒無力?」尚保羅捧住她的雙頰,不滿意地把臉湊到她的面前。
「你讓我心髒麻痹,這樣可以了吧?」她伸手一擋,把他隔在一臂之外。
「你的答案滿有創意的。我喜歡,給你一個獎勵。」他拼命地傾身向前,在她頰邊送上一吻。
吳心蘭好氣又好笑地拍了下他的手臂,接著突然正襟危坐了起來,哀怨地瞟他一眼。每次都這樣,把她弄得七葷八素,害她老是忘了自己的本意。
「你不可以再吻我了。」她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為什麼?」他意猶未盡地啄了下她的唇。
「因為找不想和一個嘲笑我的男人交往!」吳心蘭一手直接拍上他的嘴,發出清脆的拍擊聲。
尚保羅痛得慘叫了一聲,直接倒在她的大腿上。「好痛——」他的臉頰在白紗裙上磨磨蹭蹭著,好不可憐。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打得那麼用力。」她內疚地撫著他臉上的五指印。
「沒關系,你只想表現你的認真。」他皺著眉裝可憐。
「對!我很認真,我今天要來拒絕你的。」她義正詞嚴地說道。
「喔。」尚保羅應和了聲,沖著她一笑,完全是事不關己的表情。
「你那是什麼表情?」
吳心蘭眯起眼看他,習慣性地推推眼鏡,卻只模到自己的鼻子。
「我早就知道你會拒絕我的。」他溫柔地把她的發絲撥回耳後,訝異地發現自己居然連她眯眼楮的小動作都覺得好可愛。
「為什麼?」她愣愣地問。
他單膝跪在她面前,執住她的手貼在他的胸口上。「因為偉大的愛情總是需要一些波折。」他深情款款地說。
「神經病。」她忍不住口出惡言,手指直接戳向他的胸口。「你究竟有沒有弄清楚我的意思?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任何有眼楮的人都知道我們不配。」
「呸!我們哪里不配?不配的是你這件連猩猩穿了都很想去撞壁的洋裝。」尚保羅一臉不以為然。
「對,我的穿著品味奇差無比,對流行、美感一點概念也沒有,我並不覺得這件洋裝特別奇怪,這就是我和你不適合的地方,以此類推,我們在各方面也不會適合的,我們相差太遠了。」她黯然地垂下眸。
想起自己實在普通到不值得一提的人生,她必須不情願地承認,就算兩人真的交往了,充其量也是在她的人生旅程中,寫下燦爛的一段回憶,她仍然很難看出他們的未來。
「穿著品味是小問題啦,我馬上打電話叫人送衣服來,讓你馬上煥然一新,我們從此成為台灣本世紀最登對的一對。以此類推,我們倆再契合不過了。對吧?」他笑嘻嘻地用她剛才的話來反駁她。
「你不可以老是用這種理由來搪塞我。」她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跺腳。
「再跺一次腳,好不好?很可愛。」尚保羅拍拍手,用欣賞的眼光看著她。
「請你認真一點對待我的想法,好嗎?如果你再離題的話,我現在就走人。」吳心蘭板起臉,真是動怒了。
「什麼樣才叫認真?」尚保羅斂去笑容,寒著一張臉冷冷看著她。「這樣的表情就是認真嗎?我或者喜歡在你面前和你斗嘴、耍嘴皮子,但那並不代表我對感情的認真就少于你。我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是出自內心的。我喜歡你,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尚保羅凝視著她,用她希望的認真態度,眉頭卻不滿地緊蹙著。他不在乎被別人懷疑,但他不喜歡被她懷疑。
「謝謝還有對不起。」吳心蘭咬著唇,聲音有一半含在嘴里。「我一直都是死腦筋的人,我的日子也一向過得拘謹,學不來像你這樣把所有事情都看得雲淡風輕。」
「我對你的用心程度,在我的生命中已經堪稱是泰山級重量的奇事一樁了。」尚保羅邊說邊為自己嘖嘖稱奇了起來。
「我承受不起,把這份榮耀給別人吧。」吳心蘭驀然朝他鞠了個躬,狼狽地向門口走去。他對她愈好,她就愈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尚保羅瞠目結舌地看著她的背影,不能置信自己居然這樣被她拋下。她居然不要他?!她怎麼可以不要他?!她怎麼可能不要他?!
