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察所有的店家歸來後,耿芙蓉站在書房的窗前往外看。
窗外陽光耀眼,方才市集上行人如織,每個人的日子似乎都過得比她快樂、比她充實。為什麼她不能丟下這一切到無人的地方過自己的生活?
為什麼她要關在這死氣沉沉的書房里,與一堆死板板的帳冊為伍?
她是怎麼了?
她是何時開始對這樣的日子感到厭倦?
這樣的日子不是她跪在秦府大門外三天,苦苦哀求來的嗎?為何她現在卻心生厭倦?老實說,她之所以能在秦家立足,所花的心思與勞力足足多了別人好幾倍,尤其在經過秦天生的鑒定,她接掌了視察店家、主導進出貨和帳目之後,不曉得招來多少有意于這個位置的人的白眼;他們根本弄不清楚她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女人,有何能耐接掌秦家這麼大的產業進出貨,甚至秦天生的所有命令都只是經過她的口,像宣讀聖旨般傳給店家。最大的不滿來自與她根本與秦家一點關系也沒有……
沒有嗎?
或許吧!
沒有人承認的關系就算沒有吧!
她在短短的四個月內,幾乎讓秦家將要關門歇業的店鋪起死回生,甚至還賺了不少錢,讓原本對她嗤之以鼻的人改觀。她打碎了旁人說她以狐媚手段迷惑秦天生的謠言,果決明快的行事作風奠定了她的地位,她公正、公平、無私無我的獎懲,杜絕了想貪污的人。雖然仍有人不服氣,不時謠傳著她和秦天生的不清不白,但是一點也撼動不了她為秦家賣命的心。因為她心里很清楚,秦天生是她的長輩,即使他不承認,但這一層關系永遠都在,誰也無法改變!她走向桌邊,合上帳冊,伸手整理著桌面,心里想起丘諭堂正在等她,一顆心不由得暖洋洋。有好長一段時間,她不知道心情愉快是怎麼回事,但這些日子以來不一樣了,丘諭堂總是陪著她去視察秦家的店鋪,幫著她分擔一些瑣碎的事物,讓她重新想起日子該怎麼過。也許是他對她的寵溺,才會讓她對秦家感到倦怠吧!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下色系暗沉的衣裳,穿上一件飄逸、素白的羅裙,在銅鏡前端詳自己一番。「耿姑娘要出去?」丫鬟小紅用無法置信的口吻問。
「是的。」
小紅很是驚訝。
雹姑娘是不是哪里不對勁?
秦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耿芙蓉是個盡忠職守的好屬下,不眠不休的工作是常有的事,有時甚至算帳算到晚上不睡覺。但最近卻時常穿著艷麗,仿佛有什麼令她開心的事。
「耿姑娘,你最近變得很不一樣。」小紅還沒恢復訝異的神情。
「有嗎?」她想起耳朵上什麼也沒有,趕忙轉身,挑了一副珍珠耳環戴上。「有!從前你都不在意穿著,更不會刻意打扮,而且掌燈之後就不曾再出門。」「這樣很好呀!別人才不會再說我是一個引誘老爺的狐狸精。」她開玩笑的消遣自己。小紅沒想到耿芙蓉會這麼自然的說出外頭的傳言。
「秦家的下人都知道耿姑娘不是那種人。」
聞言,耿芙蓉臉上露出一抹安慰的笑。
「謝謝大家這麼信任我。」
雹芙蓉拋下這句話後便轉身走出房門,卻在房門口踫見秦天生。
秦天生怒容滿面的斥退小紅,沉聲對耿芙蓉說︰「跟我到書房去!」
雹芙蓉無言地跟隨秦天生進入書房。
「你自己看!」他將一疊貨單往她身上丟,然後轉身,看都不看她一眼。耿芙蓉蹲子,默默的撿起貨單看了一眼。
是一家昨天剛歇業的小店鋪。
「王掌櫃承諾下個月會清償貸款。」
秦天生轉身怒瞪著她。
「你到現在還沒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嗎?你只是秦家的奴才,只有做事的份,什麼時候輪到你作主了?」「王掌櫃只需要我們幫他一把,就能渡過難關--」
「我又不是鋪橋造路的大善人,我做的是生意!」秦天生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他如果真能渡過難關,也用不著歇業!」「我很抱歉。」耿芙蓉低頭認錯。
秦天生冷哼一聲,因為一旦她認錯,他就不能大作文章了。
瞪視她良久之後,他又想到一件可以拿來質問她的事。
「听說最近從外地來了一個男人,他和你走得很近?」
雹芙蓉心下一驚。
「老爺,我不是--」
秦天生抬手要她閉嘴。
「我只要你懂得分寸,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別出賣秦家。」
「我不會!」
「你記著,你這一條命是屬于秦家的,我讓你跟別的男人來往是我給你的恩惠!」他的眼神陰沉得可怕。「我懂……」
「你懂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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雹芙蓉慵懶的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前方凝神執筆繪丹表的丘諭堂。
他俊俏的臉上微微沁出薄薄的一層汗水,專注的描繪著她的模樣。
她忽然覺得自己整顆心都在他身上,她喜歡看他認真的模樣,那專注看著她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沒有人要的女人。耿芙蓉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就為他著迷,而且是無法自拔的陷了下去。自從陷入情網之後,她就變了。
變得像一個女人--咦!她怎麼這麼說自己?
難不成自己以前根本不算是一個女人?
「你在想什麼?」丘諭堂畫下最後一筆,抬起頭問她。
「沒有。你打好草圖了?」
「我已經畫好了。」他吹一吹未干的墨。
「你已經畫好了?」這麼快?「可是我根本沒用心……」她發起嬌嗔。「這幅不算數!」「這樣才畫得出真實的你啊!」他狂放的笑著。「我從來沒畫過神韻如此美的姑娘,這可是我的得意作品。」「你真壞!」耿芙蓉說完這話後,自己反而一怔。
這是她會說的話嗎?
這樣算不算是小女人的嬌態?
自己是否真的因為丘諭堂而改變太多了?
她臉頰染上紅雲,因為她意識到自己正在向丘諭堂撒嬌。
「怎麼了?」一個烈性如男人的女人,竟然也會出現嬌羞的模樣,這讓丘諭堂感到興味盎然。「沒什麼。」
「要不要再畫一張?」他拿出一張宣紙。
「好啊!」
她擺出自己獨特的嫵媚和特殊風情,讓他差點忘了提筆。
看著她不經意流露出的柔媚嬌態,他不禁陷入一片怔忡。
丘諭堂驚慌的發現自己已經不受控制的開始關心起這個女人。
他原本不打算與她有太多牽扯的,但是他竟然關心起她現在眸中的那一層薄霧是為了誰而起,那恍若輕煙的淡淡憂傷又是為了誰?對她這一團火,他本打算淺嘗即止,卻沒料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他凝望著現在她的那副嬌羞媚態,和兩人初見時的火烈暴躁有著截然不同的改變;當初自己是為她的火烈著迷,現在則為她的嫵媚、溫柔迷惑。她是為了他而改變。
女人會做這樣的改變,代表她愛上他了。
這樣的想法讓他的心狂跳著。
他的目的達到了。
但他心中卻沒有興奮之情,反而感到陣陣恐慌。
所有的事情都照著他心里所想的在進行,但他卻不想讓事情繼續這樣演變下去,因為他發現自己無法掌控自己的心。「畫好了嗎?」她發現他的筆一直停頓著。
「差不多了。」他低下頭飛快的下筆,不敢接觸她的目光。
「能讓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他小心翼翼的將宣紙放在桌上,輕輕的呼氣欲吹干上頭的墨。「畫中的人是你,怎麼可以不讓你看看呢!」
「怎麼樣?」丘諭堂收拾著畫具。
雹芙蓉考慮著該不該說出心里的感受。
「畫得不好?」看見她猶豫的模樣,丘諭堂急著想知道她的想法。
「我覺得畫中的我沒有感情……」不知道他能否接受這樣的批評?
丘諭堂心中一凜。
雹芙蓉的確不簡單,竟然看得出他沒放入感情在畫這幅畫。
「也許是我下的功夫不夠多。」他不願意讓別人看出他的心事,因為那會讓他驚慌失措。「你別多心,我對畫懂得不多。」她听得出他口氣中的陰郁。
他什麼都沒回答,只是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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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丘諭堂到哪兒去了?
雹芙蓉已經好些天沒見到他了。
平常他都會在她視察店鋪的時候陪著她。
其實她可以去找他的,但是她提不起勇氣,就怕踫見蘇彩柔……
「耿芙蓉!」
一聲大吼驚醒冥思中的耿芙蓉。
「老爺?」
「你在做什麼?我喊你半天也不開門。」秦天生的口氣十分不悅。「膽子越來越大了,竟敢如此怠慢我!」「對不起。」
雹芙蓉知道秦天生的脾氣,越是解釋只會越令他生氣,要消他的氣,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刻認錯。「馬上叫那個男人來見我!」秦天生說得簡潔,耿芙蓉卻搞不清楚他說的是誰。「老爺說的是哪一個男人?」
她一天到晚在外頭接觸的清一色全是男人,秦天生這樣沒頭沒腦的大吼,她怎麼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個男人?「哼!難道你最近和好幾個男人眉來眼去?」他最恨她那一張騙死男人不償命的臉蛋。「我沒有!」耿芙蓉立刻為自己辯駁。
「那就是了,最近哪個男人和你常在一起,就叫他過來。」其實他派人調查得很清楚,耿芙蓉一直都和那個叫丘諭堂的男人在一起。「我要他來見我。」「老爺為什麼要見他?」她是不是听錯了?