看她的手握上門把,他飛快地沖到她身邊,抬起她的下顎。「你慢著……」他是該感到安慰嗎?她的眼眶紅了啊。
他長嘆了口氣,給了她一個份量很輕的擁抱。「連朋友都沒得當?」
吳心蘭咬住唇,一時之間還沒辦法恢復情緒,一徑睜著水凝的眸看著他。「可以當朋友,但是不要再跨過朋友的界線,可以嗎?」片刻後,她輕聲地說道。
尚保羅看著她的臉,表情凝重了起來,他真的沒遇過她這種老古板腦子。沒有真正開始交往之前,哪有這麼多不可能呢?
麻煩的是他認定的人,他根本沒法子輕易地放手。況且,他真的相信兩人之間有著無限可能。
「那麼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他緩慢且慎重地問。山不轉路轉,換個方式朝夕相處也行。
「我不會和你談戀愛。」她說。
「君子不強人所難。」他一臉的惋惜,心底卻是暗喜——他真是高興自己不是個君子啊。
「答應我的要求,好嗎?」他揚眸看著她,繼而低頭長喟一聲,挫敗的失落模樣表演得十成十。
「你要我答應你什麼事?」她這樣拒絕他會太殘忍嗎?吳心蘭內疚地咬著唇,輕輕地在他身邊坐下。
「我是想問你,願不願意接受一份兼職的工作?」尚保羅側頭凝視著她。
「什麼工作?」她看著他的眼,心底又不禁小小地激動了。她去哪找這麼一個會如此專注凝視她的男人。
「當我的工作助理。」他問得誠懇,誠懇到連他自己都快相信,他已經放棄追求她的念頭了。
「當你的工作助理?」她為難地皺起眉,又咬住了唇。「我不可能辭去基金會的工作啊。」
「我只是希望你晚上可以來這里兼職。你知道我的工作很重感覺,你也知道你讓我很有感覺,但是既然你對我不感興趣,至少你可以在工作上幫助我的創作進行。」他說。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解釋了,否則我會以為你追求我,只因為我對你的工作有幫助。」她受傷地說著,把自己的手指頭全揪紅成十個小結。
尚保羅倏地握住她的手,驀地又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對著她的臉頰低語道︰「我的工作和我的生活本來就是一體兩面,我根本就不想否認我還喜歡你、還想接近你,但是我說過不勉強你,所以我會把我的感覺控制在工作範圍內。」
「這樣的情況下,我當你的工作助理好嗎?」她猶豫地問。她不是對他沒興趣,而是硬下心來拒絕他的。
「呃……」糟了,演得太過火了。他拍拍自己的胸脯,一臉的勇敢。「沒關系的,感情這事本來就是要你情我願嘛。你既然已經拒絕我,那我就一定不會再胡思亂想了。你要相信我,我們以後就是公事公辦了。」他狡獪地擺出一個期待的笑容,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你該不會不相信你自己的定力吧?」
「才沒——沒有!」吳心蘭紅著臉抽回了手,哪有勇氣說出她不相信自己這種話。「你打算給我一個月多少薪水?」
「五萬元?」他試探地問道——他的靈感無價啊。
「五萬?!」吳心蘭驚呼出聲,連忙喝斥他︰「你腦子有問題嗎?錢不是拿來亂撒的,兩萬就很多了。」
「那就兩萬五吧!」他忍不住像個初戀的小笨蛋一樣對她傻笑,沒看過這麼想為他省錢的女人。
「還是太多了。」她喃喃自語道。
「不多,因為我的兩萬五包含了置裝費。」他靈光一閃,一本正經地說︰「我的工作助理至少要讓我賞心悅目吧,我們待會就去買衣服,別再穿著二十年前的大蓬裙出門了。」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吳心蘭臉色一沉,痛恨被人當成小可憐。
尚保羅動作迅速地扳住她的下顎,直勾勾地看著她。
「那你為什麼不把自己打扮成一個不需要讓我同情的女人呢?你是一個這麼好的女孩子,我不希望只因為你對外表的漫不經心,而毀了你可能會有的美好人生。」
「我不需要那種只重視我外表的男人。」她嘴硬地說道,在他的鉗制之下,她別不開頭,只好閉上眼不去看他。
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懂得她那種自卑到不敢改變的心態呢?變好或變壞都需要勇氣,而她從來不是個有勇氣的人。
「你或者不需要那種男人,卻無法否認你給人的第一印象,很容易讓你失去比別人更多的機會。」他抓住她的雙肩,只想把她從蝸牛殼中拉出來。
「緣份到了,我自然會遇到我的另一半。」她把眼楮閉得更緊了一些。她不想順從他的意見,因為那等于承認她真的是個又糟又失敗的人。
「真是怪了,既然現在就有這個緣份讓你改變自己,為什麼不抓住機會呢?」尚保羅雙手叉腰,嗓門忍不住大了起來。
吳心蘭陡地睜開雙眼,正好看向他眼里的認真。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掐著自己的手背,怕自己哭出聲來。
「傻瓜蘭。」他輕撫著她的臉,就喜歡這麼叫她。「當然是因為我和你有緣啊。」
吳心蘭咬著唇笑了,那笑容又柔又美,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謝謝。」
她踮起腳尖很快地在他的頰邊印下一吻,然後害羞地跑到他的工作台前,故作漫不經心地翻閱那些草圖。
尚保羅凝視著她的背影,他捂著臉頰,發現自己心痛到快爆掉了,而且還起了一臂的雞皮疙瘩。
老天!他如果任她從他身邊溜走,他就是腦子有問題。
這種心動的感覺,以前不曾有過,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她一定得是他的人!