秦老爺怎麼忽然關心起她的交友情形?
「我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男人,能讓你忘記一切。」秦天生對她明顯十分不屑。當初口口聲聲說要為秦家鞠躬盡瘁,才沒多久,那一雙媚眼就又勾搭上別的男人,真是紅顏禍水。「老爺,你誤會了,我不會因為私情而影響工作。」
「我誤會什麼了?」秦天生冷哼一聲,「你的確時常和他在一起,沒錯吧?」耿芙蓉不禁懷疑的看著秦天生。
他一直對她的一切不聞不問,或者說她在秦家根本算不上是一個人,因為他知道她是不會離開秦家的,可是他現在為什麼突然過問起她的私事來了?況且她和丘諭堂之間那撲朔迷離的關系,連自己都理不清這樣算不算是在交往,秦老爺為何會對丘諭堂產生興趣?「我和他沒有--」她想解釋。
「不必否認,我派了人跟蹤你們,所有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包括你和他做了什麼事我都知道!」「老爺……」她幾乎承受不住。
為什麼秦天生要這麼做?
「你以為我吃飽了沒事做嗎?」她那是什麼眼神?「要不是有人送來一些精彩的畫,我還懶得去管你呢!」「什麼畫?」她顫抖著問。
「只要你把丘諭堂找來,我會讓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畫。」秦天生完全不管她的反應,說完之後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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雹芙蓉懷著忐忑不安的心來到柳林胡同。
丘諭堂處處都展現出對秦家人的厭惡,他會答應到秦府見秦天生嗎?
以他的脾氣來判斷,她這一趟恐怕是白跑了。
但是她又不得不來,因為這是秦天生的命令,她必須照著他的話做。
丘諭堂就像是在等她似的,大門敞開著,他的人就坐在廳上,面向大門,見到她立刻開口說了一句︰「你來了。」耿芙蓉不明白。
「你知道我會來?」
丘諭堂點點頭,奉上一杯茶。
「你也知道我來做什麼?」
看樣子她的一言一行好象完全都在秦天生和丘諭堂的掌握之中,而她竟不知道自己在這兩個男人之間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知道,而且為了讓你好交差,我還能無條件答應你的請求。」他問都沒問耿芙蓉來的目的就答應。「你怎麼會知道,又怎麼會答應?」
她清楚的看見他眼中的諷刺,和唇邊的嘲笑。
「你不是最會揣摩秦天生的心意,怎麼會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見我?」
「難道你知道老爺為什麼要見你?」
「我當然知道,還不是因為你!」
「我?」耿芙蓉被他搞得一頭霧水。「我的事為什麼要找你?」
「這樣你還不明白嗎?」
雹芙蓉這才起了疑心。
「你是有目的接近我的?」
丘諭堂狂肆的笑了幾聲。
「我還以為你被我迷得暈頭轉向,永遠不會懷疑我的用心呢!」
雹芙蓉痛心的問︰「這麼說,我真的只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
她的懷疑得到證實,卻心痛得不想知道原因。
「你要這麼認為我也沒辦法。」他說得好象他也是出于無奈似的。
她強忍著幾欲奪眶的淚水。
「你對我這顆棋子做了什麼事,否則老爺怎麼會因為我的事而想見你?」「我?我哪有做什麼,你應該問問你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令秦天生抬不起頭的事才對。」「我沒有做出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她盡量回想,即使丘諭堂陪著她,她也都小心翼翼的沒泄露半點秦家生意上的機密呀!「沒有嗎?」丘諭堂語調不屑的說︰「你未免太輕忽秦天生的為人了,以他在地方上的名望,你想他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外來客給睡了嗎?」耿芙蓉倒抽了一口氣。
原來他一直是這麼看她的!
但此刻她卻不再生氣、憤怒,有的只是看透人性的無奈。
雹芙蓉語調平穩、表情平靜。
「秦老爺想邀請丘公子到秦府一趟,謝謝你送給他的壽禮。」
丘諭堂不懂,為什麼她不生氣?
「你沒听見我說的話嗎?」
「什麼話?我是秦老爺的女人?還是你睡了我?」她咬著下唇,拼命告訴自己,再忍一忍就過去了。「我還是老話一句,嘴巴長在別人臉上,我想堵也堵不住。」她的淚水快決堤了。「明天希望你能依言到秦府一趟。」語畢,耿芙蓉掩面,奔著跑出丘諭堂的視線,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傷心欲絕的模樣……