「那你答應當我的工作助理了嗎?」他嗄聲問道,黑眸里有一綹火焰在燃燒。
「嗯。」吳心蘭慌亂地抬頭看他,卻很快地別開了眼——他怎麼這樣看人哪。
「謝謝你。」他低語著。
吳心蘭身子一顫,不自覺地抬頭與他四目相望。
鈴鈴鈴——
手機的鈴響破壞了兩人對望時的氣氛,尚保羅心不在焉地拿出手機,目光仍然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喂,我尚保羅。」尚保羅對著她緋紅如霞的側臉,痴痴地傻笑著。
「我是你老大尚杰。英國那邊有幾組首飾的初胚模型都已經完成,就等你回去檢視是否可以過關,他們趕著要實際動工。你什麼時候回去?」
「不知道。」尚保羅的眉頭一凜,他不否認那幾組飾品的瓖嵌難度頗高,他如果不看過模型,根本不能放心開工制作。「再等一等吧。」
「最多是三個星期。」尚杰說。
三個星期內他能把她拐到他身邊,讓她跟著他到天涯海角嗎?尚保羅看著前方那個不自在地偷瞄他的嬌小身影。
「我拼了!」尚保羅斬釘截鐵地說。
「別傷害人家。」尚杰說道。
「我會的……老大,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尚保羅不可思議地看著手機,嘴巴大開。
「所以,我才被稱為老大。幫我跟她問好。」尚杰得意地笑了一聲。「對了,你不是要自己做什麼少女維納斯的蠟模型嗎?你那些焊槍、夾鉗,我已經讓人明天送到你那里了。就這樣了,再見。」
「謝了,老大。」尚保羅掛上電話,卻對著吳心蘭發起愣來。希望她日後別怪他心機太重。誰讓他只有三個禮拜的時間可以捕捉芳心呢?
「你怎麼了?」她關心地問。
「沒事。」尚保羅嘆了一口氣,臉上表情略帶憂郁。「只是我前陣子忙到胃出血,老哥打電話來盯我吃飯要正常。」
「忙到胃出血,怎麼會這樣?」吳心蘭緊張地低喊出聲,焦急地踱步到他身邊。
「我工作的時候通常就是沒日沒夜的,沒人提醒就會忘記吃飯,然後就會把咖啡當水喝。」天啊,這真是漫天大謊,熟人都知道他一餓就沒力氣工作的。
「你這樣不行,賺再多的錢也換不回健康的身體啊。」她像媽媽一樣地教訓著他。
「我身邊沒人可以提醒我,所以我才會想請你當我的工作助理,這樣至少有個人可以幫我照顧我的身體。」啊,想想他也真是孤孑一人,怪可憐的。
「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你飲食正常的。啊——現在是吃飯時間了,我們出去吃飯。」吳心蘭立刻拉著他的手臂就往門口走。
「我還不……」他佯裝為難地跟在她身邊。
「不俄也得吃,三餐都要定時啊!」她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臂,卻突然在玄關的鏡子前打住腳步。「啊——我穿成這樣——會讓你丟臉的——」
「你不會讓我丟臉,我只是不想別人用奇怪的眼光看你。你值得更好的對待,讓我在能力範圍內幫忙你,也讓你有機會照顧好我的身體,好嗎?」尚保羅輕撫著她的臉頰,柔情似水地望著她。「我馬上打電話叫人送衣服來給你。然後,你再陪我去吃飯?」
「好。」吳心蘭點頭,整顆心都因為他的體貼而融化了。
「乖。」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她點點頭,任由他拉著手走向客廳,完全忘記一個雇主對助理,根本不該有這些親密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